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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权肃/策瑜策/逊蒙逊]披星戴月(现代AU/中长篇)
糊冷冷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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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20-11-19  
10 岔路

十八岁的鲁肃
茫然地看着二十二岁的孙权


这几天,孙权也联系了孙策几次,不过孙策好像一直在火车上,咣当咣当。
“我回过家了。”孙策的声音很沉稳,“爸爸一切还好,就是年纪大了,有点高血压……我感觉他是有点松口了,看看今年你能不能带你那个谁一起回家过过年吧。”
“这样啊……”孙权还在送快递的路上,现在刚好是红灯,他在马路中央打电话,叹了口气,“唉。”
“权儿,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我就不说了,我相信你都懂,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啊。”孙策轻笑,“不过既然任性,就要任性到底,不要辜负了人家。”
“我没有任性,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孙权嘟起嘴,他瞥了一眼,边上的绿灯倒计时到九秒,“我要去工作了,挂掉了哦……对了,哥哥,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孙策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去战友家,送遗物。”
“……哥。”孙权顿时心下发酸,“对不起,我这边真走不开。”
“不用道歉,我先挂了。”孙策又笑了。
他和以前的样子真的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孙策是不熄灭的火,现在的孙策是一碗快要沸腾的开水,你不知道他会不会沸腾,又或者,永远不会沸腾了。
孙权挂掉电话,太阳好大,热得他头发上都是汗水,他将手机塞进包里,跟着人流往前冲去。

然而生活依旧是要继续的,孙权下班后洗了个澡,也没有觉得凉快到哪里去,真羡慕买得起空调又烧得起电费的人。他今天送快递时送到了半山腰的别墅区,是他这辈子都不怎么会来的地方,这回是帮同事送的。孙权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还给他倒了一杯水,房间里窗明几净,富丽堂皇,最重要的是冷气直冒,吹得孙权硬生生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打了个冷战。
孙权一口气喝下一杯水,对小姑娘说:“谢谢你,但是以后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哦。你让快递放在门口就好了,等他走了再开门。”
回家后的孙权在拌涼面时顺便给鲁肃说了这个事情:“还好我们不会有女儿,不然我不得担心死?现在的社会可太乱了!”
鲁肃看着孙权二十出头的年轻脸蛋忍了一会儿笑,他切黄瓜丝,切得均匀而薄透。两个人靠得很近,又觉得太热了,分开了些。
“是哪个地方啊?”鲁肃又切好了胡萝卜丝,倒进孙权在拌的盆里。
“叫什么庐江墅?”孙权记性很好,认路能力也很强,走过一遍的路就会走,“是182号,和我们的172很像呢!”
鲁肃的手停了一下,耳边还是孙权的话:“说起来,上回你说去联系的朋友,联系上了吗?”
“真巧,是我以前的家。”鲁肃记得清楚,他拿毛巾给孙权擦额头上的汗,“那个小女孩也长大了啊。”
孙权一怔,他想拉住鲁肃的手,却腾不出手来,他用脚踢了踢鲁肃的小腿:“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以后也会变好的。”
“我没有和你说过,你怎么会知道?”鲁肃却一脸平和,“对了,联系上了,我正要跟你说的,明天我们下班后去吃个饭。”
“好啊,对了,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就放在桌子上……要我陪你去吗?”孙权的面色很是担忧。
鲁肃小声地叹气,他握住孙权的手,帮着一起拌凉面:“谢谢你,小权,等我下次调休吧。”

第二天下班的孙权,特意回家先洗了个澡,带上昨天晚上买的水果,到约定的地方去等鲁肃和他那位朋友。
来的人是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长得还挺帅,穿着笔挺的衬衫,手腕上戴着孙权半年工资才能买得起的手表,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坐在了孙权的对面,过了一会儿那人才低下头,从墨镜上方打量孙权。
“你好。”压抑着内心不知为何的不适,孙权伸出手,“是刘晔教授吗?”
“是的,你就是孙小权吧,”叫刘晔的人的手比孙权的还大些,他笑容明亮得有些刺眼,“我是鲁肃的朋友。”
这句话明明应该他先说嘛,孙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笑容更加灿烂:“我是鲁肃的男朋友。”
刘晔“哟呵”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孙权。
“今年多大了啊?”刘晔凑过来,小声地问。
“二十二。”孙权本来想说关你屁事,可是想起他是有求于人的,只好摆起一副虚伪的笑脸,“叔叔多大了呀?”
“呀,阿肃没告诉你吗?我和阿肃同龄哦,”刘晔摘下墨镜,笑容神秘,“我和阿肃是同桌哦,高中最好的朋友哦,我们还在一起睡过哦!”
孙权本来手上拿着菜单,现在想撕碎菜单,他装着很热的样子扇了扇风:“那挺巧的嘛,肃肃现在天天跟我睡。”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战着,旁边的服务员都感觉到了这桌的不对劲,倒完茶水就跑了。
刘晔忽地往座位上一瘫,看似随意的拿出手机:“说起来我们阿肃十八岁时……可真可爱啊。”
“是我家肃肃。”孙权强调道,觉得今天是他涵养最好的一天,他意识到刘晔手机里好像是真的有十八岁鲁肃的照片,站起身来俯过身,“给我看看。”
“……为什么要给你看?”三十二岁,以严谨犀利出名的,Z大土木工程系著名教授,刘晔先生,死死地抱着手机,不给面前的青年看一张旧照片。
“给我看!”孙权很认真,他站在刘晔的面前。
“那你求我啊!”刘晔笑得格外得意洋洋。
孙权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求你。”
刘晔一副挫败了的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孙权,好似是在控诉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认输了好无聊啊!
孙权拿到了刘晔的手机,照片是手机转拍实物照,泛着白光,孙权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鲁肃。
照片中的他和几个男孩子站在一起,左边是年轻版的刘晔,而鲁肃是其中最高最瘦的那个,穿着白衬衫,清秀而腼腆,表情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好年轻,好青涩,孙权的手拂过鲁肃的脸。
十八岁的鲁肃茫然地看着二十二岁的孙权。
“那是毕业酒会拉着他拍的,”刘晔解释道,“我说了,可能这回不合照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哦……然后他就和我们一起拍了。”
“嗯。”孙权低声笑,“他好可爱。”
刘晔顿时感觉自己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拿过孙权手中已经黑屏了的手机。
孙权嗳嗳了两声,刘晔用手机敲了敲孙权的脑袋。
“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这么多年了,能看他开心的样子也挺好的,”刘晔半靠着桌子,微微仰着头,“虽然我觉得你挺不靠谱的……二十二呢,我二十二岁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和你又不一样,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孙权发觉刘晔这个人今天就来者不善,肯定是故意拱火的。
“哎……阿肃?”刘晔忽然双眼发光地招起手来。
孙权有些心虚地看过去,故事的另外一位当事人终于姗姗来迟。

鲁肃刚进门就看到孙权和刘晔不在自己位置上坐着,而是站在外头。
“你们不用起身迎接我的?菜点了吗?”鲁肃理所当然地理解错了,他自然而然地把孙权推到里侧的座位,自己坐在外侧。
“还没点?”鲁肃将包塞到了孙权那边的里侧,又把菜单推过去,“阿晔,你先点。”
鲁肃一回头,只见孙权喜滋滋地笑着,鲁肃很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开心。
“怎么了?”鲁肃给孙权摘掉头发上不知道哪里沾来的棉絮。
“肃肃和我是一边的。”孙权凑过去咬耳朵。
鲁肃用手肘推开他:“无聊。”
刘晔捂着酸疼的牙,点了几样菜。
孙权接过菜单,又点上了啤酒。

点完菜,鲁肃让孙权把买好的甜橙递给刘晔,刘晔直接收下了。
“谢谢你啊,阿晔,谢谢你帮我们联系到了医生。”鲁肃的声音很轻柔,“等小权哥哥从外地回来,我们就带他去看医生。”
“你可是我的好朋友诶,我不帮你帮谁啊?”刘晔夸张地说,“你一百年才找我一次帮忙,我当然会帮你办妥,倒是你,有事情才想到我,我好伤心啊……”
鲁肃好像也很熟悉刘晔的这番做派,笑容愈加温和:“那我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怪阿肃嘛……下回我带你去我参与设计的博物馆怎么样?就我们两个人?”刘晔托腮,还对一旁的孙权眨了眨眼。
“刘教授,可以带上我吗?我一直很喜欢您的设计,您简直是不世出的建筑天才,”孙权说起谎不带眨眼,“到时候我和肃肃一起来参观可以吗?”
鲁肃喝下一口酒,也望向刘晔。
“……我想起来了我可能没时间。”刘晔立刻拒绝。
菜一盘盘地端上来了,鲁肃眼见着那盘油麦菜被孙权和刘晔一人一口全夹完了,他可是记得他家小孩最讨厌吃油麦菜的,好的,下回应该邀请刘晔来家里吃饭,好好治治孙权挑食的坏毛病。
饭桌的话题从孙策的病情谈到了最近的新闻,刘晔叹气,低下声音,孙权立刻竖起了耳朵。
“唉,你没去高考真的好可惜啊……明明你读书那么好的。”刘晔喝下一口酒,随意往嘴里扔一颗花生米。
“我那时候实在是没法考试了,要处理太多事情了……要是去考,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好成绩吧,”鲁肃的表情很平淡,“都过去了。”
“我不是为你可惜吗?”刘晔看了一眼孙权,又是那种有点促狭的表情,“你家小孩,还挺宝贝你。”
“不宝贝我家肃肃,难道还宝贝你吗?”孙权说话,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孙小权,小嘴儿叭叭的,不去外交部当发言人真是国家损失了你这个人才。”刘晔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我呢,不需要你宝贝,我拿着国务院补贴工资呢,我有国家爱我。”
“我的国家也爱我。”孙权毫不示弱。
刘晔哈哈笑,鲁肃低声笑。
“小权,你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刘晔哥哥,不要老是和人家顶嘴。”鲁肃笑完了,装着严肃地批评了孙权。
“挺好的,我学生一个个都怕我怕得要死,都没有人和我吵架了,好无聊啊……我好怀念隔壁中文系陈群还在的时候。”刘晔叹了口气,一副很可惜的样子,“都没有人和我吵架。”
“你动不动带学生们下工地搬砖,还这么严格,动不动就骂人,他们当然怕你。”鲁肃明白刘晔的工作人格和平时人格完全不同。
“搞建筑当然要一丝不苟,”刘晔剥开一只蒜蓉虾,抬头就看见孙权也在剥蒜蓉虾,剥开之后放在了鲁肃的碗里,啧啧啧了起来,“只有地心引力和垂直的墨线永不背叛我。”

可以说是酒足饭饱,鲁肃去结账。孙权走了出来,给刘晔鞠了个躬:“刘教授,真的很感谢您帮我哥,我在吃饭时说的一些话,请您别往心里去。”
刘晔一愣,随即笑了笑,拍了拍孙权的肩膀:“孙小权,我还是喜欢你小嘴儿叭叭地跟我吵架的样子……我和阿肃,可是真的睡过哦?”
孙权立刻想暴揍面前的刘晔一顿,回来的鲁肃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只是扯了扯他的胳膊:“我的包。”
孙权只好乖乖去拿包,刘晔凑到鲁肃耳边窃窃私语了什么,还对孙权笑笑,孙权忍了很久才没把包扔到刘晔脸上。
三个人走到岔路口,孙权和鲁肃与刘晔告别,后者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孙权和鲁肃还得乖乖走去公交站台。

“刘晔是不是说我坏话了!”公交车上,人山人海,靠着鲁肃的孙权简直要气炸了,“肃肃,刘晔欺负我!”
“没呀,没说你坏话。”鲁肃也想笑,刘晔平时虽然幽默,但是不这么喜欢逗人的,他肯定是因为喜欢孙权才这么爱逗他。
“他还说……”周围有人,孙权还不好意思说,他挣扎着拿出手机,在短信栏打下一行字。
【他说你们睡过了!!!】
鲁肃想了想,也拿出手机,打下两个字。
【是的。】
【我不信,你是不是也逗我???】
【是的。】
【???那他到底说了啥???】
【他说逗你好好玩,劝我也来逗逗你。】
【!!!太过分了!!!所以你们到底睡了吗?!!】
【如果高二时,他来我家抄寒假作业,实在太晚了,就睡我床上……也算的话,那应该是睡了。】

见孙权一脸半信半疑的样子,鲁肃凑到孙权的耳边,声音穿过激昂的对话声、动感的外放音乐、不耐烦的汽笛声等等沸反盈天的声音,准确无比地落在了孙权的耳朵里。
“但我第一次睡到的男人,是你。”
孙权瞪大了眼睛,他居然因为这句话,在公交车里,硬了。
糊冷冷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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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20-11-22  
11 新邻

[l]分手就分手嘛
会遇到更好的[/l]

孙权下车时收到了孙策的短信。
“我哥说下周能回来,到那时候我们一起陪他去医院?”孙权询问道,“刚好上午我陪你去程奶奶那边?”
鲁肃点点头,他和孙权一起回家,正遇到隔壁搬进来的新邻居,一位青年,长得很帅气很阳光,红色套头卫衣,帽子上有小熊耳朵,他的脚边整齐地放着许多纸箱,上面用记号笔写着什么。
他们的东边住着阿眉,西侧的邻居几乎没见过,孙权曾经在深更半夜见到过西侧有一位头发长长的男人出门,完全遮住脸,像是一位幽灵。
此时西侧房间大敞着,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垃圾密密麻麻,仅仅是看了一眼,孙权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我怎么不知道隔壁是个大垃圾场啊?”孙权忍不住埋怨道,“感觉全身都要痒起来了……”
“请问,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呢?”鲁肃问这位新邻居。
“不知道,好像是说回老家了吧……”青年也一脸不适,“早该知道便宜要不得。”
一问价格,比孙权和鲁肃租的要便宜一成。
“下回租房前应该先看房的啊。”鲁肃忍不住说,“不过收拾干净应该就可以,这里是职工大院改建,生活和交通挺方便的。”
“我不是很清楚,以前都是我男朋友——不是,我前男友负责的。”青年微微一笑,他垂下眼睛,很快又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袋,“哎,是不是不该说的啊。”
“我是孙权,他是鲁肃,是我的男朋友。”孙权乐了,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青年抬起头,眼睛微微发光,让人想起游乐园门口的发放气球的小熊:“我是吕蒙!你们叫我阿蒙或者蒙蒙都可以!很高兴认识你们!”
“下回也不要随随便便对陌生人透露自己的性向,虽然没什么错,但是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鲁肃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什么缺心眼的小朋友啊,他忍不住叮嘱了两句,“感情和精力都要放在值得的人身上。”
“我知道了,谢谢鲁哥,谢谢阿权!”吕蒙结结实实地鞠了个躬。
“为什么叫他是哥,叫我就变成阿权了啊?”孙权不乐意了,“不行,我也要变成孙哥。”
吕蒙认真地报了一下出生年龄,孙权只好暂且收下这个“阿权”的称呼。

回房间的时候,鲁肃注意到大箱子上写着什么,一个是“成人自考本科书籍”,一个是“夏季衣物”,一个是“杂物A(台灯,镜子,雨伞,梳子,U型枕)”雨伞下面还有小字“出门记得带伞”,他在角落找到了“杂物B(小熊摆件,小鹿日历,相框,剃须刀)”……其他的每个箱子都写好了标签,字迹苍劲有力,鲁肃心想,写下这些标记的人真是细心。
孙权拉着鲁肃的手回了屋,十分钟后,吕蒙敲了敲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好……请问你们有扫帚吗?”
鲁肃笑了笑:“就在门口,你随便用……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啦,我也要学会一个人生活的。”吕蒙笑着说,虽然他在笑,但是孙权总觉得他好像要哭似的。
“分手就分手嘛,会遇到更好的!”孙权站起来,大力拍了拍吕蒙的背,拍得咣咣响,“萌萌啊,世界敞亮得很啊!”
“……可能遇不到了。”吕蒙拿过扫帚和畚箕,离开之前小心地带上了门。

晚上吕蒙总算把房间收拾出来了,鲁肃特意多煎了一个蛋,让孙权送过去。
进去时吕蒙在吃泡面,孙权总觉得这个场面似乎似曾相识,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而过。
“不知道你喜欢吃会流的蛋黄还是不会流的,保险起见煎的荷包蛋是不会流的。”孙权解释道,他把煎好的蛋放到了吕蒙的桌子上,“恭喜你搬新家——乔迁新居!”
“我都可以,我喜欢会流的!”吕蒙笑得很开心,“谢谢你,阿权。”
“那么,你就是我认识的第四个人喜欢会流的啦!”孙权环顾四周,总觉得略显精致的摆件不是很适合这个破落的小出租屋,尤其是头顶这盏一闪一闪的白炽灯,“你需要联系房东阿姨帮忙换个白炽灯,不然,你买来,肃肃会装。”
“谢谢你们。”吕蒙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翻来覆去地在一堆书里找着什么。
“不用那么客气……你有好多书啊,我可以看吗?”孙权也注意到简易书架上放得很整齐的书。
“都不是我的,我不喜欢看书,但是我想他也不会回来拿了,你要是想看,可以过来拿的。”吕蒙在一堆书里找到了一张红色的小卡片,递给了孙权,“这个是今年过期的生日蛋糕券……我用不到了,送给你们。”
“哎,也好,到时候我生日,大家一起吃蛋糕呀!”孙权大方地接过,顺便拿了其中的一本书,标题写着《博弈论》。
唉,真羡慕读过大学的人。孙权嘀咕着,出门前,看到了床头柜摆的照片,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吕蒙穿着T恤在笑,看不清他旁边的人。

这天阿眉也回来了,她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孙权睡前倒水,看到了她穿着和上回不同的那双高跟鞋,站在楼道口抽烟。
她好像在这边待的日子越来越频繁了。孙权觉得奇怪,阿眉抖了抖烟灰,猩红色的光,一闪一闪。
“孙先生,我辞职了。”
“……恭喜你待了一个月?”
“两个多月啦。”
“原来这么久了啊。”
“是啊,孙先生,日子是过得很快的,我们好像认识了四个多月啦……不过人的一生,实际上是很长的,四个月很短。”
孙权不明白为什么阿眉忽然说出这样感慨的话。
“那你要去找工作吧?”
“……酒店的领班知道我以前干过那行,要强上我,我就用我这双鞋子戳他眼睛,然后我就被开除了,我跑出来了。”
孙权这才注意到阿眉的狼狈,裙摆沾着污浊,高跟鞋的一只脚断了,不知道她是怎么穿过半个城市回来的,他张了张嘴,又觉得安慰的话语太轻浮。
“我刚刚站在这里很久了,听到你和鲁先生说话,说你哥哥生病,我不敢走过去。”阿眉又吐出一口烟,“暧,孙先生,我总觉得,我好像在水中捞月亮,小时候奶奶说猴子捞月,怎么样都捞不到。”
“你男朋友呢?”孙权小声问。
阿眉自顾自地说着:“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他对其他人说是我勾引他,还说我以前是做鸡的……不过他也没说错,我以前就是做鸡的,是不是我只要做过鸡,这一辈子都不干净了?”
“才不是!你别太难过……下回你带我去认人,我帮你打他!”孙权伸出手,摸了摸阿眉的头发,触感有些毛躁,暗淡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尽头的分叉,他忍不住想起了电视里的广告词,不知道那种洗发水用了会不会好。
“对不起啊,孙先生,和你说了那么多。”阿眉笑了笑,表情落寞,“我没和我男朋友说,我怕他担心,所以你也不要和鲁先生说,这样他也不会担心。”
“嗯,我知道了……阿眉,洗个澡,去睡吧,现在已经很晚了。”孙权低声说,“我下回真的帮你打他!”
“不用了。谢谢孙先生,你和鲁先生,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阿眉的烟抽完了,还夹在手指间,“晚安,孙先生。”
“晚安。”孙权点点头,往回走了三步又回头。
“对了,对了!我有一张蛋糕券,阿眉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孙权走到了阿眉面前,“到时候我们给你过生日,买蛋糕,怎么样?”
“是十月份!”阿眉靠着墙,笑眯眯地对孙权伸出手臂,“你太好了!”
孙权也伸出手臂抱了抱阿眉,就一下,随即他重重地拍了拍阿眉的肩膀,把阿眉这个瘦骨嶙峋的身体拍得要倒去。
“阿眉妹妹……你想哭就哭吧。”
“在那之前,我问个问题,鲁先生哭过吗?”
“我基本没见过他哭。”
“那我也不哭,我要诅咒那个狗娘养的出门五十码掉进下水道没人知道开的车撞上栏杆他要死一百次!”
“死一千次!”
“好的,死一万次!”

夜深了,半睡半醒的鲁肃注意到孙权跨过他,躺到了里侧。
“外面怎么了,小权?”鲁肃无意识地搂住孙权的腰,他困得很了,声音很轻很模糊。
“没事,睡吧。”孙权翻过身,手臂环过鲁肃的腋下,把鲁肃抱住。
“好热,还是别抱了。”过了一会儿,鲁肃嫌弃地把孙权推开,他别过身,呼吸均匀,是睡着了。
用了好几年的电风扇吱嘎吱嘎,掩盖住了孙权仰着脑袋,眼泪涌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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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20-11-23  
好心酸又好真实的穷苦人家的生活啊!不过他们能在一起大概就是这不幸的生活中最大的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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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20-11-23  
回 12楼(烽火狼烟) 的帖子
穷人文学就是这样的,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嘛,谢谢回复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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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20-11-23  
12 周三
终于可以抬起头
好好地走路
走得更远了

七月的第一个周三,是普通的一天。
孙权特意穿上了新买的短袖衬衫,他扣到第二颗纽扣觉得有些热,鲁肃给他解了一颗。
“你这些年长高了呀。”鲁肃给孙权理了理衣摆,又站直了。
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孙权比鲁肃还矮上半个头,现在他们两个差不多高了。
“我觉得我还能长。”孙权用手掌比了比身高,总觉得他还有机会比鲁肃高。
“再长高,床就要装不下你了。”鲁肃摇摇头,“这样就刚刚好。”
“走啦走啦!”孙权拿上桌上黑塑料袋装着的鼓囊囊信封,鲁肃提好昨天晚上去水果店买的打折水果,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他们要去市郊区的疗养院,得转三趟公交,早上七点钟,还不算热。公交车的冷气打得很足,孙权困了,小鸡啄米似的。
“你睡,等到地方了我叫你。”鲁肃揽过孙权的脑袋,便靠在自己肩膀上。
“和肃肃在一起,好安心。”孙权说,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声音放得很轻。
“是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让你看着报站还能坐过站啊?”鲁肃小声地说,“快睡,还有十多站呢。”
孙权嗯了一声,就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被叫醒,又迷迷糊糊地上了另一辆车,断断续续做了好长的梦。
疗养院在山上,孙权走在弯曲的水泥路上,对鲁肃说着他做的梦。
“我梦到,我们养猫了。”孙权说着他的梦,“是一只三花猫,或者是玳瑁,我也不清楚,我还是上回听来取快递的女孩聊天才知道的。”
“猫啊……倒是看到过一楼的奶奶养了一只白猫。”鲁肃回想着,那只白猫似乎瞎了一只眼,但是被养得好娇气,也许是有奶奶宠着的缘故。
“我们的家也变得很大的样子,肃肃你坐在沙发上抱着猫睡着了,电视在放94版的《三国演义》,刚好放到桃园三结义,”孙权说,“那背景音乐还在唱着呢,猫从你怀中跳出来,扑着关羽的胡子,我把猫抱起来,它抓了我一把,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好普通但是又感觉很幸福的梦。”鲁肃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一辆车开过,他把孙权拉到自己的右侧,他们沿着墙走。
“那应该是冬天,肃肃穿着高领毛衣和棉拖鞋,我也跟着一起睡,然后就梦到了肃肃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兔子,我掐着兔子的脖子,说‘你这妖怪,吃俺老孙一棒,快把俺师父还给俺’!白兔子眨眨眼,说‘我就是肃肃啊’,然后我就和一只兔子和一只猫生活了很久。”孙权比划着,“这么大的——兔子,抱起来倒是挺软乎的。”
“这梦怎么越来越离谱了啊?”鲁肃低下眼睛。
“肃肃,笑笑嘛,从早上开始,你就没真的开心过。”孙权低下声音,“程奶奶的事情也不能怪你啊,要我说,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家出事时你才十多岁,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每个月探望送钱还不够啊?”
“也没有每个月,有时候隔了几个月的……程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因为我们家的事情害他们家变成这样……于情于理我都要负起责任。”鲁肃看了一眼孙权,语气有些难过,“倒是你,要你跟着我吃苦。”
“都说了不准这么说了。”孙权抓紧了鲁肃的手,“赚钱给你用不是应该的吗?总之,开心点,不然程奶奶也会不开心的。”
鲁肃努力地挤出一个笑。

疗养院的条件很不错,护工大姐很熟悉鲁肃和孙权了,连忙接过水果,还倒了茶。
“程奶奶怎么样了啊?”鲁肃的语气满怀愧疚,他弯腰给稍显矮小的护工大姐鞠了个躬,“情况好点了吗?”
“小鲁啊,你来得不巧,奶奶刚刚吃了药,现在正躺着呢,到中午吃饭时,你们再进去吧。”护工大姐是个东北人,说话很豪爽,“待会中午一起吃吧。”
“多谢姐姐好意,但是我们下午还有点事,要赶回市区呢!吃饭就不吃了!”孙权一口一个姐姐哄得护工大姐眉开眼笑,“我们买了提子,姐姐你也吃点,都说提子美容养颜呢!”
鲁肃则拿过孙权背着的包,将黑塑料袋拿出来:“我们把东西放下就走。”
“……唉,小鲁,我也知道你的情况,你自己也不宽裕,我看奶奶也没怪你的意思了,你自己拿着这点钱过日子不好吗?”护工大姐小声地说,“唉,你别对奶奶说我跟你说这些话。”
鲁肃笑笑,正想再说几句,屋内传出了几声咳嗽声。
“小妹,你让鲁肃和他朋友都进来吧。”
护工大姐叹了口气,看了鲁肃一眼,开了门,让鲁肃和孙权进去。

程奶奶很憔悴,她躺在床上,坐起来都有些吃力,在鲁肃上前帮忙时,孙权快了一步,给程奶奶立好枕头,扶着她坐起来,又掖好被角:“奶奶,您小心点儿。”
“奶奶……我是鲁肃,这是小权,应该还记得吧?”鲁肃走上前去,他面对程奶奶时,总是带着几分愧疚和赧然。
“当然记得,鲁肃,你也坐,”程奶奶拉着孙权的手,“小权今年几岁了?有女朋友了吗?我那个孙女今年……”
“奶奶,我已经有女朋友啦。”孙权连忙说,“唉,都怪我,要是早点认识奶奶,说不定就能做奶奶的孙女婿了……但是你看,肃肃把您当奶奶,我也可以的嘛,到底是不是真的孙女婿一点都不重要!”
“就你嘴甜会说话!”程奶奶笑眯眯地说,她没看鲁肃一眼,倒是拉着孙权说了好久的话。
“我们肃肃,他平日里也很想着奶奶呢!想着我来陪奶奶说话奶奶会开心,所以死乞白赖拉着我来——”孙权实在是不忍心看鲁肃一个人傻傻坐在那边听着说话,他看着他愧疚的表情,都要心疼死了,“您也和肃肃说几句?”
“钱,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吧。”这是程奶奶对鲁肃说的一句话。
“为什么?”鲁肃一下子着急了,他几乎要扶着床跪在程奶奶面前,被孙权拦住。
“嗳,这年头不兴这个了啊……”孙权拦不住,鲁肃还是跪下去了。
“这么多年了,也该还清了,我不忍心你这个年纪了还被你爹妈给拖累。”程奶奶的话里没有什么起伏,“你也别怪我,我看到你就想起我那小一百万,还有我的几个小姐妹,我当年信誓旦旦说鲁家靠谱让她们一起投钱,可没过几个月,什么都没了。”
鲁肃仰着脑袋,张张嘴,说不出话,眼圈发红。
“我不是什么圣人,但是我也知道,这事情和你鲁肃没什么关系,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呢……我也听别人说,法律上你根本不用给钱,你是个好孩子,奶奶没白疼过你,别跪着了,过来吧。”程奶奶的话软了一下,她招手,让鲁肃也坐到她床边来,“……以后,就不要再送钱过来了,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小孩,比什么都重要。”
鲁肃被孙权扶着站了起来,孙权把位置让给了鲁肃,自己走到里侧的床边,给奶奶揉着肩。
“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不必看得太重,比起钱还是人重要。”程奶奶笑着说,“小权就很好,你有这样的朋友,奶奶很为你高兴。”
“那我还能过来看您吗?”鲁肃哽咽着说,心里面的羞愧和赧然之情越加重了,只是有暖流涌进了他被冷气包裹着的心。
“当然要过来看奶奶呀。”孙权给奶奶揉着肩,“等奶奶身体好点了,我们带奶奶去河边吹吹风看看景?”
“好啊,”程奶奶从果篮里拿出一个雪梨,递给鲁肃,“觉得轻松点了吗?小肃,奶奶也是,奶奶终于也用退休金把小姐妹的钱还上了,在想,小肃也应该跟我一样轻松点才是。”
鲁肃接过雪梨握在手心里,抖动着肩膀低声抽泣,孙权给他递餐巾纸。
“哎呀别哭了,我来说一个笑话。”孙权试图活跃气氛,“从前有一颗大白兔奶糖,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它就化掉了。”
一个没引起任何笑声的笑话,孙权挠了挠脑袋,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看着鲁肃握住程奶奶干枯的手。
“谢谢您……”鲁肃低下头,泪水滴在程奶奶的手背上,又滚落下去,“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真的,谢谢您。”

孙权和鲁肃离开疗养院时还拿了果篮,护工大姐把扫帚放在一边,叉起腰。
“哟,这眼圈红的?跟兔子似的,小鲁,这事情解决了?以后还来吗?”
“还会来的,姐姐,忘记谁也不能忘记您呀?!”孙权在果篮里挑了好多水果,都塞给了护工大姐,“我可以给您留个电话吗,有什么事情也好跟我们说……”
“好呀,我看奶奶的儿子女儿都没你们来得勤。”护工大姐拿出手机,递给孙权,“我不会打字,你来。”
孙权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给护工大姐认真地说着操作。
“字我认识,打电话我也会的!”护工大姐截住了孙权的话头,拉拉孙权的胳膊,“你快去看看小鲁,我看他又要哭了……哎呀,多大人了还哭。”

刚出疗养院,鲁肃就转身抱住了孙权,眼泪淌在孙权的肩膀上,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孙权气息的空气,有肥皂水的味道。
“小权,我听他们说,周三好像是一周之中最绝望的一天。”
“因为是一个星期工作日里最中间的一天,前不见来路,后不见去路,会让人迷茫……”
“但是好像今天挺不错。”
“是挺不错。”
鲁肃抬起脸,他擦了擦眼睛。
“小权,有你在真好。”
孙权搂过鲁肃,爱怜地在他的脸颊边亲了亲。
“肃肃,我们一起走,一起向前看啊。”
鲁肃在这样炎热的七月,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好像心里面很沉重很沉重的担子,就这样被丢下了一样,他终于可以抬起头,好好地走路了。
可以和孙权一起走下去,走得更远了。
糊冷冷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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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20-11-24  
13 会面
世界上还是烂好人多

到中午时,太阳毒辣得连路过的小狗都喘着气趴在路边。
孙权斥巨资给他和鲁肃买了巧乐兹,原味的。孙权是那种咔擦咔擦啃下巧克力皮和里面奶油的类型,鲁肃则是慢吞吞地舔舐那种,舌尖划过巧克力皮,吮吸着流出来的汁液。
“拜托了肃肃,不要吃得那么……”孙权看不下去了,他有些受不住。
鲁肃无奈地看了孙权一眼,无言地控诉青年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吃完巧乐兹的两个人将木头棍子扔进垃圾桶,手指黏糊糊的,正好路过一个花园,水龙头正在如同喷泉喷洒,两个人干脆地洗了手。
“大中午的浇花会不会把花浇坏啊?”孙权走到鲁肃身边,鲁肃慢悠悠地撑开一把伞,在最开始孙权还觉得撑伞有点娘兮兮的,但是鲁肃撑了几次后,孙权也不那么觉得了。
凉快就好了!面子算什么!
“不清楚啊,我们这样提着果篮去见你哥会不会有点怪怪的。”鲁肃将手中的果篮递给孙权,让他拿着。
“我们不是去见医生的嘛,就送给医生好了……嗳,我们的车要来了,我们快点!”孙权拉着鲁肃的手就开始狂奔,总算在车开走之前上了去医院的车。

孙权和孙策约在了医院外面的餐馆,那位刘晔介绍的医生在下午才来上班。
孙策穿了简单的字母白T,在十二点钟准时来到了餐馆,孙权和鲁肃本来在嘀嘀咕咕的一下子坐直了,孙权站了起来,鲁肃也跟着站了起来。
说真的,鲁肃有点紧张,他和孙权在一起快四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孙权的亲人。
“坐啊!”孙策不明所以为什么孙权和孙权的那谁都跟着站起来,好像自己是首长似的。
“你好,是我鲁肃。”鲁肃将果篮放在座子上,伸出手。
“孙策。”孙策伸出手,一双漆黑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鲁肃,过了一会儿才和鲁肃的手相握。
“明明已经介绍过好多遍了吧?”孙权殷勤地给孙策倒茶水,“这水有点烫,哥你小心点喝。”
“我听小权说,你为了我的事情,费了许多心思,谢谢了。”孙策莞尔一笑,鲁肃被这突然而来的笑容震得有点晕,他以前也听说过孙权说了好多遍他哥哥比他好看,但是真的见到了才发现是真的好看。
孙权酸溜溜地捏了捏鲁肃的手,鲁肃回过神,三个人都坐下。
“我这个弟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孙策先说话,他喝下一口水,比起之前已经要稳上许多。
“没有,小权帮了我好多。”鲁肃点点头,他的语速比较慢,“孙权应该跟您说了我的情况,小权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感激,我会珍惜小权的。”
“可别这么说……我的弟弟,我自己清楚,热血上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对一切热爱,又容易对什么都失望,但是他就一点好,认真执着,认定的事情连最新型的载人火箭都拖不动。”孙策笑着说,“你平时多担待点,但是也不要太惯着了,小孩子闹腾得很,一不留神就容易上房揭瓦。”
“我二十二了!”孙权立刻抗议,“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你二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孙策敷衍地重复着,他对鲁肃点头,“总之,多谢你一直照顾他了,以后也要麻烦你多操心些。”
“我会的,也谢谢你,小策,小权是很好的孩子,肯定也是因为有你宠着的缘故。”鲁肃很认真地说。
“我宠他?我没宠过他!我们孙家绝对不宠男孩儿,我爸特想要个女孩儿,结果生出来是小权,都不知道多失望……”孙策下意思忽略了“小策”这个称呼,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唇角带着微笑。他笑起来太好看了,让人移不开目光。也许是当过兵的缘故,孙策的面容褪去了些容貌中精致的部分,变得坚毅而深邃,但他的笑容也并非只代表着欣悦,总带着边境白桦树的寥落之感。
孙权的脸色已经有点发红了,鲁肃也跟着笑,他发觉真实的孙策和他想象中的孙策不大一样,但总归还是有些相同的,和孙权一样,孙策有着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真诚和直率。
“哎,反正以后迟早都是一家人了,我就那么一个弟弟,我爸爸也就那么一个他最疼的小儿子,到最后不都得依着他。”孙策想着和往年那样敲一下孙权的脑壳,可孙权已经不坐在他身边了,他只好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我想想办法,让我爸早点松口。”
“那麻烦您了……”鲁肃朝着孙策鞠了个躬,孙策又笑了。
“照理来说,你比我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不如直接用名字相称就好了。”孙策想了想,“鲁肃同志,我们家小权就交给你了。”
孙权托着腮看哥哥和爱人聊天,听到自己名字才有点回过神地叫了一声“到”,他刚刚点好了菜,挥手叫了服务员。
“先吃饱再说,我们下午还要去医院呢!”孙权为这场推心置腹的谈话画了一个略显仓促的休止符。

一个半小时之后,提前挂号好的孙策孙权鲁肃一行人到了三楼骨科诊室。
刘晔多方打听联系上的骨科专家名字叫虞翻,在名字前面的各项荣誉能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实际上却是一个中年人。
虞翻医生拿着孙策之前拍过的X光片,从镜片后面看着孙策,哗啦一下,他蹲下来,把孙策的裤子撩到膝盖,那上面有狰狞的伤疤,他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孙策的腿。
“你是怎么能把你这腿搞成这样的?”虞翻抬起眼,望着站得笔直的孙策。
“我哥这情况,还有救吗?”孙权咽了咽口水,很紧张。
“怎么说话呢你……”鲁肃捅了捅孙权的胳膊,低声问,“请问医生,我朋友这条腿,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这有什么区别?”孙权小声地抗议。
孙策弯下腰,把裤腿撩回去,一脸满不在乎地说:“治不好就别治了。”
“你这个病人,怎么比你弟弟和你朋友还消极啊?”虞翻医生也直起身子,坐回到椅子里,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口气有些懒洋洋的,略显犀利的眼睛盯着孙策,“也是,你要是积极的话,腿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所以,医生您这边是什么看法?”鲁肃又问。
“保守治疗可能不大行了……现在的情况最好是直接做关节置换手术,等关节长好再重新练习走路。”虞翻看了鲁肃一眼,“你倒是看起来比病人要靠谱点。”
“那是什么?”孙权也蹲下来,低头看看孙策的腿,想撩开看看,被孙策拍开,抬头看看他哥半天,最后看向这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医生,“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啊?”虞翻生平最讨厌有人质疑他的医术,他直接白眼一翻,身子一歪,指了指门口,“您要是信不过我呢?请出门左转下楼往东走一百米。”
“那是哪里?”孙权小声地问身旁的鲁肃。
进来拿报告的漂亮护士小姐姐眨眨眼睛:“好像是身心健康科。”
“说错了,应该去楼上,看看脑子。”虞翻指了指头,“生理性的病变导致的认知差异去身心健康科也没用。”

孙权顿时被呛得上火,撩起袖子想干架。
孙策一脸漠然地站着,抬起腿就想走。
“哟哟哟,你这腿还想不想要了,不想要我立刻帮你联系器官捐赠中心……但是你这腿也没人要吧?”虞翻多少还是医者父母心,拉住了孙策的袖子不让走,“你这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脑子怎么不开窍呢……我不管你以前在战场上受到什么挫折,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嘛!”
孙权也不上火了,他咦了一声,小声地对鲁肃说:“他怎么看出来的?”
“这一看就是炸弹伤啊,还不是普通的炸弹,小伙子,去过中东吧?哪个战场?”虞翻倒是敬佩起了孙策,他叹了口气,“捡回一条命,回到现实生活来,就好好过日子呗。”
孙策似乎有所动容,认真地对虞翻说:“谢谢您。”
“那还要不要治了?”虞翻也笑,他比孙策矮上一个头,拍了拍肩膀,又弯下腰想再看看孙策的膝盖。
“治,当然治!”蹲着的孙权猛地起身,把虞翻下巴连着眼镜都撞飞了——下巴没飞,但是虞翻痛得嗷嗷叫,最后还得蹲着在地上找眼镜。
最后是鲁肃捡起眼镜双手递给虞翻,不住地道歉:“抱歉……您没事吧!”
虞翻颤抖着戴上眼镜,捂着下巴,好一会儿才能看清面前的景物,他盯着孙权:“我怀疑我们上辈子有仇!”
“对不起啊,您和我哥没仇就行……一定要好好给我哥看啊。”孙权也愧疚地不停道歉。
十分钟后,虞翻将长长的项目打出来,递给孙策。虞翻工作起来非常专业,认真又严肃,孙权和鲁肃气都不敢出。
“具体的流程和方案要再做些检查才能看,这个表是必检项,有些可以走医保,有些不能,到时候检查完了再来找我。”虞翻托了托眼镜,看向孙策,“别忘记了,早点治早点好!”
“您要是能治好我哥的腿,那就是我家的大宝贝啊!”孙权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了这句奇奇怪怪的话,姑且算是一种醍醐灌顶的启发,听得鲁肃都别过脸想说自己不认识孙权。
哪料到虞翻白了孙权一眼:“你恶不恶心啊,我可不跟你搞男同性恋。”
孙权心情特好,不理会虞翻的冷嘲热讽,他献宝似的捧出果篮:“虞医生,吃点水果吧?”
“抱歉,我们不收礼。”虞翻指了指边上的《医护人员守则》,眼皮一抬,对这一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孙策关门前还能听到虞翻的大喊声。
“姓孙的,你记得给我回来看腿啊!”
“世界上还是烂好人多。”孙策忍不住要笑。
还会有一个陌生人这么关注他一条不那么顺当的腿,势必让它变得顺当起来。
云山竹南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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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20-11-24  
太太写的好棒呜呜,在这里住下了,三个西皮全是最喜欢的,太太加油!!
糊冷冷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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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20-11-24  
回 16楼(云山竹南) 的帖子
谢谢你的喜欢不出意外我这个月可以写完wwwww谢谢你wwwww么么
糊冷冷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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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20-11-24  
14 琴音
每个人都有独立的
他人无法完全干涉的人生


走在路上的孙权轻飘飘的,他站在孙策和鲁肃之间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天气这么热他哪有这么好的精力说那么多话。
三个人实在不好分配伞,鲁肃也只好默默把伞放进了孙权的书包里,还好梧桐树郁郁葱葱,挡住了大部分日光,树叶筛下了圆圆的树影。
拐过一个岔路,孙权咦了一声,拉着孙策的胳膊:“前面是舒音琴行诶,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带我来听琴吗?有个很好看的哥哥……”
“是吗?忘记了。”孙策淡然地看了整个城市年岁最悠久的琴行,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忘记!哥你提前老年痴呆了吗?”孙权不可思议,他可是记得自己小学开始就被他哥拉过来听一个拉琴哥哥拉小提琴,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哥哥,和自家哥哥比起来也不枉多让,但是作为孙策的弟弟孙权必须要觉得自己哥哥更帅一些。
孙权还在喋喋不休说些什么,可孙策和鲁肃停住,周遭忽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
只见琴房门口,正站着两位年轻人,一个长相活泼漂亮,另一个气质优雅沉稳,吸人眼球。
是鲁肃先说的话,他对其中一位更为漂亮的挥挥手:“小瑜,好久不见。”
叫做小瑜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看向孙策。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回应:“肃学长,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鲁肃对孙权孙策介绍:“介绍一下,他是周瑜,是我以前的学弟。”
“我和哥哥认识的,”孙权点点头,他捅了捅孙策,小声地问,“对吧哥哥,这是你以前认识的拉小提琴的哥哥吧?”
“孙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周瑜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孙策面前,他们两个也几乎身量相当,但是由于孙策的站姿,反而显得周瑜高一些。
孙策没有说话,他甚至没看周瑜,而是看向周瑜身后背着小提琴的男人。
那个男人皮肤很白,眼睛是乌黑的,干净且好看,是那种并不张扬的好看,让最挑剔的人都无法讨厌的那种,他笑得很温和:“阿瑜,琴我先背回去。你先去找朋友。”
“晚上如果你不回来,记得早点跟我说。”男人对周瑜挥挥手,又对众人告别示意,每个动作都优雅得体,声音如同清风一般吹入众人耳中,“祝大家周三愉快,再会!”
周围并没有人应合他,他并不在意地转身,倒是鲁肃点点头:“也祝你周三愉快,再会!”
背着小提琴离开的男人,在这样热得恨不得什么都不穿的日子里也一丝不苟地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转身时动作利落潇洒,毫不留恋。
孙权一边很佩服一边又说不出地心里发酸,哼,装什么呢。

鲁肃总觉得面前的情况诡异得难以言喻。
孙权也完全在状况之外,他注意到孙策的表情,就是那种沉静的可以滴出水的表情。虽然周瑜已经和那时长得不大一样,但是他肯定孙策那时候带他去听的就是这个人拉的小提琴。
“那个是我同事,我的松香用完了,他就陪我买。”周瑜平静地诉说,他的目光完全没有离开过孙策,甚至刚刚那个男人告别时也没有回头,他抓住孙策的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周瑜又再问了一遍。
孙策看着周瑜,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轻轻地笑了起来,是那种自嘲的笑。他慢慢地坚定地从抽出被周瑜抓住的手。
“哥……”孙权低声叫道。
孙策转头对孙权和鲁肃说,笑容很温和:“我这边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哦……那……”孙权有点犹豫,看了看孙策,看了看周瑜,最后看看鲁肃。
“那小策,你一个人可以吗?”鲁肃指了指孙策手中的白塑料袋,里面装着病历和检查单。
“我会听医嘱好好复查的,不会辜负你们的好意。”孙策浅浅一笑。
“孙策?你生病了?你怎么了?——对不起,肃学长,下回我们再一起吃饭。”周瑜转过头对鲁肃时总算脸色正常了些,“学长,我们可以先留个联系方式吗?”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鲁肃对两个人告别:“好的,有事再聊,再会。”

走出了大约一百米之后,孙权才松了一口气地拉住鲁肃的手。
“刚刚的场面好可怕啊,我哥太可怕了……呜。”孙权捂着胸口,“我哥好像在生气,又好像没有……那个哥哥没事吧?”
“你们原来都认识啊?”鲁肃想的倒是其他的点。
“嗯,在我大概小学的时候,我哥哥上初中高中,偶尔会带我过去听那个哥哥拉小提琴,他们似乎是好朋友。”孙权想起以前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后来我哥就去当兵了,后来我们也不经常见面。”
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吗?鲁肃思忖着说:“那把琴应该很贵。”
“诶?”孙权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你三年的工资。”鲁肃算了算价格。
“你为什么认识?”孙权的重点也不大对。
“我为什么不认识?我以前看过他坐在花园里拉小提琴,应该是同一把。”鲁肃小声地说,“但又可能不是……我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孙权握住鲁肃的手:“嗳……是吗?我有一种明明很平静,却好像要下大雨的感觉。”
“是真的要下雨了。”鲁肃指了指天上聚拢的乌云。
夏日的雨就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噼里啪啦落下,他们手牵手奔跑在城市街头,跑到公交车站被淋成落汤鸡才想到其实他们是带伞的。
“我忘记了带伞也就算了,肃肃你居然也忘记了!”孙权理了理半湿的衣服,“不过也没事,反正也要回去洗澡。”
“因为周围的人都在跑……”鲁肃赧然,“不由自主跟着一起跑了。”
“很久之前我们是不是也这样在雨中奔跑过啊?”孙权望着铅灰色的天空,雷声轰鸣,“哎,我哥要是没伞,应该会去躲雨吧?”
“会的吧,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他人无法完全干涉的人生,所以伴侣才显得如此重要,”鲁肃看着不远处的红灯跳成绿灯,他们的公交车要来了,“因为会一起走过很远的路。”
“我有肃肃就很好,”孙权蹭了蹭鲁肃的肩膀,雨水从公交站棚处滑落,变成雨帘,“我还没看我哥找过女朋友呢,你说他长得那么好看,找的嫂子会不会压力很大?”
孙权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孙策和周瑜之间发生什么事情的,此时的他担忧的事情很少,不过是雨天太滑,孙策的腿不好走路,雨又下得大,孙策可能会被淋湿这样的小小的可以忽略的点。

下午四五点的公交车人不算多,不过也只有一个位置,鲁肃让孙权坐着,自己站着,孙权这回就不肯了,他拉着鲁肃坐下,然后把包什么的塞到他的怀里。
“我站着挺好。”孙权为把位置让给鲁肃而沾沾自喜,结果下一站坐边上的老奶奶要下站了,她拉着孙权的手把他拉到位置上来。
孙权道谢后,坐到了鲁肃身边。
“小权好受阿姨和奶奶们欢迎。”鲁肃看着澎湃的积水打上车窗,下意识往前倾了一下,“你上次说夏天要过去了,我怎么觉得夏天还很长啊。”
“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孙权掰着指头,“一眨眼八月份,又一眨眼,九月份,到了十月份天气就转凉了。”

回家时遇到了也被淋成落汤鸡的吕蒙,吕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出门买东西,忘记了带伞。”
孙权拿出包里的伞,伞面是干的:“没事,我们带了伞也被淋湿!”
“阿蒙今天不上班吗?”鲁肃问。
“我请假了,想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晒晒被子……结果……我没有习惯看天气预报。”吕蒙叹了口气,“结果我出门一趟,被子湿了,自己也湿了。”
“天气预报还是要看看的呀,提前一天,就比如下雨天的公交也会很挤,最好早点出门,这样才不会迟到。”鲁肃提醒道,“就比如昼夜温差大的话,记得多带一件外套。”
“关于生活的小常识,其实我男朋友——前男友都给我记过笔记,我还没有习惯,不过,真是谢谢你。”吕蒙是挺有礼貌的人,说着又要弯腰,孙权看得牙疼,连忙按住。
“我说阿蒙,你为什么左一口你前男友右一口你前男友啊,他再好跟你现在也没关系了啊。”孙权拍拍吕蒙肩膀,“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到时候让你前男友主动回来找你才好嘛。”
“哎,好好工作,好好赚钱,你说得对。”吕蒙低下头去,他今天穿的是棕色T恤,后面画着白色小熊的简笔画,有点可爱。

和吕蒙告别的孙权和鲁肃回了屋。
鲁肃先进了门,给孙权找好了衣服,和香皂洗发露一起装进盆里,递给孙权。等鲁肃洗完回房间,孙权在桌子前正襟危坐,在看从吕蒙那边拿来的《博弈论》。
鲁肃从墙上摘下干毛巾,给孙权擦头发,动作还挺温柔,他也跟着看,每个字都是中文字,连起来就有点难以理解,他注意到孙权停留在第201页太久了。
孙权没抬头,声音懒洋洋的。
“肃肃,我哥是不是挺好看的哈?”
“嗯。”
“看入迷了哈?”
“嗯。”
“不要寒碜的孙家小二了哈?”
“嗯?”
鲁肃回过神来,看着醋意大发的孙权,轻轻地给他擦了擦脖颈上的水珠。
“认真看看,孙家小二也挺可爱的,就是变成苦瓜脸了没那么可爱了。”
孙权拍开鲁肃的毛巾,哗啦一下坐在了床上,别过身子,他气鼓鼓地继续抒发内心的苦闷。
“还有拉琴哥哥身后那个人,好装啊,怎么能这么装啊?”
“那人又怎么你了?挺好一年轻人啊,很有礼貌。”
“……鲁肃,你不爱我了。”
“哪有的事?”
“你今天一直给外人说话,胳膊肘往外拐。”
“你哥算外人吗?还有那谁,我都不认识他,我怎么就给他说话了?孙权,你讲点道理。”

孙权气苦地转过身,不理鲁肃了,鲁肃起身去做菜,打开他们前年二手淘到的小冰箱,挑拣着菜。
“晚上想吃什么?”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番茄鸡蛋面?还是番茄炒蛋和香辣鸡翅?我再煮点饭?”
“不吃不吃不吃不吃!”
鲁肃拿出之前冰好的水,贴在孙权脸上,孙权仰着头看他。
“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鲁肃弯下腰,捧起孙权的脸,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很轻,带着夏日热乎乎的味道,又有竹席被水浇过的湿凉的感觉,还有柠檬味洗发水的香气。
孙权被酸水泡着的心咕噜咕噜地冒出了气泡,酿成了酸酸甜甜的酒,在午后的微光下,他看着鲁肃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我委屈。”
“好啦,别气了。”
“那个男人就是很装嘛,我不喜欢他,他那话就跟示威一样的,和拉琴哥哥好亲密的样子,我哥哥看到一定会伤心的。”
“嗯,不喜欢就不喜欢。”
“你也不准喜欢。”
“我没喜欢他啊。”
“你也不准觉得我哥比我帅。”
鲁肃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又低下头亲了孙权一口。
“你之前不是每次都说你哥比你帅吗?”
“我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希望……希望……”
“希望其他人都觉得你哥帅,但只有我不觉得对不对?”
“哼……”
“小权是独一无二的,小权不是用漂亮帅气好看这种普普通通的词汇可以形容的,小权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了。”
“好,我要吃香辣鸡翅和番茄鸡蛋饭。”
孙权这下开心了,脸上漾起酒窝,又笑得露出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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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发表于: 2020-11-24  
15 流水
人间是举目远眺中
最为浩瀚的大江大海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
孙策的治疗方案很快定下来了,是虞翻之前说的关节置换手术,一部分可以进医保,是大家勉强咬咬牙还能凑上的费用。孙权这才知道孙策退伍后,国家给了一笔还算丰厚的钱,加上孙策这些年攒的钱,孙策拿去捐给他死去的战友。地方这边也有一些补贴费用,
孙策认认真真地给孙权和孙坚都打了欠条,他握笔的姿势有点变,只是写出来的字依旧笔锋尖锐。孙权说着不要写欠条的,但孙策很坚持。
“小权你要是一个人就算了,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别让鲁肃为难。”孙策摸了摸孙权的脑袋,“他今天不来?”
“他上班,我是中午溜出来的,哥,你上回和拉琴哥哥怎么样了?”孙权忍不住问。
“他叫周瑜,不叫拉琴哥哥。”孙策一愣,随即笑着说,“没怎么样,就这样吧?”
孙权看孙策表情不对,还想再问,结果当事人依旧来到了。
“小权也来了啊?”周瑜提着一堆住院要用的东西走进病房。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说了你不用来的。”孙策对周瑜礼貌而疏离。
“叔叔和小权平时要上班,我公司离这边近,方便过来看看……”周瑜解释道,“我听你的主治医师说,接上了之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动,需要人照顾的。”
“哥哥你怎么这样,人家瑜哥哥是好心,我来拿吧?”孙权热情地接过周瑜手中的暖水瓶和脸盆,一一放好,袋子里不说洗洁精和海绵了,连削皮器都有。
“我一个人也可以。”孙策很固执,他扫视了一眼忙上忙下放东西的孙权,拿出钱包,对周瑜说,“花了多少钱,我给你……200够吗?”
“不需要这么跟我见外。”周瑜不肯收,“我当然相信你一个人都可以,但是我偶尔过来看看你,行不行?”
“瑜哥,你还是收吧,我哥连我的钱都不肯要呢。”看这边气氛微妙,孙权连忙出来打圆场,他还想再说两句,结果门外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孙权立刻愣住。

那个声音稍微高昂的是虞翻的,还有声音比较粗犷的是程普叔叔的,夹杂在其间的是……孙坚的。
“哥,我要不要先走啊?或者我躲床底等他们走了我再出来,我看我们这是二楼,我爬窗跳下去怎么样?”孙权对着孙策露出了求助的表情。
孙策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别怕。”

打开门时,房间的空气有了略微的停滞。
然后是程普笑着说:“阿策阿权好久不见了啊,这个小哥是谁……哦,是阿策的朋友,叫周瑜是吧,幸会幸会!怎么一个个都长得这么漂亮,都有女朋友了吗?我女儿今年二十五Z大法律系的……”
接着是虞翻走到孙策面前,气势汹汹地说:“孙策同志你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了吗?你要躺在床上躺到骨头长好可不要半路给我跑掉就算美国要放核弹轰平上海滩你也不准给我乱动听到了吗?”
然后才是孙坚,他走到孙策和孙权面前,一手一个地拍了拍肩膀——落在孙权肩膀上的右手是犹豫了好久才落下去的。
他低声说:“我的儿子们啊。”
走近了的孙权猛然发现孙坚的头发白了好多,皱纹也多了些许,就好像一瞬间,苍老就压在了这位曾经英勇无比的男人身上。

孙权和孙坚已经四年没有见了。
但他们其实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相遇。孙坚似乎也很惊讶,他挺直了肩膀,好半天都没说话。
小小的病房里塞了太多的人,程普和周瑜先出去了,虞翻也叮嘱了几句去自己办公室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父子三人。
“你们好好聊,爸,我这段时间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吧,还有小权,好好说话,别和爸吵架。”孙策笑了笑,他拍拍孙坚的肩膀,又抱了抱孙权,尽量沉稳地走出去,可是还是姿势别扭。
孙权坐在了床上,周瑜买了好多水果,都放在床头柜上,他掰开一根香蕉,递给孙坚,孙坚没接,于是孙权又放了回去。
孙权拖长了声音,不敢看孙坚的白发:“爸……”
孙坚看了看孙权,一会儿才说:“瘦了。”
“我哥说我胖了呢,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孙权一笑,结果眼泪啪嗒掉下来,“反正我现在吃嘛嘛香,身体好得很就对了。”
“你哥现在很难过,你要多来看看他。”孙坚也坐到了孙权身边,他拿过那根被孙权掰下来的香蕉。
“虞翻医生说,只要他遵医嘱,就能好好的,就会变成以前的哥哥。”孙权听得清楚,他笑着说,“希望是这样吧。”
“他活着回来就好,也没真的缺胳膊断腿,我已经很满足了。”孙坚把香蕉皮撕开,一条一条,这香蕉已经熟透了,散发着芬芳的香气。
他们平静地谈了孙策的病情,对某件事绝口不提。
不过还是会提到,孙坚斟酌着,慢吞吞的地说:“你和……还在一起吗?”
孙权绞着手指,又忽地抹了一把脸:“在的。”
“让爸爸再想想,再想想。”孙坚搂住孙权的肩膀,拍了拍,又将香蕉递给了孙权,“爸爸老了,有些事情想不清楚……吃吧。”
“我不喜欢吃香蕉啦。”孙权这么说,还是拿过去,咬了一口,“爸爸好粗心,我明明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香蕉。”
“爸爸记得的,只是刚刚就忘记了。”孙坚道歉,“对不起啊,小权。”
孙权震惊地看着自己这个奉行棍棒教育但实际上最多拿鸡毛掸子追着他打屁股的年轻时省运动员拿过铁人三项第一名的连续几十年冬泳横跨钱塘江的从来没见哭过也不可能看他哭的父亲居然红了眼眶。
无法言喻的酸涩之情充斥了孙权的心,他一边拼命咬下香蕉一边忍住眼泪,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坏的孩子。

门口,虞翻和程普正热烈地讨论最近的医疗事件,孙策和周瑜站在另一边,他们两个很沉默。
“小权和叔叔怎么回事?”周瑜问。
“你知道我家小权和你的学长在一起吧,我爸传统,见不得这种事情。”孙策平淡地说。
“我妈也这样,我妈跪在我面前,求着我让我做个正常人。”周瑜也轻描淡写,他的背贴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你说,夏天为什么这么难熬?”
“有空调还难熬啊。”孙策低下眼睛,他的话里带着萧索的笑意,“我在地表温度50度的废墟里一动不动一天一夜呢,已经很好了。”
“能活着就很好了,谢谢你还活着。”周瑜小声地说,他遮住眼睛,居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也好看,和孙策那种不同,让人想着应该多让他笑笑那种,他用胳膊捅了捅孙策,“唉,不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等病好了也别去了。”
孙策没说话,他的身子微微摆动,牙齿在打颤。

病房那边很是热闹,相应的筒子楼就很冷清。
鲁肃回家时孙权还没回家,孙权打电话说晚上和爸爸还有哥哥和其他人一起吃饭,让鲁肃别等他了。
鲁肃愣了愣,握紧了手机:“那你和你爸爸好好说说,别吵架。”
“我知道了,”那头孙权似乎在和其他人说什么,然后又凑到这边:“爱你,肃肃。”
“你啊,在外面收敛点……”鲁肃脸有些热,也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也爱你,小权。”
他们热恋的时间怎么能这么长久,肯定因为对象是孙权的缘故。
鲁肃吃完晚饭后收拾了房间,出门倒水,只见隔壁的吕蒙在念书,隔壁的阿眉也在,她居然也在念书。
鲁肃想了想,他敲了敲阿眉的门。
阿眉捧着一本金边的小册子,嘴里着念念有词:“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①
阿眉转过脸,眼神迸发色彩,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落到了鲁肃身边。
“这是什么?”鲁肃好奇地指着阿眉手中的这个。
“我以前的客人留给我的,”阿眉埋怨地说,“他跟我传道什么教,愣是拿这本书让我给他打了八折,我亏死了呀。”
“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读《圣经》?”鲁肃疑惑地问,“是想要信教吗?”
“孙先生和你说过了吧,我后来去当超市理货员啦,今天我上的早班,回家之后好无聊……我也读读看,我有好多姐妹都信上帝呢。”阿眉继续念了下去,“……弯曲的不能变直,缺少的不能足数。”
鲁肃的少年时期,身边的好多长辈也都信这个。不过鲁肃是那种并不信仰神明的类型,他陪着相熟的阿姨去教堂做礼拜,听着人们唱圣歌,心里想的是今天学的物理题的三种解法。不过教堂的彩绘玻璃真好看,日光透过玻璃落在地上,美到不可思议。
而阿眉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她读得有些磕磕绊绊,虔诚而温柔。
“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识的事……”
阿眉看向鲁肃,笑说:“不知道为什么,鲁先生,我内心变得宁静了。”
“那挺好。”鲁肃与阿眉告别,他打算对一下这几天的账目,虽然程奶奶那边不用再付钱,但是孙策的病还是耗尽了他们不少积蓄,接下来的日子要更加精打细算才可以。

孙权回来时鲁肃正对完最后一笔账,鲁肃的字也好看,小时候跟着书法先生专门练过,可惜没在什么重要文件上写过什么,写得最多的居然是他和孙权的日常开支账本。
孙权带着杂七杂八一堆东西回来,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摊在床上。
“怎么样?”鲁肃弯腰,整理孙权带回来的,“这什么啊,怎么这么多吃的喝的?”
孙权笑嘻嘻地抱住鲁肃,下巴搭在鲁肃肩膀上:“是聘礼。”
“什么聘礼不聘礼的?”鲁肃躲开孙权的亲近,一身汗,再抱下去他也要再洗一次了,“快去洗澡。”
“开玩笑的,我哥情况还行,很快可以手术了。还有,我觉得我爸有点松口了,虽然没有完全答应的样子……”孙权的语气很愉悦,“程普叔叔和我爸一人给我买了好多吃的,程普叔叔好离谱,他差点让我拎只鸡回来,我说不了,我们不会杀活鸡……还路过阿然家的锁店,朱叔叔给我塞了一斤栗子,你见过阿然的,就那个白白瘦瘦的,我发小。”
“记得,我们家锁坏了不就是他来修的吗?”鲁肃也笑,“那很好啊,看到你和你爸爸和好了,我很开心。”
“也没有完全和好吧……我爸爸只要不接受你,我就不回家!”孙权大声说,“他就应该见见你,知道他儿媳妇多么温柔可人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儿子娶到这样的儿媳妇简直是十辈子修来的缘分!”
鲁肃温柔可人地握住了孙权的手,往下一折:“你到我妈墓前可不准说这种话,我妈妈可想要个又好看又活泼的儿媳妇了,真的……她总觉得我板着脸,希望我找个能互补的。”
“呜,好的我错了,我才是鲁家的小媳妇……”孙权夸张地挣扎起来,被鲁肃嫌弃地推到一边。
“快去洗澡。”鲁肃把毛巾丢到孙权身上,这是最后通牒。

快到八月份时,他们就铺地铺了。
现在是八月初,已经好几天没有下雨,竹席搭在地上要水擦一遍才能凉快,电风扇不停吹着,孙权和鲁肃坐着聊天,分享孙坚买的半个西瓜。
“信教?我不信这个,我爸和我哥都是共产党员,虽然我不是,但是我也是听着党章长大的,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孙权咬下鲁肃舀过来的一口西瓜,“西瓜要是冰的就好了。”
“我也不信,但是人活着是要有念想的呀。”鲁肃将西瓜籽吐到手心里,再丢到垃圾桶里,勺子里一半是果肉,一半是红色汁液。
“那我信仰肃肃,肃肃就是我的信仰。”孙权一边说着这样动人的情话,下一刻却用黏黏的手拍拍鲁肃的腿,“垃圾桶拿过来一点,我吐不到了啦!”
可是鲁肃觉得这样的孙权,最动人,生动活泼的,确实存在在他身边的孙权,最动人。

“我想去给你买套专升本的教材,我看阿蒙也在读,他的书是他前男友买的,我去问过我教辅导班的同学,如果是旧教材,是不贵的。”鲁肃定定看着孙权白炽光下深色的眉毛,“小权还年轻,还可以念书。”
“你呢?”孙权吃下一口西瓜。
“我就算了。”鲁肃摇摇头。
“那也可以,我念好书赚大钱,回头养肃肃……然后我们买下你以前的家,庐江墅182号是吗?”孙权看着鲁肃停住手,他拿过勺子,撬西瓜红色的边缘。
“不了,我妈就死在那边,我不想回去。”鲁肃黯然地说。
“那……我们搬个比庐江墅更高级的?建邺花园怎么样?”孙权想起了这几天铺天盖地的广告,大概是宣传建邺花园高端大气上档次,房价比曾经的庐江墅还要高些。
“这些都不重要……”鲁肃抬头,此时窗外一轮弯月正照着他和孙权,万家灯火之上,只有一轮月亮,“你看,天涯海角,共享此月。”
“是啊,是啊,一样的星星,一样的月亮,”孙权给鲁肃喂了一口西瓜汁,“这西瓜皮还挺厚,明天吵着吃?”

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孙策在和虞翻谈手术细节,周瑜在自己房间里看电影,他那位下属在和领导拼酒,吕蒙在隔壁背单词,阿眉也在另外那边的隔壁读《圣经》,孙坚和程普在打牌……所有人,所有人,头顶都有一样的一轮夏天月亮。
人的生活如果是一道细流的话,那每个人都在各自的河道里奔流,但最终都将汇流成人间——这举目远眺中,最为浩瀚的大江大海。

①:阿眉说的这几段都来自《旧约·传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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