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金鱼说起来,都是很无聊的事情。
但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天气渐渐热了,五一之后就得开风扇,孙权花了两小时把沾满黑灰的风扇洗了出来。鲁肃刚刚洗完澡,穿着拖鞋,抱着脏衣服回房间,头发还滴着水。
“肃肃,看我变魔法!”孙权得意地说,他把叶片擦干,又重新装上,然后接上电线。电风扇呼啦呼啦地吹了起来,将塑料桌布吹了起来。
“好棒的魔法!”鲁肃的口气和要给幼儿园小朋友贴红花也差不多。
孙权笑着起身,他穿着被汗浸透的背心,肩胛骨微动,头发也湿乎乎的,和鲁肃洗完澡差不多。
小权真好看,认真工作时简直闪闪发光,想把他永远藏好,不让别人看到。
这么想着的鲁肃从后面抱住孙权,手顺着小臂滑下去,虚虚地从上方握住孙权的手指,十指相扣。
“咦?这里还有点灰。”孙权闻到鲁肃身上牛奶肥皂的香味,他咽了咽口水。
“要不要做?你还有力气吗?”鲁肃刚洗完澡,又要出汗,从里到外都湿透就最好。
被爱人质疑能力的孙权立刻炸毛起来,他转过身,怒气冲冲地把鲁肃扛起来——像是扛米袋似的,气势汹汹,还是轻轻地放在床上。笑成一团的鲁肃踢掉了拖鞋,小腿放在了孙权的肩膀上,孙权跪在床边,把鲁肃湿滑的小腿握在手心里,再托起大腿,重心往鲁肃那边倾倒。
鲁肃的大腿夹着孙权的脑袋,一只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捂住嘴巴,身体颤抖着要往后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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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暮春,好像盛夏已经来了,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冗长喧嚣的蝉叫声。
做完之后休息够了的鲁肃认命地起身:“我去洗澡。”
孙权抱着鲁肃不让去,他搂着鲁肃的腰:“先睡会儿,我刚刚洗累了,真的,顺便还把地又擦了一遍,我可太喜欢做家务了。”
“真的是洗累了吗?”鲁肃明显是在记恨着孙权刚刚没说出口的话。
“鲁肃,你是不是还想再来一回?”孙权装着恶狠狠地说,可是眼皮却越来越重,最后他睡着了,有什么轻柔的正覆在他的身上。
鲁肃没睡,现在是下午四点钟,他听到了隔壁的关门声。
阿眉应该是去上夜班了,挺好的,真希望一直这么好。
阿眉在恋爱,她热情似火。
她变成了街对面便利店的收银员,鲁肃和孙权去买东西时见到了她,她穿着工作服,和他们说打招呼,说要挑选放在最里面的那些货物,那些生产日期会比较晚。
孙权嗜甜,他和鲁肃挑挑拣拣买了一袋树莓味的阿尔卑斯,又买了一小把的陈皮糖,可以吃好久。
一共10.7块,阿眉收了20块钱,她拿出计算器,有些笨拙地按着,电子女声发出数字的声音。
没等阿眉按下第三个键,孙权开口:“给我9块3毛就好啦。”他又递过去一张1块纸币,补充道:“给我10块3毛。”
阿眉不确定地又算了一遍,才笑眯眯地递过零钱:“孙先生数学好好啊。”
20内的加减法也能算数学好吗?孙权哭笑不得。鲁肃拆开阿尔卑斯的大包装,又撕开其中一颗糖的糖纸,塞到了孙权嘴里。
“肃肃,好甜。”吃到糖的孙权好开心,腮帮子微微鼓着。也不知道是说糖甜还是人甜。
过了一个星期,孙权再去便利店,柜台前已经换了陌生的收银员。回去之后,他好奇地问隔壁的阿眉——阿眉的房间已经比以前整洁很多,但是跟孙权鲁肃的房间还差得远。
孙权靠着门框,抱着手臂。
“你不去上班了?”
“遇到熟客了,他缠着我,我没办法和店长交代,所以只好先辞职了,”阿眉叹气,“都还没干一个月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孙权皱眉。
“不过工资也太低了,我睡几晚就——”阿眉沉默了下来,“就没有那种来钱快又不是……的路子吗?”
“你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如果仅仅是养活自己……”孙权很快回想起来了原因,他略带讽刺地说,“拿着姐姐辛辛苦苦赚的钱去读书,也不知道你弟弟会不会心安?”
“他不知道,我不会让他知道的。”阿眉的手指绞缠在一起。
“……噢。”孙权没有鲁肃那样的耐心,如果鲁肃在的话可能还会多劝几句,他耸了耸肩。都说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孙权总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我想和我男朋友私奔去很远的地方,谁都不认识我们就最好了。”阿眉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我的男朋友,他对我真好,会送我回家,还会给我买红糖水。”
“这不是应该的吗?”孙权忍不住又说话了,“他对你好是应该的。”阿眉对好男人的要求实在是太低了。
“我和孙先生不一样,我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嘛……又不是谁都是鲁先生,”阿眉笑着说,只是有些可怜的样子,“我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我觉得他这样做,就已经很爱我了。”
“不是这样的。”孙权摇摇头,“虽然我也就谈过这一次,但是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好,我和鲁肃也能做到,那你要这个男朋友做什么?”
“……我不是很懂……不过你放心,我没打算搬走啦,很喜欢你和鲁先生。”阿眉不好意思地说,“我舍不得离开你们。”
“也好,你呀,多长点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拿不定主意就跟我们商量。”孙权点点头,转身回屋了。
五月末时,阿眉去城市另外一边工作,要坐一个半小时公交才能到的地方,去做一个酒店的前台。正好阿眉男朋友也住在那边,阿眉就不经常回到筒子楼了。
这天阿眉回来了一趟,鲁肃正好在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你要注意安全,钱要藏好些。”
“嗯,我知道啦——毕竟是我的血汗钱!”
“不要随便相信其他人,包括你男朋友……虽然这话很难听,但是……”鲁肃的声音就和他名字一样严肃,“……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谢谢你,鲁先生,你真是好人。”阿眉忽然鞠了个躬,头发哗啦甩到了前面,又甩了回去,“谢谢你们关心我。”
阿眉收拾东西,她招呼鲁肃进来,给他开了一瓶汽水。鲁肃抱着汽水,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他看着阿眉整理衣服。
阿眉衣服折得不好,简直是乱七八糟。鲁肃在一边看得难受,最后还是把汽水放好,站了起来。
“衣服不是这样折的。”鲁肃挑了一件卫衣,给阿眉做示范,很快就折好了。
“你为什么会折衣服,却不会缝纽扣啊?”阿眉很惊奇。
她包揽了孙权和鲁肃的纽扣,还有其他的缝缝补补工作,在某次孙权为难地拿着一件掉了扣子的衬衫敲门后。
那时候孙权小声地对阿眉说:“肃肃看到针线都头疼,我也完全不会,阿眉妹妹,你看看怎么样,能帮帮忙吗?”恰好阿眉其他不会,倒是在针线上心灵手巧。
鲁肃又示范了牛仔裤的叠法,阿眉像模像样学了,鲁肃坐回原位,继续抱着他的汽水:“缝衣服和叠衣服是两件事。”
“好吧。”阿眉继续叠着根本叠不完的衣服,鲁肃有时候也会惊叹为什么阿眉半个房间都是衣服,他和孙权的衣服少得可怜。
阿眉感觉自己叠得快睡着了,要不是鲁肃时不时指点几句,感觉真能直接睡着。她昨天上夜班,现在实在是太困了,定了定神,就和鲁肃闲聊起来。
“对了,鲁先生,你是怎么认识孙先生的呀。”
“我?我那时候在书店,他经常来看金鱼。”
“啊?”
“后来,他很喜欢的一条金鱼死了,一条有点灰灰的金鱼。”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这么简单?”
“对的,很简单。”
阿眉实在是想不到金鱼和在一起之间有什么关系,她把一双长袜卷好。
“死掉的金鱼被冲进去了下水道,小权蹲在下水道面前,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跟金鱼道别。我问他道别了什么,他说让金鱼下辈子不做金鱼了。”鲁肃说着这段回忆时在微笑,“我又问他,不做金鱼做什么好,他说,做人就不错。”
“做人有什么好的?”阿眉忍不住插嘴,“我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做猫!”
“嗯?为什么?”鲁肃疑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做猫很幸福的样子,只要躺着就能被爱。”阿眉比划着,比划出简笔画猫的形状,“我也想被无条件爱着。”
“嗯……”鲁肃说不出什么话,“……不过我觉得做人也很好,因为可以爱人。”
“做猫也可以爱人!”阿眉认真地强调。鲁肃觉得自己差点被说服了。
“你和孙先生的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阿眉不大相信,“那你们为什么这么视死如归爱着对方啊?”
视死如归又是什么意思?鲁肃发现自己不够了解年轻姑娘的想法:“还没有到……谈死的地步吧?生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
“我看了……看了,男孩子和男孩子谈恋爱的小说,里面的人就是这样的!”阿眉打开她的滑盖手机,递给鲁肃看,是一位皇帝和他早逝的臣子的故事,写得可以说是缠绵悱恻,催人泪下。
“你说了都是小说。”鲁肃笑了,“生活和小说是不一样的,生活的话……我和小权的故事真的很简单……省略细节的话。”
鲁肃还是省略了许多细节,包括他十八岁前爸爸酗酒开车掉进了江里,包括公司破产财产查封他们被一群债主催债,包括前一天抱着他哭的妈妈在他面前跳楼自杀,包括养尊处优的他,却要学会一个人生活,十八岁生日的他学会了煮泡面。鲁肃要从头学习活下去这件事,机械、麻木、绝望。
又过了很多年,鲁肃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因为孙权咋咋呼呼地来到他的世界,孙权看金鱼,看书,又偷偷看他。孙权在街角打架,鲁肃发了疯似的也冲了出来和他一起打架,最后两个人在城市中狂奔,流出的血在夜风中凝结,那时候他们才第一次交换名字。
鲁肃眨眨眼,总觉得这些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很简单的,我和小权在一起,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节,只有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其实说起来,都是很无聊的事情。但这就是我们的人生。”鲁肃平静地说。“我相信,只要我和小权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阿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只是指了指鲁肃手中的汽水瓶:“不过,你怎么不喝汽水啊?”
鲁肃笑得很灿烂,好像有些要炫耀的样子:“小权喜欢喝汽水,我等小权回来给他喝。”
阿眉笑笑,低下头,继续整理她根本整理不完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