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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权瑜/策瑜]思为双飞燕 tbc (8.13更新至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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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07-17  

[原创][权瑜/策瑜]思为双飞燕 tbc (8.13更新至五十二)

管理提醒: 本帖被 小鼓 执行取消锁定操作(2010-12-02)
虽然取了这么个题目,但是本文走KUSO路线,无聊之作,各种历史常识与扭三一样呈麻花扭状,慎入


一  娘子

孙权早慧,三岁时已能坐在父亲孙坚膝上夜观天象,指着满天的繁星,拍着小手说,天下,天下。

孙坚仰天长笑,“果然虎父无犬子,我儿雄壮!”

但是接下来,孙权把小手拍的更欢,“娘子,娘子。”

孙坚立刻满头黑线,低头用谆谆教导的口吻对二儿子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实在无妻还可以抢嘛,切莫学那些纨绔子弟追逐女色。儿啊,乖。”

孙权把小眼珠转了转,忽然看见院子门口黑影一晃,立刻伸手道,“阿哥,哥——”

那道黑影硬生生的停住,孙坚连眼皮都没抬就知道是谁,喝道,“这么晚了去哪儿?”

十岁的孙策把一个东西藏到身后,“出去捉蛐蛐。”

“蛐蛐?你手里拿的什么?”孙坚把孙权放下,立刻冲到孙策跟前,一把抓过孙策的胳膊,孙策倔强挣扎,但力气毕竟比不上阿爹,藏着的物事给揪了出来,居然是一坛酒。

“好小子,”孙坚抢过酒坛,先仰头就着喝了一口,然后把嘴一擦,“好酒!”瞪起眼睛看着孙策,“你拎着酒坛出去作甚!”

孙策先是低头不语,过了会儿,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阿爹,我有个朋友远程来看我,聊以浊酒敬他。”

“你有个朋友远程来看你?”孙坚愣住。

“他倾慕爹威名远扬,倾慕孩儿是将门虎子,故来相访,我也不能怠慢他,你说是不是啊爹。”

孙坚听罢不由得长笑,“说得好,说得好,你去吧。”伸手把酒坛还给孙策,一巴掌打在大儿子肩上,

那边厢被孙坚放下的孙权站立不稳,就地滚了两个骨碌之后,爬起来颠颠的跑了过来,“阿哥,哥,权儿也要去。”

孙策对孙权做了个鬼脸,“不带你。”转身不见。

孙权站在原地呆住,不一会儿开始放声大哭,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吴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哄他也哄不住,把孙权带回屋里,孙权就在榻上打滚,过了会儿倒是不哭了,抽抽噎噎的往吴夫人怀里钻,“阿哥,阿哥欺负权儿。”

孙坚在一旁怪好笑的说,“每次策儿不带权儿玩,权儿都这样?”

吴夫人叹了口气,“你总是不在家,策儿心野,权儿又这么小,我一个妇道人家……”孙坚一听就头大了,忙挥挥手让吴夫人别说了,“我这是为国事奔波,你带好两个孩子就行了别啰嗦。”吴夫人听罢只能抱着孙权暗自垂泪。

清晨鸡鸣方过,孙权早早的就从榻上爬下来,一路跑到门口,远远的看见自己大哥踏着轻快的步伐回转家来,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大哥哥,看起来跟大哥差不多年纪,面白唇红,眉目细长。由于两人都生的容颜俊秀,晨曦下,并排而来,实是赏心悦目。

孙权忽然想起昨天白天,大哥和邻家几位哥哥玩耍时,说起娶娘子之事,大哥说,他要娶就娶个能跟他一起驰骋天下的娘子。小孙权深以为然,由于每每被父亲丢在家中不闻不问,小孙权看多了母亲的泪水和孤寂,隐隐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如今看见眼前的这幅图景,小孙权立刻似懂非懂的叫了声,娘子,口水从嘴角边蜿蜒而下。

孙策看见弟弟站在门口,也远远的跟他打招呼,转头对旁边的少年道,“这是我弟弟阿权。”少年尚未作答,那里孙权已然跑过来对着哥哥高呼,“阿,阿哥,这是你抢来的娘子吗?”

少年闻声差点摔了个趔趄,细长的眼睛徒然睁大。

后来孙策跟孙权说这是周家哥哥,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不是娘子。孙权听的频频点头,但是不知为何,那天,这位还颇得孙权好感的周家哥哥却总是躲着孙权,不跟他玩,令小孙权百思不得其解。


二  子宁不来

孙权一直觉得自己和哥哥之间的差距,是年龄造成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有些事,哥哥能做到,自己却永远做不到。

比如说,对七岁的权儿来说,要举起眼前这个小石磨,就难如登天。这个小石磨曾经很出名,因为孙策七岁时就能把它举起来。

七岁的孙权决定转身回学堂,不再考虑石磨的事情,如果根本举不起石磨的话,起码某些方面他可以比哥哥强,比如读书。

学堂的老师很喜欢孙权,因为孙权聪慧过人,读书勤奋,小小年纪就喜欢钻研诸如战国策、韩非子这么深奥的书籍了。上课时孙权还侃侃而谈,谈论君王御下之术,指出君王对臣属的制衡很重要,听的老师抚须而笑,说权儿这孩子真是志向远大,前途不可限量。

孙权身边经常带着一册竹简,闲来无事,就拿出来刻点读书心得,或长辈教诲之类的,上面写满了,天下,娘子,抢之为快,御下有术,深藏不露,以及哥哥,石磨,不举等等。

今日学堂里所授,孙权并不喜好,他更喜欢学习谋略类的书籍,而不是诗经,老师摇头晃脑的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孙权的心思却已飞往窗外,他看到几个同窗从不远处嬉笑着跑过,他们没来学堂,早早的溜出去玩了,孙权心里觉得鄙夷,但又有些羡慕。不知为何,他深得眉发皆白的老师的欢心,却并不得同窗们的爱戴,孩子们跟他总是格格不入。孙权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跟小伙伴们不是同路人,在他们百无聊赖的玩泥巴的时候,孙权脑子里想的是更远大的事儿,比如如何与人斗而不破之类的。

阿哥孙策也总赞他聪明,孙权心想,没人跟我玩就没人跟我玩吧,聪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有时他还是惆怅,当他看到大哥孙策只要振臂一呼,左右远近的少年无不云集响应的时候,当他看到他们豪饮客座、谈笑风生的时候,孙权想着自己那些冷淡的同窗们,就会痛苦的扭头。

孙策的朋友非常多,但孙权能记得的不多,他太专心于自己的学业了,但是有一个人,孙权一直记得,那就是他三岁时就见过的周家哥哥周瑜。

周瑜家住舒城,与他们并非同乡,但他们几次搬家后,第一批来拜访大哥的人中间,总有周瑜。而他每次来也不会空手,总会带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分发给孙策的弟妹们。然而这些并不稀奇,真正让孙权牢牢记住周瑜的原因是,孙策和周瑜的几次吵架。

所有人都说,孙伯符生性乐观豁达,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大气豪迈,在朋友中间,孙策的这种豁达更加明显,即使话不投机,也总能被他以玩笑之语一带而过,顽劣但却跳脱的性格,深得众人的喜爱。

孙策喜欢跟人打架,但很少跟人吵架,更不会在言语上跟人纠缠不清,他是要骂便骂、想笑就笑的人。唯有跟周瑜在一起时,孙权亲眼目睹了自己这位骄气纵横的大哥是怎么赌气的,又是怎么跟人冷战的,一开始,孙权觉得大哥把周瑜当撒气筒,不知为何还有点暗自窃喜。

尤其最近,两人争吵的次数骤增,周瑜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有一次孙策的一个朋友问起,为何许久不见周公瑾,孙策还大咧咧的说,管他作甚。

第二天清晨门外有马蹄声响起,孙策冲出去张望,孙权跟在后头,冷不丁的在大哥背后问了句,“阿哥,你在等公瑾哥哥吗?”孙策含糊的啊了一声算是作答,而后反应过来,回头看见孙权,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于是皱眉道,“仲谋你怎么跟出来了,快回去!”

……

学堂上老师还在讲解着这首郑风,孙权几不可闻的叹口气。

从学堂回家时,孙权抬头,猛然看见路边的垂柳底下,栓着一匹白马,白马身形高大、毛色夺目,白马旁的少年容颜俊朗,衣衫翩翩,少年在白马旁踯躅,一人一马惹得路人时时回顾。

孙权心里一咯噔,啊,周家公瑾哥哥。低头想装作没看见,匆匆而过。

但是周瑜眼尖,很远就看到了孙权小小的身影,犹豫片刻后,周瑜走上前来,对着孙权一笑,“阿权,你哥哥可在家?”

孙权心想,你自己去家里看看不就知道了。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抬头时看到周家哥哥人畜无害的笑容,在背后粼粼波光的衬托下是那么的温和可人,一对细长的美目略带忧色,如同不远处灼灼盛开的桃花一般让人难以移目。

孙权顿时觉得,村头被众人夸成天仙的张家媳妇也没有周家哥哥好看嘛。于是学堂里刚学的诗脱口而出,“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周瑜讶然,愣了一会儿过后,脸上忽然飞起和孙策一样的可疑的红晕,“这,这是你哥说的?”

“……”小孙权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导致周家哥哥竟然羞涩了,周瑜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才收起了刚才的失态,而后竟然微笑着上前来牵孙权的小手,孙权把手往后躲了躲,还是乖乖的让周瑜牵了,“仲谋,我送你回家。”周家哥哥叫他的字,不叫他小名了,比以往更显亲热,于是孙权也乐得被他温暖的手握着,一路朝家里而来。

到家门口时,孙权就看见自家哥哥躺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天气不热,手里却拿着把蒲扇乱扇一气。

周瑜看见孙策,就放开了孙权的手,以一种让孙权看不懂的似乎是责备又似乎是欢喜的神情看着孙策,孙策看见周瑜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把头仰的高高的,“你不是说家中事务繁忙吗?”

周瑜脸色一沉,转身就想走,孙策立即从榻上跳起来扑到门口,一把扯住周瑜的胳膊,“玩笑之语,何时这么小气了!”

两人破颜而笑,手牵手出门时,已经完全把孙权的遗忘了,孙权站在他们身后,翻了个白眼,深深的觉得自己肯定做了一件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导致哥哥和周家哥哥看来竟重归于好了!



三  与子同榻

阿哥跟孙权讲起要搬家时,孙权点了点头,这些年来到处颠沛流离已经成习惯。然而这次搬家让孙权觉得别有不同,阿哥孙策脸上有禁不住的喜气洋溢。

“我们要搬到舒城去。”孙策摸着孙权的脑袋说。

舒城?周家哥哥的家乡?孙权抬起头,耳朵竖起来。

“你周家哥哥让我们过去,住处也给安排好了。”孙策眉开眼笑。

孙权拍拍小手。

“很高兴吧?”孙策捏了捏孙权的鼻子。

“阿哥你比我更高兴。”

“为什么我比你更高兴?”孙策明知故问。

“因为这样你和公瑾哥哥就不用经常跑来跑去,你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孙权很认真的回答。

“到了舒城也不会和公瑾哥哥天天在一起的,小傻瓜。”孙策放声大笑。

搬家一个月过后,孙权觉得阿哥孙策欺骗了他,他们搬到舒城以后,孙策果然天天跑出去呼朋唤友,天天和周家公瑾哥哥见面,而孙权换了个学堂,依然受老师的称赞,被同窗们排挤。

如今,周家就在街对面,往来更加方便,有时一天内,孙策和周瑜两人往复要有好几趟,连吴夫人都觉得阿策和周家二公子情好日密,说完这话后还叹口气摸摸孙权的头发,说儿啊你要多学着你大哥一点,看他交游何等广阔,我儿生性聪慧,就是性子孤僻了些。孙权似懂非懂的对着母亲点头。

数日后,孙策拉着周瑜的手到内堂给吴夫人请安,并说已和周瑜结为异姓兄弟,要升堂拜母,住着周家宅院的吴夫人自然对此笑纳。拜完吴夫人之后,两人兴冲冲的往内宅走,孙权就见阿哥牵着周瑜的手走进内室,嘴里还说着,“如今拜过母亲,你就是我们孙家的人了。”

周瑜不服,“怎么是你们孙家的人,你才是我们周家的人。”

“你打又打不过我,说又说不过我,自然你才是孙家的人。”孙策凑过去,鼻子快挨着周瑜的鼻子。

周瑜脸上现出忿忿的表情,孙权边在自己的竹简上刻着,周瑜,孙家的人,边抬头看有些生气了的周家哥哥,心道阿哥这次惹怒周公瑾了。

但孙权预料中的周家哥哥生气走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周瑜忿忿了一刻之后,居然斜瞥孙策一眼,不说话了,径直走到睡榻边躺下,孙策忙跳上去跟周瑜挤。

孙权立刻匆匆刻下两个字,默认。甩开手里的竹简,跑到睡榻边,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孙策见孙权爬到自己身边,笑着拍拍身旁的位子,“阿权,这儿。”

孙权看了看榻上的情形,周瑜横着靠墙睡,孙策横七竖八的歪在周瑜外侧,床榻外只剩一个很小的地方给自己睡,孙权不满,再次手脚并用的爬过阿哥的身体,往两人中间一躺。不过孙权的睡相很好,很规矩的把手放在体侧,居然在孙策和周瑜之间找到了不错的空隙容身。

正午艳阳高照,很快孙权就睡着了,等他小睡片刻醒来时,只见眼前是一片细腻白皙的肌肤,在黑云般的乌发底下露出来,孙权眨眨眼睛,原来是周瑜不知何时把发髻散开了,仰躺的周瑜脸朝里扭着,脖颈处一片光滑,黑发披肩而下,有几丝乱发还散落到孙权耳边,孙权抽抽鼻子,脸往反方向一歪,却吓了一跳,眼神直直的跟自家阿哥对了个正着,原来孙策没在睡,非但没睡,一双眼睛还亮的如同正午的艳阳一般,越过孙权,光华灼灼的盯着床榻里侧,孙策的眼神向来明亮,但看惯了的孙权还是觉得哥哥的这个眼神有点烫到他,那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什么东西,让孙权既想探知究竟,又有些对这样的哥哥感到害怕。

“阿哥!”孙权脱口而出叫了一声。被他这么一叫,孙策顿时有些尴尬,本来越过孙权望向里侧的眼神堪堪收了回来,迅即出手遮住孙权的眼睛,胡乱道,“叫什么,快睡快睡。”

孙权心道我睡饱了呀,我要起来读书。但是被孙策的手摁着,动都动不了,只能叹口气继续睡,这个阿哥真是任性啊。

等孙权再次睁开眼睛时,榻上的孙策和周瑜都不见了,孙权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二人坐在窗边,周瑜反手握着披散开的头发,正在重新梳理发髻,孙策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周瑜看了孙策一眼,摇头,孙策又很豪迈的拍了拍胸脯,周瑜迟疑着把手放下,孙策顺手撸起周瑜的长发。

孙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道阿哥想给周家哥哥梳头?孙权想到有一次阿妈出门早,自己要去学堂,发髻还没梳好,于是孙策自告奋勇给他梳头的事儿,等孙权到了学堂之后,那乱糟糟的头发,受到同窗们好一番耻笑。

于是孙权等着看好戏。

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就见孙策从手忙脚乱到有条不紊,而周瑜从一开始的催促、不耐烦,到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再说话。忙活半天后,孙策居然做成了,一个很服帖、很顺滑的发髻。

孙权都看呆了,最后一骨碌爬下床榻,跑到坐着的周瑜面前,左看右看。周瑜和孙策对视而笑,又低头问孙权,“阿权你午后可还要去学堂?”

孙权没有答话,忽然跳起来,伸手够到周瑜的发髻,往外一拉,孙策辛辛苦苦盘好的发髻又散落开来。

做了这件事儿之后,孙权立马拔腿就跑,一溜烟的跑出门外,就听孙策在后面喊着,“小崽子,你休跑!”

周瑜的声音响起,“伯符,别追你弟弟了。”

孙权一路跑一路气呼呼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他觉得,那两个人,实在是太过分啦!


四  大婚

孙策的婚事其实是孙坚拍脑袋的产物,孙坚在战场上受伤,回家休养歇息时,随行的幕僚们随口说了句,长公子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孙坚本来躺在床榻上,一下子就竖起来,用力拍向自己的大腿,胳膊往前一伸,气壮山河的说了句,“下聘礼!”

话说得容易,但到哪儿去下聘礼,却成了难题。吴夫人几次碰壁之后,忍不住回家跟孙坚哭诉,那些簪缨世礼之家,个个傲慢无礼,目下无人,平日里忌惮孙坚虎威,还不敢怎样,如今跟她们谈起儿子的婚事,却都装模作样、避而远之。

依吴夫人的意思,也不要去碰那个软钉子,现成孙策有个表妹在寿春,温柔贤淑,聘过来当家岂非亲上加亲。但孙坚对此不以为然,说吴夫人妇道人家不懂世事,“孙家的长房长媳,自然不能马虎。”孙坚摸着下巴沉吟道,“周家门楣尚佳,阿瑜若是女流,配我家策儿倒也妥当。”吴夫人闻言差点没被自己的眼泪给噎到。

但是锲而不舍的孙坚最终还是成功了,到那落魄公侯之家给孙策捡了个媳妇回来,下完聘礼之后,孙坚乐呵呵的抱着孙权谆谆教导道,“这个乱世,那些世家子还那么多讲究,我儿记住,管他如何,或遭离,或逢丧,宜趁乱取之!”

孙权听的两眼放光,事后在竹简上郑重记下,遭离,逢丧,宜趁乱取之。

家中要娶亲,众人都忙碌起来,孙权就趴在门口,看着家里上至母亲,下至仆人,全都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对街的周家哥哥也来帮忙筹办,并送了不少贺礼过来。

正午,孙权正坐在门槛上看书,竹简上方忽然掉下个东西,抬头却见自家大哥居然骑在屋顶冲他扔豆子。

“哥——!”孙权有些生气的道,“你妨碍我看书!”

孙策嚼着豆子,漫不经心的道,“你去叫周瑜出来。”

“你自己去叫他。”孙权把竹简上的豆子撸到地上,用小手擦了擦竹简,打算继续看书。结果又是一把豆子撒到竹简上,再次抬头,气呼呼的鼓着小腮帮子望向房顶的孙策。

“叫你去你就去。”孙策冲孙权抬抬下巴。

孙权捧着竹简站起来,一甩袖子,转头往里走,过了会儿,周瑜跟着孙权出来,孙策也从房顶跳下来,见到周瑜时,神色有些不豫,“我办婚事,你倒比我还忙。”

“义母吩咐我看顾着点。”周瑜没好气的回答。

孙策忽的笑了,一拍胸脯,“你放心,有你的份!”

周瑜脸色骤变,立时正色道,“兄长即将大婚之人,说话怎还如此不知轻重,孙家喜事,何来我周瑜的份!”

孙策有些急了,双手一把抓住周瑜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前,双目直视周瑜的眼睛,“我孙策绝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的人。”

周瑜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伯符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也不陪她,我还是陪你。”孙策仍然死死握着周瑜的手,笑嘻嘻的把脸凑过去,“我们兄弟照常纵横行走,来往无忌,我还是准你随时到内堂来找我。”

“女眷在内,瑜岂敢乱闯。”周瑜开始掰孙策的手指,企图把手抽出来,无奈根本掰不动。

“那就让她迁到别处去,你搬进来住。”孙策玩笑开得愈发顺当,脸上颇有得意之色,似乎为自己的这个主意而鼓舞。

“伯符,放手。”周瑜虎着脸,孙策却不理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胶着在大堂门口。

“阿哥!”在旁看了半天的孙权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竹简,起身仰头看着孙策和周瑜,“何用这么麻烦,你真要公瑾哥哥搬进来住,索性就娶他好了。”说着话孙权把手指往周瑜那儿一指。

本来半玩笑半认真的两人顿时全都僵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咳,小孩子家乱说话,去去去!”孙策勉强冲周瑜笑,周瑜把手抽回来转身就走,孙策尴尬的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而后想起来了,拔腿就想转身去抓孙权,再一看,门口的小孙权早跑没影了。

孙策站在太阳底下愣了半天,才把头一昂,哼着小曲走出门去。

新嫂子进门没几天,孙权就见她对着自己母亲吴夫人哭诉,说是孙策经常不着家,吴夫人安慰她几句后,却将脸沉了沉,语重心长的道,“策儿心怀远大,不是闺阁能束缚的住的,你既嫁与他为妻,就该了解自己的夫君,他镇日在外也是为了这个家奔走,为他父亲招贤纳士,将来策儿若是飞黄腾达,你岂非跟着沾光,何用哭哭啼啼的为了这些小事伤神,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

看着梨花带雨的新嫂子猛的打了个寒颤,孙权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总觉得母亲懦弱,只会在父亲背后流泪,那是小看了母亲,吴夫人诚然不是简单的女人,但这几句话,就把新嫂子给唬住了。新嫂子嘀咕了几句不再多言,等她出门后,吴夫人才怒道,“权儿!去把策儿叫来!”

孙策被叫进来后,着实挨了顿板子,可他不痛不痒也不喊疼,挨完板子溜得飞快,吴夫人教子不得法,不禁有些唉声叹气的,“策儿这孩子,我还以为新婚能让他收心,看来我是错了。这才刚几天,又不知跑去哪儿撒野。”

“娘——”听到自己娘亲叹气,孙权挨了上来,趴在吴夫人膝上,抬头道,“我知道哥去哪儿了。”

“哦?”吴夫人笑了,“你这小机灵鬼,那你说说,你哥去哪儿了?”

“他去找公瑾哥哥。”

“嗯。”吴夫人满不在乎的点点头,想也是去找他那些朋友去了。

“娘,”孙权又挨上去一点,用很是认真的口吻对吴夫人道,“哥要跟公瑾哥哥厮守呢,他说让公瑾哥哥搬进来,让嫂子搬出去。”

“什么?”吴夫人悚然一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不不不,不可能,伸出手指点了点孙权的鼻子,“权儿,不可乱说。”

“我亲耳听到的。”孙权不服气的道。

“你哥跟你公瑾哥哥开玩笑的。”吴夫人慈祥的笑了,但放在床榻边的右手却不知为何攥了起来,捏成了一个拳头。





五  辞行

看着阿哥孙策在房里收拾行装,孙权艳羡不已,阿哥又要随军跟随父亲去了,孙权看了会儿,转身拔腿就跑,跑到外堂直接扑进孙坚怀里,“阿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哎——你年纪这么小,留在家里陪你娘亲。”孙坚把孙权抱起来。

“好男儿志在四方,权儿也要跟随爹去开拓眼界。”

“哈哈,好儿子,”孙坚哈哈大笑,“过两年就带你去开拓眼界。”

“可是阿哥七岁就随军了。”孙权不服。

“那是因为我当时没有地方安置他们,傻孩子。”孙坚乐呵呵的。

“这次在家待几天?”吴夫人忧心忡忡的问道。

“三四天吧。”

“阿爹,我要去,带我去。”孙权开始在孙坚膝上撒娇,孙坚拍拍他顺口道,“明年,等你再长大一岁就带你。”

“真的?一言为定!”孙权对着孙坚的手掌拍了一下,击掌为盟。

“才三四天……”吴夫人默然不语。

孙策要随父远行,第二日,他那些朋友们都来送行,孙策行酒高兴之余,一把搂过孙权,对众人道,“我这个弟弟,天资过人,能说会道,不是我说,你们在座的几位,也未必说的过他,为兄的我很自豪,哈哈哈哈!”

孙权在孙策怀里挣扎着,“阿哥!”孙策嗤笑着放开他,孙权爬起来想走,想了想又正襟危坐在那儿,原来孙权想起了吴夫人的嘱咐,他也要广交宾客,多多应酬才是。

右首边周瑜正闷头喝酒,孙策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再过两日我便要远行,你们也不送个大礼给我。”

“这有何难,”席间有人发话道,“伯符兄想要何物,与我们说就是了,今日便与你采办过来。”

“采办倒不必,”孙策大咧咧的把盏道,“许久没有下河摸鱼,今日你们便随我去模些大鱼回来下酒,如何?”

“好。”“好。”席间一片附议之声。

说走就走,孙策起身刚迈开步,就见孙权一骨碌爬起来,也尾随而来。待要挥手叫弟弟回去,孙权发话了,“我也要摸条鱼回来,送给娘炖汤喝。”

“臭小子,”孙策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就你孝顺,看把娘给哄的。”

众人浩浩荡荡的随孙策往河边而来,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到了河边往日里那些架子也不端了,人也忘情了,嬉笑成一团,纷纷脱下外衣扑通扑通的往河里跳。

孙策一个猛子扎下去,不多会儿就从水里浮起来,手里已经抓到一条鱼,往岸上孙权怀里一扔,高声道,“带回去——给娘炖汤喝。”

“哎!”孙权忙往前冲过去接住鱼,一张小脸开心的笑成朵小花,不算小的河鱼在孙权怀里死命扑腾,孙权手忙脚乱的抱着鱼往回走,半路还掉地上又抱起来,毕竟是小孩子,抱着条鱼让孙权乐了半天,到家后献宝似的把鱼抱进去给吴夫人看,吴夫人说这哪来的鱼,孙权说阿哥捉到了让我带回来的,娘,炖汤给你喝。吴夫人立时笑了,说策儿又去河里玩,于是叫来家仆把鱼带到厨房去。

孙权在吴夫人身边坐了一会儿,想起刚才河边的热闹情形,忍不住又跑出门去,顺原路往河岸边跑,穿过小树林时,却听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两天我要陪着阿爹,再没有机会与你这么相聚……”

阿哥?孙权好奇的张望,这声音分明是孙策。向着声音所在的方向蹑手蹑脚的走了一阵之后,果然眼前浮现出了孙策的身影,孙权捂着嘴巴笑,偷偷藏身到一棵树后,伸着脑袋打量自己阿哥。

孙策此时倚着一棵大树坐在那儿,精赤着上身,双腿往前伸展,双臂往旁伸开,四仰八叉的,抬头望着树枝婆娑的天空,“公瑾,你有没有听我在说?”

坐在孙策身边,同样赤着上身的少年正是周瑜,此时周瑜解下长发,一手托着头发往前伸,一对细长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湿发,似乎专心致志于晾干头发,“唔。”对于孙策的问话,周瑜应了一声。

“唔是什么?”孙策歪过脑袋,“真不痛快。”

“你要怎么痛快?”周瑜懒洋洋的。

“我这次可指不定何时回来,你——你,”你了半天孙策费力的道,“你也不送送我!”

“我这不是在送你么。”周瑜笑了。

但是周瑜的笑容似乎激怒了孙策,孙策霍的侧身,“我说周二!”

周瑜还是懒洋洋的回应,“干吗孙大?”

孙策往旁边一翻身,直接压到周瑜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的周瑜,脸慢慢凑了下来,周瑜脸上的神情蓦的变了,先是一惊,而后沉静下来,抬头一声不吭的看着孙策,目光中仿佛有什么令孙权目眩的神彩在流动。

孙权看见自己哥哥的脸越凑越下,几乎要和周瑜的脸重叠,但关键时刻,周瑜伸手挡在了两人中间,周瑜的手看起来很稳定,声音更是沉稳的吓人,几乎是从少年还未完全变音的喉咙深处憋出的一缕低沉,周瑜用低低的声音道,“伯符,你我都已成年,不可再贪图幼时的玩乐。”

“幼时?”孙策微微眯起眼睛,“你管半年前叫幼时?”

“那你管它叫什么?”周瑜的话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孙策把脑袋后仰,手指一戳周瑜左胸,很是傲慢的语气,“这个如何?”

“不稀罕。”周瑜拨开孙策的手指。

孙策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周瑜,瞪了半晌恶狠狠的便要起身,仰头时一对漂亮的眼睛中几乎能看到微微的泪光在闪动。

“伯符!”周瑜直起身来,忽然道,“你可会后悔?”

孙策恶声回道,“你可见过孙伯符有后悔之事!”

周瑜的手伸了出来,就在孙策恶声回应的一刹那,安抚似的抚上了孙策的面颊,孙策先是倔强的转过头不想领情,似是想甩掉周瑜的手,但过了会儿遂泄气道,“我这就要出发了,不想与你置气,太幼稚!”

周瑜笑了,这一笑却如春风拂面和煦无比,“既然要出发了,那你闭上眼睛。”

孙策乖乖的闭上眼睛,周瑜的手抚着他的面颊,直起身,慢慢把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两人的嘴唇碰到一处时,顿时粘着在一起,仿佛分也分不开一般。

树后的孙权本来看阿哥和公瑾哥哥拌嘴看的津津有味,看到此时此景,却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捂着自己的小嘴往后倒退了七八步,眼睛瞪得溜圆,孙权逃也似的飞快转身往家的方向奔去,一路飞奔,一路脑海里仍在不断闪现刚才的那副画面,阿哥和公瑾哥哥都闭着眼睛,如痴如醉的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唇齿相依,他们的手轻轻抚摸着对方,孙权捂着脸跑的更快了,一个趔趄差点没被地上的石头给绊倒,跌跌撞撞的跑进家门后,冲进自己和弟弟的房间,关上门,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傍晚时分,孙策才回到家里,进门时就见孙权躲在厅堂的柱子后面窥探自己。

“咦?”孙策冲孙权招手,“阿权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过来。”

“哼!”孙权理都不想理他,转身跑了。

三天后,孙策跟随孙坚出发随军。



六  奇耻大辱

孙策走后,由于家中两个女人主家,一时宾客友朋来往骤然减少,屋子倒是清静了不少,有利于孙权安静读书,只是孙权近日来却破天荒的对着书籍读不下去。

那日小树林中,阿哥和周瑜的身影总是盘绕在孙权的脑海中,搅得他不得安宁。接连两三日看不下任何书之后,孙权决定,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为了厘清自己的脑海,孙权仔细分析了一下当日的情形,阿哥孙策即将远行从军,于是周瑜前来送行,当时孙策也对周瑜强调了自己不日即将出发,说着说着,周瑜就凑了上去,莫非……

孙权似有些悟了,或许对于周瑜而言,这是送行的一种方式也说不定,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于此不甚熟悉。

孙权越想越觉得有理,那他二人避开众人独处于小树林,或许也是因为周瑜的这个送行方式确是有些特别,不想被旁人看到,自己无意间看到了,虽则震惊,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尤其如今事后想来,那个画面倒也蛮有意思……

这么一想,孙权淡定多了,心潮也不会如前几日般汹涌不定,又能静下心来读读书、做做笔记。尘埃落定后,孙权淡然在竹简上刻道,送别,周瑜,特殊之礼,他人勿视。

起居恢复到上学放学的单调行径中,孙权却也不怕冷清,过段时日,父亲和阿哥就会派人送来家书,但大多惜字如金,报个平安罢了。有时孙权清晨出门,会在街上遇到早起的周瑜,周瑜对他总是很和善,会主动招呼他,只是孙策走后,周瑜已许久不进孙家大门,让孙权不禁有些微微的惆怅。

日子波澜不惊的滑过,转眼到了来年开春,孙坚再次踏入家门时,一把抱起从里面冲出来迎接他的孙权,“好儿子,又长高了,哈哈。”

见大哥没有跟来,孙权不禁有些好奇,“阿爹,阿哥人呢?”

“他在守着大营,我路过,回来看看你们母子。”孙坚放下孙权,孙权低头想了想,立刻拽着孙坚的袍子道,“阿爹,你不是说,等我长大一岁,就带我随军的吗?今年我已经长大一岁了!”

孙坚愣了愣,“这——”

“阿爹,你忘了?”孙权急道,“我们可是击掌为盟的,爹你说过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啊。”

“哎,爹没有反悔,带你去,这就带你去——”孙坚满口答应下来,此事和吴夫人一说,吴夫人少不了又是一顿啼哭,说道权儿这么小,你怎可以带他到血雨腥风的沙场上,这不是害了他!孙坚给吴夫人哭的不耐烦了,遂道我已答应了权儿,绝不能失信,你不用再说了!

孙权此时却不管吴夫人如何难过,早就想出远门的他在得到孙坚的首肯之后,立刻回房动手收拾起行装来,把一应衣物打好包裹,孙权望着角落里成堆的竹简,意识到这些书太重,只怕带不走,遂千挑万选,选了几本最合意的塞进包裹,又拿上自己的读书笔记,兴冲冲的刻上远行二字,刻完之后,正要再刻上时日,眼睛往前瞥去,却瞥到那行“送别,周瑜,特殊之礼,他人勿视。”孙权心里咯噔一下,某个遥远的记忆又在脑海中复苏。

这次,自己倒也跟阿哥一样,是远行随军哩……

周家的宅院就在孙家对街,但门户却开在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不甚引人注目。午后,周瑜手握一卷兵书,正斜倚在藤榻上专心钻研,家仆忽然来报,说是对街孙家二公子求见,周瑜觉得惊奇极了,对街孙家二公子,那不就是孙策的二弟孙权?他来求见自己有什么事?

“快请。”低头想了想,又把家仆叫回来,“让二公子直接进书房相见。”放下兵书,也没换上外衣,中衣外直接披了个袍子坐在那儿。

不多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周瑜见孙权跟着家仆蒙头往前冲,直冲到自己书房里来,站停后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莫非孙家发生了什么事?周瑜心中一惊,素日来他都有收到孙策的书信,得知他一切安好,但是孙权此刻到自己家里来这么慌慌张张的,莫非是孙家内宅有事?想到这里,周瑜忙低头问,“仲谋所为何来?”

“我……”孙权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家仆,面露为难之色。

果然是孙家出事了,而且看来还不能被外人知晓,周瑜微微皱眉,挥手让家仆退下,又起身关好书房的房门,而后回头对孙权道,“四下已然无人,仲谋请讲。”

“我……”孙权的小脸憋得通红,“我也要远行随军去了。”总算说出来了,孙权长出一口气。

“哦?”周瑜走到孙权面前蹲下,“还有何事?”

“没有了,就是,我,我要随军远行了。”小孙权转转眼珠子,又看看蹲在自己面前的周瑜。

周瑜微微一愣,“那……那你是向我来辞行?”

“是,是啊。”孙权微微低头,“送,送别之礼。”小手捻着衣角。

送别之礼?周瑜笑了出来,“这,我不知道仲谋要出门,一时仓促……”

正说着话,就见眼前的小孙权忽然闭上眼睛,一脸的毅然决然,抬起小脸绷在那儿。

这是在干吗?周瑜挠挠后脑勺,目光扫向旁边的书案,心道有了,忙起身从书案上拿起一方砚台,塞到孙权手里,“这个,是我叔父差人送来的上品,你喜爱读书,随身带着吧。”

手里被塞过来一方砚台,本来闭着眼的孙权睁开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又无比屈辱的目光看着周瑜,周瑜被他看的背上发毛,却又不知为何,只能勉强冲孙权笑。却见孙权气的目泛泪光,蓦然转身就往外跑。

“仲谋?仲谋!”周瑜待要去拦住他,转念又一想,可能孙权年纪小,有些事说不清楚,与其跟个小孩子在这儿纠缠,不如待会儿直接到孙府上正式拜会一下。思罢也就随孙权去了。

却说孙权攥着砚台一路飞奔,跑出周家大门,跑过对街,跑进自家宅院,跑回卧房,腾的一下扑到床榻上,气得手足乱蹈、哽咽出声,这可真是丢人现眼,颠颠的跑到周瑜面前去要什么送别之礼,还屏退下人,满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连眼睛都闭上了呢,可是周瑜不领情,也不亲上来,横竖塞过来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什么东西!

举起手上的砚台就要往地上扔,可是泪眼朦胧中再一看,那砚台看起来脂润墨凝,倒像是个宝物。孙权抽抽鼻子,又舍不得摔了,塞进包裹里放好。抽抽噎噎的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今日所为,奇耻大辱。泪眼中拿出竹简,刻上再也不去丢脸几个字,方呜咽着躺下了。

不多时听到门外有人说周瑜来访,孙权躺在榻上动也不动,心道他就是来道歉也不见他。但一刻不到,孙权终是没忍住,起身出门张望,却见周瑜正往外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外。

孙权转身回房,砰的一下摔上房门,拿出竹简打算刻上永远不再理周瑜这个人,想了想还是没刻,自己爬上床榻睡觉去了。




七  赠锦袍

孙权跟随父亲来到军营时,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刀枪剑戟、彪兵悍马,小小的心灵顿时被激动兴奋所占据。

“父亲,这些都是我们的吗?”

看着儿子兴奋的小脸,孙坚仰天大笑,豪情万丈的指了指周围,“这些都是英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江东子弟,都是我们孙家的好儿郎。儿啊,等你长大后与你兄长并肩沙场,帮父亲一起开拓我们江东的不世伟业。到那时,我们兵更精,粮更足,比你今日所见还要雄壮!”

“权儿好想快快长大!”

父子俩正说着话,孙权抬头就见他大哥孙策从营帐里走了出来,一年不见,孙策似乎比以前更高也更黑了,但脸上的神情却与一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跳脱顽劣、少年意气,见了孙权立刻走上来揉孙权的脑袋,“仲谋你怎么跟来了!”

入帐后,孙策少不得把孙权拉到一边,仔细询问了家中母亲的情形,又问了问其他弟妹的近况。

“哥,你怎么不问问嫂子啊?”孙权想起家中还有一个人孙策没问到。

“臭小子,这不是还没问到,”孙策轻咳一声,“那你嫂子最近如何?”

“她挺好的啊,在家陪阿妈。”见哥哥问的差不多了,孙权左顾右盼的开始打算出帐去玩,孙策一把把他拉住,“别急,还有话问你。”低头沉吟了一下,“你——最近见过公瑾哥哥没有?”

孙权一听公瑾哥哥,本来忘光了的事儿全给记起来了,什么奇耻大辱、什么冷冰冰、什么被塞了个东西,齐齐涌上心头,本来一张挺活络的小脸骤然变色,嘴角往下一耷拉、小鼻子往上一耸,一脸的悲愤莫名。

孙策其实也不指望从孙权嘴里听到周瑜多少详尽的消息,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但是他见自己问到周瑜时,孙权的表情忽然耸动起来,倒被吓了一跳。

“权儿,你怎么了?”孙策心中一紧,立刻握住孙权的小手,怎么刚才还热乎乎的小手也变得凉凉的?“是不是你公瑾哥哥家出了什么事?”

“唔——哼!”孙权甩了甩袖子,清清喉咙,傲然道,“哥你每次送家书来,不都让人带了一份去对街周府,你跟周瑜书信往来如此频繁,还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的眼睛。我平日里就是去学堂读书,跟周府素无往来,又能知道些什么,哥你问错人了。”

一番话听的孙策目瞪口呆,“咦?——”伸手刮了孙权的鼻子一下,“臭小子,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那么啰嗦。”

孙权在军营安顿下之后,便一直跟在孙坚身边,进出左右,耳濡目染的都是孙坚军讨伐董卓的桩桩件件,一时攻城拔寨,一时又有困兽之豫,尽管孙坚一直表现得进退自如、尽在掌握,但即使小孩子如孙权,也能感受到他们这一路征讨绝不像他父亲口头上说的那么容易。尤其军中粮饷器物常有所缺,孙权数次亲见父亲在营帐内发怒,破口大骂袁术没有及时供应他们所需要的军饷,导致大军停滞不前,甚至差点有被围困之险。

孙权郑重的在自己的竹简上记下,袁术失信,不当人主。

平日里,孙权基本上都由孙坚身边的老仆照顾,每到战事稍歇,孙坚才有时间与孙权一叙天伦之乐,倒是孙权在短短时间内成长不少,深觉自己这次离家跟随父亲是来对的。

数月后,孙坚所部攻董卓旧部大获全胜,入其所治县,发现此处居然颇有屯粮,一时军心鼓舞,孙坚高兴之余,也命大军在此稍作休整再行出发。

傍晚时分,孙权跟随父亲前往辎重营,却见营中一些将士正将缴获的战利品往车上搬运。

“别带那么多废物,带上必须之粮饷辎重即可。”孙坚巡营一圈,嘱咐了一些事情,孙权紧随其后,抬头见不远处孙策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些什么,孙权好奇心起,跑到孙策身边,却见地上摊着几件华美的锦袍,袍上云纹暗绣、色泽凝重大方。

孙策在其间逡巡了一会儿,拎出一件暗红色的锦袍,递给一旁的亲卫,“收起来。”

“哥,这是哪儿来的衣服?”孙权摸了摸那件暗红色的锦袍,触手柔软厚重,着实是件好物。

“哦,都是从后面的库里缴获来的。”

“你要穿它吗?”孙权想了想,“哥,你穿这个肯定好看。”

“我不穿,我送人。”孙策露出会心的一笑,伸手来牵孙权的手。

“送人?送给谁?”

“你公瑾哥哥。”

“啊?”孙权愣住,半天才道,“哥,你又跟周瑜吵架了?”

“没有,他远在舒城,我上哪去跟他吵。”

“那,那你为什么要送他衣袍?”

这回轮到孙策愣住,“送衣袍有何不妥?”

“娘说,女红乃女子之物,绮罗送美人,宝剑赠英雄。哥,你送他绮罗,是说他不够英雄咯,你骂他呢。”

“哈哈,哈哈哈哈。”孙策大笑起来,“傻孩子,英雄虽爱宝剑,但也要穿衣吃饭,送人衣袍又怎会是骂他。”说着说着孙策不由得有点为自己的主意得意起来,“我与公瑾情同兄弟,不比陌生人馈赠佳品聊表心意那么见外,我在行军打仗的闲暇送他日常穿着之物,他一见便知我的心意。这个你小子不懂。”

“他一见便知你的心意?真的?”孙权有点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不信,跟你打赌。”孙策蹲下身子,笑嘻嘻的,“我赌公瑾收到锦袍之后,三日内必回书于我。”

“三日?舒城离这儿就有三日飞马之程,哥,你托大了。”孙权不为已然。

“那你赌不赌,赌输了你给我当马僮,帮我喂马。”

“赌就赌。”孙权一巴掌拍在孙策手上。

七日后,就在他们拔营前夕,营外果然来了一匹快马,报说是舒城周府门客,携书信来报,拿到周瑜送回的书信之后,孙策大为高兴,一问之下,快马果然是三日前收到孙策赠礼之后即刻从舒城出发,飞速赶来。

孙权瞠目之余,只能呆呆的道,“哥,你还真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是——唉,你不懂,一边儿去一边儿去,我要看信。”

“信里写什么了?”孙权伸长脖子要看。

孙策捂着手里的布绢,“偷窥他人书信,岂是君子所为。”低头看了看,手稍微移开一点,“就给你看一点,免得你以为上面是骂人的话。”

孙权气鼓鼓的看了看,就见布绢上用挺拔饱满的笔迹写着:伯符如晤,向所赠锦袍愿常日披挂,待兄归期……

后面被孙策捂着看不见了。

“看到没有,公瑾已经穿上了。”孙策捧着绢书乐滋滋的跑开。

孙权撅着嘴呆愣半天,看看旁边的马厩,气呼呼的给马添草去了。

晚上回到营帐,孙权收拾自己的衣物准备随军开拔之暇,拿出竹简重重的刻下了:公瑾,笃爱锦袍,宜赠之的字样。





实在受不了扭三的剧情,于是我改了,但是喵的在扭三那神童剧本上改的我真是快吐血了= =

八  失怙

孙权对父亲的担忧,是从阳城开始的,大军离开阳城四天之后,有探马来报,说是袁绍派兵马夺了阳城。

孙坚大吃一惊,虽说大军已经离开,但阳城是自己的治所,袁绍居然趁空隙前来抢夺,暴怒之余,想回兵已无可能,而且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岂有董卓尚未伏诛,自己人先打起来的道理。

就在这一刻,孙坚隐约感到了这两年来到处征伐厮杀,所谓的讨董大业,只怕都是一场浮云,“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未破,已各自为战,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一起举事的!”说完这句话,素来在孙权眼里刚毅果断、雷霆万钧的父亲居然泪如雨下。

孙权愣愣的望着父亲,一时不知所措,这是他头一次在父亲身上看到负面情绪,这让孙权感觉很不好,来不及细想父亲为什么哭,只觉得有种惴惴的惶恐抓住了自己的心。

小手被阿哥孙策抓住,孙权茫然抬头看了看大哥,孙策也紧锁眉头,但好在并不像孙权这么惶恐,这让孙权多少感到点安慰。

“阿爹!”孙策决然道,“别跟袁氏兄弟纠缠了,我们单干!”

“小子胡言!”孙坚虎目一睁,瞪了孙策一眼。

“大不了回江东找舅舅他们……”

“江东你舅舅和你从兄那点地盘人马能成什么事!”孙坚打断孙策,“唉——”

孙坚低头不语,孙权怯怯的往大哥身边靠了靠。

一路不断行军,终于,孙坚所部进入了洛阳,但此时的洛阳已然是座空城,孙坚在城中整饬军防时,部下交来一物,说是从被搬空的皇宫后院深井中取出,俨然是一枚印玺,孙坚打开包袱捧在手中仔细观看,印玺由一整块玉石制成,边上还缺了一个小角以金镶其角,印玺上刻着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孙坚凛然一惊,这不是传说中的天子玉玺吗?孙坚立刻传命下去,让部下严守秘密,不可将得到井中印玺之事外传,违令者斩。

晚上,孙坚在灯下拿出玉玺,轻轻抚摸良久,孙策孙权分立左右。

“爹,”孙策忍不住了,“你打算将这玉玺如何处置?万不可交给袁术!想那袁术和袁绍兄弟平日里是怎么苛待我们的!”

“唔,”孙坚放下手中物,“玉玺是天下重宝,也是天下人觊觎之物,我就暂时代为收管,待日后再做打算。”

“阿爹,”孙权看着脸色凝重的父亲和大哥,忽然万分担忧起来,“我常看书上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是天下重宝,众人觊觎,我们带着岂非会招灾致罪?”

“哈哈,”孙坚笑着摸了摸孙权的脑袋,“好孩子,你真是长大了,学会替阿爹分忧了,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人要来兴师问罪,就让他冲阿爹来好了,哈哈哈哈。”

孙权有些茫然的看看孙坚,又看看一旁的孙策,孙策脸上的表情此时跟孙坚一样满不在乎又倨傲不驯,“仲谋,阿爹惧过何人!天下重宝,我们孙氏得之,有何不妥。越是天下人觊觎之物,越是要取之而后快,此险中求胜、开疆拓土之要,你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哎,什么开疆拓土,策儿莫要越说越离谱了。”孙坚严厉喝止孙策,但脸上俨然有赞许之色。

就在那一刻,孙权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那是他以往从来没去想过的,关于他的父亲和他的哥哥,他们飞扬跋扈的精神和直冲云霄的理想,在这个乱世里是如何不顾一切的盛放。

孙权想到了自己和母亲这些年来被冷落在家中,跟随父亲的脚步,过着何等颠沛流离的生活,经常搬家,经常一年半载都见不到父亲的身影,原来他们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等待和忍耐,都是为了这些!

或许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孙权,作为孙坚的儿子,就注定了要遵循父亲的脚步,追随父亲的理想去生活。

平时孙权也会在军营中听到父亲的部将们议论,袁术是如何如何无能,他们又是何等何等无奈,言语之间颇有自立一方之意,大哥孙策平时也会偶尔透露出这种打算,看来他们和父亲是一条心!

孙权心中一时忐忑极了,他与父亲和哥哥并不相似,看他们豪情万丈的睥睨天下时,孙权开始担心,为这个家,也为他们族人未来的前程。

失败和担忧这种词汇似乎从不会主动出现在孙坚的脑海里,孙权不知道父亲是否跟他一样也会为此忧虑。

在很小很小的年纪,一个普普通通的营帐中,对着天下人垂涎的重宝,孙权深深尝到了担忧的滋味,一种折磨人的、令人寝食难安的滋味,它像一条毒虫,也似一棵毒草,在孙权的心中生了根。

当他还没能为自己争取到任何功绩时,他就开始品尝到了功绩的苦果,为了他生性雄豪的父亲,还有他披荆斩棘的大哥,他们挥洒自如的性情却成了小孙权心上的一个负担。

但是,孙权怎么也没有料到,他心中莫名的担忧竟会变成现实。在孙权看来,父兄驰骋疆场最大的恶果,无非是他们家更多的颠沛流离,更多的搬家而已。

孙权没想过,父亲会死。

袁术派孙坚去攻打刘表时,孙坚说过老匹夫不足为虑,但正当他们与刘表手下黄祖激战正酣,孙坚趁胜追击之后,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孙坚身中数箭,已坠马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时,孙权就站在刚刚冲杀回来的阿哥孙策身边,然后他看见孙策像一支离弦利箭般冲了出去。

程普韩当他们拼命阻挡着孙策,“少主!”“少主不可!”

“我要去把爹找回来!你们让开!”孙策发了疯般的想往外冲,程普他们被他不断落下的拳脚打得鼻青脸肿的,但是他们不敢怠慢。

“少主,如果你此时去追黄祖就是自投罗网啊少主!”

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孙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儿,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响彻山林。孙权站在哥哥身后,摇摇欲坠,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父亲不会死,他是战神,是孙家永远的守护者,是他和母亲的靠山,父亲不会死,一定不会……

三天后,孙策从刘表那儿领回了父亲的尸体,扶棺回乡。

袁术派人来接管了孙坚的旧部,看着袁术派来的部将,孙策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孙坚死的那年,孙权九岁,孙策十七岁。



九  挚友

扶棺还乡时,孙策带着孙权星夜入城,没有惊动任何人。远远的,孙权看见穿着丧服的母亲站在家门口,脸颊上是已经风干了的泪痕,月光洒了一地。

进入内屋后,吴夫人几近虚脱的坐在那儿,呆呆的望着地面,半晌才开口,“策儿,你打算怎么办?”

“先送父亲的灵柩回江东安葬。”孙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别的事,以后再说。”

“好,好。”吴夫人茫然点头,而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儿啊,你舅舅吴景在曲阿,不如我们去找你舅舅,如今你父亲已去,我们母子……”吴夫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娘,您放心,”孙策直起了身子,“即使父亲不在,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母子!”

“好——”

“启禀少主!”家仆匆匆从外面赶了进来,“周公子来了。”

吴夫人擦了擦眼角,“我们寄寓周家多日,如今即将启程回乡,策儿,你和权儿一起出去,拜谢周瑜,不要叫人说我们没了礼数。”

“娘,公瑾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套。”孙策拉着孙权起身,孙权抬头看了看大哥,仿佛在一夜间,本来还有些顽皮有些恶劣的阿哥,已经成长为了家中新的顶梁柱,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再像以往那么跳脱,十七岁少年故作沉毅的语调,竟已与故去的父亲有几分相似。

兄弟二人刚走出内屋,只见素衣戴孝的周瑜迎面已走了过来,周瑜几乎是冲到孙策面前,双手一伸,牢牢握住了孙策的左手。

周瑜显得很激动,脱口便道,“伯符!”

孙策原本表情还很沉毅,但是见到周瑜的一瞬间,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感情,哀痛的眼泪夺眶而出,嘴角微微抿紧,仿佛在表达着自己见到周瑜时的一丝欣慰,“公瑾!”

原本牵着孙权的右手放开了,回上去一把握在周瑜的双手外面,两人就这么执手相看泪眼,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庭院里寂静无声,只有寥落的几声虫鸣在四下里偶尔响起,孙权愣愣的看着大哥,又看看周瑜,此刻他们彼此眼里似乎已经没有其他,只有对方的存在。孙权感到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站在一边耷拉着脑袋。

良久,紧握着的手才松开。

“我要尽快送父亲还乡安葬,明天就启程。”孙策错开目光,望着远方。

“明天就启程?”周瑜愣了一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不用了,只是这次我们走的仓促,家中一些物品还要劳烦你日后着人送到曲阿我舅舅家来。”

“伯符——你,”周瑜微微低头,“你今后有何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孙策顿了顿,“我想——去徐州。”

“徐州?”周瑜微微动容。

“对,徐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民风彪悍,多有豪杰,我想到那儿去开创一番天地。”孙策越说越激动,“袁术将父亲的兵马粮草尽数收回,哼,如此也好,我也不屑倚赖他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公卿王侯。”

“伯符,”周瑜急切的道,“你等我,等我将家中事务安排妥当之后,我就去找你。”

孙策沉默不语,过了会儿忽然恶声道,“你不用来了。”

“为何?”周瑜呆住。

“大丈夫寸土未立,寸功未成,如今我两手空空,又有何物以飨亲友?你来了,只会失望。等我有了立身之地,自会修书于你。”

周瑜啼笑皆非,“伯符你这是什么话?你又把我周瑜看作是什么人?当初我们升堂拜母,义结兄弟,难道我只是为了坐等你得了功名利禄,再来分我一杯羹?你忘了我们当初要共闯天下的誓言了吗?”

“我没忘!只是,”孙策叹了口气,“公瑾,你久在舒城,过惯了世家子弟的生活,又从未涉身沙场,我——”

“不必多言。”周瑜打断孙策的话,傲然道,“你若嫌我无用,我自不会来叨扰你,从此,也不用再提什么兄弟恩情,什么往昔誓言,统统当是儿时戏语罢了!”

孙策见周瑜动怒,自己却无声的笑了,轻轻举起右手搭到周瑜肩头,没等周瑜将话说完,一把就把周瑜拉到自己怀里,抱了个结实。

周瑜愕然,随后便明白了,立刻回抱孙策。

“好!我们就共闯天下!我若再拦你,便不配我们姓孙!”

“伯符!”

“公瑾!”

此后,在孙权的记忆中,回到舒城后那个母子拥泣、悲伤欲绝的夜晚,最深刻的记忆并不是家人如何哀伤,而是阿哥孙策和对街周家哥哥的一个长长的拥抱。当时孙权站在两人身边,真的很想哭,说不上是因为感动,因为悲伤,还是因为自父亲死后,这一路备受冷落的旅程终点,终于有人来为孙家鼓劲加油。

那晚,孙权在竹简上含泪刻下了几句零星的话,不离不弃、共闯天下、得公瑾足可慰平生,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自己择友交游,也要像大哥一样,得到周瑜这样的朋友,他要危难中雪中送炭,要推宅院以济好友,要不惜身天涯相随,不管自己是如何的困厄,也会第一时间赶来相会。

第二天,孙家一家人离开了舒城,再次踏上了辗转迁居的旅程。



十  少年穷途

孙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携母弟回曲阿葬父之后,也不管舅舅吴景的挽留,孙策带着家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徐州江都。

一到江都,屋舍方置,孙策立刻在屋前插了面故破虏将军的旗子,拿出父亲生前留下的资财,开始招兵买马、大肆搜罗人才。

然而,众人见孙策年方十七,家中孤儿寡母,竟也学人鼓噪,未免觉得有些好笑,来奔者要么是本地的泼皮无赖之流,要么是流寓饥民,不成气候。

这边孙策正为此伤神,那边却惊动了徐州牧陶谦,在别人眼里看来纯粹胡闹的孙策,在陶谦看来却如鲠在喉,陶谦想起孙坚此人历来蛮横无礼,以前对自己也多有冒犯,他儿子有样学样,若真让孙策在徐州地面上拉起了一支队伍,对自己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几乎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陶谦就命手下部将带着人马前往孙宅,清晨,孙权推开家门打算去学堂时,看到的却是一整排明晃晃的剑戟和铠甲。

就在光天化日下,孙家一家人几乎是被陶谦用押送的方式押出了徐州地界,孙权骑在马背上,把脑袋往后转看着身后的大哥孙策,孙策一言不发,只是扭过头去不看身边的陶谦人马。

孙权心中甚是愤恨,“阿哥,他们为什么赶我们走?”

孙策傲然道,“因为陶谦怕我,堂堂一个徐州牧也不过如此。”

直到目送孙家人坐船离开,回去复命的裨将把孙策说的话转告给陶谦时,陶谦不由得又怒又笑,“我怕他乳臭未干的孙伯符?他怎么不说是他们孙氏惯来横行无忌,名声不好!”

被赶回曲阿的孙策再接再厉,继续在曲阿竖旗子招兵买马,江都的挫折似乎一点都不影响他募兵的心情,每日里孙权看见阿哥孙策总是精神饱满的出门,又笑嘻嘻的回来,晚上在灯下数着自己今日的收获,收编了多少多少新兵,又买到了几匹战马,有时还会趁空跟孙权聊上两句。

原本已经远离的希望,似乎又在对他们招手。短短半个月之内,孙策居然拉起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还像模像样的编制一番,带着二弟孙权来到自己的新营寨,孙策很是自豪的对孙权说,“权儿,你好好看着,这就是我们孙氏以后的希望!今天是几百人,明日就是几千人,几万人,总有一天,我们会横扫江东,近而驰骋天下,时日不会太远!”

“阿哥!”那一刻孙权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大哥那满满的自信给鼓舞起来了,孙权并不是个容易激动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比同龄人早熟的多,也沉稳的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阿哥孙策总是有办法让人在短短时间内就变得振作。这样的天赋让孙权觉得无比羡慕,对比他连同窗们的友谊都无法获得,孙权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改改了。

从营寨回来后,孙权郑重其事的在竹简上刻下兴复孙氏,广招贤才这八个大字。

但是,几百人的队伍拉起来容易,维持却难,粮草辎重从何处得来?孙策自忖将门虎子,总不能公然打家劫舍来维持队伍,脑海中灵光一现,他决定,去打劫山贼!

“山贼草寇,人人得而诛之。”离家前孙策是这么对母亲交待的,“为了地方上的安宁,儿愿意领兵讨伐,不日就将回程。”

孙策的确回来的很快,但他是跟十几个随从一起逃回来的,孙权兴冲冲的跑到营地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满面灰土、垂头丧气的十几个士兵,和他们袍断发散、一脸血污的主帅。

“阿,阿哥……”孙权呆呆的站到孙策身边,“其他人呢?”

孙策把剑撑在地上,平日里明亮的眸子也显得很黯淡,半晌才说了句,“输了,”仰头,星眸隐隐含泪,“人都跑散了。”

孙权觉得很难过,甚至于绝望,为了这支新募的队伍,他们几乎散尽家财,今后该怎么办?他又该何去何从?

随后几天,拉拉杂杂又跑回来十来个人,阿哥孙策的第一次出征,就这样告终。

周瑜就是在孙权意志最消沉的时候来访的,当时孙策不屈不挠、捉襟见肘的继续着他自立山头的事业,失败的虽然是孙策,但孙策却并不是那个消沉的人,吴夫人和孙权对他的担心远大于他对自己的担心,孙策和故去的孙坚一样,脑海里似乎从来没有服输和忧虑这两个词汇。

孙权希望周瑜能劝劝阿哥孙策,周瑜来访时,孙策不在家,孙权立即绘声绘色的向周瑜描述了一番,孙策是怎么起兵的,又是怎么失败的。

“但是阿哥不听我的,他说不用休整,还要继续募兵,他还想去跟那个叫祖郎的山贼再打一仗。娘她很担心阿哥,公瑾哥哥你能帮我娘劝劝我哥吗?”

周瑜先是紧皱眉头,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见孙权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才露出一丝微笑对孙权道,“我这次路过曲阿,只能逗留数日,不过,仲谋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那就好,”孙权想了想,“你一定要跟阿哥说,让他量力而行啊。”

“我明白了。”

孙策进门时,周瑜起身就说了句,“兄长,凤凰应翱翔于九天,岂能为山鸡之事于蓬蒿间飞窜。”

孙策见到周瑜,先是一喜,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怒,目光往屋中一扫,落到一旁睁着一对无辜眼睛的孙权身上。

“仲谋跟你说什么了?”孙策不以为然的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个小小的山贼不足为虑。”

周瑜笑了,“山贼当然不足为虑,我相信伯符你是一时不察,今后定能大获全胜。”孙权在一边听到这句话,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瑜,不是说好要规劝孙策的吗?周瑜这是在干吗?

“一时不察,咳,对,一时不察。”孙策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唔,你来找我是……?”

“哦,我只是路过此地,伯符,你久居江东,可曾听说过二张?”

“二张?”孙策清咳一声坐下了,“似乎有所耳闻,不过,公瑾请详言。”

“一人乃彭城张昭,字子布;一人乃广陵张纮,字子纲。二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因避乱隐居于此。伯符今后欲成大事,正需招贤,何不登门拜访?”

“张昭,张紘?”孙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大业草创之初,这二人可愿来附?”

“自是不愿。”周瑜直话直说。

孙策有点悻悻然,“公瑾!”

“虽则不愿,但万事都要未雨绸缪,伯符你若有大志,就该早日着手此事。你可先差人寻访这二人,将你生平志向和盘托出,再亲自登门,访贤求策,即便不能招揽这二人,问到一二良策,对你岂非也大有裨益。且二张名声在外,而伯符你如今只有父名遗荫,借此机会,也可彰显你孙伯符本人的尊贤纳士之名。”

“嗯嗯嗯,”孙策听的连连点头,两人的脑袋越凑越近,说的越来越兴奋,“公瑾你这主意固然好,不过我想,既然这二人是名士,平时登门拜访的人定然络绎不绝,要怎么才能彰显出我们孙家的与众不同,给他们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

“这我倒没有想过。”周瑜愣了愣。

“哎,公瑾,籍籍无名之事,做了也是白做,要做,就要做大!”

“这,这登门拜访,要怎么做大?”周瑜咋舌。

“至少要显得特别才是,唔——”孙策沉思了一会儿。

“公瑾哥哥——”孙权在一旁真是被这两人给气死了,看他们那眉飞色舞的样!还彰显尊贤纳士之名呢,孙家的钱财都快被孙策给花光了,又刚打了败仗,难道他们就没意识到,如今最紧迫的事情,是开源节流吗?

“仲谋——”

两人的目光忽然都集中到了孙权身上,以一种让孙权毛骨悚然的神情上下打量着。

孙策嘴角裂开了,露出了笑容,然后对着孙权招招手,语声无比温柔动听,“仲谋,你来,阿哥有事相商。”

[ 此帖被气魄权需要爱在2011-08-13 09:5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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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猫小情 威望 +10 2010-07-25 请不要大意地够昂吧~~
贱猫小情 铜币 +20 2010-07-25 GN辛苦~~端茶打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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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楼  发表于: 02-08  
十多年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后续……( •̥́ 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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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7楼  发表于: 02-01  
回 39楼(我家的猫猫) 的帖子
真的太遗憾了…权宝真的好可爱,
以及楼主快点更新,支持权宝勇敢追爱
卷毛狒狒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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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楼  发表于: 01-17  
虽然坑掉了(大概率)但好喜欢这篇的权崽ww是一个很可爱脑补大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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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楼  发表于: 2023-04-19  
回 34楼(气魄权需要爱) 的帖子
好喜欢这篇哦,看完才发现居然坑了TT作者大大不会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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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4楼  发表于: 2023-04-09  
回 485楼(陆士龙) 的帖子
也没用,策哥耍无赖看似有用,其实那只是因为他是阿策啊,公瑾本来就对他一见倾心!其实阿策用何种手段,都会追到公瑾的!权儿参考策哥的所做所为,真的没啥用
小鱼粥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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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3楼  发表于: 2023-03-29  
QAQ坑掉了因为来的晚太太们写得早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引进大坑!
芙拉尼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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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2楼  发表于: 2023-03-19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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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1楼  发表于: 2022-09-26  
权宝脑补大师啊,自己脑内就把剧情都补完了哈哈哈哈,又诡异又贴人物怎么回事
洛霄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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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楼  发表于: 2022-09-12  
回 639楼(等风的信) 的帖子
大概率无望 十多年了……于是只能看看别的文解解馋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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