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空
荀彧已经病了好久了,现在他躺在床上无聊的望着窗外,外面正是细雨如丝秋风彻骨。他的目光紧盯着一枚被雨滴打落的黄叶,看着它在秋风的吹鼓下在空中打着旋儿,复升复落,戚戚沥沥,正如现在进退失据的荀文若自己。
当目送了这枚在大势中身不由己的黄叶最终落地之后,他慢慢的直起身来,坐的端端正正,看向适才那人派人送来的食盒。极漂亮的盒子,油亮的乌木,精美的雕花,荀彧想着,那人以往总是用这个食盒装盛荀彧喜欢的糕点或是新鲜的果品,派人从战场或府中给他的文若送来。荀彧现在还能想起第一次收到那人的精心特礼时的那一场欣喜,但是现在,荀彧看着食盒却悲伤了。他缓拖拖的伸出一只手去揭开食盒的盖子,第一层,没有;他有把身子向前倾了倾,用双手去揭开层格,第二层,没有;荀彧当真有些难过了,他坐在床边想了想,还是克制着颤抖去揭开层格,第三层,没有。
荀彧看着被自己拆开的食盒,望着里面的空空如也,意料之中却是情理之外。
早想到了,在自己向董昭明确表示这次不能再支持他时,就想到了。朝堂之上,他忘不了那人望向自己时眼中那许多的情感,惊异、哀伤、落寞,那时荀彧就意识到,这次,自己伤他至深,胜过宛城,胜过赤壁,甚至,胜过郭嘉。
荀彧颓然地坐在一旁,就这样呆呆的去想,为什么事情便成了这样。荀彧拍拍额头,对了,是这样啊,那个人称公后想做王,派了董昭来,记得自己对董昭说了句什么“丞相本兴义兵,匡扶汉室,当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荀彧想到此,觉得好笑,于是也就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好笑啊,自己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明明全是为了他,却为何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向着汉室,向着小皇帝。终究还是不懂,难为知己,心事枉付,绝情至斯。
荀彧笑过之后,用袖角擦拭净眼角的泪痕,到底还是那个衣留香的荀令君,便是死,也要仪容端正。
荀彧撑着床,吃力的站起来,蹒跚的走到剑架,一如既往的稳妥,缓缓拔出利剑,剑身滑出剑鞘的声音刺耳极了,荀彧脑里却反复着那人的声音,是怎样说的,那人说的好像是“文若,听你讲话,如饮美酒,令人陶醉”。荀彧当时是高兴的,所以现在也是,嘴角绽出一抹释然的笑,然后举剑,飘然划过……
剑沾着鲜血掉落到青石板,声响脆然。与剑一起倒在寒地上的还有荀彧,他一点也不觉得疼,能清楚的感觉到热腾的鲜血在流失,他的思维在涣散,过往一幕幕在涌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想,郭嘉死后那人总与自己诉说悲伤,那自己死后,哀向谁诉?
荀彧闭上眼,最后一口气吐出:“主公”,绝望悲辛,自丞相后,再未称过“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