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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姜维/陈寿]他年事(首楼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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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02-18  

[原创][姜维/陈寿]他年事(首楼End)

管理提醒: 本帖被 菊花三弄 从 天上人间(CP相关) 移动到本区(2014-02-24)

几个月前写的。本来想改一改,却无从下手。发上来听听大家意见吧。
假设陈寿入晋后还能见到姜维在魏的子女。
==========


一、浮沫

陈寿怀揣纸笔,在掾吏的陪同下,进入午后的天水。这座西北重镇气势雄浑,山河秀丽,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煦暖的阳光照在井然的街衢上,行人怡然自得。他很快找到了寻访对象,怀着忐忑的心思,叩响了那扇门。
居室虽小,半旧的陈设依然显示出住在这里的人颇有品位。主人不在,掾吏对主妇说了几句话,随后辞别。女人恍然,斟了一钟茶来。杯中的浮沫没有完全撇尽,就像往事的面目一样扑朔迷离。
“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的?”
眼前的女人已不年轻,脸上却不时闪着少女的慧黠。俊眼斜飞,颧骨高起,这令她看上去有些刻薄。手指上微微有些茧子,显是劳作所致。然而当她开口讲话时,你才明白,之前的“刻薄”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她是姜维的女儿。
陈寿直起腰,恭敬地说:“在下巴西陈寿,自蜀入晋,在朝任佐著作郎。一直有个夙愿,想把三国故事整理记录下来给后人看……也就是写史。”他解释道。
女人听到后来,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连珠炮似的发问:
“什么样的史?像班兰台那样吗?”
“天下纷争已近百年,四野割据,各执一端,您打算怎么写?”
“立言传世,自是大人君子的职分,有什么必要来找我呢?”
陈寿招架不住。他生性古板,没什么与妇女交流的经验,绝大部分都是在采访那些遗孀时积累的。她们的悲辛总是压抑而沉默的,至多令人唏嘘,倒是能冷静地记下一切。可这个女人,她简直太活泼了,完全打乱了他准备好的话。
他掩饰着抿了一口茶,“在下是为令尊的事而来,还望夫人相助。大将军他——”
“是你们的,不是我们的。”姜氏尖锐地打断。
陈寿自承失言。他想了想,换了一个中性的称呼:“君侯已矣,可世人对君侯的毁誉,却教人……夫人是君侯之后,在下想了解一点过去,也好为君侯正名。”
女人的口吻越发犀利,“诚如先生所言,逝者已矣,又何必执着于‘过去’。这样的东西,先生以为上面想看到吗?”
陈寿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那么,先生所问的,未必会写进书里,也未必有人感兴趣——这几乎是一定的。”姜氏淡漠地看着他,“您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呢?”
陈寿被她的眼睛刺得僵了一下,但旋即就从容了。这个女人和她的父亲一样直中要害。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爬上了他的脸,“在下寻访踏问,并不全是为了写书……”
女人的眉目间有了一丝松动。现在那种情绪已经完全罩住了陈寿的声音,他不得不停顿着,歉然一笑:
“君侯曾是我的长官。”


二、头角

延熙十七年,二十三岁的陈寿完成学业,走出规模宏阔舍宇壮丽的太学。映在他眼中的是成都灰蒙蒙的天空,带雨云埋一半山。
“怎么如此失落?”迎面走来的倜傥人物,是同为谯周弟子的李密。他清楚地记得,当年陈寿初入太学,便为一支歧秀;而今义理精熟,斐然成章,已是蜀中翘楚。学业有成,不见悦色,反而无精打采,甚是怪异。“莫不是先生又有教训?”
陈寿眉间郁郁,“往后不能与兄切磋学问了。”
“怎么?”
陈寿为难地说:“我被卫将军府辟为主簿了。”
来不及收起惊讶,李密轻笑着道贺:“恭喜啊。”
“别打趣我了。”陈寿一脸怏怏,“我虽不才,只愿皓首穷经,锐意治史,如何抛却六艺,趋走帅府之下!”
李密垂下眼帘为他分析:“州府征辟,本可推辞。纵然陛下有命,亦可不受。但……卫将军有心拔擢,我劝你还是不要怠慢的好。”
陈寿哑然。
李密拖长了声调,透着几分惋惜:“那个人,外宽内忌啊。”

这个评价后来被陈寿原封不动地用进了书里。与此相仿的还有诸多贬斥之辞,在《三国志》中显得格外扎眼。
然而,他并非只写了这一本书。
陈寿不愚。司马迁和班固的惨痛经历使他意识到,要想在一部史书中完全保住良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与其让书稿出来后被焚烧篡改,不如将真实的一面隐藏在别的地方,以待他年好事者。
但是,他能把握自己的笔,却左右不了时间。千载之下,书稿佚失,人们已经看不到他的有所保留。于是他被涂抹成一个趋炎附势的名利徒,连带他笔下的人也一并遭到怀疑。
扯远了。还是回到延熙十七年吧。

陈寿去卫将军府报到时是个难得的晴天。府吏将他迎入,说将军下朝未归,稍作等候。陈寿便在阶前站定。左右都知道他的身份,目光多了些复杂。
陈寿想起了恩师初次进入丞相府的情景,大约是因为不合时宜,那些书佐忍不住发笑。这件事被谯周轻描淡写地讲给学生听。“可惜你没见过诸葛丞相——见了他,就会觉得,为他做点什么是值得的。”
所以,当五丈原的噩耗传来时,谯周不顾诏书禁断,率先奔丧。
但愿这位卫将军也是一个值得的人。陈寿正寻思,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呼唤:
“是承祚来了吧?”
陈寿转身作揖。一身朝服的姜维快步走上前,示意免礼。
很少有人能将鹖冠朱服穿得这么好看。即便这身衣服的主人已经是位五十三岁的老将了。但他仍然活跃在前线,令敌国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来应付。
两人进入正轩,分上下首坐了。姜维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说:
“素闻承祚才学敏捷,文史辨洽,故延为主簿,还望以国事为重。”
“卫将军提携,寿自当竭尽全力。”
姜维如何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微微一笑,“怕是心中不以为然吧?”
陈寿一惊。他没想到姜维竟如此洞察秋毫。少年轻狂,索性直言以对:“诚如所言。”
“为什么?”姜维皱了皱眉,将不满压下去。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今民有饥色,邻国亦知,而国之大将犹孜孜于战功,是率兵戈而食人也!”
这句话成功地激怒了姜维。他冷笑道:“书生只知战功,不知兴汉复国之义?”
“天下三分而益州疲敝,若无强师劲旅,何以慑魏吴而镇南邦?”
陈寿腹诽不已。他当然还是不服的,却也明白今天不能再冒昧了。姜维的脸色缓和了些,“适才言重,切莫放在心上。”
“维毕生之力,但求百姓安泰,朝廷无虞,中原光复。”他深深地看了陈寿一眼:
“自然,也包括让你们能有一间平静的书斋。”


三、遣怀

“这就是他一趟趟攻打祖国的原因?”女人毫不客气地问。
陈寿苦恼地握着笔。他在来之前就已预料到这种戒备的、乃至敌对的情绪。国在何处?家在何处?乱世撕裂了血脉相连,直到汩汩流淌的血将地图染成唯一的颜色。
雨季匆匆到来,渭水洮水像疯子似的撕咬着堤岸,拔节而出的青草掩盖了坟墓,随便哪棵树下就有可能埋着旧日的时光。
他局促地低下头去,没有接这句话。
姜氏沉默了一刻,复开口道:“先生既是父亲看重的人,有些事,告诉您也无妨。”
这话说得极轻,落在陈寿耳中却不啻春雷。他惊喜交加,连忙翘首以待。
“……很遗憾我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那时他还年轻,自然也没留下什么画像。我只能从祖母的叙述中描摹他的眉目。”
“我一直认为父亲奔蜀是个意外。所幸,当时的官府也这么认为。不然今天坐在先生对面的就不是我了。”
陈寿在纸上落下一笔:建兴六年春。后面是苦涩的留白。他不是一个轻易下结论的人。女人絮絮说来,干净的句子错乱了时空:
“同年十二月,陈仓被围,有人捎来了父亲的书信。”
“‘但有远志,不在当归’吗?”陈寿脱口而出。
姜氏讥讽地扫了他一眼,“那是谣传。”
“父亲的信里只有两件事,一问祖母安否,二却是劝母亲改嫁。母亲何尝不知这是父亲为她出脱的最好法子,但还是侍奉祖母终老,才离开家。我则在族中叔伯的安排下,早早就嫁了出去。”
“这几十年来,我无数次听人们说我的父亲:‘罪将’、‘逆贼’、‘穷虏’、‘叛臣’……哦,还有‘六亲不认’。每当他率军来袭时,这种议论就甚嚣尘上。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这种滋味。我的母亲亦从未对此作过辩白。倒是祖母曾经说过,我的祖父,他的父亲,早年就是为汉室捐躯的。”
“此人心存汉室,而才兼于人……”陈寿暗暗念着诸葛丞相的话。
大汉灭亡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眼前倔强的女人都没出生。如果说“汉”的概念对于陈寿他们只是朝廷日夜宣传的结果,那么对于他们的前辈,则是抽出骨头蘸着鲜血写在大旗上的字眼。
姜维牺牲后,西川平定,陈寿开始整理蜀中旧臣的文书。蜀官们固然都是天下英俊,允文允武,兵灾之后,能寻觅到的不过万一。到了姜维的遗稿,唯见笔锋锐健的夙夜为公,竟无片语只言涉及家事。他不意外,只泫然地拈起笔,像昔年做过的那样,将殷殷的文字再誊录了一遍。


四、中道

在纸张大规模取代简牍之前,人间的泾清渭浊是由那些长不盈尺的竹片承载的。由于修改时须用刀刮去,要求落笔务必谨慎。后来,方寸之间的黑白幻化了苍黄,纸的轻薄让人们没来由地恣肆。汗青重拾,已是一百五十年后裴松之所做的事了。

陈寿入府,即掌文书簿籍印鉴,参与机要。很快他就发现,姜维绝非外间所传的只知穷兵黩武的权臣。且不论府中大量的藏书,只需看看姜维的奏表,就知道他襟怀弘毅,志趣不凡。年轻人心肠热,对长官的崇敬油然而生。案牍之余,他甚至获得允许进入姜维的书房,检阅自己喜爱的书籍。
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太多,因为跟着卫将军总是很忙的。
延熙十九年,也就是费祎遇刺后的第三年,姜维在驻地进位大将军,立刻着手北伐。
这一年的战事对于姜维而言,无非是又一次的功败垂成,却让涉世未深的陈寿,领教了世道人心的残忍:从春天开始整顿兵马,初夏突入魏境,相约在上邽合兵。老将胡济失期不至,致使姜维孤军被破于段谷,星散流离,死者逾千。那个屡屡横截于前的邓艾,在六年后,兵不血刃夺了成都。而此次惨败,激发了朝野对姜维久蓄的不满,陇西亦骚动不宁。
伤残的将士曳着旗走在蜀道上,兵车缓缓撤回川中。秋风一夜间席卷了陵谷山原,不怀好意地,掀起车帷的一角。姜维强支病体,用左手写着奏表。山路颠簸,牵动肩上的旧伤,他只得更紧地咬住牙关。
陈寿策马前来,面露不忍,“将军,让下官代笔吧。”
车中人没有作声。少顷,递出一卷素帛,“火漆封印,送往成都。”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倦和不甘。陈寿想宽慰他,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只能闷闷应了是。
同年九月,姜维引咎谢罪,上书自贬为后将军,效武侯街亭故事。

这个冬天,姜维过得很落寞。满朝文武本来就反对他北伐,这下愈加有了口实。谯周更是写了一篇《仇国论》,大言用武于国无利,反致其害。弄得陈寿都很尴尬。姜维倒是不以为意,“你老师是你老师,你是你啊。”
门前冷落车马稀,白雪在阶下草木中睡着了。

四时舍我驱驰,转眼就到了五月。陈寿一步步踏入平襄侯府,只听见悦耳的琴声穿云绕梁,间杂着小儿女的欢笑。这是一曲《鹿鸣》,他以前从不知道姜维还会弹琴。这位元戎显然是将个人的视听之娱压到了最低。他走到廊下,看见姜维的长子跽坐在侧,神情专注;少子犹未束发,歪着头在听;幼女双眸如剪秋水,惹人爱怜。雨后的阳光在他们脸上徘徊,充满了生命力。
这么难得的天伦之乐,他却是来打断的。
“下官拜见将军。”一曲终了,陈寿出声道。
姜维推开琴,“去书房说吧。”临走前,还慈爱地看了一眼儿女们。
“你来府中必有要事。”离开燕寝,姜维方才的闲情逸致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寿应道:“魏诸葛诞于扬州背反,聚兵马十六万,一年粮草,闭城自守。东吴已起三万兵相应。”
“天赐良机。魏国平乱,秦川一带必然空虚。”姜维目光灼灼,像一把雪藏的剑抖落一身尘埃,“你即刻草拟军书,调集人马……不过,这次你还是留在成都。”
陈寿略为失望。姜维却不对命令多作解释。身后无主,纵夺得祁山九寨,又将何为!

姜维这一去就是大半年,风餐露宿,远涉长城。延熙二十年在照例的蹉跎中过去了。次年,改元景耀。仲春二月,诸葛诞在司马昭亲率重兵合围下败亡。其麾下数百人,宁死不降。刽子杀一个,问一个,杀至最后一个,都没有人屈服。司马昭亦不得不叹其深得人心。
姜维在长城挑战多次,魏将只是固守不出。闻淮南军报,知良机已逝,准备收兵还朝。一日散帐后,忽见陈寿从成都赶来。
姜维久在边陲,对朝中人事不甚清楚,只当又有异变,心下一沉,“何事至此?”
“是好事!”陈寿一改平日的端重,轻快地说,“陛下谓大将军一职不能久悬,而君侯干国之重,与敌周旋,已下诏追复君侯原职。”
姜维不见喜色,只是一丝不苟地望西称谢。陈寿站在一边,发现将军的白发又多了几成,从椎髻一路蚕食上去。他犹豫起来,不知接下去的话该不该说。
“怎么,还有事?”姜维回身看着他。
陈寿的目光闪躲着,“是一件私事。”
他入府四年,不曾以私事相托。姜维诧异,走到胡床前坐定。
“朝中更替,下官听说东观秘书郎一职有缺……”陈寿欲言又止。
姜维啊了一声,“很适合你。”
陈寿心虚地十指相扣。他曾设想过姜维不同意,各种应对的说辞,不料姜维霁月光风,一语道破了他的来意,“以你平生所学,本不该受羁于幕府。想去,便去罢。”
“多谢君侯成全。”他真心实意地打了一躬。
姜维笑着摆手,随和地说起:“我初来季汉,做的是仓曹掾。入府那天,向丞相敬献了一只腊雉为贽礼……”
陈寿熟读五经,自然了解此间深意:“士以雉为挚者,取其不可诱之以食,慑之以威,必死不可生畜。士行威守节死义,不当转移也。”雉这种生灵极其刚烈,只可杀死,不能生擒。姜维正是用这种矢志不渝临节不亏的大义来勉励他。
他胸中腾起一股热浪,脸微微红了,忙道:“寿会做好交接。”
姜维点点头,“与我同期返回吧。”

兵还成都后,姜维复拜大将军。刘禅获悉此行无功,对他好生安抚。然而朝中的蜗角之斗已经越演越烈了。“千夫所指,无疾而死”,不由人不寒心。
陈寿迈进大将军府一怔:李密正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一边翻看簿册,一边与书佐低语,见他进来,愉快地挑起眉。
两人相对施礼毕,陈寿寒暄道:“令伯兄来此何干?”
李密摊手一笑,“我来接替你。”


五、悲风

大赦,改元,再大赦,再改元。这就是蜀汉,年复一年地内耗,年复一年地沉沦。
如今是景耀六年,姜维被迫在沓中种了一年麦子。魏国三路大军伐蜀,成都应对失措,不攻自下。姜维与他的数万人马东还救主,却收到一纸敕降令。
原来真有一腔碧血抛出去冷在墙头的事。
将士们拔出刀来,向漫山遍野的石头砍去,悲慨万分。姜维坐在中军帐的黑暗中,人们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谁都能感受到,有一根苦苦撑持紧绷着的弦,断了。
那一夜姜维不眠不休,卫兵只知几个亲近的将军依次去找过他。两天后,他命令全军放下武器,亲自去见钟会。
军队交割,剑印奉上。钟会很满意。
可是投降是要跪下去的。
姜维停顿了。这并非因为犹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未来要做的事比眼下的耻辱艰难得多。他的士兵在身后默然肃立,那种凝固成冰凌的眼神像箭一样穿过了他的身体,射向对面的魏军营地。他不能解释。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就在这个男人即将屈膝的一刹那,钟会含笑挽住了他,“伯约来何迟也?”

次年正月,钟会大军开进了锦官城。
姜维坐在钟会身边,华丽的马车将成都的地面轧得吱嘎作响。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出离的愤怒,暧昧的嘲弄,自以为是的鄙夷,当然还有同情,可那是多么廉价的同情。姜维知道人们正在记录他的——也许是最后的出场,在国不置史的益州,那些眼睛才是意味深长的见证。而他只是淡淡笑着,听钟会顾自慷慨指点江山。
陈寿也在人群中。这些日子的天翻地覆令他心魂动荡。他的恩师一力促成了出降,他的故主又和敌人打得火热,他却不能像北地王那样一死殉国。这时姜维恰好看见了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陈寿心一颤,只觉得平白就矮了三分。他们是应该羞愧的,正因为他们在朝者的不争,才导致阵前斫石十里恨满山川。
我是有原因的。他掐着手心对自己说。那么他呢?他是出于什么理由?陈寿本能地想到了历史上那些虚与委蛇。他迟疑地追逐着姜维的背影,只望见一具熟悉的脊梁。
用不着求证了。上元节后,姜维用他的血溅宫墙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他的头颅高高悬挂在成都的城门上,像生前一样,守卫着这方大地。北上洛阳的君臣逐一走过,在他死不瞑目的注视下,泪不敢出。

消息传到天水,一户人家正在吃晚饭。主妇闻言变色,夹起一筷子花椒使劲嚼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她的男人见状不妙,连声道:“你悠着点,别让人看到了。”女人只说了一句:“嫁到君家这么多年,你是才知道我是姜侯的女儿么?”
她的轻蔑,她的傲然,全部来自于那个身败名裂的孤臣。

晋太始四年,在中书令张华的大力推荐下,陈寿入朝为佐著作郎。他在著史方面的才华很快引起了洛阳的注目,当然,也少不了流言四起。
一日,张华下朝,顺道来中书省一行。陈寿正伏案写作,连张华走到身边了都没发觉。张华轻咳一声,陈寿慌忙盖住文稿,起身相迎。
“承祚辛苦。”张华莞尔,目光在纸上一轮,“可以给我看看吗?”
陈寿一咬牙,“大人请。”
张华翻阅的,恰好是夏侯玄、诸葛诞的传记。陈寿面如止水,他自信落笔无差。
“果然良史。”张华由衷地赞叹,“他年国朝盛世修典,亦要拜托承祚了。”他殷切地望着陈寿,“勉之、勉之。”
陈寿的睫毛闪了一下。很多年他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见到过同样的期许。
他曾经站在霞光尽染的城垣上,亲口告诉他:事有可行而不可言者,有可言而不可行者,有易为而难成者,有难成而易败者。此道艰险,非我不明,然为天下计,未敢惜身。
而他的最后一眼是:倘若看出来了,不要说出去。
那个人的骨肉至亲,已经在当年国难中悉数死去了。可是,总还有燎原的星火不曾陨灭吧。就像蜀中故老至今传说的:“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是时候去一趟天水了。他坦然地接过了张华的目光,心中一片敞亮。


                                                               (完)
[ 此帖被龙门悲司马在2014-03-24 10:09重新编辑 ]
清空我的评分动态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共1条评分记录
菊花三弄 威望 +8 2014-02-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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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园主人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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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02-18  
就现代人的观念来看,没什么祖国不祖国的,都是我大中华。所以,忠诚都是给个人的。所谓的忠君爱国,重点也在忠君而已,而小甜姜为的或许也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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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02-19  
呜一觉醒来我的沙发木有了!以前在贴吧就看过这篇,现在再看还是发现很多触动的地方~姜姑凉的犀利好赞,不由得就联想到伯约年轻的时候。“这就是他一趟趟攻打祖国的原因?”真像是姜维的女儿可以问出来的。在魏国的人哪怕是至亲也不可能理解,而在蜀国的人却从来没有真正和姜维立场相同的人【霸宝你死得好早啊!】……其实就算夏侯霸也是和姜维不同的。姜维两降于敌,看似反复,其实却矢志不渝。至于立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姜维既已一人独行,肯定也不会在乎了。
另外关于子女这个话题……GN你太虐了!那三个小孩的出场那么温暖,最后却只用血嗣断绝一笔带过。感觉姜维的一切都在那场浩劫之后毁了,剩下的果真只有一点点的浮沫TAT
说到这里……GN的小标题不能再赞!看到“中道”之后心都抽了TAT “约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天下主攻一般渣啊!打仗不多帮忙,一输就开始说三道四算旧账……你们到底是有多怂!【调整表情】咳,这时候陈寿的离开也暗暗契合了朝中的态度转变。至于后来姜维头悬国门之时,屈原的那句话大概也是对从下面经过的蜀国君臣的质问吧。
总之看完以后再次深深地替甜姜感到难过……感觉后期魏蜀的历史就是魏国众组团刷甜姜,而甜姜却不顾各种反对,心甘情愿地一次次找刷TAT 这不公平!TAT
好吧于是我觉得这个文写得很赞很精妙啊,各种细节都处理地特别戳人,伯约的本心也在旁人的叙述中得以窥视,GN肿么想要改呢?……如果一定要提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姜姑凉一开始太犀利了,我已经完全被震慑住了【喂】……如果少一些跳脱多一些沉稳呢?毕竟以这个身份在魏国多年,一定也经历过不少打磨了。还有的话,就是文中对伯约的形象描绘主要是正面的,不过伯约这个人毕竟很复杂,而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之一】。如果把他更有争议的一面也同时描绘出来,比如说对于义和民的取舍,或者是价值观之间的冲突,人物或许会更丰满。感觉虽然写这些看上去是不利于他,就像陈寿在三国志中所为,但是仔细琢磨反而会觉得他的人格在这些冲突中显得更真实也更鲜明。这些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愚见,权作讨论啦~
总之GN的文写得一向那么好!以前在贴吧万年潜水不回贴,偷偷看了GN你好多文……现在能把话说出来我的良心终于不受谴责了!【喂你的良心有受过谴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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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我要吐槽一下万能的花椒!钟太傅你一定是花椒吃多了才生了这么个极品儿纸2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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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抱一个,不谢啦!还有GN在写邓红桃好开森!三人组里面我最萌邓红桃了【其实是因为他结巴我不会乱说】,写好了一定要叫上我啊~~~
楼主留言:
姑娘竟回了这么多!好感动TT 我主要是遗憾在一些历史事实上都虚写了,不够结实。自己也觉得姜维显得高大全了。最近写邓艾时倒是侧点了一笔。陈小寿在姜姐姐面前确实受了……如果能以史家的立足点给出一些评判会更妥当。总之非常感谢^^
[ 此帖被荀攸叔控胖公达在2014-02-21 00:11重新编辑 ]
级别: 龙套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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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8-04-14  
终于有人想起了陈寿这个人,太难得了。作为一个寿粉,我知道这个人物总是充满了争议,但是我是很尊重他的想法的,虽然关注他的人不多,但是我相信还是有认同他的人
疏狂一醉 离线
级别: 龙套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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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8-12-06  
外宽内忌、弹琴和送雉鸡的片段太戳我了……
其实内心一遍遍悄悄描绘男神的模样,但是他真的过于复杂,过于令人惊讶了。每次想到的,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他为国付出太多,留给家的就变少了。昨天看央三,改了他母亲的段落,大概是为成全他忠孝两全的名义吧。但是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他从来都算不上是完美的道德模范,北伐一事也常被描绘为穷兵黩武。但是最打动人的,是他对汉室的忠心。同他父亲一起,满门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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