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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重发][权逊] 尘妄 上 END
夏时子初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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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0-10-17  

[重发][权逊] 尘妄 上 END

【碎碎念】
时隔七年再回到这里简直感觉像做梦一样,之前到那些美好回忆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的感觉啊!
这七年里,出国,工作,定居,结婚,忙的每天只有为生活奔波的时间,以前学生时代那些鸡血澎湃天天和坛子里的基友嗑三国的日子好像早都抛到脑后了。直到最近这个covid搞得天天憋在家里,才终于有机会去翻以前写过的东西。
以及我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又撤文了lol【应该不是什么狗血撕比事件不然肯定会记得吧】
不过现在还是想再重新发出来,算是对当初那些日子的一种纪念吧。
这文上部是完结了的,不过我一边看一边修,就先不打end了。大体情节不会变,只是想把当初描写的不好的地方再改改吧……作为一个七年没写过任何东西没看过任何小说的文盲史盲,以现在的笔力去改压力好大,但我会努力的= = 因为写的不满意的地方真的好多呀!
最后我想说!!这文设定的CP真的只有权逊!权逊蒙什么的都是错觉哦lol

anyways,下面开始放文


============================================================

【引】

月色宁谧,偶尔有夜风入室,吹的烛火明明灭灭。
室内二人沉默相对,许久,陆绩放下了茶盏,瓷器碰撞木质桌板的声音不大不小,堪堪打破了宁静。
“伯言,你真的已经决定了么?”
“是。”
陆绩别过头去,却还是没有掩住一抹义愤的神色。
“我知道……我也并没有忘记那些事情。” 陆议垂眼看着茶盏,水波随着烛火荡起层层纹路,像那些陈年往事。

“灭门之仇我绝对不会忘记,我要看着孙家也家破人亡。”
陆绩稚嫩声音响起在陆府老宅,转瞬又湮没在细雨里。
另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站在身后,望着与灰瓦上晕开的薄薄水汽。
“因果恩怨总有偿还的一天。陆氏宗祖在上,陆议在此立誓,终有一天我会光复陆氏一门,付诸一切在所不惜。”
陆康随庐江府邸一并消殒在孙策的战马铁蹄下,仓皇中陆议带着陆绩一路奔逃到吴郡故所,战火烽烟,幼时记忆中风水秀美的家乡已经是面目全非。
先是经历了亲人离世家族衰败的悲痛,又在逃命中收紧流离惊惧之苦,两个孩子利于破落的旧府内,虽尚有族亲照拂暂无性命之忧,却依旧彷徨于未知的命运。
寄身乱世如蜉蝣。
而未来……其路漫漫,这个世界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议闭上眼,将早年画面从眼前拂开。
“以当前局势来看,入幕孙府毕竟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可以你之才学,这偌大的世界还怕找不到立身之所么?躲开孙家有何不好?”
“我只是想从吴侯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已,并非效忠于孙氏,” 陆议淡淡开口,“此时刚好利益相同而已。”
沉默半晌,陆绩放弃般的笑了笑,“……但愿一切如你所想。”

【第一章】

吴侯府摆酒设宴。
孙权坐在主位手指摩挲着酒盏,碧色的眼睛扫过侧座依次而坐的幕宾。
把酒言欢,笑谈家国天下事,却也不知每人各怀心思几何。
先主公英年早逝,十八岁的二少主不得不担起这一片基业尚且不稳的江山,虽是有周瑜张昭尽心辅佐,三四年走下来,也依旧举步维艰,如逆风行船。
少年时代游历江东,广结名士,却不知彼时岁月只如弹指一瞬。想到这里,孙权的目光又凝住在左边一侧做的最远的那一袭青衫上。
和其他宾客相谈甚欢的情景相比,眼中的青年显得有些沉默,却依旧谦和有礼,觥筹交错间,对谁都是那副沉静温润的笑颜。
私下里打探过,发现这人虽是年纪轻轻却很得众人欣赏,都称主公好眼力,识得明珠一颗。
得体的过分,和那年真是一模一样,孙权想着,眉头便不自觉的微微蹙起。

与陆议初遇那年,孙权刚刚被举孝廉出任阳县长不久。
一次游历路径吴郡,见暮色上来了,孙权便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把马交给店内小二,他举目环顾,院落虽然不大,却打扫的十分洁净,客栈内更是有一番雅致。想来客栈的主人定是个有心人,孙权颇为满意的想到。
随手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桂花酿,他临窗而坐自饮了起来,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随着傍晚的微风拂过发丝,惬意舒爽直入心扉。
忽而一阵笛声传入了耳中,曲调婉转悠扬,哀而不伤。
许久没有听到过如此动人的音律,孙权叫过店内小厮问,“这笛声可是出自店内的哪位乐师?”
对方笑道,“我们家店小,哪里有闲钱请乐师,这是我们店主随口吹的罢了。”
“哦?”孙权来了兴致,“店主真是好风雅,可否邀来一见?”
店小二闻声而去,不久,笛声便停了下来。
在见到陆议之前,他曾对来人样貌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或风流不羁,或儒雅温和,又或甚至是像父兄一样的沙场男儿。然而当这一身月白衣衫的少年立于面前时,孙权还是吃了一惊。这哪里像是个客栈的店主,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不才让客官见笑了。”清润的声线带着还未完全脱干净的稚气传了过来,打破了孙权的思绪。
“…… 你是这家客栈的主人?” 看着对方白皙清润的面庞,孙权着实有些惊讶,却又像生出了一点一见如故的心绪。
对面的少年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默认。
“吴郡果真是地灵人杰之地啊,” 孙权清了清嗓子,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礼,略一欠身道,“在下孙权,今游经此处有幸与君一遇,可否请教阁下姓名?”
不知为何,他觉得对面的少年脸色略微一变,然而来不及细看,那人已经恢复了刚刚的笑容。
“在下姓陆名逊,久闻大人之名,实属幸会,”陆议笑容温淡,落在初升的月色中,衬的五官更加清秀俊美。
孙权略微一怔,这才回味过对方话中含义, 问,“陆公子听说过我?”
陆议一揖,“江东孙家二公子才资过人,年方十五便出任县长,陆逊好生佩服。”
孙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却也心下得意,不见外的拉过陆议的手便要陆议坐下一起喝酒。
触手间陆议轻轻一颤,几乎是不自觉的躲避了一下,却还是顺从的坐了下去。
“才资过人实在言过了,和自家大哥比起来实在不知差了多远呢。” 说起那位大哥,孙权又是欣羡又是自豪,却也不得不承认,到底还是有一丝丝嫉妒的。
“讨逆将军名震江东,论军功大人虽是有所不及,然而,大人想必也自有您过人之处。”
听到对方一口一个“大人”,“您”这样的敬称,孙权有点哭笑不得,“看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何苦如此拘谨生分。”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逊对大人乃是衷心尊崇,并非拘于礼数而已。”
“算啦不说这个了,”见对方如此固执,孙权也不再要求,转了话头赞道,“你家这酒水真不错,可是自酿的?”
陆议点头,“大人不妨再来尝尝我家茶水,相信您也不会失望的,” 说着便要起身去取茶水。
孙权忍不住笑出了声,到底还是不及弱冠之年的心性,忽然便想捉弄一下对面这个恭谨的有些过分的少年,“可是比起店主的绝世风华,这再好的酒茶也都相形见绌了罢了。”
孙权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面庞,想看看他要怎么接这个有些轻浮的赞美。
听闻此言,陆议垂下眼,略长的眼睫掩住了眼底的神色,也不答话,径自离座走向店内,竟是完全无视了他的那句话。
孙权撇撇嘴,心下有些懊恼。
不一会,对方端了一个小托盘回来,阵阵茶香就从那骨瓷小茶壶里飘出来。
陆议半低着头给他斟上半盏茶,一脸眼角眉梢表情恬淡,连笑意都拿捏的正好。
看着这张面具一样的脸,孙权心念又是一闪,于是接过茶盅的手指便微微一抖,滚烫的茶水瞬间溅到了对方的手上。
陆议被烫的一抖,下意识的往回抽了下手,身体摇晃间不小心打翻了茶壶,瞬间狼藉一片。
看着对方苍白的手上瞬间烫起的红痕,饶是孙权恶趣味再重,此时也不安愧疚了起来,赶忙一边道歉一边帮着陆议收拾起了茶具碎片,却又不敢过多表现,生怕露出异样。
待到陆议再次入座,孙权抢先端起酒壶替对方满上了一杯酒,又向自己杯中添了添。
“方才鲁莽,实在抱歉,权以酒赔罪,先干为敬了。”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议笑笑,也不多问,一并随孙权干了杯中酒水。
几杯酒下肚,二人也渐渐的熟稔了起来,不觉开始畅谈。孙权发觉陆议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满腹经纶才学,古今之事皆侃侃而谈,毫无生疏勉强。好在自己也是自幼饱读诗书,再加上这几年的游历,如此倒也不至于在对方面前落了下风。
待到问及陆议为何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家之主时,对方第一次停了下来,眼光闪烁,似是不愿多言。
孙权本已不想再追问,陆议却又开了口,“家父早年曾当过县任小官,后汉室衰微,战火波及江东,便带着家眷来到这里开起了客栈为生,只求在乱世中养家糊口而已。家父身体一向不大好,一次风寒之后……”
陆议停下了话语,神色悲戚。
一时间孙权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复而又想来了自己的父亲也是早早的就死在了乱世战火里,也就喟叹了起来,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桂花酒甜而不腻,香气清醇,可后劲却着实不小。孙权渐渐觉得有些眩晕了起来,东说西扯,心知有些失态,却怎么也停不住。抬眼瞄向陆议,对方也是有些微醺的样子,却绝不至醉到自己这种程度,白皙的脸上也只是抹上了一丝嫣红而已,给那清秀的脸庞添了几分冶丽。
杯酒茗香,夜凉如水,却有一人落于镜花水月之间。
那不着边际的念头一起,后来的事情孙权也就记不清楚了,依稀好像有人扶着他回了客房,又洗了热毛巾帮他擦脸,他一直想看清那人是不是陆逊,却总觉得眼花缭乱,而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孙权揉了揉有些痛的额角,举步下楼。此时店内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店小二见到他迎了上去,“店主一早就出门了,只嘱咐在下等客官醒了将这个交给您。”
听到陆逊走了,孙权有点失望,接过来店小二递上来的两小坛桂花酿,隔着封口都能闻到丝丝酒香。
“店主还让在下转告您,说:‘孙大人品行学识皆为人上人,唯独这酒品稍有欠佳,如果后会有期,还盼再和大人同饮畅谈。’”
孙权听了下巴差点掉下来,有点尴尬的问道,“昨晚……昨晚在下喝多之后可是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店小二扭过脸,勉强忍住笑意,“大人昨晚喝多后一直在说,店主才貌无双,有朝一日定要将店主迎至吴府相伴左右。”
仿佛有惊雷一声瞬间炸响在脑后,孙权的脸色也像被雷劈过一样乌黑一片。他觉得此生从来没有如此窘迫过,一想到自己如此失态的样子都被人瞧了去,顿时恨不得一头磕在那几米之外的门框上。
于是换上一脸严肃,孙权颔首作揖,“还请你转告陆公子,权昨晚酒后失言,多有冒犯,望陆公子万万不要介怀。如陆公子不嫌弃,改日权定当上门致歉赔罪!”
可惜自那之后孙权却一直没有机会再去吴郡。那两坛桂花酒也就留在身边珍藏了起来,只想着有一日再来和那人共饮同醉。
再见之时,他已经成了江东之主,统领着这片摇摇欲坠的江山。那人也随时光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却依旧是笑意如初。此时孙权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间客栈不过是陆家年轻族长设下的一处门面,偶尔留宿于此,览四方宾客,观乱世动向。他也知道了那人并不叫陆逊,那个六年间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的名字。
于是请他出仕,来到自己身边效力,一切自然而然。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却不想陆议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单膝跪地,举手抱拳。
“陆议愿誓死追随主公!”
陆议陆伯言……陆伯言……伯言……
字如其人,能说善道,却始终掩着一颗心,他看不透也摸不到。

收回目光,孙权随手夹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菜肴,举箸无味。
曲终人散,离席时最后扫了一眼那个人,却见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颔首行礼,而是半抬着头目光望着自己,又像是穿过自己望向很远的地方。
那双眼里的意味,他看的并不真切。
不过没关系,时间还有很长,终有一天孤会让你摘下面具的,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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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0-10-17  
【第二章】

日暖薄风处,常青藤蔓蜿蜒过窗棂,影翳斑驳。
孙权一手随便翻过一卷卷竹简,另一手无意识的点着桌边,最终收回手来,又拿起了放在膝上的那道奏折。
那人清隽的字迹仿佛还映着墨色未干时的湿润。
“近岁海昌久旱,民生潦困,议心甚忧。承蒙主上恩泽,议虽才疏学浅,愿往之,望主上允应。”
自陆议入幕孙府,孙权一直头疼于到底应该给他安排个什么样的官位。他有才学是不假,但毕竟年纪轻轻但,又还没有什么功勋业绩,显官要职自是不能领的。更何况,那人深井一般的心思,他也到底实在无法全心信任,至少现下还不行。
思来想去也就一直将他空在了那里,留在身边随便领了个文职。日常事物可以随时询问谋划,闲暇时更能畅聊几许,这样孙权倒也是十分乐意但。
而现在,你想去那海昌做官么,伯言?
沉吟半许,孙权唤过侍从,“去把鲁大人请来,孤有事相议。”
片刻后,听着熟悉但脚步声由远及近,孙权起身下阶阻止了鲁肃行礼,让过身来一并坐在了席间。左右人端来上好的茶水,便应孙权之意退了下去。
“近日海昌来报,连年旱事以至田间颗粒无收,孤甚为担忧啊。”
低头抿了口茶,鲁肃笑笑,“主公什么时候说气话来如此迂回了,海昌旱事,乃是天祸,非主公之力可及。依我看,您所担忧的是那海昌都尉一职的人选吧?”
孙权瞟了身边人一眼,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从鲁肃随周瑜一并投奔孙家,再到周瑜将他引致孙权,前前后后算起来也有三四年了。彻夜长谈,相见恨晚。从见面伊始,这人的一言一行便透着沉稳大度,又不失机敏睿智,令人不自觉信任倚重。
不愧是公瑾至为推崇的人啊。
“既然如此,不知子敬有何建议?”
鲁肃略略思索道,“海昌都尉一职虽不算显要,却关乎民生之计,况外围时有山贼叨扰,主公当选派既懂得体恤民心又知晓治乱之术之人。”
“你觉得,陆议这人怎么样?几日前他曾上书,请求任职海昌都尉。”
陆议?鲁肃略微惊诧,眼前便浮现起那个和自家主公年纪相仿的青年但身影。眉目温润如玉,谈吐恭谦得体,为人亦是本分尽忠,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人眼底似乎总有种说不出的沉郁。
不等鲁肃回答,孙权便再度开口,“子敬,孤不瞒你,对于伯言孤始终有些忌惮,孤自知这样对他有失公正,然而当年之事……想来他也没有那么容易忘记的。”
“其实,无论陆公子所怀何意,派之前往海昌就职都是件好事。” 沉吟半晌,鲁肃开口答道,便见孙权目光一闪。
“近两年来陆公子一直在主公身边,一叶障目之理您想必是了解的。若将陆公子派往海昌,如此恰恰是个机会,且看他离开了主公又会是有怎番作为。而海昌距此不过三四百里,可以说仍是在主公视野之内。”
“况且,您难道不想看看陆公子是否真的具有真才实干么?”
孙权一直眉头紧蹙,也不答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机极其费力的事情。
鲁肃见状心下叹了口气。
“主公,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是否当讲?”
“卿但说无妨。”
“先主公一马踏平江东,东征西讨间确有结下恩怨,主公这些年制衡周旋在江东各大士族之间实属不易。然而,您为何独独对陆公子如此敏感防范呢?”
孙权心里咯噔一下,是啊…… 我又为何独独对他这般敏感呢?
这些年江东士族各怀心思,自己一面拉拢一面削弱,或升或贬,确实从未有过如此犹疑不定。那陆氏一门虽曾为江东大族,势力盘根错节,然而今日早已式微,陆议一介弱冠书生,自己又何苦如此上心呢?
孙权凝视着茶盏中的一只茶叶梗,沉沉浮浮,几经波折便沉入了杯底。
“子敬说的不错,是孤过于敏感了。那么就这样办吧,任陆议为海昌屯田都尉,下个月便前往上任。”
鲁肃告退后,书房中只剩下了孙权一人。静谧中,风吹过藤蔓的窸窣之响都听的甚为分明。
孙权坐在席间,手握茶盏的姿势一直没有变过,直到膝下有些酸痛,才扶案起身,踱步回到了书桌后面。
此事落定,诏书也已然着鲁肃拟好,送往陆府,不过多时,那人便要前往海昌就职了。
然而此时孙权的心里却总有些说不出来的烦闷,想来想去也不知缘何而起。

[ 此帖被夏时子初在2024-01-09 07:0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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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0-10-17  
【第三章】

环视了一圈卧房,陆议确定所有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缓缓合上了房门,转身走进了书房。
虽然自入幕孙府后陆议就离开了老宅,然而此次赴往海昌到底不比在孙府做事,恐怕日后于自家小叔相见都机会也会少了许多。陆绩身体一向不大好,性情又颇为激烈,两人虽名为叔侄,事实上却是陆议没少为这位小叔挂念担忧。
细细砚开石墨,毛笔蘸了水,寥寥数字落在了竹简之上。所言之事也不过是要陆绩多加保重,不必为自己牵挂。
可心中真正所担忧都却还是无法和这位小叔所讲。
吴地之景温婉秀美,然而吴人却自古尚武,书生虽不至于百无一用,可也不比在外为将来为人所敬重。而自己并非武将出身,留在孙权身边自然也只能做个幕僚。往后而观,若得孙权重视,大概可以在文官中逐渐显赫,可若不得重视,一辈子落个小小都文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孙权私下里曾询问过他的意思,可是不明上意,他自然也不愿多言。只是那次之后,孙权却再也没有提过什么,这件事就放在那里不了了之了。
此次海昌大旱,对他来讲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外出为官总好过留在孙府做个可有可无的幕宾,况且他也确实有信心可以有一番作为,为日后长久之计做打算。
然而孙权如此爽快的答应了他的上书,虽然是合了他的意,却也不免又多了几分忧虑。果然留自己在身边,那人还是有些忌惮的吧。
纵观孙权身边,文有张昭鲁肃等心腹,武有程普韩当等老将,若他有心排挤,自己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更不要提还有那位天纵英才中郎将……想起周瑜,陆议便觉得心头一阵苦涩,那年初见之景还依旧历历在目。

那一日周瑜训整水军,孙权一时兴起,便拉了陆议悄悄前往查视。早就有所听闻关于这位周郎的种种美谈,无论是谈吐气度还是才学谋略,无一不让陆议心生好奇,如此有机会可以一睹那人的风采,他自是乐得前往同去。
站在岸上遥望,便见那人立于锦帆之处,挥手谈笑间皆是指点江山的气魄,一袭白色战袍在江风之中猎猎作响。饶是早知周瑜风华绝代,此刻一见,陆议还是不免为之折服,复又想起了入幕孙府后听到的关于孙郎周郎江东双璧的的传说。这样一个人,也难怪会让江东小霸王为之倾心吧。
少时不解世事,曾一味的恨过那个令自己家破人亡的男人。而到如今,陆议也早已心下明了,这战乱年间其实本就没有所谓的仇敌,一切都不过是利益相合或相左。
恨与不恨,又有何所为?
枉自出神间,忽而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了眼前,陆议瞬间心头一跳。相隔甚远,来人自然是看不到他,只见那人对着那位丰神俊朗的白衣将军下拜行礼,复又低头颔首说着什么,面上眼底全是崇敬而专注的神情,似是除了眼中这人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江风渐寒,陆议觉得手脚都慢慢变得冰凉。
直到尔后奔来拜见孙权的周瑜一行人已经行至了面前,他依旧如同雕像般杵在那里。
无需言,无需想,之一个眼神,便已明了。
陆议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复而转瞬逝去。待到孙权向周瑜引见他时,那张脸上又已经挂起了平日里那温和沉静的笑意,只是他始终都没有再去看向周瑜身后的那个熟悉的面容。

犹自发呆之际,天边暮色已经悄然低垂了下来。
暮云烧过苍穹,不见晚风清冷。
陆议忽然想起来,今日是孙府摆家宴为郡主庆生,而再过一日就到了自己出发前往海昌的时日了,正好也该就此向孙权辞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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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陆议来到吴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只有一钩弯月挂在府邸古木枝头上,清辉幽然。
孙权还在陪着国太给孙家小妹庆生,一时间无法脱开身,陆议便被府中管家引致议事房来等候。他漫无目的的注视着屋内的一株吊兰草,犹记得刚刚来到孙府的时候,这株吊兰才只有一两片枝叶,而现在已经是一片繁茂。
自己此次一走便是要四五年,这段在乱世中显得格外漫长的时间里,谁知这里又要沧海桑田到怎样的程度?而孙权身边又会出现什么样的人…… 而孙权他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事到如今,陆议反而越来越无法确定,前往海昌到底是不是一步正确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新点上的烛火已经流了半烛台的红泪。
“伯言,你来了。” 略带低哑的声音随着那阵脚步传了过来。
陆议忍不住微微蹙了下眉,暗暗腹诽,要说这话应该也是他说才对的吧。
“还望主公转告郡主,议恭祝郡主福寿延绵。” 陆议颔首行礼,片刻后又道,”主公,今天在下也是来向您辞行的。“
孙权没有回话,一脸笑意的走了过去,拉起他的手便向外走去。
“主公您这是……”
“伯言就要去海昌赴任了,孤忽然想到有一样东西正好可以赠你,你随孤来便是。”
一路被孙权拉着走向后院,陆议心里越来越疑惑,今天这孙权神神叨叨的,好像一开始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奇怪。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孙权刚才是从家宴上过来的,要说家宴,自然是少不了要饮酒的……
陆议顿时一阵胃疼。
来到后院,孙权依旧没有要做任何解释,只是让他站在原地稍等片刻,自顾自的走到了一口背对着一棵槐树的井边找着什么。
当看清孙权手里捧着的两坛宝贝时,饶是陆议再淡定也忍不住黑了脸。拿本来就是对方送来的美酒当作临别赠礼,这种事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吴侯大人能做出来了。他甚至怀疑,孙权到底还记不记得当年的陆逊和站在眼前的陆议其实是同一个人。
不过陆议确实低估了这个素以博闻强记而被人称道的主公,下一刻就听对方朗朗道,“伯言送的这桂花酒,孤一直都没舍得喝,只想着什么时候再和你畅饮一番。你当初说的话,孤还都记得呢。”
陆议:“……主公向来好记性,不过主公说过的话,在下不记得了。”
这一下就换了孙权脸上不自在,心下腹诽,这人就算是想提及当年那糗事也不用这样明显吧!
“咳…… 伯言啊,这里风太大,不如我们进屋边饮边谈,也好让你看看孤这酒量有没有进步。”
可等随孙权进了屋,陆议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里既不是书房也不是会客的堂室,而是孙府院侧的一间偏房。
而孙权更是毫不见外,挥手屏退了前来服侍的婢女,自顾自的将外袍脱下来,扔到了榻上。
陆议望着那两坛置于桌上的桂花酒,心念瞬间回转了千百次。
这两年伴在吴侯身边,并不是没有见过对方暧昧注视的眼色。只不过,孙权好像从来都不打算提及任何,连微小的暗示都没有过,到头来他也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分的敏感了。
可即便如此,却也还是无法阻止那些细碎微妙的情绪在心底缠绕蔓延,难进难退。
那么现在,孙权若是真有这样进一步的打算,自己又该如何权衡选择?
陆议尚自发呆中,孙权已然落座在了桌边,又抬手招呼他坐过来。两杯斟满的酒盏,顷刻香醇四溢。
等到他坐下来,孙权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来,孤为你践行!”
陆议依旧心乱如麻,此时喝到口中的玉露琼浆也与白水无异。甚至连孙权那些叮嘱言辞他也都没大听清,直到对方停住了话语,放下酒盏看着他,他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好在孙权也没有在意,只不过,再度开口却是话锋大转。“伯言,你为什么想去海昌做官呢?留在孤身边不好么?”
陆议一惊,偷偷抬眼瞄了孙权一下,这一看便看出了一身凉意。那双澄碧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主公,您不信任我。” 陆议沉默了一阵,低声叹道。
索性摊牌,到现在,反正也是没有退路了。
孙权就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让原本挺拔硬朗的眉眼都显得柔和了起来,如同这明暖的烛火。
“孤和你说啊,孤确实不敢信任你。但是孤宁愿错信你。”
孙权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晰。
陆议顿时哑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赶忙起身行礼,对天立誓表忠心。
此刻又还能容他多说什么吗?
孙权继续敛眉微笑,“起来起来,伯言一片赤心孤自是相信,刚刚不过戏言而已。”
陆议没有动作,依旧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中细细的流过。
良久,孙权忽然伸出手,扶上了陆议的下颚,微微用力,半强迫他抬起了头。
随着孙权的动作,陆议顺从的仰起脸,一双清澈的凤眼就对上了那探索的碧眸,似有笑意流转而过。
孙权有些着魔似的,手指便顺着那尖俏的下巴滑上了脸颊,轻轻的摩挲着。
陆议轻笑出声来,“主公,您莫不是又醉了。”
“或许……伯言莫笑啊,孤的酒量你还是清楚的。”
陆议侧过脸,注视着停在自己脸庞上的那只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分明像个书生的手。然而,这这只手的翻覆间,那滚滚吴江不知道又能卷起几多骇浪。
陆议忽然便是一阵恍惚。
反手覆上了那只还停留在面颊上的手,他可以感受到淡淡的温度便从掌心传来。他慢慢站起身来,手指沿着孙权的指节向上攀去,继而爬过小臂,一路延至肩头。此时他与孙权之间不过几寸之余,带着丝丝酒香的呼吸就落在了对方半散下来的发间,挑起微痒的触觉。
陆议抬起头,清酒润湿的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随即那双唇便贴了过来,柔软温热。
待到唇间分开时,两人似乎才回过神来。
孙权凝视着对方俊秀的脸庞,神情变幻莫测。半晌,终是笑道,“伯言啊,你这酒量倒是大不如初了。”
“主公,有些时候,醒不如醉。”
醒,不如醉……
轻轻一言,宛若滴雨落入幽潭,一点涟漪自中间散了开去,由浅入深。
“呵,这可是你说的。” 抬手扳过对方脑后,孙权再无迟疑的吻了下去,唇齿羁绊,深深浅浅。
陆议灵巧的舌尖在口内搅动,搅出迫切,搅出渴求,也搅出隐秘的不安。待到被孙权拽到榻上时,那双如水明亮的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恐慌与抗拒。
孙权自是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这会你又后悔了么?”
陆议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缓缓褪去了彼此的衣物,孙权的动作近乎温柔,眼底却是一片凌厉与审视,只是陆议看不到。手指细细的抚过对方的每一寸肌理,触感细腻,宛若璞玉,身下人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战栗了起来。
第一声细小的呻吟从陆议口中吐出时,孙权也是微微愣了一下。眼前人明显已是情动,半阖的双眸不再如往日那般冷静自持,迷离中透出点点热切。真没想到,一向滴水不漏的那人到了床上竟然如此敏感,稍加挑逗便忘情于此。不过很好,那张温润的谦和的恭谨的柔顺的面具,他早就看腻了。
孙权俯下身去,沿着锁骨一路向下吻去,留下处处淡红色的痕迹。
欲望如同海潮恍恍而来,下一瞬已是铺天盖地。
不醒不醉,不醉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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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这幅样子,孙权心知也是问不出什么了,又看他实在痛苦难耐,便也放了手。
陆议瞬间达到了顶峰,一片激烈的颤抖战栗中,孙权也猛的冲刺了几下,随之释放了出来。
事毕,孙权抽出身来,抱着软软瘫倒在怀里的陆议侧倚在榻上,对方一动不动的窝在他胸前,显然是累极的样子。
孙权忍不住嘴角上扬,对着陆议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顺便吻去了对方脸上未干的水迹。大概是觉得痒,陆议转脸往孙权身上蹭了蹭,又翻了个身,努力在孙权怀里寻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卸下了从容掩饰的外壳,此时这人柔和不设防的睡颜令孙权心下惘然。
所以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么,伯言…… 那么又是什么,让你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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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20-11-08  
【第五章】

江浪滔滔,水声拍案有如擂起的战鼓,冲击着耳膜,轰隆作响。
孙权肃立于主帅战船遥望整装待发的三军将士,一片银色铠甲映着日光闪出雪亮的光芒。
踏上船头,孙权仰头朗声道 “黄祖逆贼屡犯我军,不除之,孤寝食难安。今顺承天意,出师征讨,望众将上下同心,一举破之,扬我江东男儿之威名!”
“主公必胜!东吴必胜!”
震天的呼声冲破江上茫茫的水汽,势若游龙。
“出发!”
一声令下,百余战舰随即沿江西向,溯流而上。
孙坚亡于流矢,自此孙黄两氏结怨甚深。孙策在世时便曾带兵西讨,欲为父报仇,只是那一战黄祖虽损失惨烈,却也并没有一蹶不振。尔后孙策早殇,带着未及完成的雪恨与心愿与世长辞,随后几年孙权疲于制衡安内,也一直无力再战。此次终于等来了机会,孙权率军亲征,出动了东吴水师中坚力量,但求一举攻克江夏,取了黄祖首级,完成孙氏多年夙愿。
这几日恰逢风和日丽,放眼望去一片河山大好。吴郡战舰疾行,虽然逆流而上,很快便已经逼近了江夏河口。
临战前夜,孙权凭栏而立,月光下的江面波光粼粼,有如破碎的水银,起起伏伏。
昔年随孙策一同征战,无论战况多么艰险恶劣,那位小霸王从来都是谈笑自若,毫无惧色,到了战场便如猛虎归山,敌人也只剩下挨打的份了。只要有大哥在,他便不需要有任何担忧,更何况那人身边还有那样一位与他同样能征善战的伴侣与知己。
而如今大哥逝世,周瑜镇守后方,自己曾经的依赖都已经不再身边。
只剩徘徊于月下,却再也不会有人闲定自若的告诉他,一切皆在掌控之中。他只能将所有的忧惧压在心底,不能在战将面前表露丝毫。
孙权忽然觉得,即使身边有众多能臣骁将,自己却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恍然之间,那个清瘦俊逸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眼前。而此时此刻,那人又在做些什么呢?
叹了口气,孙权踱步回到船舱,席地坐在木桌后面。
提起笔,对着空空如也的竹简想写些什么寄去海昌,却实在不知自己又能对他说些什么。
那夜刚即天亮陆议便离开了吴府,只留下了寥寥数语于竹简之上 “此间一别,望君珍重,议自恪忠职守,无虑。”
这两年间孙权没少寄了书信到海昌,大到民情小到私况,无一不是关怀倍至。想做个关心属下的样子给大家看确实不假,可这之间又有多少是出自那道时深时浅的想念,他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偏偏那人好似毫不知情似的,每每回的恭谨详细,却也淡漠疏远,不要说暧昧或温情,就连寒暄问候都是带了十足的礼节意味。
本以为陆议对自己好歹也是有些不一样的情愫的,而现实却一再的告诫着他与之相反的事实。
所以那一晚的事,说到底不过是那人审视当时的情况后作出的权宜之计吧。呵,也真是难为你居然可以做到那个地步呢……伯言。
孙权又一次愤恨起来,竹简摔出,劈劈啪啪碎了一地。门外士兵闻声而入,被他烦躁的喝退,复又叫了回来。
“去把吕将军请来。“
待到吕蒙来到帐下,孙权已然恢复了常态。笑着将他引致桌前,细细的就明日的战事与来人商讨了起来。此战东吴出军浩大,理当速战速决,一旦拖耗了起来军粮的问题必成大患。而江夏质地地势显要,易守难攻,让吴军困扰不已,虽然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孙权依旧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主公,您可还记得官渡之战?曹袁二军人数相差万里,曹操尚能取胜。今我东吴兵强将勇,黄祖已如西山薄日,即使凭借天险,亦是灭亡在即了。”
孙权没有回答,默默的叹了口气,“自大哥故去,孤执掌江东已有六年,可这六年间疆土确实未扩半点,你说,孤是不是很失败?”
吕蒙一愣,“……主公何苦这样自贬,开疆扩土或许先主公略胜一筹,可您自有您的过人之处啊!”
孙权猛然一震。
曾几何时,伯言也曾对自己说过相似的话吧。孙权心下自嘲,倘若自己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何却连一颗人心都收拢不了。
见孙权神色落寞,吕蒙再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抬手制止了。
“子明不必再言,你且早些回去休整吧。明日一战,孤有信心,东吴儿郎必将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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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20-11-08  
【第六章】

这一战确如孙权所言,吴军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数日间已经攻至江夏城,沿途的各郡县皆被吴军占领。城中壮丁或随战充军,或押送至江东境内,用以充实后背力量。
然而江夏城池坚固,背依山峦前临长江,山路崎岖险阻,易设埋伏,而从水路行军又不得不逆江而上,每每欲图进攻,都被黄祖水军利用长江流水冲破开来,无法更进一步。如此吴军水陆进攻皆占不到丝毫优势。孙权只得下令,百余战船被迫停在了江岸对面。
一日孙权正与左右将领立于帐内,苦思着攻城之计。忽然属下来报,吕蒙将军求见。
“可是前方战事有变?” 吕蒙入帐,孙权便急不可待的开口问道。
“是有变动,不过是好事。” 吕蒙答的神秘兮兮,却掩不住眉间喜色。
被吕蒙的情绪所感染,孙权也渐渐的展开了紧锁的眉头。
也许是因为吕蒙年龄本来就大不了几岁,为人又开朗爽利,孙权从初见之时便对他跟有亲切之感。孙策去世后,他本想将吕蒙的部下与他人合并,却在检阅之时因见其所率的军阵绛衣猎猎,英姿飒爽,便突然改了注意,反而给吕蒙藤田了不少兵员。
“到底是什么事,快快说来让孤也高兴高兴。”
见孙权心急,吕蒙也不再卖关子,“甘宁率部队来降了。”
“此事当真?” 孙权大喜,声调也提高了不少。
“千真万确。甘宁屡立战功,却不为黄祖所重用,早就有反叛之意了。昨日派密使偷偷潜至我军,说想弃暗投明,为主公身先士卒。”
“太好了,如此一来,攻下江夏便是指日可待了。子明,你这喜讯一到,真是胜过千军万马啊!”
当晚甘宁果然率军部来降,孙权亲自出帐迎接。见甘宁身手不凡,豪情义胆,孙权更是心下欢喜,多日来郁结于心的忧愁一扫而空。
有了甘宁相助,江夏城的防守薄弱之处以及如何避险进军,吴军已然了如指掌,如此只需等着合适的时机便可直取江夏,斩杀黄祖。
然而福祸相倚,未及打下江夏,后方却传来急报,丹阳,豫章,庐陵三郡等山越地区再次反乱,情势危急。
眼见着攻城时机将至,却偏偏赶上这山贼滋乱生事,孙权虽是恼怒愤恨,却也不能坐视不管。后方要是乱了方寸,前边打下再多的城池也是得不偿失。调兵遣将排了程普等人率军遣返镇压后,江夏这边也就只留下了吕蒙和周泰两只军队加上孙权亲率的一队精兵。
从孙权帐下离开,吕蒙便一直苦着一张脸,回到自己帐中走来走去,坐立不安的思考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各种险况。就凭眼下这点兵马,即使在甘宁的帮衬下冒险攻下了江夏城,吴军也几乎会是面临玉石俱焚的情况,更何况有孙权亲征,黄祖定是会拼尽全力,到时候孙权的安危便会成了吴军的掣肘之处。
不是不知道这一战孙权有多么迫切的想要旗开得胜,以立君威,可是当下这个情况,也只能说是天不助我,时机未到,根本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然而自家主公的脾气吕蒙也是清楚的,只要是认定了的事情,无论冒着多大的风险,孙权也不会轻易妥协。那么自己做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尽全力保全主公安危,为江东死战到底了。
唉…… 要是周将军在就好了。
随即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吕蒙叹了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又沉浸在那种憧憬向往的情绪里,上一次可真是因为这个被陆议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想到陆议吕蒙就觉得有些头疼,最初那人刚刚入吴侯府的时候自己着实很是高兴了一番,昔日好友分别多年,如今总算又有机会时常相聚。知道对方好静,有时候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吕蒙也会拿一本书,端一壶茶,坐在席子上和陆议闲聊一番。然而自己读的书不多,能认全字就已经很不错了,这种风雅情怀真不是他能游刃有余的。而陆议便也心领神会,见此索性牵了马和他一起行至郊外,扬鞭涉猎于山水之间,如此二人倒也都能尽兴。
可是有一件事,似乎每次触及都会搞得二人不欢而散,那就是自己对于周瑜的态度。吕蒙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对周瑜的崇敬之情会让陆议莫名的反感,那人当然不会明说,但言语间的暗讽他又怎能听不出来。只是聪敏如吕蒙,一时也想不通陆议这是闹的哪门子不痛快。
不过除去这一点,陆议心里有多重视他,吕蒙也还是心知肚明的。既是好友,对方还曾有恩于自己,他也少不了依旧对陆议推心置腹,全心信任。
此次跟随孙权西征黄祖,陆议挂念他的安危,二人经常互通书信。想起上一封信自己好没有来得及回复,吕蒙终于停止了踱步,坐回了案几后。不一会,有些生涩的字迹便落满了竹简。
将写好的书信送出,吕蒙暗自忧心,也不知道那人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这边战况又会成了什么样子。
没准也就成了绝笔了也说不好,这世事,谁又料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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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20-11-08  
【第七章】

春风轻舞,柳绿枝芽。
陆议手执长剑,一袭白衣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飞扬,掠影如鸿。江南春景特有的柔媚倒映在凛冽如水的剑刃上,本属阳刚的剑法里更平添了些许清逸。
自出任海昌都尉以来,他闲来无事便在自家府院习武练剑,权当消遣。只是无人指导,这剑法一直也没有多大长进,不过暗箭袖镖用的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一套剑法练完,陆议停了下来,抬起手背擦了擦额上细细渗出的汗水。
水汽润湿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落,晴朗明媚。
这几年在海昌屯田修渠,开仓济民,总算熬过了最初颗粒无收的困苦时段,海昌百姓甚至给了他一个“神君”的称号。
没有猜疑算计,无需时刻戒备,仿若一个恍惚便已置身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他喜欢看着阡陌田间农人劳作的身影,喜欢听着清早集市小贩叫卖的声音,也喜欢策马郊外,遥望吴侬山水一尘不染的秀丽风光。
看着海昌人民生活越来越富足,那种由衷的喜悦甚至能消除他多年潜藏于心的执念与遗恨。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对一方土地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
“公子,有您的书信,好像是从江夏寄来的,估计又是吴侯挂记您啦。” 清脆的声音蓦的想起,陆议回过神来。
前来送信的少年名叫小骆,是陆议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小骆比陆议小上几岁,平日里没少得到他的关照,二人虽然名为主从,实际上小骆却一直把自己当作兄长来敬仰。
听到吴侯两个字,一抹复杂的神色掠过了陆议的眼底,他既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拆开信笺,却是那有些凌乱的字迹冲入了眼帘,陆议抬头对小骆笑道,“这回你还真猜错了。”
“诶?可是吴侯已经好久没有寄信来了。” 小骆低声嘀咕着,抬起头却看见陆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着竹简的手指指节隐隐翻着青白。
难道…… 是自己说错话了?小骆一阵忐忑,暗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直是胡闹!” 陆议一把摔了竹简,“身为人主上了战场居然如此冒进!”
很少见自家大人这般激动,小骆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半晌,才忙着捡起地上的竹简,讷讷的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主公这是作死!还要拉着我江东战士一起陪葬!” 陆议恶狠狠的骂道。
“……” 小骆听的脸色一白,对方到底也是江东之主,这要是被旁人听去了,以后吴侯责难,公子可要怎么解释。
陆议也不理他,眉头紧锁,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了下来。
“山贼造反,主公遣走了大批将士回来镇压,只留下了几支军部随他进攻江夏。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江东…… 就又会是一场劫难。”
“那……公子快想办法劝主公退军啊!”
“主公那脾气,若是听劝子明也就不用给我寄信求助了,更何况……” 忽然想起了什么,陆议蓦的止住了话语,眼盯着小骆手中的竹简,表情瞬息万变。
“小骆,上次潘临求和,我们答应分拨的粮食如今送到了吗?”
“还没有把,昨天我们的人才从这边出发。”
“叫人追上他们,告诉他们不用去了,顺便送个口信过去,这边济民的粮仓闹了鼠害,恐怕半年之内都发不出粮了。然后你亲自快马加鞭送信到江夏,告诉吴侯海昌告急,望速派人马增援。”
小骆瞬间明白了陆议的打算,踌躇着有点为难,“公子,可那潘临如果打来了,我们手头这点民兵能撑到支援的人马抵达么?而且…… 万一吴侯弃海昌不顾呢?”
陆议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覆上了了对方的肩膀,沉声道,“小骆,若是吴侯增援不到,你便不要回到这里了,莫要被我连累了。”
小骆眼眶一红,单膝跪地,大声道,“公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能为主公甘愿冒险,小骆受你恩情颇多,又怎能弃你而去啊!”
陆议听得这话心里也是一热,赶忙扶起了小骆,随即却又别过头去,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最终低声说道,“我,并不是为了吴侯。”
“这……” 小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暗自感叹道自家大人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
陆议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重重的在他肩背上拍了拍,“好了,快按照我说的去做吧,路上凡事千万小心,我等你平安归来。”
久久凝视着小骆离去的身影,陆议攥紧的拳头又渐渐松开。
倘若孙权战死,江东动乱再起,自己这些年的一切努力也就都白费了。况且…… 他也不能看着吕蒙为了孙权的草率而送死。如此,恐怕自己也别无选择了。
山越三郡的叛乱还未平息,而今海昌同样告急,想来孙权就是再攻城心切,恐怕也不得不多加权衡,而他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分出来来增援了。
若保海昌,孙权必撤兵。
以身涉险,就当是一场豪赌。赌他所选择效忠的吴侯有执掌全局运筹帷幄的智慧,是危急时刻不会全然冒进至手下将领性命于不顾的仁君明主。
然而内心深处的一抹挂念,却被陆议刻意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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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20-11-08  
【第八章】

潘临果然起兵造反,带了山贼乱军直奔海昌。
不过既然是陆议一手逼反都潘临,他自然也是早有准备。送出口信都那天,陆议便遣了大部分士兵扮成百姓都样子,偷偷前往潘临所在都山寨附近,如果潘临率兵出动,山寨则防守薄弱,到时候便可直接攻山夺寨,制住潘临后方。
陆议自带着一票人马准备在山岳附近截住潘临,免得山贼们杀入海昌郡县内伤到了百姓。潘临来的风风火火,陆议则是迂回辗转,今日露出些许踪迹,明日复又消失不见。
来来回回拖了小半个月,陆议终究是被潘临围了个无路可退。
此夜无月,连星辰都躲到了厚厚都云层之后。
唯一的光亮也只有对方队伍之间的火把。
困在山林腹地间,陆议的人马借着黑暗暂时藏在树影里,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随着山贼们披荆斩棘的一路声响越来越近,离找到他们大概也就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了。
“姓陆的,有种就滚出来单挑!”
“出尔反尔,你也算个男人?
“大哥,你看他细皮嫩肉的,不如把他抓起来让好那口的兄弟乐呵乐呵再杀啊?”
山贼们一阵哄笑,叫骂的言语也越发下流了起来。
陆议眉头紧皱,派去直攻山寨的人至今未得音讯,难道这潘临早有防备?
不应该的。自己早就暗查过潘临的人马数量,按理说这次反乱,潘临已是出动了绝大部分兵力,即使留有防守,也不会是自己人的对手。
然而,倘若没有制住山寨后方,仅凭他身边的这点人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到了那时……
饶是再强作镇定,陆议此时心底也是一阵忐忑。
一抹自嘲浮上嘴角,前些天骂孙权的话现在居然都正好可以用到自己身上了,他这不也是以身犯险,完全没有一直以来的半点稳妥。
电光火石间,陆议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人,很多事。
那未及实现的光复陆家的抱负,祖父临终前的殷殷期许,对陆绩的担忧和挂念,与吕蒙相识相知的羁绊…… 所有的思绪混在一起纠缠不休,到了最后,那些纷扰错杂的画面渐渐淡去,眼前竟然定格成了孙权的面容。仿佛还是那吴府旧日时光的模样,庭院葱郁,暖阳清浅,那人带着些许探寻又带着些许宠纵的望着他。
陆议一时百感交集,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怅然,只得一口牙死死的咬着嘴唇,等待着与命运相搏的一刻。

“不好啦!老……老大!陆议的人把寨子烧了!家里的老小也全被他抓去了!现在他们正朝这边追来……”
山贼惊慌失措的喊声破空而来,尚自惘然中的陆议一下子醒了过来。他悄悄做了个手势,左右士卒得到信号后又依次传开。一瞬间,躲在树下的人影宛如鬼魅般起身出击,趁着潘临的人手人心动摇的一刻杀了过去。
没想到陆议会突然发起攻击,潘临等人一时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中竟然被陆议的人冲开了包围。陆议带着手下一路回奔,向山寨方向跑去,准备和攻寨的人马途中汇合。
潘临猛追,等到渐渐逼近再度作势要包围的时候,陆议的人马也已渐渐集齐,双方一时不相上下。虽然潘临依然在人数上略占优势,可家眷们落到了陆议手中,山贼们到底也都少了斗志,从开始的一个两个,到最后竟已是有大半纷纷缴械投降。
眼看着己方从先前的绝对优势落到此番地步,潘临双目赤红,带着剩下不多的人手朝陆议猛冲了过来,势如困兽。双方人马就此缠斗在了一起,厮杀叫喊声响彻了整片夜空。
混战间,陆议只听得耳边一声大吼,来不及回身,左臂已经传来了一阵剧痛。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了他半散开的黑发上。他就势倒了下去,堪堪转过脸来,就看到潘临的脸居高临下恶鬼一般悬于他的头顶上方,抬手举刀准备给他最后的一击。
下意识的闭上了眼,陆议微微抬了抬没有受伤的右臂。
刀尖止于眼前一寸之处,却再难行进半分。
潘临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上插着的一支袖箭,他甚至没有看清陆议是何时出手动作的。
陆议默默叹了口气,这一招暗箭还是他平时习武消遣时练熟的,没想到危急时刻居然真派上了用场。
慢慢站起身来,鲜血已然湿透了大半衣衫,陆议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双眼却明亮如炬。
“你……不得好……”
潘临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完,倒下去的一刻依旧双目圆睁。
陆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嘴唇轻轻动了动,”也许吧。“
无人听到。
左右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要查看陆议的伤势,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潘临可有子嗣?”
随即一个士兵便将潘临的儿子压到了陆议眼前。不及腰高的孩子早已吓得魂魄出窍,愣愣的盯了他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似的大喊道,“死贼!我要杀了你给我爹报仇!”
陆议一动不动的沉默。
半晌,染血的唇角牵起,那清秀的面容映着火光竟显得分外鬼魅。
陆议俯下身去遮住了孩子的双眼,“好,欠你们潘家的,陆议等你来世再讨。”
手中刀光微闪,温热的液体随着刺入柔软脖颈一刻那奇特的触感喷薄而出,溅到了陆议的眼睛里。
霎时,铺天盖地的鲜红弥漫到视野到每一个角落。
“他的妻妾们,还有没有投降的属下,也都一并处理了。”
自此,直至回到海昌府邸,陆议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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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 八卦百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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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20-11-09  
小鹿其实是很在意权仔的吧,感觉小鹿是个矛盾的人,但是矛盾才有意思
小鹿受伤了 ,权仔来关心一下罒ω罒等待他们的感情升温
不管过程是甜是虐,只要是历史向我都能感到be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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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20-11-14  
回 8楼(千里江陵一日还) 的帖子
TO: 千里江陵GN,后面会一直矛盾纠结=v= 【楼主留言居然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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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吕蒙率军赶到已是次日午后。
当他匆匆进入海昌督尉府邸时,陆议正靠在窗边小憩,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搭在胸前。昨夜失血让他始终有些困倦,却又难以彻底安眠。
“伯言!”
还未及进屋,吕蒙已忍不住开口呼唤。屋里没人回应,他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待到来到陆议身边,却发现那人正拿一双眼睛瞅着他,目光有些茫然涣散,却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清澈。
“伯言?你……还好吧?”吕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议,不禁一阵担忧。
“我没事,方才做了个梦而已。”陆议仰起脸对他笑了笑,神智也慢慢清醒了过来,“你终于来了。”
吕蒙看着久违了的好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回应。这样一个俊逸清雅,仿佛一抬手都能带出些许墨香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不该与战争,烈火,杀戮,鲜血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然而,陆议手臂上的伤口又清清楚楚的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曾真实的发生在那人身上。
“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吕蒙心下很是一阵愧疚酸楚。
“何必道歉,你看,海昌到底也是平安渡过了一难。”陆议倒是回的满不在乎,看着对方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觉得好笑,也忍不住想故意刁难对方一下,“不过,你要是早来一天,我这胳膊倒是不至于这般样子了。子明,这笔帐该怎么算呢?”
“伯言…我…唉…对不起…”自从看见陆议的伤势,吕蒙便如霜打了一样,平日里和他斗嘴的劲儿也都不见了,只是垂着头站在那里。
看吕蒙这般样子,陆议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情,站起身来拉着吕蒙坐在了一旁的席子上。
吕蒙一屁股坐了下去,身体后仰伸了个懒腰,看到陆议平安,这一路飞奔的疲劳瞬间涌了上来,他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直接躺在席子上。
陆议静默的坐在一边,目光流转在对方身上。
比起之前,眼前之人似乎是瘦了一些,脸部线条却显得更加挺拔分明了,眉眼依旧深邃的好看。半月光景,却仿佛过了几年那么漫长,宛若双手握在纤弱的蛛丝上,不知是否下一刻就会坠入深渊。而此时他们还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他还能如此真实的凝望着对方,不得不慨叹,一切真真已是万幸。
叹了口气,陆议收回了目光,想到对方方才担忧的样子,一抹难掩的欣喜流淌过心底,继而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浅笑,伸出右手想要帮他倒上茶水。
吕蒙赶忙拦了下来,心下奇怪,今天伯言这是怎么了。
略显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萦绕,最终还是陆议打破了沉默,“子明,你一路赶到这里怕也是人马疲惫,不如多住几日回去吧。”
吕蒙一阵为难,“我也想啊,就是主公那边,恐怕担心的紧呢。”
孙权那副心急火燎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到现在都令吕蒙觉得不可思议。
“主公他,还好吧?”半晌,陆议幽幽的答道。这简单的一句话,竟是要等到吕蒙率先提起之后方才问出了口。
“我先带了一队人马朝这边赶来,主公率众部随后,应该也已经到柴桑了。”
陆议轻轻阖了一下眼,端起手边茶水抿了一口,“真没想到,主公打起仗来竟然如此冒进,孙家人,果然都是这等脾气么。”
“……”听出了对方口气里的一抹怪异,吕蒙一时也不知怎样回答,心知对方大概又是想起陆家与先主公的事了。
“伯言,我说句公道话,我想主公其实很看重你,” 沉默了一会,吕蒙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前些日子收到海昌的求救书信,吕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里,恨不得一夜赶回去支援陆议,却又怕主公不肯撤兵。此时算上自己和周泰,孙权这边不过三支军部而已,实在是已再无可以分遣出去的兵力了。一边是至交一边是主公,一时间吕蒙只恨不能分身有术,好让他从这等进退维艰的境况里解脱出来。如果鲁肃周瑜在,想来倒也能引经据典说出一大堆理由来规劝主公,而自己……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一套强有力的说辞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等他终于下定决心前去劝主公撤兵后,孙权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若撤军,该如何行进最为稳妥?”
一瞬间吕蒙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未来的及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已然本能的单膝落地,大声道,“主公英明!”
翌日清晨,驻扎江夏河口的东吴水军悄然撤退,虽不及来时整装待发气势昂然,却依旧井然有序,毫无慌乱。吴军以最快的速度拔寨收营,随即顺流而下,艨艟楼船拉满了锦帆,顺着风势急速前行。
孙权始终眉头紧蹙,竟似比前一阵战事胶着之时更加焦虑。吕蒙心下大奇,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主公究竟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却也不敢多问,直到孙权命令他带一队人马先行赶赴海昌,他才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然而孙权却是良久没有答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很费劲的事情,末了只是对他说道,“海昌,很重要,江东失不得。”
一句话说的含糊,一路奔来吕蒙便一直在想个中缘由。可方才推门的一刻,他忽然有了个令自己吃了一惊的想法,那个让海昌重要到不可失的原由,竟是陆议。
听闻吕蒙之言,陆议几乎是反射性的挑起了眉毛,复又平静了下来。“怎么,子明莫不是来当说客的?”
“怎么可能!我是认真的,主公确实很……”
“倒也是。主公即便打仗糊涂,用人却是从来精准的 。”不及对方说完,陆议已然微笑着打断了他。
“你!”心知对方又在暗讽自己笨嘴拙舌,腹无字章,吕蒙一肚子想为孙权说的话都生生憋了回去。
“唉……你啊!” 吕蒙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陆议却是笑的一脸灿烂,颇为好心情的看着对方的窘态。
此时吕蒙也不好再度开口,只得偏过头去不去看那过于明媚的笑容。忽而又想起来方才进屋时陆议的奇异神态,于是开口问道,“你刚才做梦,可是梦到什么了可怕的事情了?”
陆议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一抹近似于惶恐的神色瞬间掠过他眼底。
漫天大火,滚滚硝烟,绝尘而去的战马,冰冷凌厉的剑刃,他握着祖父渐渐冰冷的手掌,耳畔是陆绩压抑着啜泣。陆家破败的府邸有如荒凉的坟墓,寒鸦掠空而去的声音凄凉悚然,有谁在耳边哭泣,又有谁在歇斯底里的大笑……
梦魇的最后,竟是前夜与潘临搏命的场景。那锋利的刀尖刺入孩童柔软脖颈的触感依旧如此真实,鲜血喷溅的瞬间,声嘶力竭的叫喊如同炼狱厉鬼。
触目所及,一片凄艳的血红,像不得超脱的枷锁。
“不,没什么……”
只是命运,周而复始而已。

[ 此帖被夏时子初在2024-01-09 07:1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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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来打仗的是还是来什么的?(提示两个字) 正确答案: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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