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天下归心
“魏者,本作巍,高也。”
曹操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字义,郭嘉在一旁撇撇嘴道:“为什么非要改名字,归一不好么?”
“新名字也不错啊。”曹操捏捏他的肩膀,“这是文若的意思,为百年计,不如抛掉魔教名号,从头来过。”
“自欺欺人罢了。”
“四海为一,归一已经是过去时了,换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
郭嘉拈起纸看了看又扔回桌上,“教主是天下之主而非一城之主,魏城这名字未免小气。”
曹操笑道:“天下为城,治天下如治城,何况这城又不是我来治理,你又介意什么?”
“诶?”郭嘉目光迷惑,“您不……?”
“当然不。”曹操揉了揉他手感颇好的头发,“以后都交给丕儿。”
“为什么?”郭嘉更加迷茫,“那您呢?不做盟主了?”
“这个位置再坐下去就没意思了。”曹操道,“丕儿也该真刀实枪地历练。”
“那好。”郭嘉迎上他的目光,“我与您共进退。”
“你不必的。”曹操又笑了,“你还年轻,还会有更好的未来。”
郭嘉反问道:“难道教主认为我是个追求名利的人?”
“我不想耽误了你。”曹操温声道,“又不是再见不着了,你别太紧张。”
郭嘉摇头道:“我如此决定其实也有私心。”
“哦?”曹操好奇道,“说来听听。”
“我做了那么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挑衅江东,挟持前盟主,击杀汉鼎宗亲,擅杀使节……恐怕天下人早就皆曰可杀。”郭嘉不自觉地揉弄自己的袖角,小动作出卖了内心的紧张,“如果我留下,而教主归隐,只怕迟早成为死局,我和您一同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曹操把他的袖子拯救出来,“有我在,谁敢动你?”
“是呢。”郭嘉没反驳,表情似笑非笑。
曹操忽然就觉得如鲠在喉。
“不过,”郭嘉又道:“希望您尊重我的自由。”
“我明白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曹操叹息道,“随你开心。”
郭嘉眨眼道:“那您打算去哪呢?”
“既然你要一起来,”曹操微笑道,“不如先去南方玩,再去北方居住吧。”
“北方?”
曹操一刮他的鼻尖,“早该给你建造的修养冰室,一直欠到现在,再放下去就要忘了。”
“这种小事……”郭嘉挡开他的手,“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不急,等文若处理完交接事宜。”
“诶?”
曹操压低声音道:“我没告诉他呢。”
郭嘉“噗嗤”笑出声来,“文若要被气死了。”
“德祖真的没事了吗?”
曹植紧张地拉着杨修左看右看,“五毒长老真的治好你了?”
“少主放心吧。”
曹植已经收拾好行囊,“傍晚出发,可以吗?”
“全凭少主心意。”杨修说着又要行礼。
“德祖。”曹植一把扶住他,“你可以不叫我少主吗?”
杨修道:“下属万万不敢。”
曹植苦恼锁眉,“我在你心里,只是少主吗?”
杨修立刻跪下了,连头都不敢抬,“少主何出此言?”
“你不明白吗?”曹植抬高声音,“我的心情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他到底是曹操的儿子,骨子里带出的威压平日虽不发作,却不代表没有。
杨修颤声道:“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拼了命要把我推上那个位置?”曹植道,“只是因为父亲派你来教导我吗?是不是换了别人你也会这样?”
“怎么会——”杨修话一出口又觉僭越,忙闭口不言。
但曹植已抓住了他话里的尾巴。
“抬起头来。”
杨修咬牙抬起头,发现自家少主眼圈都红了。
“……少主,别哭。”
“你为什么要跟我走?为什么不离不弃地追随我?”曹植大声道,“你到底怀着什么心情做这些?”
“因为……那个……”杨修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少主,我……”
曹植一把拉起他的手,“你真的不明白?”
杨修心一横猛地扯住曹植的衣袖,在少年低下头来的时候顺势堵上了唇。
他简直是破罐子破摔。
就算少主盛怒之下把他千刀万剐也值了。
唇被舔舐,舌尖被轻咬慢吮,在曹植的意识里,喜悦和热情席卷神经,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
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周瑜拜别了孙府,过十里长亭,吕蒙和鲁肃一路送行至江畔。
“公瑾前辈还会回来吗?”
“公瑾,孙府还需要你。”
周瑜微笑着摇摇头,怀里抱着他的古琴,“我要回舒城。”
吕蒙道:“可孙府还……”
“二少爷降了,孙府沦为魔道分舵,我留下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徒增伤怀罢了。”周瑜表情平静,“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鲁肃道:“公瑾,你究竟是因为伤重回去休养,还是……心死了?”
“我也不知道。”周瑜道,“这么些年你死我活,到如今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江风阵阵。
“我走了,保重。”周瑜踏上小舟,“请带我转达给二少爷,如果来日有用得到周瑜的地方,只消飞鸽传书,周瑜万死不辞。”
古琴裹在锦缎之中,在风里琴弦微颤,无声的乐章漾入波光。
吕蒙远远望着那一叶扁舟乘浪远去,道:“子敬前辈,你说公瑾前辈为什么一直留着那把琴呢?之前……之前伯言说,那琴太旧了,加上经历了那么多战斗,调早已不准,弦脆得不适合再弹奏了。”
鲁肃答道:“你不知道,那把琴是二十年前大少爷送给公瑾的七夕礼物,意义和你送给伯言的古籍一样。”
吕蒙苦笑道:“那只是些逸闻故事罢了,哪有公瑾前辈的琴名贵。”
“这算什么话?”鲁肃拍拍他的肩,“心都是一样的。”
吕蒙道:“伯言恐怕不明白我的意思。”
“此话怎讲?”
“那书现在在二少爷手里。”
鲁肃疑道:“这是为何?”
吕蒙深深叹了一口气,“为着公瑾前辈退隐的事,二少爷一直失眠,伯言便自告奋勇去讲故事哄二少爷睡觉,这不,故事书被要走了。”
鲁肃失笑道:“伯言年纪小,或许是真的没开窍吧。”
“眼看着七夕了,不知今天伯言是否也留宿府中……”吕蒙无奈道,“本还想着一起放河灯。”
孙府主厢房内灯火通明。
孙权仰在床上,语带犹豫,“伯言,你说公瑾为什么要走呢?”
“公瑾前辈伤还未好,回舒城休养。”陆逊把书合上,“少爷,该休息了。”
“你说他是不是怪我太软弱,竟然投降了魔教。”
陆逊道:“怎么会呢?”
他急着去找吕蒙赴约,偏偏被孙权拴住走不开。
“我没能耐像大哥那样斗转江东,却连江山都守不住……”
陆逊抖开被子给他盖好,“少爷不要妄自菲薄,您为天下太平做出的牺牲大家都理解。”
孙权缩在被子里还絮絮不停,陆逊的耐心都快被磨光。
“少主,吕蒙堂主求见。”
守在门外的周泰敲响了门。
孙权笑道:“伯言,你从刚才就心不在焉,是不是和子明有约?”
陆逊行礼道:“在您睡着前我不会走的。”
孙权坐起来,摆摆手,“你们去玩吧,难得七夕。”
“可是……”
“去吧。”孙权笑眯眯的,“我已经困了,马上就会睡着的。”
陆逊犹豫半晌,终于推门而出。
吕蒙已经等得不耐,见他出来,三两步上前道:“伯言,咱们快去江畔,不然赶不上烟花了。”
陆逊跟上他的脚步匆匆离开,两人都没注意守卫的周泰转身进了房间。
“少主。”
“幼平,带我去制高点,我要看烟花。”
“是。”
许昌露天广场上有着盛大的节日歌舞,附近的屋舍房顶早就坐满了人。
刘协还未回洛阳,曹节端着茶点坐在他身边,伏寿尚有些怯怯的,却也往刘协身边靠过来。
“寿姐姐,要吃栗子糕吗?”
伏寿接过点心,自己没吃,反倒放在了刘协手里。
“协、协兄,吃……点心。”
刘协道:“阿节的心意,你就吃了吧。”
伏寿眨眨眼,“这个……好吃,你吃。”
曹节忙拿起另一块糕点递给刘协,“寿姐姐,协哥哥有糕点了,这一块是你的。”
“……我的?”
“是呀。”曹节沏上茶,“人人有份。”
刘协端起茶杯抿了抿,伸手摸摸曹节的发顶,“辛苦你了。”
不远处郭嘉望见这一幕,用胳膊肘碰了碰曹操,笑道:“教主,圣姑出落得真是漂亮,尤其这一笑,灿如桃花。”
曹操把酒塞进他手里,“你这嘴是越发甜,酒都堵不上了。”
郭嘉对着壶嘴就是一大口,拿袖子胡乱抹抹嘴角,“这次酒好,以前怎么不给我?”
“以前你三天两头生病,再惯着你喝酒文若得跟我翻脸。”
“哈哈。”郭嘉笑,“您果然也是怕文若的。”
曹操探头过去,就着他的手自己也喝了一大口,“胡说。”
“怎么?不服打赌。”郭嘉颊上三分醉意,“您要敢去亲文若一口,我就戒酒一年,怎么样,敢不敢?”
见曹操只盯着自己不语,他又添油加醋道:“要不我去亲他一口,然后您一年不许喝酒,来打赌吧。”
“——你敢?”
“当然。”郭嘉嘟囔着就要起身,曹操一把揪住他,肝火蹭蹭蹭往头顶冒,咬牙切齿,“郭奉孝!”
然后直接堵上那双醉里胡言乱语的唇。
“唔嗯……”郭嘉模模糊糊还想说什么,口腔已经被占领,曹操的舌舔过齿列,“今天晚上饶不了你。”
“嗯……不信,孟德的老腰……”
曹操简直想现在就把他剥光狠狠教训一顿。
烟火在空中炸开,歌舞升平。
战争真的已经过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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