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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权瑜][架空]无以为名6月8日297L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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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12-16  

[原创][权瑜][架空]无以为名6月8日297L全文完)

管理提醒: 本帖被 安娜洛奇 从 乱石穿空(衍生相关) 移动到本区(2013-10-22)
孙仲谋走到窗边,看着穿梭机外来往的商船。乘务员小姐礼貌地请他回到座位。他说,“我只是想看看巴丘,它真美。”
星系最边远的军商两用港口之一巴丘,外表像被掏空的半球,獠牙般的船坞从被掏空的一侧伸出来。称不上美丽,甚至可以说狰狞。
恒星的光被巴丘遮挡了一半,照到穿梭机上时已不那么刺眼。像是月亮,他想。他从没见过月亮,只记得公瑾说月亮是弯而明亮的,从母星上看。
起落架着地时船身仅有几分钟摇晃,然后舱门陆续打开,浓重的机油味涌进船舱。他的心突然就跳得厉害。
终于要见到公瑾,他想问他为什么明明要到这样远的地方任职,临走前却不同他打声招呼,他连笑着祝贺他升迁的机会都没有。两年间来往的信件也少,回柴桑的事更是提也没提。
正沉思间,船前靠过来一艘巡逻艇。
“谁允许私人穿梭机停到这里来的?这边是军用港知道吗?”问话的是坐在主驾驶位置的年轻军官,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从肩章看,至少是个上校,在军队里该归于年轻有为的类型。
“是我。”他推开准备上前解释的女乘务员,递上自己的身份识别卡。
“孙……仲谋,你是孙家人?”年轻军官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是,现在我可以过去吗?”
“可以,侯爵大人。”
  
路上除了军车便是货车,小型运输车上人和货物挤在一处,连挪动的空间都没有。巴丘,这个有着浓重机油味的边远港口,它不能和星系中心的任何商港或军港相比,更不必谈柴桑。
孙仲谋按下车窗,将人们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隔绝在窗外。
“巴丘过去曾是油矿中转站,住的大多是矿工,他们会去附近的小行星带采油。后来油矿慢慢枯竭了,味道却总也去不掉。好像一点火星就会让它爆炸。”驾驶员边说边掏出根烟点燃,“当然还不至于糟到那个地步。”
他没去公瑾安排的住所,而是直奔公瑾位于指挥部顶楼的办公室。
公瑾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他的目光好像投向窗外的七色指挥灯,又好像只是这样居高临下地俯看众生。气定神闲,无喜无悲。公瑾的手里正握着一份文件,上面印着孙家的家徽。他的腰背挺得笔直,这是多年的军戎生涯养成的习惯。
孙仲谋喜欢看着这样的公瑾,甚至想要轻轻拥抱他。哥哥说过,如果一个人愿意拿后背对着你,证明他信任你。
他对秘书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走近公瑾身后。他早已不是孩子,此刻却玩心大起,想蒙上公瑾的眼让他猜猜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可惜他只走几步便被发现。公瑾看到他,先是讶异,然后便笑起来,“仲谋,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早。”
他索性站定,同样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公瑾。”
没有他想过无数次的大大的拥抱,交头接耳、勾肩搭背、这些年我想死你啦之类。礼貌,或说镇定得让他有些失望。
公瑾给他倒了杯水,“怎样,来巴丘会不会不习惯?”
“不会。”他说,摇晃了几下金属杯,水面上几粒油星,空气中的油。他想起家里绘着金花的白瓷杯。他从未想过,生活与生活可以这样不同。
他已不愿再被看做一个少爷。
“喝口水,吃了这个。”这样说着,公瑾又递给他一颗药片。
仲谋问也不问,抓起药片就往嘴里塞,怪异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他忍不住胃里的翻涌就要呕吐。公瑾要扶他,他赶紧举起手挡住。他觉得现在哪怕一根针碰到他,他都会立刻吐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气喝了两口水便问,“这是什么药?”
“解毒剂。这里的空气和水都有毒。”公瑾说完,扔给他一整瓶,“一天一颗,不吃会死。”
吃了这鬼东西才会死人。
  
安排的房间不大,但干净。仲谋躺到床上,枕着手肘想休息。他拿出药瓶对着灯光,药片还剩大半瓶。瓶子是统一配给的那种,姓名标签上印着周公瑾。他不由得笑起来,将药瓶放床头就这么睡了过去。
早晨指挥部的军官们看到他过来时表情比前一天丰富得多,大部分还会主动和他打招呼。只有军港遇到的年轻军官,前一刻还与同僚有说有笑,看到他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躲过去。
公瑾的办公室同样干干净净,除了桌上有个母舰模型再没别的装饰。仲谋闲来无事坐在一旁把它拆了又装,边装便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公瑾先只是答,后来干脆坐到他身边拿着模型给他讲解。他们坐的很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公瑾想在巴丘呆一辈子吗?”这个问题其实他很早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机会。
“不想。”
“这次和我一块回去。”
“不能。”
“为什么不能?因为哥哥的命令?”
“是我要求的。”
“外面都说公瑾升了中将却被调到个鸟蛋地方发霉,就因为在庐陵惹毛了哥哥被给小鞋穿。是真的吗?”他有些激动,出口才发觉根本没立场问什么,就算是真的调任的事他也无权干涉。
回应他的仍是一贯的镇定,“你信吗?仲谋。”
“参谋部那边的人传出来的。”
“看来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曹孟德,而是我军的参谋部。”公瑾站起身,对着仲谋伸出手。
仲谋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迟疑片刻,仍是握住他的手,让他拉着往外走。
“我们去哪里?”
“让你看看我留在巴丘的原因。”
  
他们乘着飞行器来到一个巨大坑洞的边缘,目测直径约一百米,从上面向下看只见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光。仲谋正想问我们是不是要下去,就看见公瑾关掉一个喷射口,机体迅速下沉。坐在飞行器里只看见恒星的光芒被幽深的暗取代,洞穴石壁上的点点灯光像飞上天际的流星。公瑾就坐在他身边的驾驶座上,因为空间狭小他们的手臂贴在一起。他侧过头看着公瑾的脸,他知道公瑾在驾驶时不会分心,所以他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子明说他很想你。”公瑾,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你。
“我知道。”仍是一样公式化的回答。
子明和公瑾一样来自母星,比公瑾小三四岁,性格也开朗,两个人很快就成了朋友。闲来无事仲谋拉着子明问母星是什么样子,子明也答不出来,他说超空间跃迁的时候他还没满一岁,对母星就有个概念。
突然黑暗消失,强烈的灯光让他眯起双眼。从飞行器向下看,来往的是许多开着飞行器或工程车的工作人员,俨然一座地下城市般的造船厂。然后他们缓缓下沉,他看到这艘停在这城市中心的巨舰,没有语言能形容他此时的震撼。这艘战舰的表面闪烁着蓝色光芒,不是普通的金属外壳。
“蓝矿是种稀有的矿石,它能吸收离子炮的大部分攻击,”公瑾让飞行器缓缓沿着舰首滑过,“我们从庐陵返回柴桑的路上发现巴丘旁的小行星带里含有不少这种矿石,足够涂装一艘战舰。我答应你哥哥用蓝矿为他造一艘旗舰。”公瑾说,“它叫蓝牙。”
“你留在巴丘就是为了造这艘战舰?”
“完成后我会将它带回柴桑。”公瑾将飞行器悬停在舰旁,这样他就够得着舰身。他的手轻轻抚过舰身镀着矿石的粗糙表面,目光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从最初看到战舰的惊喜中恢复过来的仲谋突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他看到舰身上的标记,S级战列巡洋舰。
“它是艘主力舰,怎么能做旗舰?”旗舰怎样看都是坐镇大军后方的母舰更合适。哪有指挥官在队伍最前面当靶子的道理?
“它的外壳在不开防护罩时能挡住母舰主炮的全力一击。”
“敌人的第二炮呢?它能挡得住吗?”
“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公瑾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上扬,即使没有勾起嘴角也让人感到他在笑,“记得你哥哥最崇拜的人,霸王项籍吗?”
“哥哥就喜欢悲剧英雄。”仲谋撇嘴。
“那位项籍也是驾着一艘主力舰,像宇宙里的长枪般所向无敌。”
“我记得,最后项羽战败,驾着那艘船在星河旁自爆。”仲谋望着他,说,“我不想看到哥哥被敌军炸成碎片。”
公瑾显然没有为他的反对所动摇,他凝视战舰的目光幽深,“我不会让它发生。我会带着母舰在后面保护他,”
解毒剂快吃完时公瑾给了他第二瓶,新瓶子上印的名字已经是孙仲谋。仲谋来巴丘已有二十几天,仍然不习惯解毒剂令人作呕的味道,每次吃完都少不了一番折腾。他将新药瓶和旧的并排放一起,把姓名标签上的孙仲谋周公瑾排成一排,然后满意的躺到床上看。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公瑾的办公室帮忙,地板上停着口木箱。
“是给你的。”仿佛接收到他的疑问,公瑾说。
“是什么?”仲谋弯腰去读木箱上的封条。
“看你整天盯着我桌上的模型发呆,给你运来一个军用的,这个更大更仿真。”公瑾头也没抬,示意他自己拆。
“你是嫌我太无聊?”仲谋冷冷地问,为他这种打发孩子的态度懊恼。如果给他模型的是父亲或哥哥,他一定会抱着他们狠狠亲上一口。为什么生气,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对你有好处。”公瑾终于抬起头,脸色很平静。
记忆里,公瑾从来没有发过火,或许他只是不在人前发火,他总是镇定而宽容的。哥哥说那是因为公瑾善于控制怒火,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不知道公瑾在最困难的时候会想什么,也不知道在那样的时刻他会不会给他一个笑容。然而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深夜的钟声响到第二声时,仲谋终于赶到位于柴桑的总督府邸。床上的人早已奄奄一息,仲谋扑到他的床前,“哥哥,我回来了,从巴丘回来了。”
“仲谋……”躺在床上的人艰难地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在这里。”他凑到大哥面前,让大哥的手摸过自己的头发,摸过脸颊。
他听到大哥好像是笑了,“很好……公瑾把你保护得很好。他会笑我吧,我们发过誓的……死也要死在战舰上……”“哥哥。”“仲谋,你要坚强……和父亲去世时一样坚强。”父亲去世时他还是个孩子,扶着棺材哭得快断气,是大哥抱着他,那时候大哥和现在的他差不多大。
仲谋陪着大哥说话,大哥讲得少他讲得多,渐渐的大哥什么也不说了,他就给大哥讲小时候的事,讲巴丘发生的事,直到再也说不出什么,低着头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他看着几个卫兵过来把大哥的身体放到冰冷的棺材里,像多年以前把父亲的身体放到棺材里。这是他大哥,他再也见不到的大哥。
“哥哥死了只会哭吗?现在是哭的时候吗!?”仲谋抬起头看到子布老师,冰冷的声音,严肃的脸。“现在站起来跟我出去。”
“我要陪着哥哥。”这一刹那他感到愤怒,他觉得他的老师连心都是冷的。
“起来。”老师严厉地说,“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少爷。”
老师拉着他走进大议事厅。他无数次来过这个恢宏的穹顶建筑,但没有一次站在中央的圆台上,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无数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其中大部分称不上友善。他按子布老师教他的话陈述了大哥去世的消息,大议事厅吵开了锅,就算老师站在他身后,仍有许多人大声质疑他的能力。
他想如果他大哥在世绝不会这么狼狈。
这时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大议事厅透明的穹顶,天空中传出沉闷的长鸣。仲谋仰起头,头顶是战舰深蓝的舰身,舰船底部次级主炮的六边形舱门正对着穹顶中央的彩色玻璃。大议事厅的所有屏幕上出现了停泊在柴桑大气层外的数十艘战舰,然后自动连接旗舰,公瑾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海军第三舰队周公瑾中将请求登陆。”公瑾的声音像刀子般锋利。
刚刚吵得像市集的大议事厅,此刻没有人开口。
“准许登陆。”仲谋听见自己说。
  
议员们的眼睛不约而同的投向仲谋,迫切地希望他证明自己能力。头顶上悬着战舰的感觉不会惬意到哪里去。次级主炮正对着大厅精致的圆顶,即使它像钢板一样坚硬,在主炮的攻击下也会瞬间化为灰烬,连同整个穹顶建筑以及它两百米高的基座。
公瑾走进来的时候大议事厅很安静,他穿着军服,没有带武器,几个年轻军官跟在他身后。仲谋看到公瑾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很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总督大人。”
“辛苦了。”仲谋想拉公瑾的手,身后的老师轻轻咳了声,提醒他保持威仪。
公瑾将大哥的遗体送上那艘为他建造的蓝色巨舰,按照军人的方式举行葬礼。他把军旗轻轻搭到棺木上,像是怕吵醒安睡的人。战舰飞离大气层,一直飞到恒星边缘。
载着遗体的飞行器脱离舰身,缓缓飞向恒星。它将与恒星融为一体,化为永恒。他们唱着送别战友的歌,望着导航器一闪一闪的灯光慢慢远离,泪水流满脸颊。在恒星面前,人类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恒星也有熄灭的时刻,何况一个人的生命。
回到位于柴桑的总督府邸,公瑾一直仰首望着天空。“如果我坐你的穿梭机回来,就能见他最后一面。”
“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又为什么心痛得快窒息。
最后的道别仪式在柴桑的太阳广场举行,参加的人都是来自帝国江东行省各星系的显要。告别仪式开始前回归教的人又来捣乱,高喊着圣地不容玷污还扔了几个燃烧瓶,幸好卫队控制及时没有造成伤亡。仲谋在政要们的注视下把大哥的身份识别卡放进销毁口,然后面对着广场中心的光柱。
仲谋小时候喜欢跟着父亲来广场玩,他问父亲为什么来广场的人都喜欢在光柱上找名字,每天去世的人那么多,明明不可能找得到。父亲就摸着他的脑袋说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总有一天还会看到的。父亲去世后他偶尔会来光柱下看,有些名字旁还标着序号,同名同姓的人真的很多。
公瑾站在人群里,没穿军装。乔也来了,站在他的身边,黑色缎面礼服包裹着她匀称的身材。她面容悲伤地将手搭到公瑾肩上,换来一个安慰的眼神。乔优美而柔顺,睫毛上扬时会显得顽皮,抿嘴时楚楚可怜。
乔像真正的人类女子,比许多不甚完美的人形机器完美得多,她会笑会哭会撒娇还会发脾气。公瑾叫她小乔,因为她还有个姐姐。她的姐姐,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属于哥哥的乔在早上被停止了机能,所有记录被销毁。尼轰星系的商人从来只以天价销售商品,他们要求每件商品只为一个主人服务,尽管他们商品的寿命不会超过十五年。
公瑾将乔送走后留了下来,仲谋告诉他另一个乔被带走的事,他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你会难过。它们很像人,但它们是机器。”仲谋顿了顿,“机器没有感情。”
“乔是真的。”公瑾给出他的回答。
“它们被造出来爱人,它们的感情是供人贩售的谎言。”仲谋说,“公瑾,你喜欢这个谎言不是么?”
公瑾像是被刺伤了。“你什么都不懂。”
仲谋上前拉他的手,将头靠到他肩上,闷闷地道歉。
“你没有错。”公瑾说,“如果你不喜欢机器,我不会再带乔来。”
“我不讨厌机器。”仲谋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极认真地说,“公瑾,有一天你会明白,机器和人不一样。”
公瑾不着痕迹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他说乔在家等他。广场上风很大,仲谋觉得有点冷。
之后的几天仲谋一直没见到公瑾,也许是忙也许是有意避开。子布让他以总督的身份与不同人交涉,教他处理简单的事务,期间回归教又闹了几次。回归教是个新兴教派,创始者于吉宣称自己来自黑洞的另一端,他用奇怪的方法治愈了几个人。记得有一次大哥模仿于吉的样子跪在圆垫子上张开双手高喊:黑洞啊万能的父,你是我的神,我生命的源泉!动作极其夸张。平日挺庄重的公瑾和子布都笑得快扑地,说他不去做演员简直浪费人才。
下午公瑾突然送来消息要请他吃饭,地点是参谋部附近的高级餐厅。仲谋匆匆忙忙换了件衣服,胸口像揣了个刚通电的振荡器。公瑾一向在军队餐厅领配餐,从不出入高级餐厅,这顿饭显然有些特别。
餐厅装饰带点复古味道,灯光打得很暗,红色流苏后零星坐着几对男女。仲谋整了整衣服,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机器侍者用僵硬的声音询问他是否有预约,他点头,随后被领向靠近墙角的桌子。桌子是正圆形,四周环绕着几个看上去十分柔软的皮制沙发。公瑾已经到了,正靠在沙发上,手指随着餐厅放的旋律打着节拍。
仲谋把外套递给侍者,坐到他身边,“我以为你不喜欢音乐。”
“曾经不喜欢。”公瑾侧过头对他笑笑。“金属音乐的声音和声波弹很像。”
“公瑾听过吗?声波弹的声音。”
“在母星的免战区听过,董仲颖的部队扔下来的。很多人死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公瑾说小时候的事。”仲谋饶有兴致地支起下颚。
“这些天总会想起来。”公瑾依旧靠着沙发柔软的靠背。
“多给我讲讲。”他笑眯眯地说。
“仲谋,”公瑾伸手似乎要摸他的额头,然而他放弃了。“今天不行。”
“公瑾,抱歉我来晚了,你知道参谋长的。”一个穿蓝衣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走过来,看到仲谋有点吃惊,“这位是……?”
“这是孙仲谋。”公瑾介绍道:“仲谋,这位是鲁子敬,在参谋部任职。”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仲谋?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们认识?”
“在居巢见过,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子敬比了比桌子的高度,“跟在公瑾后面像个团子,给你买玩具就不哭了。”
“快十年了。”公瑾说。机器侍者拿来电子菜单,他把它递给仲谋。
“时间过得真快。”子敬低下头,望着桌面问,“你有什么打算?”
“和过去一样。”公瑾说,目光落到仲谋身上。  
  
“还有多长时间?”子敬问。
“八年,也许九年。”
“什么时间?”仲谋放下菜单。
公瑾平静地说,“改天会告诉你。”子敬摇着头做出你不需要让他知道的表情。
席间公瑾显得很沉默,偶尔会同仲谋和子敬搭话,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听他们闲聊。仲谋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正悄然发生,而他全不知情。
甘棠位于柴桑一颗荒芜的卫星,从远处看像埋入沙漠的巨大铁锥,它是江东最坚固的监狱。运输船每个月会来卫星两次,为甘棠运送最基本的水和粮食。仲谋要见的人就被关在甘棠,一共有五个,两个老人、两个中年人和一个年青人。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袍子,胸前挂着黑色陨石图腾,头发披散。年青人靠着墙抱膝坐着,老人在低头祷告。子布告诉仲谋这五个人是回归教的重要成员,在他来之前他们已经被判了死刑,他只需要将手放在扫描器前让它扫五次,完成审判。子布还说行刑方式不会痛苦,犯人会像是睡着了,或许还能有个好梦。扫描器的光线划过他的手掌,冰冷的,滚烫的。
注射前他们中的年轻人问他,“你相信神吗?”
“不,不相信。”
“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信。”
乘运输船回来的路上,仲谋想只有那些真实的东西才值得相信。为什么人们总要执著于虚无的谎言?父亲就是因为相信了谎言才会死去。他张开手掌,它看上去冷漠而坚硬,好像不属于他自己。
中转站有个像乔的机器。和乔的黑发黑眼不同,她有一头金色的短发和蓝色眼珠,也许是同系列的另一种型号。她在刚停稳的运输机下搜寻,看到等待的男人从舱门里出来就跑过去挽男人的胳膊,像只快乐的小鸟。仲谋小时候有只机器鸟,会跳到他肩膀上歪着脑袋唱歌,也能说几句话比如你好再见谢谢。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后来有了新的机器鸟,羽毛更漂亮,举动也更像真鸟,还能学习新的语言。人们总会创造更好的机器。旧的不会被丢弃,它们被回炉。
仲谋回到自己的书房,从巴丘带回来的母舰模型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他坐了一会,屋里逼人的寒意慢慢浸透到骨髓。他打开通讯器连接到吕子明,“子明,我希望你到档案库为我提一份资料。”
“为什么要去档案库?你不能直接连接到信息中心?”子明像是很忙,影像显示他正在走动。
“公瑾会知道。”
“你要找什么?”子明皱了皱眉头。
“公瑾的档案。”
子明啪地断掉连线。
大约一小时后子明拿着资料过来了,脸色很不好看,“你在想些什么?偷上司档案这种事下次我可不做。”
仲谋接入主机翻了翻,公瑾的档案没有特别的地方,体检报告医疗记录都在正常范围,其余的仲谋知道得比档案更清楚。“只是些不必要的担心,”仲谋很快地将档案销毁,转身面对他,“听说母星超空间跃迁前出过事故,是真的吗?”
子明无奈地摊手,“总督大人,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公瑾。”
  
公瑾已经回到柴桑,好好地在他身边。管他的八年九年,也许只是某个战略计划的时限。仲谋忍不住责问自己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恒星已经降落到地平线下。离开书房前仲谋看到通讯器的信号灯还在一闪一闪,他走过去准备关掉它,看到混杂在众多无意义信息里的一句话:今晚如果有空,我们在指挥部的投影厅见。发送者周公瑾。仲谋脑袋里像有颗小型炸弹猛地炸开,几小时里他竟然没好好看过通讯器。他连衣服也没换就奔向飞行器。
过去公瑾常带他到投影厅看母星。公瑾说蓝色的是海,绿色的是山林,黄色的是沙漠。说这些话的时候公瑾很温柔,凝视母星的神色近乎痴迷。仲谋没有见过大海,公瑾说如果可能一定会带他看看大海。仲谋喜欢母星,因为那是公瑾诞生的地方。
仲谋向前迈了一步,让自己悬浮在投影厅里。在反重力系统的作用下他不会下坠。大门在他身后关闭,挡住了走廊上强烈的灯光。他凭着记忆寻找支点,移向母星所在的位置。群星的影像如此逼真,让他有悠游于浩瀚星海的错觉。
仲谋很快找到了公瑾,他正出神地望着母星。不是记忆里迷恋的目光,那是种很深沉的痛苦。
“它很美。”公瑾说。
“是的。我真想去看看它,我们的故乡。”
“可惜它不是。”公瑾望向仲谋,极认真地说,“它不是母星。”
“你说什么?”仲谋的心咚地一跳。
公瑾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移向投影厅的中心。那里有一颗黯淡无光的灰色星球。公瑾停到它旁边,手指轻轻触上缓缓转动的星球影像,他说,“这才是母星。”
“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公瑾说,“仲谋,我今天要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不是真的。”他徒劳地抗拒,害怕听到公瑾接下来的话。
“我要对你说的是一个人类男孩,二十二年前他四岁。那时候母星已经陷入混乱,免战区的人们准备好启动跃迁离开。超空间跃迁启动需要的能量太大,防护壁要暂时关闭。记得那是在ODIN7号免战区,防护壁关闭的时候声波弹被投下来。运输船里的人都死了,包括他的父母哥哥。”公瑾似乎快说不下去,“你可能很难想象,那些运输船是载着一船船的尸体离开母星的。”
“不会的。”仲谋喃喃说。
“运输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死亡。和他的父母哥哥不一样,他的大部分细胞没有坏死。周家是个大家族,他们找来最好的医生和机械师,切下坏死的部分用机器代替。但是坏死的大部分集中在脑部,他们只抢救出很小的一部分记忆。”
“公瑾,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仲谋咧开嘴,努力让自己摆出一个笑脸。
“那个男孩的名字叫周公瑾。”公瑾哑着声音补充。“我不是周公瑾。”
“不!我不信!”仲谋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你说谎!你在说谎!!”
“我不能欺骗你,仲谋。”公瑾哽声说。
仲谋感到胸口痛得难受,他蹲着身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神。”有什么从眼眶里落下来,“公瑾,你把它摔碎了。”黑暗里似乎真的有些破碎的星光,他徒劳地想去将它们捡起来。
  
等到仲谋终于恢复平静,公瑾才拉他起来,与他面对面。公瑾向他解释他并非刻意隐瞒,向他保证他仍会和过去一样站在他身后支持他。
而他用力推开公瑾,神情如同在甘棠时一样冰冷而坚硬。只有他自己知道,怒火几乎将他烧尽。他问公瑾:“周家人为什么不选择克隆人?至少那还算是个人。”
公瑾像是失去了力气,显得万分疲惫。很长时间他才回答,“即使会让你厌烦,我也不会离开柴桑。我承诺过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仲谋没回总督府,也没开飞行器,他把通讯器扔进垃圾车。他想随便抓个人倾诉他的苦痛,然而他认识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公瑾。夜晚的中央公园里躺着不少醉鬼,仲谋感觉自己不比他们清醒多少。所有的感官都是朦胧的,整个世界都显得不真实。
仲谋到贫民区的旧货市场买了身衣服,住到某个混乱街区的家庭旅店里,白天窝进巷子里的破酒馆喝酒。他听流浪汉们抱怨被机器取代后日子有多难过,能收留他们的除了军队就是监狱;听他们谈论孙家和四大家族的纠葛,政客和有钱人有多虚伪;再就是女人,他们提到了乔,仲谋不想继续听下去。
他跟随着自己的脚步,远远地看到太阳广场巨大的光柱。广场中央站着一对夫妇和两个孩子。女人在光柱下祈祷,男人搂着她的肩膀,大些的男孩很懂事地领着弟弟。小男孩还不能理解大人们的悲伤,疑惑地望着父母,就像他。小时候的他也不懂,直到父亲被骗去母星,再也不能回来。
投影厅的那晚,公瑾说他的父母和哥哥死在超空间跃迁的运输船上,他亲眼看到他们在数小时的跃迁路程中断气,那时候他四岁。而他说他是骗子,说永远不会再相信他,逃跑般离开那个如同梦魇的地方。
太阳广场的清洁机器人嘟嘟地开过来,用底部的大刷子清扫地面。仲谋挪开脚让这个小家伙得以通过。过去他从不这么做,即使他不挪动,清洁机器人也会自动绕开。这台小机器又脏又旧,没多久它就会被回炉。它们的使用年限不过两三年。
几天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他将爱上一个机器,他会嗤之以鼻。现在他会感到心口刺痛。他不喜欢回归教,但他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信仰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为了得到什么而信仰,和买卖没有差别。爱也一样。
仲谋压低帽沿避开警卫,来到位于总督府不远处的屋前,为了保证能得到欢迎,手里提了袋小脆饼。所幸安全密匙没换,视网膜核对后大门啪地打开,一只肉呼呼毛茸茸的东西飞快地蹬着四只短脚奔到他脚边,他把它抱到怀里喂了几块脆饼。团子是种人工培育的宠物,仲谋仔细看了看它,没发现它和他有任何相似点。
团子卖力地与小脆饼奋战,整个屋子只剩下它啃咬食物的咯咯声。吃完后它趴到墙边去睡。仲谋看看时间,已是深夜,公瑾还没回。他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听到门响,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公瑾没走进来,僵立在门口。他的表情混合着深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有一瞬间仲谋以为公瑾会厉声质问他这几天跑去哪里,或是拎起他狠揍一顿。然而公瑾仅仅打开通讯器,以一种压抑的平静语调说,“幼平,是我。”
“等等,先听我说。”仲谋急忙打断他。
公瑾对对方说了句“不用找了,早点休息。”便切断连线。随后他将大门也关闭,端了水给仲谋,“你去哪里了?”
“一些平时没机会去的地方。”看到公瑾似乎没有生气,仲谋反而更紧张,“公瑾,十几年来我相信你说的每句话,你对我说谎,我也愿意相信。”
“我不该告诉你那些。”公瑾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今晚我要说的也是真话。”仲谋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面对过去常常仰望的他,“公瑾,我一直想着你。我希望你能接受我。”
公瑾皱起眉,看得出他有点生气,“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没必要开这种玩笑。”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仲谋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我以帝国行省总督和孙家族长的名誉起誓。我请求你接受我。”
“你不喜欢机器,也不相信谎言。”公瑾扶着额苦涩地笑了笑,“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需要你,我需要你。”仲谋急切地抓住他的肩膀,像只濒临崩溃的兽,因可能的拒绝恐惧得颤抖,“你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公瑾,别拒绝我,我会受不了。”
“你要我接受你的什么?”他明显地让步了。
“全部。”仲谋抱住他,笑得像个要到糖果的孩子。
“总督大人?我是周幼平,我等会来接您回总督府。”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噪音。
仲谋将一只手探出被子,把吵闹的东西拿到眼前,是个老式留言机。整个头痛得快裂开,他揉揉太阳穴,不得不承认这是饮酒过度和睡眠不足的结果。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双人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被子很暖和,他暂时不打算掀开。
前一晚发生的事像在做梦,醒来已经忘掉大半。就记得他抓着公瑾的胳膊说接受我吧我想你我要疯了,让他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公瑾的回答却怎么也记不清,也许答应了,也许拒绝了,也许随便几句糊弄过去了。更有可能就是公瑾敲昏了他,否则他的头怎么那么痛。
他手上的留言机产自母星,难得看到它被使用而不是摆在古董店的橱窗里。被好奇心引诱,他把它捧在手里端详,随便按下几个键。
“嘀嘀”一声,接下来的声音有点耳熟,“我要走了,明天的穿梭机。”
再“嘀嘀”一声,还是先前那个声音,“公瑾,你全都告诉他了!?你真是疯了!”
后面一个是女声。“我是乔,我三天后回。舒的空气很好,周家人也对我很好。他们说您是族长,希望能有几个孩子。”乔是没有基因的机器,怎么可能生育?
“我打算离开参谋部,有个朋友说这边乱了,劝我去他那边。他说也想拉你一块。”那声音顿了顿,“我知道你不会和我一起走,你放不下对孙家的感情。”
仲谋想起,说话的是公瑾在参谋部的朋友鲁子敬。留言播放的顺序是反的,子敬说“明天的穿梭机”是在昨晚,“打算离开参谋部”则在他们吃饭的前一天。由于消除某条的功能坏了,留言机快给堆满了。
隔壁房间更简单,仅仅在窗边放着架钢琴,除此以外就是排书架。在这个时代,纸质书和钢琴都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仲谋没见过公瑾弹钢琴,它大概是被用来收藏。书架上的战术机械宗教哲学历史等等书里意外地夹着本《让我伤心地玫瑰》,作者叫田丰。仲谋噗地笑出声,难以想象公瑾捧着这本书的样子。他把它往外拉,一封信掉出来,也是纸质的。信封已被人拆开,信上只有两排字。
“公瑾,你会不会为了某个人的一句话高兴得无法入睡,为了某个人的疏远痛苦不堪?
假如真有那么一个人,他也将你推下深渊,你会不会感到同样的绝望?”
没有日期,没有署名,手写体漂亮工整,透着浓烈的抑郁、偏执和狂热,让人不寒而栗。
仲谋早就听说公瑾的感情生活一直不顺。有过几个奇怪的仰慕者,或者他们原本是正常的,因为爱上公瑾才变得疯狂,像是启动了自我毁灭程序。还有过一个正式的情人。这些不愉快的事就连哥哥也讳莫如深,仲谋死拖活赖才肯告诉他,那个人年纪比公瑾小,看上去挺腼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回到总督府,照例被子布教训一顿,仲谋陪着笑。他此刻完全心不在焉。公瑾房间的老式留言机让他忐忑不安,他想听听留言机里公瑾没能清理掉的那些东西。它像个被施了蛊术的盒子般引诱着他,尽管里面锁着的很可能是地狱的业火。
当夜幕降临,柴桑开始下雪,公瑾家的大门被再次打开。
“中将大人,您这么位高权重,总督对您不放心,所以我自告奋勇地来监视您。”仲谋拉下帽子,露出两个笑窝。
“哦?”公瑾难得地挑眉,“小监视员,你有带监察令和暂住证吗?”
风刮过来,仲谋一哆嗦,“外面好冷。”
仲谋从大箱子里翻出个带全息投影的留言机塞给公瑾,特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那个该回炉了,特别从总督府带来一个。”
“这个你留着。我的留言机是从母星带过来的,一直在身边,坏了再扔。”公瑾向沙发后靠,眼睫微微下垂。他的眼珠是深黑色,像沉不到底的深潭。
仲谋一手按住他搭在留言机上的手,俯下身,贴上他的唇。
时间流动得极缓。
  
公瑾用另一只手压下他的头,将这个吻加深。
他一定不是在做梦,因为醉酒般的眩晕从唇舌扩散到大脑,再从大脑传递到四肢。
他知道这个吻就是公瑾的回答。他该高兴得快死掉不是么,可是他的胸口突然间空荡荡的,好像心脏已经从胸腔里掉了出去,不再属于他。
他的迟疑很快被公瑾发现,公瑾没有表现出诧异或失望,只是将手按在他肩上,很自然地推开他。
仲谋一夜没睡着,躺在床上反复地想,直到天朦朦亮才迷糊过去。醒来发现手边放着他带来的新留言机,是公瑾临走前放到他床头的。
他在隔壁房间的书架上找到那台旧机器,和夹着信的书放在一起。留言越往前越不清晰,而且时断时续。
“公瑾,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留言。”说话的人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觉得我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
“公瑾,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残忍?你真的很残忍。”接下来是嘶嘶的杂音和几不可闻的啜泣。
“我在太阳广场,我很想你,看看你就好。我会一直等你到明天早晨,如果你不愿意见我,可以不来。”尽管带着严重的杂音,他仍觉得这人的声音十分熟悉。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想不明不白就被判了死刑!”
仲谋完全怔住,忘了让它停止。如果言语可以流血,它已经千疮百孔,每个字都在渗着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留言的时间是两年前的十月,正是没有公瑾消息的时候。
正好子明代幼平来接仲谋去总督府,路上仲谋问,“两年前的十月公瑾有和你联系过吗?”
子明有点奇怪,“还需要联系?我隔三差岔五得见他。”
“他不是去巴丘了?”
“开玩笑,中将是十一月去的,最多算一年。”
“十一月?这不可能。”他记得哥哥和子布说的以及公瑾的档案上写的他去巴丘的时间都是一月。
“我记得很清楚,九月我把蓝牙舰的设计图给他看,那时他还在柴桑。”
短暂的沉默后仲谋问,“子明,有没听说公瑾有个情人?”
“没听说,中将从不说他的私事。”子明回过头,好奇地眨巴眨巴眼,“您有见过?”
仲谋摇摇头。
仲谋做了个梦,梦到公瑾跨坐在他身上。公瑾一件衣服也没穿,修长的双腿分开。而他穿得整整齐齐。隔着衣服,身体最敏感的部分贴在一起。一滴泪从公瑾的眼眶滑下来,落到他的脸上,烫得他胸口生痛。他想拥抱他,亲吻他,然而意识游离在身体之外,让他无法行动。然后他醒了,胸口被塞得满满的,几乎要疼痛起来。
天还没亮,除了星光,只有窗外巡逻艇的探照灯偶尔扫过。仲谋悄悄走近公瑾的床边,公瑾正睡着。他将手撑在他身侧,倾身吻上他的唇,缓慢而轻柔。
公瑾睁开眼睛时,眼里藏着一种痛苦而灼热的东西,他开始回应他的吻,手臂搂着他的后背。仲谋的手也贴上他的腰。然而公瑾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激烈,仲谋完全无法招架,在他的狂轰滥炸下脑袋一片空白。
当仲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被压在床上,粗重的呼吸混合在一处。他的头脑发热,胸前却凉飕飕的,衣扣已经被解开。他从不认识这样的公瑾,像是蛮荒时代的征服者,在星系间劫烧,于废墟之上修建城市,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然后施与微薄的仁慈。
他很想就这样沉沦下去,但脑袋里有个声音拼命阻止他。
  
公瑾在他耳边低喃,他说的是母星古老的语言。仲谋被牢牢困住,像个被蛊惑的祭品。
突然脑袋里响起刺耳的尖啸,一道冰冷的光线扫过。
他猛地推开公瑾。他不知道自己会使出这样大的力气。
公瑾慢慢松开他的手站起来,扶着额头吸了口气,很半天才抬眼看他。“仲谋,不要再勉强自己,也别再继续尝试了,”公瑾对他笑起来,“其实无法接受的人是你啊。”
仲谋用双臂挡住眼睛。
白天仲谋喝了很多酒。他酒量一向好,连喝十几罐感觉不到醉。留言机里的人还在哭着求着,说我要疯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断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想要的无法得到?为什么得到了又要失去?为什么得到了才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每个问题都需要有个答案?
仲谋觉得留言机里的那个傻瓜很可笑,笑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知道吗?公瑾说他喜欢我,他亲口说的。可我推开他,嗝,我推开他了。你是不是很嫉妒?是不是很想揍我?来啊!来揍我啊!”他摇摇晃晃地指着破机器大吼大叫,“嗝,我忘了,你已经死了,被公瑾杀死了。”
然后他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留言机里的那个人,流着眼泪对着通话口大喊:公瑾,不要离开我,我会疯的,我会疯的!
模模糊糊眨了眨眼,面前是个歪倒的空酒罐,他的头发和侧脸都浸在酒里,冰冰凉凉。再往上看,他看到了公瑾,他对着公瑾傻笑。公瑾把他扶起来,用双手抱着他,他头上脸上的酒都粘到公瑾身上。
他听到公瑾低声说:“仲谋,对不起。”公瑾的嗓子好像哑了。
“公瑾怎么会对不起我?公瑾总是对我很好,从来不生我的气。”他笑眯眯地打了个酒嗝。
“明天我送你回去。”公瑾说。
仲谋两只手扒着他,找到个舒适的姿势,很快又睡着了。
他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说:不,还不够。还没结束。
  
机器侍者领着鲁子敬走进总督府,告诉他总督正在顶楼书房等他。书房里的青年刚满二十岁,端端正正地坐着。比起手握重权的帝国总督,他更像初离学院进入参谋部的年轻精英。
子敬第一次见到仲谋是在居巢,那时候仲谋还是个话不多的少年,拉着公瑾的手乖巧地对他笑。第二次见到他已是十年后,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只会在看着公瑾的时候,偶尔露出属于少年人单纯而热烈的目光。
“为什么离开参谋部?”仲谋一见他便问。
“因为我野心很大。”
“为什么又回来?”
“还是因为我野心很大。”
仲谋手支着下颚笑起来:“你的野心是什么?”
子敬严肃地答道,“辅佐能成就霸业的君主。”
“你真认为有可能吗?”仲谋不笑了。
“帝国已经衰弱,皇帝失去威信。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君王。”子敬看着他,“您已经拥有江东,所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除非您不想。”
“既然每个人都可以,我怎么会不想?”
“您敢吗?”子敬问。
“子敬,回答敢的不是死人,就是快死的人。”仲谋拉起他的手,轻轻握住,“所以我不回答你。”
从总督府出来天已傍晚,子敬将飞行器调到自动导航,然后打开通讯器。
“我和总督谈过了。”子敬说,“他比你说的还要野心勃勃。”
“仲谋是孙家人。就算现在看上去再像猫,骨子里也是只幼虎。”
“孙仲谋变了很多。你也变了不少,公瑾。”
“是吗?”对方不以为然。
“整天愁眉苦脸的都不像你了。当初带人来我家时脸上写着'不给我就抢'的周公瑾哪里去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离开他很难受吧?你在柴桑的那个情人。”
“和他的痛苦相比,不值一提。”
“在巴丘有没有想过他?”
“每天。”
“……我真搞不懂,你究竟是在折腾他还是在折腾你自己。”
“子敬,如果能得到他的原谅,我想重新开始。”
“你回柴桑后见过他了,对吗?”
月末,子敬被正式任命为副参谋长,为仲谋制定新的战略计划。
自从回到总督府,仲谋就很少有机会见到公瑾。公瑾和子布一样在有公务的时候过来。只不过公瑾来的比子布少,说的话也比子布少。之前发生过的事他们谁都没提。
军事会议只召集了几个高级军官。仲谋特意提前赶到指挥部,公瑾有早到的习惯。子明也来了,正对公瑾讲他在古灵精怪研究社的见闻。子明讲得一点也不好笑,可公瑾笑了。从巴丘回柴桑以后,仲谋就没见公瑾这样笑过。子明总有本事让公瑾高兴。
子明看到仲谋,夸张地睁大眼,“总督大人,您的眼眶怎么这么黑!?”
“最近胸口闷,睡不好。”
“不会是招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子明偷偷瞥了瞥仲谋后面。
“子明,被回归教洗脑了?”仲谋敲着桌子威胁道,“再妖言惑众我送你去甘棠。”
“大人,冤枉啊!”
  
在子敬的建议下,搜捕回归教成员的计划被暂停。没过几天,柴桑的小巷里又开始放他们的宣传录像。公瑾拿着记事簿走进书房时,窗外回归教的电子横幅正被两个飞行器拉起来。
“你相信神明或者诅咒吗?”仲谋靠着书桌问。
公瑾瞥了眼窗外,摇了摇头。
“公瑾,如果有个人要害你,不论他是谁,我都会把他找出来。”
“别担心,不存在那样的人。”
“他在。而且他一直跟着我,我能感觉到。”仲谋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挂坠,将它系到他颈后,“这是我从一个巫师那里拿来的陨石碎片,它能保护你。”
公瑾把它取下来,挂到仲谋脖子上,按着他的肩膀说,“让它保护它应该保护的人。”
恒星隐没到地平线下之前,混乱街区的酒店里正人声鼎沸。过度安静会让仲谋感到不安,而对普通人而言过于喧闹的环境会让他更冷静。
公瑾脱下外套坐到他旁边,“怎么选这里?”
“别家的酒比不上它的烈。而且我一直向往这样的地方。”仲谋说,“很自由。”
几张旧木桌被拼在一起,在看热闹起哄的旁观者组成的人墙里,围桌坐着几个赌博和斗酒的男人。仲谋举着杯子喝了一大口酒,指着吵闹的人群笑说,“我们也赌一把怎样?”
“你想怎么赌?”
“你从那群人里随便挑一个,我来和他比掰腕子。如果我赢了今晚你就陪我。”仲谋暧昧的伸手去拉他的衣领,贴到他耳边说,“我要怎样你都得听我的。”
公瑾托着腮望着他笑,“行,就那个。”他指向人群里手上有疤的男人。
“一点也不肯放水啊。”仲谋瞄了眼那人手臂上纠结的肌肉,嘀咕道,“就算你自己上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仲谋,男人要想依靠力量去争夺目标,总会遇上几个强大的对手。”公瑾说。即使隐藏得再好,他的眼神里偶尔还是会显出属于军人的戾气。
“一言为定。”仲谋站起来走到人群中,对手背上有疤的男人比了个手势。在人群的包围圈里,他们坐到桌子两侧捋起袖子,将手掌交握,把手臂对到一起。那人的手臂足有仲谋的两倍粗,肌肉上暴突的血管像一根根细绳,有看热闹的人噗地笑出声。公瑾站在那人身后,抱着手臂看着他们。
仲谋坐上这个桌子前就知道,他不是伤疤男的对手。很显然。在喧闹的叫喊中,手臂渐渐向他这边歪倒。陡然一声尖啸在人群里炸响,几乎所有人都捂起耳朵企图逃开这要将耳膜刺破的声浪。也是在这一瞬间,仲谋猛地将手臂压向另一边,那人的手背撞到桌上。那人呆愣地看向他,惊异于刺耳的噪音对他竟没有一点影响。
公瑾捂着额头,整张脸都没有血色,似乎相当不舒服。仲谋赶紧冲过去扶他,“怎么了?”
“头痛,没事。”公瑾扶着头低声问,“你从哪里弄来的声波弹?”
“不是声波弹。我用通讯器录的,不会伤到人。”仲谋无辜地眨眼,悄悄说,“这还是你给我的灵感。”
公瑾脸色苍白地说,“你做的没错。”
仲谋觉得公瑾整个人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掌冷得没一点温度,而且一直冒冷汗。公瑾说想先找个地方休息会,晚些再坐飞行器回去。对于声波弹的声音会让公瑾有这么大反应,仲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他们找到最近的旅店落脚,公瑾从浴室出来才恢复了一点温度。仲谋让公瑾坐床上,把房间里的毛毯全裹到公瑾身上,把他包得像个端午节粽子,然后准备了一大壶热水。热水和毛毯都弄好他才稍微安心,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
“我没事。”公瑾从毛毯里伸出手接过杯子,“你先休息,等会我送你回去。”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仲谋说。
公瑾抬起头望着他,仲谋的脸腾地像要烧着了,“嗯……我是说你也很累了,我没别的意思。”
“我们明天。”公瑾放下杯子,把他的一只手握到手里,“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
“嗯。”仲谋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摸摸脸,企图让它降点温。
等仲谋洗漱好公瑾已经睡着了,他坐到公瑾床边,用手指描绘他眉眼的轮廓,又亲了亲他的额角和耳际,然后躺到自己床上拉好毯子,准备做个美梦。
[ 此帖被蓝色大板牙在2012-06-08 15:44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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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落泪 威望 +7 2010-12-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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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猫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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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0-12-16  
SF~~~~~~~~
这篇也终于从小粉红搬来了
于是可以期待最终的真相大白了
楼主留言:
只是一阶段的真相啦^^
水落无痕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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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0-12-16  
GN终于过来啦,欢迎欢迎哦,在这里应该能找到不少权瑜党吧     
楼主留言:
谢谢GN啦~
[ 此帖被水落无痕在2010-12-17 13:08重新编辑 ]
墙头不灭 本命最高(~ ̄▽ ̄)~
杏仁豆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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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0-12-16  
这个必须顶!

从小粉红一直到LJJ再到这里,一路追来一路揪心……这两只都让我心疼得不行……希望早点揭开谜底啊!!!公瑾那将近一年的时间到哪儿去了,在干什么?本来我有想过会不会权仔其实才是那个一部分是机器的人,但是现在看来貌似又不是了……真是各种提心吊胆啊……现在权仔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么?他回来是向公瑾问罪的,还是道歉呢?只是这次再也不要把公瑾推开了吧……

楼主留言:
主攻的聪明之处在于知道可以装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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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0-12-16  
更新的部分发在新楼层,便于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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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谋将电子显示器放到子布的书桌上,“我查过,公瑾是十一月去巴丘的,此前他都在柴桑。”
子布维持着敲键盘的姿势,半天没动。
“你不想说点什么?”仲谋坐到子布桌前的靠椅上。
“是,他在柴桑。”
“为什么告诉我他一月就走了?”
子布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抿了抿嘴,“仲谋,是你让我这么说的。”
“还想骗我?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仲谋压低了声音逼问。


仲谋风尘仆仆地从参谋部走出来,坐到车前位,打开通讯器对幼平吩咐道,“为我准备一架民用穿梭机,我现在要去南阳。”
南阳不属于江东地界,从空间跃迁门走大概需要两小时。此时柴桑已是正午,仲谋不到深夜恐怕赶不回来。仲谋本想用通讯器告诉公瑾,但通讯器不能跨星系使用,他只好用穿梭机上的信号台拨公瑾的留言机,“公瑾,我是仲谋。”说完第一句他才听到留言开始的嘀嘀声,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午夜才能回柴桑。”
南阳是个有着美丽绿色大气层的农业行星,仲谋循着子布给他的地址找到一处简朴的居所,开门的是个拿着笔的老人。“请问张医生在吗?”
“孩子,我已经很多年不接病人了。”老人按了按耳朵里的助音器。
“一个朋友让我来的,是您本家,他叫张子布。”
老人怔了怔,仔仔细细地打量仲谋,“我想起来了。你是子布带来的那个孩子。”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
“就在一年前。”老人让到门边,对仲谋说,“进来坐吧。”
屋里和外面一样简陋,弥漫着药味。
“我记得那天比平时热,手术开始前你一个人蹲在手术室外面对着信号发送装置不停地拨某个人的留言机,说了很多话,哭得很厉害。”老人用安慰式的口吻说,“孩子,没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我做过几千例这种手术,我见过的病人里你已经算很冷静了。”
“我不记得做过什么手术。”
“这样很好。”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忘记烦恼,才能过新的生活。”
“我做的是消除记忆的手术吗?”仲谋问,握成拳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
“只消除了一部分。”

穿梭机回到柴桑的时间比预想中早,天还没全黑,傍晚的天空是橘红色。
“公瑾,我想见你。”仲谋打开通讯器,贴着通讯器的话筒轻声说。
“我在指挥部,这边有个例会,不会太久。”
仲谋坐在指挥部的控制中心里等公瑾,控制中心的人早已下班离开,所有仪器都已关闭,只亮着几盏巡视灯。他等了很久公瑾才过来。
公瑾走到他身边,撑着一侧的控制台,低头望着他。
仲谋从椅子上站起来,死死地抱住他。
公瑾笑着问,“我们去哪?”
仲谋猛地咬住他的嘴唇,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伸进他的外套里,隔着衬衫在心脏的位置抚摸,公瑾的体温比一般人高,仲谋手底下匀称结实的肌理和有力的心跳都是滚烫的。公瑾靠着控制台,他将公瑾向后推。公瑾的手向后撑在钢化玻璃的边沿,“不能在这里。”
“你答应我的。”仲谋眼睛都红了,他猛地地把公瑾压到冰冷的控制台上,跻身到他两腿中间,狠狠地在他的脖颈上啃咬,使劲拉扯他的衣服,嘣地拉掉了衣扣。公瑾一把抓住他的手,皱着眉问,“非要在这里?”
“公瑾,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仲谋拨开他的手,哑着声音说。
仲谋钳住公瑾的腰,在他身体本能的抗拒下缓慢进入,直到完全结合。
公瑾仰着头,他全身紧绷,胸口不断起伏。汗水从他的脸上身上滑落,分不清是出于疼痛还是快感。
仲谋拉下公瑾的头,一面享受被紧紧缠绕的快感一面热切地吻他,将他唇齿间的喘息和颤抖都吞入腹中,然后毫不留情地占有。带着征服的意味的情事让他的身体因狂喜而战栗。

深夜仲谋开着飞行器载公瑾到前晚住过的旅馆,他不想回人来人往耳目众多的总督府,也不愿去公瑾家,他只想找个能和公瑾安静地呆在一起的地方。路上公瑾一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在控制中心里他有点激动,不小心伤到了公瑾,心里难受得不行。可公瑾坚持说没事,随军打仗大伤小伤早就习惯了。沐浴后公瑾显然累了,躺到床上半天没动静。仲谋摸索着拥住他温暖的身体,公瑾身上有淡淡的浴液香味。他太想念肌肤相贴的悸动,忍不住去解公瑾的衣扣。只是触碰着温热干燥的皮肤,他突然就有了冲动,贪心地想再贴近些,越贴近越被欲望撩拨得火烧火燎地痛。
“公瑾……”仲谋低声唤他,呼吸急促,脸上就要烧起来。
公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身体向他身边挪了挪。
得到默许,仲谋便低着头拉公瑾的衣服。
事后他与公瑾相拥,胸口挨着他的胸口,听他越渐平稳的呼吸。手掌抚过他汗湿的背脊,腿贴着他的大腿内侧,仍觉得他们还不够接近。他想就这样和他腻在一起,不管昼夜晨昏,缠绕厮磨,融为一体。忘记了他们的身份,也不去管明天。

第二天子明来总督府拿参加军事会议的成员名单,他脚步轻快地踏着书房的地毯,看上去神清气爽。而仲谋由于一晚没睡,顶着两个黑眼圈。
子明故作神秘地凑过来:“您是不是问过我中将有没情人?”
“好像是。”仲谋打了个呵欠。
“我确认过了,他绝对有。”
仲谋猛地坐起来。“谁发现的?”
“谁都看得见啊,那些机械性紫斑。”
“什么?”
“这都不知道,”子明指了指脖子,又指了指手腕,脸上写着:您不是学识很渊博?
仲谋咳了两声。他低着头看看手腕,上面戴着个通讯器。
 
正式的军事会议在两周后举行,这次会议厅坐满了人。会议开始前,仲谋看了看到场的各军指挥官。第二舰队多是跟着父亲一路过来的老将,第三舰队则以大哥提拔的年轻军官为主。
“这次召集各位的主要目的是第一舰队的重整计划。”仲谋说。
在场的许多人都显得十分惊讶,就连公瑾都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的和大哥的直属部队以及孙家一系的部队整编到第一舰队,边防和禁卫军从第一舰队分离出来。”仲谋指着显示屏上的舰队部署图说,“我需要的是可随时调动的舰队,而不是一个摆设。”
“总督大人需要这支舰队做什么?”
“征讨黄祖。”
“如果总督大人的目的是黄祖,我们已有的两支舰队战力充足,为什么还要重组第一舰队?”表示疑问的是第二舰队的黄公覆少将。
“对付黄祖足够,要和曹袁两家对抗还远远不够。”公瑾说。
“曹孟德正忙着对付袁本初的两个儿子,恐怕没时间顾及江东。”下面有人说。
“等到他顾及江东就晚了。”仲谋摇了摇头。
会后仲谋让子明单独留下,起初随意闲聊几句,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将手上的调令递给他。
“调我到第一舰队?”子明翻了翻委任书,将信将疑地问。
“对。第一舰队重整后由你担任舰队副司令。”
“和我在第三舰队有区别?”
“没什么区别。”仲谋双手交叉,惬意地靠到椅背上,“除了过去你是公瑾的副官,现在你是我的副官。”
子明犹豫了一会,“中将知道吗?”
“我会告诉他。”仲谋说,“新的第一舰队需要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官,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有问题吗?”
“没问题。”子明抿了抿嘴,“我什么时候去第一舰队指挥部报到?”
“下周,你可以尽情享受整整一周的欢送会。”
“您还真体贴。”

仲谋坐在诺大的会议厅里,仰头望了望由彩色玻璃拼成的穹顶。子敬起草的文书被显示到会议厅巨大的屏幕上,下面的议员交头接耳地讨论,谁也不敢站出来表态。
“鲁子敬是谁?”坐在离仲谋不远处的议员问旁边的人。
“我们的总督大人新任命的副参谋长。”回答他的人嗓门挺大。
“又要征黄祖?上次折腾得还不够?”
“上次是前总督,这次是新总督。”那人哼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请安静。”子布站起来,他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回响。他冷冷地环视会场,议员们在他的威压下只能噤声坐好。子布转过头面对仲谋,“总督大人,您的计划是出征江夏?”
“是的。”出于礼节,仲谋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子布行礼。
“请问总督,战场指挥官是哪位将军?”
“是我。”仲谋说。
议员们纷纷看向他们。
“您根本不适合上战场。这点您应该很清楚。”众目睽睽之下,子布没为他留一点余地。
仲谋感到难堪到极点,他坚持道,“我会赢的。”
“我问您,您为什么要去打江夏?是为了整个江东的利益还是为了给您父亲报仇?”
“为了江东。”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您哥哥,他会回答我: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子布露出已经完全看透他的表情,像面对着一个自作聪明的学生,“连真实的想法都不敢说出口是不能赢得胜利的。”
“我会赢的。”仲谋握紧拳头,“我会证明给您看。”
“您想证明什么?证明您不是个懦夫?”子布严厉地连问,“您还是个孩子吗?”
“不是!”仲谋全身颤抖起来。
“作为议长,我驳回您的提案。”
没有人敢再说话。

每次他觉得痛苦的时候都会不知不觉走到广场,望着直通天际的光柱。黑夜降临后它如此神圣而美丽,无怪回归教要尊它为圣地。他在光柱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寻找父亲和哥哥的名字。说能找到的一定是骗子。怎么可能找到?那些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除非是在梦里。
他常常做梦。梦到小时候的自己骑在父亲的肩膀上,隔着玻璃看窗外变换的星云。梦到还是少年的自己站在哥哥的身后,拉着哥哥的手。
他听到脚步声,有人走过来,却在离他好几米的地方停下,不再接近。
这样站了许久,仲谋回过头问,“公瑾,怎么不到这边来?”
“我不想打扰你。”公瑾摇了摇头。
“父亲曾对我说,孙家的男人没有不能战斗的,”仲谋望向光柱,他曾以为父亲会向这光柱一样永远屹立不倒,“因为我们是孙武子的后裔。”
“你父亲是位了不起的将军。”
“我知道我比不上哥哥,也比不上父亲。”
公瑾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是孙仲谋,这就够了。”
“公瑾,你知道哥哥去世后有多少人离开江东吗?”他将头埋在公瑾的肩膀上,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我恨我自己。”
公瑾牢牢拥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一定要出征,也一定要赢。”仲谋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公瑾。
“你一定会赢。”公瑾的声音总能让他安心。
“公瑾,别离开我,我只有你而已。”他的鼻子堵了,喉咙也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可以,”公瑾哑声说,“我永远不会离开。”

第二天仲谋亲自到子布家拜访,子布自他小时起便是他的老师,在子布面前他总像个害怕犯错的学生。

面对表情严肃的子布,他起初有点难以启齿,“出征的事之前没通知您,我感到很抱歉。”
“不是这样的。”子布摇着头说,“谁都可以去江夏,只有你不行。”
“我知道您是担心我的安全。”仲谋拉起子布满是皱纹的手,“您放心,我会在离战场数百AU的母舰上观战,不会有危险。”
“仲谋啊,你是江东的总督,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考量,开疆拓土的事交给下属去做就可以。”
“在议事厅您说得对,我想为父亲报仇,”仲谋望着子布,诚恳地说,“但我说这次出征是为江东,也没有骗您。黄祖占据江夏,他的沙羡堡垒离江东太近。他在一天江东不会安全。”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反对征黄祖,只不过您不能去。”子布仍旧坚持。
“您可以放心,公瑾子明他们都会去,他们会保障我的安全。”
子布摇着脑袋叹了口气。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小半年,提案终于被通过。期间仲谋少有和公瑾亲近的机会。备战期彼此都很忙碌,工作时就连碰碰肩膀或手指的机会都不多。公瑾从来是镇定的,有时看着他的侧脸,仲谋会想起公瑾在某些时候露出的那些抗拒的、迎合的、隐忍的,放肆的表情,没见过的人绝对难以想象。
提案正式通过的那天他兴冲冲地赶到公瑾家,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公瑾。公瑾正在书房里看星图,右手操作显示屏,左手在记事簿上做记录。他刚准备走过去,公瑾的通讯器就响了。
“明天我请客,庆祝提案通过。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说话的人是子敬。
“怎么会跟你客气?”公瑾反问道。
”很快又要离开柴桑了吧?参战名单第一页就有你。”
“下个月就走。”
子敬感慨道,“没想到我们新总督的速度这么快!”
“攻打江夏一直是计划内的事。”
“老实说,上次你告诉我都告诉他了我还担心你们会因此有隔阂。”
“即使不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也会知道。”
“你知道总督最讨厌机器。”子敬说,“上上任总督孙文台就是被黄祖派的机器杀手刺杀的。他们把武器藏在肚子里。”
“我知道。”公瑾说。
听到当年的事被提起,仲谋的兴致猛地被浇熄了。等到子敬和公瑾谈完他才走进屋里。
公瑾看到他进来,合上记事簿,侧过头问他,“你的陨石碎片呢?”
“子明说看着挺新奇有趣,就给他了。”
公瑾笑着问他,“你不信?”
仲谋没有开玩笑的心情,神情漠然地说,“不。”
公瑾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年末,舰队主力终于穿过超空间跃迁轨道到达江夏边陲。距离却月城一百AU。几个探测器被送过去,传回清晰的影像。
却月城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个荒芜的白色星球,它孤独地围绕一颗早已死亡的恒星转动。它的气层在几十万年前已被恒星爆炸的风暴吹散,星球表面满布着陨石砸下的大坑。由于缺乏珍贵的水源,却月城仅有少量被防护罩保护着的人类居民区。但它繁荣,钢铁城市遍布星球,巨型机械和机器工人不知疲倦地劳作。作为荆州最大的军工厂,每周会有数以百计的运输船到达却月城,将机械士兵和武器运往荆州各星区甚至更远。
却月城之外便是荆州第二大军事堡垒--沙羡堡垒,它由大大小小数百个空间站相连而成,如同一张星罗密布的大网。沙羡堡垒仅开放两个供民用穿梭机通过的狭小入口,其余是遍布鱼雷的死区。
跃迁到江夏后子明就病了,持续了好几天,症状像严重晕车。子明说是小时候母星跃迁的后遗症。派过去的探测器几次被江夏巡洋舰发现击落,也在鱼雷区外围发生过小规模的冲突。沙羡堡垒的情况大致已经摸清,正是大举进攻的时机,此时柴桑前哨站突然发来的一级警报。
“这里是第5前哨站,有不明舰只接近柴桑!!”
仲谋坐在位置上问道,“哪里的船?数量是多少?”
“是江夏的战舰!大概有十几艘。”
他环视在场的各部指挥官。
“子明不能跃迁,”公瑾对在场的人说,“我带第三舰队主力舰回柴桑救援,结束后尽快赶回。”
仲谋转头看向子明,“前部战场就交给你和第一舰队了。”
子明郑重地点头。
“准备超空间跃迁轨道。”公瑾表情严肃地说。


[ 此帖被蓝色大板牙在2011-03-15 11:3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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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0-12-16  
Re:[原创][权瑜][架空]无以为名
欧~~~~~~~~~~姑娘再更新一点吧,权仔是嘟嘟的情人的话,到到底是谁拆散他们呀,难道是阿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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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符是无辜的,牛内。
墙头不灭 本命最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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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10-12-16  
虎摸LZ~我一路追到这里,奈何悲催的威望不够ORZ......我还是坐等GN的更新,期待早一天揭开谜底啊~~~~希望看到他们能HE……LZ姑娘你还要糖豆么……掏出一把递过去ing……吃甜甜的就不要太虐了哦~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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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需要糖豆啊~没有糖豆LZ的虐细胞会恶性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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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10-12-16  
俺偶从HJJ追到LJJ,再追到这里,也有八百里了,可还是看不见和谐部分啊!
楼主留言:
200威望,LZ也不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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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10-12-16  
哇啊啊       
一直以为更新无望的文居然发过来了,撒花撒花     
权到底是咋想的呢,偶还搞不太明白的说,还有好多谜底呀。。。
等更新。。。
楼主留言:
主攻的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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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0-12-16  
权仔原来是消除了记忆~~,那HLL的200威望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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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烦恼才能过新的人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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