第二章 旱魃
北涝南旱,这个夏天当真不太平。
新帝刚刚登基,老天就给了个下马威,这可是个极大的忌讳。原本孙策生前用铁腕平定的诸侯们,未必不会以此为借口蠢蠢欲动。
况且,武力定国尚可,想要治世,就万万不可再大动干戈。
——龙翔于天,故巢在渊,至九重而有悔。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墓葬在曲阿,尸首不知所终。
孙权虽然觉得于吉死了活该,但是他的话毕竟应验了一半,叫人不得不在意。
“叫陆逊进来。”
陆逊是个白皙的书生,与清秀的面目不相衬的是那一双眼,平静如一滩死水,孙权有时觉得,就是立刻叫人把陆逊砍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许是在廷尉署那里切死人切多了,人也多了些鬼气,身为九五之尊当然应该避讳,不过这次去跟尸体打交道,这个人自然要带着。
周瑜能打,可是孙权却不得不对他留个心眼,所以同样能打的,还要带上一人。
吕蒙,他一手培养出的亲信。
“陛下……西南刺史上报,有旱魃出没,人心惶惶……”
孙权冷笑:“那就去捉!告知百姓,捉到一只旱魃,赏银一锭!”
“这……”张昭顿了顿,“陛下,你懂的……”
孙权一下下研磨着砚台里的朱砂,好整以暇地勾起嘴角:“旱魃过处,颗粒无收,吃完了庄稼就吃人,当真是恶毒的妖物……”
“陛下打算如何?”
“那偏殿里头,不是关着现成的一把刀吗?”
张昭倒吸一口冷气:“可是他……”
“无妨,朕也要去曲阿祭拜先帝,不会让他乱跑。”孙权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殿外,阳光刺目。
再见周瑜时是个白天,天色阴沉,暴雨将至。
北方一直在,这一处偏殿又属于正殿的耳殿,建造的目的就是挡煞聚阴,所以地势低洼潮湿,甫一进门内已经能闻到一股霉味。
周瑜这次难得恭敬,居然站起身给他行了个大礼,这叫孙权心情略略好了一点。
“都准备好了,吕蒙陆逊你都是认识的,他们口风绝对够紧,只是你的身份需要掩饰一下。你觉得,什么身份比较合适?”
周瑜沉吟了一下,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垂下,不觉竟有些嘲讽:“瑜以为,三位都是大人,该有一位陪侍……”
孙权莞尔:“陪侍身份确实不甚敏感,不过这宫里出来的陪侍,那都是……”
一边说着,若有所指地瞟了眼周瑜腰带以下的部位。
周瑜眉心微动,对他这话中明显的揶揄并无表示:“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孙权这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中刚对周瑜建立起来的好感顿时丧失殆尽,手重重抬起,最终还是轻轻落在案几上。
周瑜对他如此,他却一直不能狠下心去恨,当真是人性至贱。
“那你便准备一下,这地方湿气太重,朕方才看你,膝盖头硬的很。”
周瑜挑起眼角看他,等他下文。
孙权存了心思,上去佯作扶他,手就在他腰上不轻不重按了一下。
周瑜腿上受过箭伤,落下了隐疾。这些日子四处潮湿,膝盖骨本就吃不上劲,全靠腰上一股力撑着,这一下子就脱了力,一个趔趄向前倾倒。
孙权接住,故作不满地清咳一声。
周瑜果然不自在起来,孙权知道他的心思,两人明着较劲,原本就不需要留什么情面。
“陛下若无事,瑜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周瑜连忙退后一步,眉目间已有了些许不耐。
孙权点点头,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留。
“陛下。”临走他又被周瑜叫住,从身后塞给他一样东西,“这个东西,请随身带着。”
是囚虫,已经装了外壳,做成了一个样式简洁的铃铛模样。
孙权拎到耳边摇了摇,那被囚禁的活物兀自坚硬,发出的声音却如同叹息一般,莫名让人觉得一阵寒凉。
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泛上心头,孙权心神一阵恍惚,匆忙把那囚虫拢到袖管里。
“恭送陛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