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生日礼物,没赶上正日子,临时改行程伤不起TT……不过心意是一样的,黄童鞋表嫌弃啊……
(四)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荀彧走进书房时,周瑜正聚精会神地念着才学的诗,并不曾注意到外间的动静。这些天他一直安静乖巧,再没有过走神分心的事,亦不像原先那样缠着荀彧无话不说,两人独处时,也谦恭有礼,恪守师生之分,几乎就是他期望的样子,他自当感到欣慰,却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才读了几句,周瑜突然停了下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盯着书简若有所思。荀彧不解,因问:“瑜儿何故叹气?”周瑜一惊,急忙抬头,才发现他就在面前站着,勉强笑道:“学生很喜欢这首诗呢。”眼眶却有些泛红。
荀彧扫视案上,见他在一张绢帛上把“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一句反反复复抄了很多遍,越发好奇,在他对面坐下,拿过绢帛笑问:“瑜儿是为秦失贤臣伤感么?”
周瑜摇头道:“子车氏三良从葬穆公虽令人惋惜,可学生更感慨秦人质朴忠厚,深明大义,有如此百姓,何愁国无贤臣。”
前人读黄鸟,多是感慨贤臣不得善终,周瑜自出机杼,虽算不上标新立异却也意味深长。到底是块美玉,便是收敛了锋芒,也终究是与众不同的,荀彧暗自赞叹,也突然明白了这些天自己为什么会失落,他固然想教他做一个谦谦君子,可当初打动他的,却是那眼中不同常人的灵动跳脱。眼见周瑜托着腮热切地看着他,急于知道自己怎么看,不由一笑:“瑜儿所言极是。秦人笃厚,尚质轻文,故而终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然秦君不知爱惜,横征暴敛,终至亡国。”
“这是国君之过,非百姓之过。”周瑜顺着荀彧的话想了想,突然又道:“国君不知爱惜贤臣,而百姓争相替死,岂非不智?”
“秦人质朴,多行少思,未必能想到这一层,”荀彧叹道,周瑜机变之快着实令人惊叹,想要难他一难,便问:“当日若瑜儿也在人群中,当作何想?”
“若为荀师,愿以身替。”周瑜不假思索,几乎脱口而出。
他说得极认真,连神色也如身临其境般决绝,荀彧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周瑜突然意识到答非所问,不由大窘,脸腾地一下红了,忙低下头去。荀彧回过神,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肩,怀里的肩膀一颤,很快又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都不说话,窗外秋风飒飒,桐叶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几片菊瓣被风刮进书房,落在案上,荀彧用袍袖拂去,随手拿起案上的竹简翻看,半晌失笑道:“这是国风最后一篇,明天该学小雅了。始于无衣,收于黄鸟,瑜儿果然喜爱秦风。”
“秦风贵有真情流露,”说得周瑜也凑过来看,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慢慢沉下来,黯然道:“国风凡一百六十篇,诗三百竟已过半了。”
“想什么呢?”
“学完三百篇,荀师还会教我吗?”
荀彧闻言心里一酸。周瑜天赋异禀,他一看就喜欢,也知道周瑜是极愿意和他亲近的,只是碍于师生之分,又唯恐他被惯坏,平日里管束得未免严苛了些。如今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越发不忍,轻轻怕了拍他的背道:“你父亲已与我说定,学完了诗教你读尚书。”
此事是周异临行前定下的,荀彧当着他的面责罚周瑜,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不想他却反以幼子相托,荀彧感念他明理,且本也有此意,自然没有推脱,只是尚未来得及告诉周瑜。
“若是荀师教,我便学。”周瑜一想到要学晦涩难解的尚书,心里就一阵不自在,好在荀彧会继续教他,又高兴起来,自顾自思索了一阵,突然皱着眉头问:“荀师日后一定会收很多学生吧?”
“一个都悔之不及了,哪里还肯收第二个?”荀彧有心说笑,故意正色道。
“啊?”周瑜一惊,挣扎着要起身,看荀彧表情猛地明白是玩话,一赌气转过身去对着墙壁不说话。
荀彧推推他,他不躲也不理,正要想个别的法子哄他,忽然瞥见被他拂落在地上的花瓣,想起一事来,站起来看了看天色道:“难得天放晴,白马寺的菊花开得正好,再不去可要等一年了。”说着命侍从备马,作势要走。
周瑜果然回过头来,看着正要退下的侍从踌躇着不说话,荀彧一笑,伸手拉起他往外走,一边吩咐备两匹马。侍从面有难色,荀彧笑道:“无妨,有我呢。”
周瑜闻言一阵雀跃,跟着荀彧往门口走,半路又想起刚才的话,忍不住问:“荀师真不后悔吗?”。
“得英才教育之乃一大幸事,”荀彧停下来揉揉他的头发,“惟盼你得偿所愿,不负平生之志---以后切不可轻言生死,知道么?”
“荀师不是旁人。”周瑜靠在他身侧,声音也闷闷的。
荀彧心里感动,竟不知如何回应他的心意,唯有揽着他的肩道:“平生只收你一个学生,又岂是常人能比的。”
周瑜没答话,看着侍从牵来两匹马,突然回头道:“我不想一个人骑马。”
侍从如蒙大赦,唯恐他反悔似的,急忙将一匹马牵走,两人到底共乘一匹马去了白马寺。那年洛阳城里的菊花开得格外明艳, 许多年后回忆起来仍有丝丝暖意。
[ 此帖被陆士龙在2013-08-29 01:30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