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羽人阿丕/羽人阿植 无差
Author：糊冷冷
睡前童话系列第三篇，笔友组友情向，本文部分句子来自啾啾
第一篇：《珍珠泪》
第二篇：《霓虹光》
阿丕还记得他和鲛人族的朋友聊天时，对方问了一句：“你有兄弟吗？”
没等阿丕回答，那个叫阿权的鲛人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无非是他的鲛人哥哥长得又美又帅，打架又厉害，性格又激昂，总而言之就是我哥哥天下第一棒。
“是吗？”阿丕不冷不热地说，“可是你上次还说他打破了你辛辛苦苦找到的汝窑瓷，再也不想理他了！”
“可是我哥给我赔罪了，他带我到有冰川的地方去玩鸟了。”阿权甩了甩他的尾巴，一副赖账的样子，“还有，如——咬——次，是什么东西啊？”
“……笨蛋阿权。”阿丕不想和这个不认识人类文字看不了人类典籍的文盲阿权说话，“你还是去玩鸟吧！”
“我说的不是你这种鸟啦！就是那种黑黑白白的鸟！好像叫什么鹅，我把冰面凿开，他们居然要跳下水打我，他们居然会游泳诶……这么说，阿丕，你不行。”阿权学着那种鸟摇摆的样子，冷不防阿丕展开翅膀，溅起水花甩了他一脸水。
“我见过会飞的鲲，都是鱼！你看看人家！会飞！——阿权，你不行！”阿丕懒洋洋地说，想起他前不久看的人类典籍，反正阿权也不认字，怎么编都行。
“可是我们会变成泡沫啊？你说的那什么鱼会吗？”阿权立刻用尾巴拍打水面反唇相讥。
“可是我们会变成太阳啊？你说的那什么鸟会吗？”阿丕立刻用翅膀拍打阿权针锋相对。
“傻瓜大鸟！”
“碧眼笨鱼！”
“你们一整个羽人族都是傻瓜！”
“鲛人族本来是很聪明的可惜你一出生直接让鲛人族成为了全世界最笨的种族！”
……
他们吵累了，阿丕坐在礁石的左侧，阿权趴在右侧，默契地分享了这块被他们快要磨平的礁石。
“其实我是有哥哥的，但是我哥哥真的变成了太阳……”阿丕小声地说，他望着夕阳，“太阳燃烧起来就变成了那样……”
“嗳……”阿权是想说点安慰的话的，但是他一出口就变成了，“没事，太阳还会升起的。”
阿丕无言地看了没心没肺的阿权一眼，展开翅膀飞走了，阿权仰望着阿丕消失在云朵之中，总觉得有些悲伤。
阿权慢慢地沉下水去，吐出咕噜咕噜的水泡，他是有一点点想阿肃了，于是他跑去阿肃身边，吐了一晚上的水泡。
实际上当阿权问你有没有兄弟时，阿丕想起的不是那位燃烧成火焰的哥哥，而是弟弟阿植。
阿植出生的时候，山巅之上的羽人族都为之庆祝，因为那是一个月连绵不绝的大雨之后，天空第一次放晴。
羽人崇尚太阳，向往光明。他们不称呼死亡为死亡，而是称为燃烧成太阳。在夜里出生的孩子会被称作不详，而在白日出生的孩子则是幸运的，最幸运的莫过于夕时，因为夕阳的火光是最绚烂的，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羽翼——阿植是最幸运的，他出生在夕阳之时，雨下停了，日光从层层叠叠的云朵里冒出来，染红了半个天空。
族人们欢呼着，私下里都在说阿植会成为下一个王，他们叫他小王子，全然忘记了更为年长的阿丕还存于山巅之上。
阿丕出生在晨曦之时，金光刺破鱼肚白的天空，也被称作是族群的希望，可这希望要被燃烧成火光的夕阳之子阿植代替。
而那时候的阿丕还是个孩子，满打满算也只不过比阿植大上一百岁罢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阿植背后的羽毛，是湿润的柔软的，和自己的完全不同。
还睁不开眼的阿植对着阿丕伸出小小的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丕看着阿植幼嫩的脸，生出一种天然的保护欲，他握住了他的手。
于是阿植睁开眼睛看到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他的哥哥。
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他们的母亲忧心忡忡，但他们的父亲却抱起了阿植，把他放到阿丕的怀中。
“阿丕，你要好好保护你的弟弟啊。”父亲如此说道。
于是阿丕点了点头，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阿植弟弟，我会保护好你的。”
父亲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虽然他的羽翼不如当年勇猛，但依旧可以庇护他的孩子们。
羽人族的族长，也就是阿植阿丕的父亲，是不相信命运的那类人，羽人族原本生活在圣山之上，后来圣山因为大战焚毁，羽人族即将灭亡的时候，是父亲带领着族人不停迁徙，最后来到了群山之巅，那时候的羽人族只剩下不到百人，但他们将希望传递了下去。
所以当族里的巫祝说出那个预言时，父亲的第一反应是要把巫祝杀了。可是巫祝已经将卜卦的结果说出，以至于族里的长老们都看到了那个预言。
“双王并世，大地将劫。”
“妖言惑众，无稽之谈！”
父亲没有杀巫祝，他将巫祝奉养至天年，到了父亲晚年的时候，他去巫祝的小院，经常一坐就坐一整天，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就这样，慢慢长大的阿植很喜欢阿丕，他开始会飞的时候，一整天都跟着阿丕，无意中得知阿丕有一个鲛人族朋友时，哭着闹着也要去见。结果阿丕载着阿植去见阿权时，阿权因为阿丕有弟弟自己没有找阿策要弟弟，被阿策敲脑袋。被缠得头痛的阿策给了他一个珍珠蚌，说每天抱着就会从珍珠蚌里变出一个弟弟。阿权到两百岁时才发现这个珍珠蚌最多只能生出珍珠，不可能生出一位鲛人，得知自己不会有弟弟的阿权气得不想再见到阿植了。
阿丕得意洋洋地说阿植这样那样，阿权听得直翻白眼，那段时间阿丕总是能够吵赢阿权，原因是阿权没有弟弟，总是会输。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有一天阿权说：“你为什么不谈你弟弟了？……好像这几年都没说了？”
阿丕垂下眼睛，抿着嘴唇，他往空中丢出一枚葡萄。
“兄弟吵架很正常嘛。”阿权很容易接到了，感觉今天的葡萄有些苦，他理所应当地说，“没关系，过两天就和好了。”
“不一样。”阿丕说，“我和阿植不是普通的兄弟。”
阿丕和阿植不是双胞胎，但他们好得好像人类的双胞胎，听说人类的双胞胎会在同一个子宫里呼吸沉浮，好似洪荒之初的海水里。那他们若是羽人族的双胞胎，一定是在同一片云朵下沉睡，是阿丕先醒来，于晨曦之初来到世间，而阿植则慢些，到了夕阳之时姗姗来迟。
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阿丕知道阿植的所有喜好，明白他害羞时羽毛会战栗起来，明白他撒谎时眼睛会往右边飘，明白他喜欢哪一首人类的诗，明白他唱的歌是什么意思。
他们常在山头对歌，不用羽人族的语言，用的人类的歌曲。因此族人们听不懂他们唱的什么，仅存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小秘密让他们快乐。阿植写下许多歌，但更多时候，他都是随口而唱，尽管如此，他唱的歌总是情深意切、合辙押韵；而阿丕则忙上许多，他也给阿植回歌，有一夜，火光点着了纸张，差点烧了他数日来的心血。
羽人族和鲛人族都擅长歌唱，鲛人族的唱得神秘曼妙，如同深夜的月光一般无害，若是与西方人鱼混血而生的后裔，就能用歌声杀人；而羽人族的歌则高昂火热，如同正午的太阳，他们的歌声曾是古战场上的战乐。阿植唱得比阿丕好，他是天生的歌者，他的歌声总能够直达天际，让听到的人都为之欢笑或者落泪——可是人类住在地上，距离高山之巅太远了，没办法听到阿植的歌声。
可在千万年前，这高山之巅也曾有人类的国度，仅从残垣断壁，可判断其规模恢弘。无数先民的悬棺镶嵌在山崖之间，这露天的墓葬群占领半座山崖，但终究腐烂成一抔黄土。如今的人类在地面上生存厮杀，谁会想到高山之巅还曾有过国度，而那些国度的人们也曾有过悲欢喜乐呢？
而阿丕和阿植从小就在那些墓葬里探险，他们穿梭在山崖间，见过茂盛的藤本植物，倔强生长的蕨类，还有湿漉漉的菌类。秃鹫与乌鸦盘旋在此处，山崖间是盛着遗体的棺材，山底下也都是数不清的白骨，夜半时冷风阵阵，磷火莹莹。阿丕和阿植倒是不害怕，只觉着那青色光芒与红色火光不同，很是讶异，原来天底下还有不是暖色的火焰。
他们落到一处偏僻的山谷里，只见到一处洞穴放着一副石棺，而日久天长，水滴石穿，那石棺也零落得不像话，只见里边躺着两副差不多大小的骨架，一具搂着另一具。
“是一座合葬墓。”阿丕判断道。他们见过许多合葬墓，比如肚中有小孩的孕妇，比如一对早亡的夫妻，但这样的，在一副棺材里放两具遗体的，却不多见。
而阿植啊了一声：“哥哥，上面有字。”
洞穴里放着简单的陪葬品，而边上的石板上刻着字，写着墓主的身份，他们来自名为虞的部落。
阿丕年纪大，认的字比阿植多一些，他用人类的语言念了出来：“……吾与吾弟共葬于此……愿来生不做兄弟。”
“是兄弟合葬墓吗？为什么啊？”阿植惊讶道，脆生生地说，“为什么来生不做兄弟了呢？”
而这墓葬年久，洞穴湿润，忽地坍塌，阿丕连忙用身子护住了阿植，往洞穴内侧躲去，洞穴已被封口，一时间他们进退两难，只得与这对鬼兄弟相伴。
洞穴内有夜光蘑菇，闪现着微弱的光芒，照耀着彼此的脸，一时间两人紧紧贴着，心头鼓声雷雷。
“这里也有字！”阿植忽然说，他的手指摸到了石棺上凹凸的字迹。
阿丕也摸到了冠盖上的仿佛是手刻的字，和外面的字是一个字体，缓缓念出了上边的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阿植静静地听着，他的手在石棺上轻轻地抚摸着。
“……不止这一首，还有无数首诗，正层叠交错。”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无数讲述爱语的诗歌被刻在了石棺上，是这位哥哥怀中抱着死去的弟弟，一个字一个字在石棺上刻下。
他们一时恍然。
这座墓葬竟然是活人入墓！
“哥哥……”阿植喃喃道。
一时间万籁俱寂，阿植眼角含泪，呜咽着拥住了阿丕，阿丕也紧紧拥抱住了阿植。
“哥哥……他们好可怜。”阿植的眼泪不断流出，沾湿了阿丕的羽毛。
“不哭，阿植。”阿丕强自忍住眼泪，“你看他们最后不是在一起了吗？”
“哥哥，我们会和他们一样吗？”阿植这么说时并不清楚“在一起”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只觉得他们可怜，又觉得这仿佛也是很好的结局。
“哥哥，你还在哭吗？”他们相拥着，阿植轻轻地吻了吻阿丕带泪的脸颊，而阿丕心头一颤，几乎要晕倒——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对兄弟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来世也做兄弟。
那是因为他们深爱着对方，那绝不只是兄弟的友爱，而是在人类典籍里歌颂千万次的，倾慕、心悦、相思与情爱。
“我才没哭，”阿丕是高声说的，他抹了抹眼睛，笑着说，“而且阿植啊，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死掉是要变成太阳的。”
阿植也轻声笑了，他的笑声如春光明媚，没有半点阴霾。
“是啊，我和哥哥最后都会变成太阳，我们是不会分离的。”
而阿丕的心已经像是沉落的太阳一般，不断地坠落下去。
阿丕颤抖着，也亲了亲阿植湿润的眼睛。阿植觉得痒，哈哈笑了。
“哥哥，哥哥，那我们怎么出去呢？”
“不出去怎么样？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也变成那样的两副骨头，怎么样？”阿丕的语气里夹带着压抑的绝望，恳切地请求道，“这样，我们也不会分离了，好不好？”
血缘是这场无望爱情最好的掩护，也是最深重的罪孽。
“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哥哥如果不想出去，那我们就不出去了。”阿植是如此坚定而勇敢，他还不明白爱情是什么，却已经准备好为爱情去死了。
或者说，对阿植来说，阿丕是他的哥哥，他的友人，他的爱人，他的理想，他的信仰，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的一切。他并不是真的愿意为爱情去死的，他是愿意为阿丕去死的。
阿丕对阿权说了这件事，当然隐去了其中某些关节。
“后来呢？你们出去了吗？”阿权托着腮，“我也好想去天上的墓葬探险啊，海底的沉船我都快玩腻了。”
阿丕无奈地看了阿权一眼，为自己的好友在经历了一场爱情之后并没有提高智商而悲哀。
“对哦，你们一定是出去了，不然你也不会来到这里。”阿权终于反应了过来，而阿丕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
“后来巫祝找到了我们，他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阿植——他明明知道那个预言，却还是对我们很好，他说，我们身上寄托着羽人族的未来。”阿丕笑着说，是那种惨然的笑。
“暧，阿丕啊，你还是别笑了。”阿权看不下去了，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笑起来的你，看起来好可怜。”
日子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下去。
阿丕和阿植偶尔也会扮成人类的模样，去人间游玩，但因为不能随时展开羽翼飞翔，总是没过多久就受不了飞回到高山之巅。
阿植吃着从人间带来的糖糕，对阿丕摇头晃脑道：“人间好，终不是家乡。”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阿丕回道。和某位鲛人族朋友不同，他和阿植都醉心于人类所创造的文明，向往着人类诗文里所描绘的情感。但他们并没有真的与人类熟识，他们只认识典籍里所描绘的人类。
羽人族和鲛人族一样，在五百岁成年。
阿丕先成年的，父亲为他戴上象征权力的浅金色桂冠，父亲头上的桂冠是火红色，而阿植是最开心的一个，他拉着阿丕飞到人类的原野，在那漫山遍野的枯草中唱歌跳舞。
“哥哥以后会变成王吧？那我就会变成王弟，听起来好威武啊。”
阿植还是如此天真纯洁，忽略了与生俱来的存于生灵之间的权力倾轧，他知道哪怕是雨林中的树，也要拼命往上长以得到日光，却不知道羽人族也会变成这样的，他和哥哥和两棵树也没有差别。
而阿丕已在昨夜听闻了那个隐秘的预言，他不止一次听过这个预言，却第一次正视这个预言。他依旧心存侥幸，相信命运一定会发生奇迹。
“哥哥，为什么不说话呢？”阿植发觉阿丕今次的沉默，“哥哥，你成年了不开心了吗？”
“开心的，哥哥已经是大人了，而你还是个孩子。”从小到大，阿丕始终比阿植高上一些，他看着阿植的眼睛，心想着也许阿植也会变得和他一样高吧，只要再过一百年，他甚至有些期待那时候的场景。阿丕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阿植的嘴唇。
他们如此拥吻过一万次了。
“阿植要努力长大啊。”
“我才不要努力，我要好好地享受时光，不要一下子就长大。”
此时距离阿植成年，还有一百年。
而这一百年里，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阿权遇到了一个人类男人，与他陷入短暂如露水的爱恋，短暂到阿丕都只见到过他们在海上的影子。阿丕看不清那个人类的样子，只远远听到阿权的歌声和笑声，阿丕从未见过他如此快乐。
比如鲛人族的领地被人类攻陷，阿权为此战斗，就此沉睡，阿丕听闻鲛人族已将宫殿迁往了更深更黑暗的海底。
比如高山之上忽然喷涌出火焰，正好将先民的国度付之一炬，火海将那些墓葬轰轰烈烈都淹没，落入山谷。
比如高山之上忽然下起了大雨，而那场大雨下了整整半年，将火海变作了汪洋，将盆地变作湖泊。
比如阿权又醒了，他好像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又好像记起了什么，他成天在海底坟冢寻找一副骸骨。
再比如……他们的父亲陨落了。
阿丕和阿植都不敢相信他们曾经强壮得像太阳的父亲就此陨落了，父亲在夜晚死去，燃起的光芒将整个天空照满，亮如白昼，但那转瞬即逝的光芒之后，天地之间又只剩下黑暗了。
所有的族人都哀悼父亲的逝去，歌颂父亲的威名，祝福父亲的灵魂，他们高歌着，哭喊声和祝颂声淹没了高山之巅——哭喊声之后，就变成了祝颂声。
“魂来兮，朝时之日，迎接新生。”
“魂燃兮，午时之日，保佑丰盛。”
“魂归兮，暮时之日，宽恕苦难。”
阿丕抱着阿植，他们一边哭一边跟着唱。
葬礼之后是午后，天光明亮，迎接羽人族的是——
太阳消失了！
天地一瞬间陷入黑暗，那如山汹涌的歌声也变得低沉而恐惧。
到最后，只剩下阿植的歌声穿透黑暗，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魂来兮，朝时之日，迎接新生。”
“魂燃兮，午时之日，保佑丰盛。”
“魂去兮，暮时之日，宽恕苦难。”
阿植的歌声稍稍驱散了人们心头的黑暗。
大约顷刻，日光重又照临大地。
可慌乱和恐惧的种子已经在羽人族的心头埋下。
慌不择路的长老们终于想起了昔年巫祝卜卦时说的卦语。
接着羽人族们很快就找到了，这一百年羽人族来多灾多难的源头。
“双王并世，大地将劫。”
愤怒的族人们和长老们围住了灵堂。
他们要求两位王子中必须有一位将自己献祭给太阳，而另一位将成为羽人族的王。
“请王子出殿——请王子礼祭！请王子登坛！”
在灵堂里，阿植终于听懂了外头长老们以头抢地时喊出的话，而阿丕平静地好像早有预料似的。
阿植拉住阿丕的袖子，小声地说：“他们要把我们分开吗？”
阿丕伸出手臂，紧紧抱住阿植，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哥哥会想出办法的。”
“那我也明白了，”阿植却微笑着亲了亲阿丕的脸，“哥哥也不用担心，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阿丕看着阿植还是少年的脸，不知道他说的解决方法是什么，他只能紧紧抱住阿植，希冀着黑夜不会再次来临。
而在下一刻，阿植坚定地推开了阿丕，他拖曳着他金色的长长的羽毛，张开羽翼，一路往前飞去，阿丕抓不住他的衣袖。
“阿植，你去哪里？你快回来——”
阿丕跟了上去，他不知道阿植可以飞得这么快，像是一道光一样，而他变成真正的光也没办法追及阿植的影子。
族人们看着小王子从高山之巅飞起，往更高的地方飞去，而他们的大王子则追逐着小王子，可始终都差那么一步。
已经无法再往前飞的时候，阿植停下来了，他的羽毛正在风中燃烧。他望着不远处的阿丕，笑容是如此明亮灿烂，声音又是如此温柔而寂寥。
“哥哥，不要再过来了——”
“哥哥啊，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歌，我要带到天空之上永远唱下去——不论是我们羽人族，还是海底的鲛人族，还是神灵、鬼怪或者人类，他们都在天空之下，他们都会听到我的歌。”
“哥哥，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并且为我祝福的吧？”
“但是比起变成太阳，我更想变成一阵东南风，落在哥哥的怀中啊。”
阿植的叹息声渐渐弱了，只剩下了火焰燃烧的声音，他在阿丕面前，变成了一轮太阳。
没有来世的金乌啊，他从天空中来，又回归天空。
阿丕看着阿植消失在他的面前，眼泪因狂乱的火焰而蒸腾，他看不到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植死在了四百九十九岁，距离成年还剩一天的时候。
他永远无法长大了，他永远是少年。
羽人族只看到了漫天的金光，那是他们见过的最为耀眼的光芒，比起前任族长的也不为逊色。
连海底的鲛人族都跃出水面，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落日，有火光坠落在海底，鲛人王游到那海的尽头。
连地上的人类都感叹着这漫天的火烧云，他们在纸上写下：“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
而阿丕的眼泪已经在空中飞成了细小的水珠，又消失不见。他飞啊飞，飞到了他能飞到的最高的天顶，能飞得最远的天涯尽头，也触不到那一轮金红的太阳。
阿丕想起人类追日的故事，他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追上太阳。
阿丕还在飞着，他在天空中叫着阿植的名字，而天空传来了无数回声。
“阿植——”
过路的云朵和罡风都替他呼喊着。
“阿植——阿植——阿植——”
像是世间的一切都在呼唤阿植。
可是阿植没有回答一句，只有太阳往西边缓缓落下。
几乎盲了的阿丕望着太阳，不眨一眼。
可太阳终究要逝去，阿丕根本没办法追上太阳。
暮色四合之时，阿丕终于能看到一些东西了，他看到了东南天空有流星坠落。
那是阿植在为他唱歌。
白天的光是阿植唱给众生的歌，而夜晚的星才是阿植只给阿丕唱的歌。
我秉烛夜游，才能在细微处看到你的光芒、我的影子。
晨曦将临之时，欢乐的族人们将阿丕拥上高台。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人们高呼着新王的名字，新王满脸的泪水已然风干，他的瞳眸深深，燃烧着烈焰，他身后的羽翼掀起狂风，让在场所有人都冻到刺骨，为之胆寒。
而忽地，羽人族的新王扬起头，只觉着有一阵风轻盈地落入他的怀中，又狡猾地从他的怀中溜走。
“阿植，是你吗？”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