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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权肃/策瑜策/逊蒙逊]披星戴月(现代AU/中长篇)
糊冷冷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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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发表于: 2020-11-24  
15 流水
人间是举目远眺中
最为浩瀚的大江大海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
孙策的治疗方案很快定下来了,是虞翻之前说的关节置换手术,一部分可以进医保,是大家勉强咬咬牙还能凑上的费用。孙权这才知道孙策退伍后,国家给了一笔还算丰厚的钱,加上孙策这些年攒的钱,孙策拿去捐给他死去的战友。地方这边也有一些补贴费用,
孙策认认真真地给孙权和孙坚都打了欠条,他握笔的姿势有点变,只是写出来的字依旧笔锋尖锐。孙权说着不要写欠条的,但孙策很坚持。
“小权你要是一个人就算了,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别让鲁肃为难。”孙策摸了摸孙权的脑袋,“他今天不来?”
“他上班,我是中午溜出来的,哥,你上回和拉琴哥哥怎么样了?”孙权忍不住问。
“他叫周瑜,不叫拉琴哥哥。”孙策一愣,随即笑着说,“没怎么样,就这样吧?”
孙权看孙策表情不对,还想再问,结果当事人依旧来到了。
“小权也来了啊?”周瑜提着一堆住院要用的东西走进病房。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说了你不用来的。”孙策对周瑜礼貌而疏离。
“叔叔和小权平时要上班,我公司离这边近,方便过来看看……”周瑜解释道,“我听你的主治医师说,接上了之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动,需要人照顾的。”
“哥哥你怎么这样,人家瑜哥哥是好心,我来拿吧?”孙权热情地接过周瑜手中的暖水瓶和脸盆,一一放好,袋子里不说洗洁精和海绵了,连削皮器都有。
“我一个人也可以。”孙策很固执,他扫视了一眼忙上忙下放东西的孙权,拿出钱包,对周瑜说,“花了多少钱,我给你……200够吗?”
“不需要这么跟我见外。”周瑜不肯收,“我当然相信你一个人都可以,但是我偶尔过来看看你,行不行?”
“瑜哥,你还是收吧,我哥连我的钱都不肯要呢。”看这边气氛微妙,孙权连忙出来打圆场,他还想再说两句,结果门外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孙权立刻愣住。

那个声音稍微高昂的是虞翻的,还有声音比较粗犷的是程普叔叔的,夹杂在其间的是……孙坚的。
“哥,我要不要先走啊?或者我躲床底等他们走了我再出来,我看我们这是二楼,我爬窗跳下去怎么样?”孙权对着孙策露出了求助的表情。
孙策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别怕。”

打开门时,房间的空气有了略微的停滞。
然后是程普笑着说:“阿策阿权好久不见了啊,这个小哥是谁……哦,是阿策的朋友,叫周瑜是吧,幸会幸会!怎么一个个都长得这么漂亮,都有女朋友了吗?我女儿今年二十五Z大法律系的……”
接着是虞翻走到孙策面前,气势汹汹地说:“孙策同志你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了吗?你要躺在床上躺到骨头长好可不要半路给我跑掉就算美国要放核弹轰平上海滩你也不准给我乱动听到了吗?”
然后才是孙坚,他走到孙策和孙权面前,一手一个地拍了拍肩膀——落在孙权肩膀上的右手是犹豫了好久才落下去的。
他低声说:“我的儿子们啊。”
走近了的孙权猛然发现孙坚的头发白了好多,皱纹也多了些许,就好像一瞬间,苍老就压在了这位曾经英勇无比的男人身上。

孙权和孙坚已经四年没有见了。
但他们其实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相遇。孙坚似乎也很惊讶,他挺直了肩膀,好半天都没说话。
小小的病房里塞了太多的人,程普和周瑜先出去了,虞翻也叮嘱了几句去自己办公室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父子三人。
“你们好好聊,爸,我这段时间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吧,还有小权,好好说话,别和爸吵架。”孙策笑了笑,他拍拍孙坚的肩膀,又抱了抱孙权,尽量沉稳地走出去,可是还是姿势别扭。
孙权坐在了床上,周瑜买了好多水果,都放在床头柜上,他掰开一根香蕉,递给孙坚,孙坚没接,于是孙权又放了回去。
孙权拖长了声音,不敢看孙坚的白发:“爸……”
孙坚看了看孙权,一会儿才说:“瘦了。”
“我哥说我胖了呢,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孙权一笑,结果眼泪啪嗒掉下来,“反正我现在吃嘛嘛香,身体好得很就对了。”
“你哥现在很难过,你要多来看看他。”孙坚也坐到了孙权身边,他拿过那根被孙权掰下来的香蕉。
“虞翻医生说,只要他遵医嘱,就能好好的,就会变成以前的哥哥。”孙权听得清楚,他笑着说,“希望是这样吧。”
“他活着回来就好,也没真的缺胳膊断腿,我已经很满足了。”孙坚把香蕉皮撕开,一条一条,这香蕉已经熟透了,散发着芬芳的香气。
他们平静地谈了孙策的病情,对某件事绝口不提。
不过还是会提到,孙坚斟酌着,慢吞吞的地说:“你和……还在一起吗?”
孙权绞着手指,又忽地抹了一把脸:“在的。”
“让爸爸再想想,再想想。”孙坚搂住孙权的肩膀,拍了拍,又将香蕉递给了孙权,“爸爸老了,有些事情想不清楚……吃吧。”
“我不喜欢吃香蕉啦。”孙权这么说,还是拿过去,咬了一口,“爸爸好粗心,我明明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香蕉。”
“爸爸记得的,只是刚刚就忘记了。”孙坚道歉,“对不起啊,小权。”
孙权震惊地看着自己这个奉行棍棒教育但实际上最多拿鸡毛掸子追着他打屁股的年轻时省运动员拿过铁人三项第一名的连续几十年冬泳横跨钱塘江的从来没见哭过也不可能看他哭的父亲居然红了眼眶。
无法言喻的酸涩之情充斥了孙权的心,他一边拼命咬下香蕉一边忍住眼泪,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坏的孩子。

门口,虞翻和程普正热烈地讨论最近的医疗事件,孙策和周瑜站在另一边,他们两个很沉默。
“小权和叔叔怎么回事?”周瑜问。
“你知道我家小权和你的学长在一起吧,我爸传统,见不得这种事情。”孙策平淡地说。
“我妈也这样,我妈跪在我面前,求着我让我做个正常人。”周瑜也轻描淡写,他的背贴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你说,夏天为什么这么难熬?”
“有空调还难熬啊。”孙策低下眼睛,他的话里带着萧索的笑意,“我在地表温度50度的废墟里一动不动一天一夜呢,已经很好了。”
“能活着就很好了,谢谢你还活着。”周瑜小声地说,他遮住眼睛,居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也好看,和孙策那种不同,让人想着应该多让他笑笑那种,他用胳膊捅了捅孙策,“唉,不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等病好了也别去了。”
孙策没说话,他的身子微微摆动,牙齿在打颤。

病房那边很是热闹,相应的筒子楼就很冷清。
鲁肃回家时孙权还没回家,孙权打电话说晚上和爸爸还有哥哥和其他人一起吃饭,让鲁肃别等他了。
鲁肃愣了愣,握紧了手机:“那你和你爸爸好好说说,别吵架。”
“我知道了,”那头孙权似乎在和其他人说什么,然后又凑到这边:“爱你,肃肃。”
“你啊,在外面收敛点……”鲁肃脸有些热,也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也爱你,小权。”
他们热恋的时间怎么能这么长久,肯定因为对象是孙权的缘故。
鲁肃吃完晚饭后收拾了房间,出门倒水,只见隔壁的吕蒙在念书,隔壁的阿眉也在,她居然也在念书。
鲁肃想了想,他敲了敲阿眉的门。
阿眉捧着一本金边的小册子,嘴里着念念有词:“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①
阿眉转过脸,眼神迸发色彩,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落到了鲁肃身边。
“这是什么?”鲁肃好奇地指着阿眉手中的这个。
“我以前的客人留给我的,”阿眉埋怨地说,“他跟我传道什么教,愣是拿这本书让我给他打了八折,我亏死了呀。”
“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读《圣经》?”鲁肃疑惑地问,“是想要信教吗?”
“孙先生和你说过了吧,我后来去当超市理货员啦,今天我上的早班,回家之后好无聊……我也读读看,我有好多姐妹都信上帝呢。”阿眉继续念了下去,“……弯曲的不能变直,缺少的不能足数。”
鲁肃的少年时期,身边的好多长辈也都信这个。不过鲁肃是那种并不信仰神明的类型,他陪着相熟的阿姨去教堂做礼拜,听着人们唱圣歌,心里想的是今天学的物理题的三种解法。不过教堂的彩绘玻璃真好看,日光透过玻璃落在地上,美到不可思议。
而阿眉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她读得有些磕磕绊绊,虔诚而温柔。
“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识的事……”
阿眉看向鲁肃,笑说:“不知道为什么,鲁先生,我内心变得宁静了。”
“那挺好。”鲁肃与阿眉告别,他打算对一下这几天的账目,虽然程奶奶那边不用再付钱,但是孙策的病还是耗尽了他们不少积蓄,接下来的日子要更加精打细算才可以。

孙权回来时鲁肃正对完最后一笔账,鲁肃的字也好看,小时候跟着书法先生专门练过,可惜没在什么重要文件上写过什么,写得最多的居然是他和孙权的日常开支账本。
孙权带着杂七杂八一堆东西回来,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摊在床上。
“怎么样?”鲁肃弯腰,整理孙权带回来的,“这什么啊,怎么这么多吃的喝的?”
孙权笑嘻嘻地抱住鲁肃,下巴搭在鲁肃肩膀上:“是聘礼。”
“什么聘礼不聘礼的?”鲁肃躲开孙权的亲近,一身汗,再抱下去他也要再洗一次了,“快去洗澡。”
“开玩笑的,我哥情况还行,很快可以手术了。还有,我觉得我爸有点松口了,虽然没有完全答应的样子……”孙权的语气很愉悦,“程普叔叔和我爸一人给我买了好多吃的,程普叔叔好离谱,他差点让我拎只鸡回来,我说不了,我们不会杀活鸡……还路过阿然家的锁店,朱叔叔给我塞了一斤栗子,你见过阿然的,就那个白白瘦瘦的,我发小。”
“记得,我们家锁坏了不就是他来修的吗?”鲁肃也笑,“那很好啊,看到你和你爸爸和好了,我很开心。”
“也没有完全和好吧……我爸爸只要不接受你,我就不回家!”孙权大声说,“他就应该见见你,知道他儿媳妇多么温柔可人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儿子娶到这样的儿媳妇简直是十辈子修来的缘分!”
鲁肃温柔可人地握住了孙权的手,往下一折:“你到我妈墓前可不准说这种话,我妈妈可想要个又好看又活泼的儿媳妇了,真的……她总觉得我板着脸,希望我找个能互补的。”
“呜,好的我错了,我才是鲁家的小媳妇……”孙权夸张地挣扎起来,被鲁肃嫌弃地推到一边。
“快去洗澡。”鲁肃把毛巾丢到孙权身上,这是最后通牒。

快到八月份时,他们就铺地铺了。
现在是八月初,已经好几天没有下雨,竹席搭在地上要水擦一遍才能凉快,电风扇不停吹着,孙权和鲁肃坐着聊天,分享孙坚买的半个西瓜。
“信教?我不信这个,我爸和我哥都是共产党员,虽然我不是,但是我也是听着党章长大的,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孙权咬下鲁肃舀过来的一口西瓜,“西瓜要是冰的就好了。”
“我也不信,但是人活着是要有念想的呀。”鲁肃将西瓜籽吐到手心里,再丢到垃圾桶里,勺子里一半是果肉,一半是红色汁液。
“那我信仰肃肃,肃肃就是我的信仰。”孙权一边说着这样动人的情话,下一刻却用黏黏的手拍拍鲁肃的腿,“垃圾桶拿过来一点,我吐不到了啦!”
可是鲁肃觉得这样的孙权,最动人,生动活泼的,确实存在在他身边的孙权,最动人。

“我想去给你买套专升本的教材,我看阿蒙也在读,他的书是他前男友买的,我去问过我教辅导班的同学,如果是旧教材,是不贵的。”鲁肃定定看着孙权白炽光下深色的眉毛,“小权还年轻,还可以念书。”
“你呢?”孙权吃下一口西瓜。
“我就算了。”鲁肃摇摇头。
“那也可以,我念好书赚大钱,回头养肃肃……然后我们买下你以前的家,庐江墅182号是吗?”孙权看着鲁肃停住手,他拿过勺子,撬西瓜红色的边缘。
“不了,我妈就死在那边,我不想回去。”鲁肃黯然地说。
“那……我们搬个比庐江墅更高级的?建邺花园怎么样?”孙权想起了这几天铺天盖地的广告,大概是宣传建邺花园高端大气上档次,房价比曾经的庐江墅还要高些。
“这些都不重要……”鲁肃抬头,此时窗外一轮弯月正照着他和孙权,万家灯火之上,只有一轮月亮,“你看,天涯海角,共享此月。”
“是啊,是啊,一样的星星,一样的月亮,”孙权给鲁肃喂了一口西瓜汁,“这西瓜皮还挺厚,明天吵着吃?”

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孙策在和虞翻谈手术细节,周瑜在自己房间里看电影,他那位下属在和领导拼酒,吕蒙在隔壁背单词,阿眉也在另外那边的隔壁读《圣经》,孙坚和程普在打牌……所有人,所有人,头顶都有一样的一轮夏天月亮。
人的生活如果是一道细流的话,那每个人都在各自的河道里奔流,但最终都将汇流成人间——这举目远眺中,最为浩瀚的大江大海。

①:阿眉说的这几段都来自《旧约·传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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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发表于: 2020-11-24  
16 风眼
在沸反盈天的尘世
裹缠爱的蛛丝


鲁肃杀鱼的手法利落,磨好的菜刀刷拉拉地刮好鳞片,横着一刀切腹,掏出内脏,血从他洁白的手心流出,再流向下水道,孙权在一边用水勺倒水,冲向鲁肃在洗的部分,黑色的部分要小心剔除。
这条大白鲢没有鱼籽,孙权想着亏他觉得这条鱼腹部圆润,结果居然没有鱼籽。
“小权,鱼泡要留吗?”
“不了吧。”
孙权盯着鲁肃手中的珍珠白的鱼泡,好像想到了什么怪怪的事情。总之一切是因为孙权买鱼时忘记了让老板给杀鱼,导致他们两个人在公用水房的下水道蹲着杀鱼。
孙权接过尾巴还在动啊动的鱼,自告奋勇地做他拿手的红烧鱼时,鲁肃在用小刀割上回朱然家给的栗子,打算做糖炒栗子。
红烧鱼出了锅,摆在专门买的鱼盘里,半炸过微焦的鱼,炒过的葱姜蒜冰糖酱油淋着,在灯光下闪现金红色的光芒。
孙权穿着跳跳虎的围裙,将鱼盘放在垫好的广告纸上,双手合十,期待鲁肃的夸奖。
“小权做红烧鱼越来越厉害了。”这头的鲁肃也把酸辣拍黄瓜拌好,拿上了桌。
“那当然。”孙权很是矜持地坐下,把白米饭推给鲁肃,又筷子递过去。
“吃鱼眼睛会变聪明!”鲁肃发现了白色的鱼眼,夹给孙权。
“虽然是民间传说但是我决定相信!”孙权接受了鲁肃的好意,“小时候还说吃鱼籽会变笨呢,可是我觉得鱼籽好好吃,我也没变笨啊。”
阿眉也闻到了香味,馋嘴猫猫一样过来夹了鱼块走。吃完饭后鲁肃上手做糖炒栗子,做完了他给阿眉送,而孙权给在看书的吕蒙送,夸奖小熊软糖同学读书认真。

快半个月不下雨的城市在今夜终于下雨。
是今年第七号台风,叫孟德尔,让孙权稍微回忆起了高中学过的豌豆杂交知识,他寻思着前面六号好像也没怎么干扰到这边吧,最多就是下了场小雨,不愧是此地有结界保护么?
风大,玻璃窗咣咣响,雨大,雨棚也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孙权睁着眼睛辗转反侧睡不着,鲁肃也是——因为下雨,他们睡回到了床上。
“我下班去看过我哥了,说手术挺成功的,不过还是得靠好好养,等长好了才能动……可是这样我哥会不会很无聊啊?”孙权翻身,给自己和鲁肃盖上夏凉被。
“带点影碟带或是带点书过去?”鲁肃低声说,他靠着孙权,“暧,小权,你有没有觉得你哥和我学弟之间有点怪怪的。”
“是有点哦,可是我问我哥,我哥不让我问……我哥最近好暴躁。”孙权叹了口气,“我一提到瑜哥他就开始火大,我看瑜哥也没做错什么啊,干嘛啊,人家又不欠我们家的。”
“也不用太担心,我看小策和小瑜都很有分寸……对了,明天你要是下班了过去,带点我做的糖炒栗子?”鲁肃总觉得有点湿乎乎的,一直往孙权那边靠。
“路上会不会坏掉啊?”孙权都快要被鲁肃挤到墙上去了,“你是怎么了?”
“好像漏水?”鲁肃不清楚,“也可能是窗户没关严实漏进来的?”

十分钟后。
“还是睡不着。”孙权翻了不知道第几次身,他翻到鲁肃身上,“肃肃,不如我们做吧,我们好久没做了。”
好像是有些久了,最近事情太多,杂七杂八的,也没心思在这档子事上。
鲁肃嗯了一声,他把夏凉被踢到一边,拥住在他上方的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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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前倒是用过比较贵的避孕套,咬咬牙买的,结果用的时候直接破了。孙权不经意和阿眉说时,阿眉哈哈大笑,她笑完了才拿了她用的那种,很便宜,一个还不到一块钱,国产小作坊做的,缺点就是厚,但不怎么容易破。
阿眉拿的虽然厚,但是太小了吧,孙权不好意思再去要,那次鲁肃咬着他的耳朵。
“没关系的,射在里面也可以。”
“……肃肃你别说这种话,我又要硬了。”
“我听说古时候的人会用鱼泡,或者羊肠……真不方便。”
“那我觉得,不用最方便!”
后来就真的不怎么用了,反正做完洗干净就好了,如果要做的话,就会事先打一桶水放在家里方便洗干净。孙权有时候觉得射在里面,会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满足了之后的两个人相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鲁肃睡在了里侧,而孙权在外侧。
里侧的墙壁上贴满了报纸,孙权想起他们刚来到这个房间里,是鲁肃跪在墙上贴报纸,孙权在一边递浆糊,墙角有青苔,天花板还有裂痕,边上是灰绿色霉菌,江南阴湿,这样的痕迹在二楼实在是太常见了。
但鲁肃用彩色报纸和处理的时装杂志给盖住,就显得这面墙十分艺术。
“我以前就住在那边。”
那时候的鲁肃一边贴一边抚摸上面的花园楼盘的广告,露出有些感慨的样子。
“邻居们都很有礼貌,周末会有家庭野餐,到处都是鲜花,到处都是歌声。我上回跟你说的长得很好看的小瑜就住在我们家对面,他长得漂亮,穿得又洋气,会拉小提琴,是小少爷的样子。”
“啊,比起这些,那我可以看到肃肃小时候的照片吗?”
“那房子被卖了,我进不去,所以什么都没有了。”
孙权觉得可惜,可惜那些和鲁肃童年少年有关的东西就此流逝,以至于之后的那次在刘晔那边看到了鲁肃十八岁时的样子,他觉得很幸运。
“那以后回去,我给你看我小时候的样子。”孙权给鲁肃又递上浆糊,鲁肃将摇滚歌手的介绍页给贴了上去,那是很有名的外国歌手,化着烟熏妆,有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好像唱歌就真的能吃饱似的。
“小权小时候一定很可爱,一定要给我看看,”鲁肃笑着说,他用手抚平杂志的褶皱,“其实……后来我回去看过,那边住了一家三口,他们的孩子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就像爸爸妈妈和我一样。”
孙权想抱抱着拿着浆糊桶和刷子,没办法腾出手,他对鲁肃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或者我们再找到另外的地方,拥有我们两个人的家。”
“就像小权你之前说的,我们拥有星星,也拥有月亮,和天底下所有人都一样,一万年前的人们在山洞里住着,就有这样的星星和月亮,所以我一点都没觉得不满足。”鲁肃用一张环球旅行概念的画满气球的张贴画将庐江墅的广告页面盖上,他跪得有些酸了,从床上下来,抱住还拿着浆糊桶和刷子的孙权,“谢谢你,小权。”

那时候是去年春天,现在已经是今年夏天了。
孙权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岁月如梭,日子应该是在变好吧?
鲁肃揉了揉孙权的头发,将有些汗湿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他喜欢孙权身上年轻滚烫的感觉,在夏夜里抱着粘在一起,好像骨肉都融在一起似的。
“今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孙权听着外头的雨声,还有雷电轰鸣声。
“那……你是我的星星,也是我的月亮。”
鲁肃说起情话就不像是情话,他是那种说话很质朴的人,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我发现,肃肃,你真的很会讨我欢心。”
“我讨我喜欢的人开心,不是应该的吗?”
“你什么都不做,就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嗳,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啊?”
孙权翻过身抱着鲁肃,把鲁肃放在墙壁和自己之间,勾住他的手。
“我都想好了。如果以后爸爸愿意接受我们的话,我们就和爸爸还有哥哥,哥哥也应该找个漂亮的嫂子才是,然后我们一起去见肃肃的爸爸妈妈,和他们说,肃肃现在也被很多人爱着,让他们不用担心啦。”
孙权想到一句说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像是一个话唠。
“他们会不会喜欢我啊?他们一定会喜欢我的,我那么可爱,我又聪明,又上进,更重要的是,我喜欢肃肃,肃肃也喜欢我。”
鲁肃笑着听,耳朵贴在孙权的颈窝,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心脏跳动,他手指戳了戳孙权湿滑的胸口。
“孙权,你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什么?”
“就是……很奇怪,人的心,是很奇怪的东西。”
“心脏啊?我看过数据诶,心脏里百分之八十是水。”
“就是说,人的心明明那么小,拳头大,却可以装下那么多东西,喜怒与哀乐,或是一个人?”
“那我的心,是百分之七十的肃肃和百分之三十的其他人做的。肃肃在我心里占了一半多的位置,所以你总能拿捏我。”
“那我希望可以再多点,又希望再少点。”
“为什么呀?”
“我希望小权爱我,又希望小权不要那么爱我……要是我以后因为什么事情不能陪在小权身边了,小权该怎么办啊?”
“不准说这种话!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去死,所以,你不要死!”
孙权拥住鲁肃,声音从齿缝里发出来,显得像是什么峡谷里的风声。

他们顺理成章地又做了第二次。
鲁肃背靠着墙壁,拥着面前的孙权,在欲望中沉浮。
他身后是高档楼盘和环球旅游,那些他曾经属于的而今遥不可及的世界。
他身前是年轻火热的恋人,是他深深着迷的肉体和为之倾倒的灵魂。
他在一个的隐隐约约可以称作人生的譬喻里,失去了一切,但他又觉得,好像失去的东西也不那么重要,他已然拥有了一切。

狂风暴雨之下,这一方天地如同风眼,风平浪静,像一场古老的梦。
风眼之中的孙权和鲁肃,在沸反盈天的尘世里,裹缠着爱的蛛丝,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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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奇迹
爱情是世界上最难诞生的奇迹。

九月份的一天,阿眉分手了。
是孙权和鲁肃一早就料到的情况。
你必须承认,这个世界,能得到真正爱情的人是极少数。
我们剔除那些为了温饱利益结合,剔除一时间的荷尔蒙上头,剔除在所谓的爱中相互折磨,剔除自以为是浅薄无知的自我感动的话——它简直是世界上最难诞生的奇迹。
人如果不够幸运,找不到可以相爱的人的话,至少还能选择爱自己。

孙权回家时发现家里门半开着,而家里没人,倒是隔壁传来了哭泣声。只见鲁肃坐在阿眉房间里,给阿眉递纸巾,边上的纸巾已经铺了一地了,还有几个歪倒的酒瓶。
“嘘——”鲁肃对进门的孙权做了个手势。
阿眉缓缓地抬起脸,她的妆完全花了,结果看到一脸慌张的孙权,她噗嗤一声笑了。
“对不起啊,借了你的鲁先生两分钟,马上还给你。”
“嗳,这是怎么了啊?”孙权期期艾艾地说。在略显短暂的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他哄女孩的经验屈指可数,他不是那种童年少年时代喜欢捉弄女孩的无聊男孩。
“祝我分手快乐!”阿眉气呼呼地说,“可是他还欠我好多钱呢!”
“欠了多少?不会是骗子吧!”孙权听到钱也生气了,他坐到了阿眉的身边。
“但是我没有给他很多钱,我是要把钱寄给弟弟的。”阿眉抹了一把眼睛,又哭又笑地说,“他可能就是想要骗我的钱才和我一起的……结果发现我没能给他很多钱。”
“这是什么人渣啊——”孙权很生气,“你能不能把他叫出来,我打他一顿!”
“他不见了,带着行李还有我的钱,连我的假宝石项链都没放过……然后我发现他之前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他没有工作,他说出去工作是和其他女人一起,他骗了好多人的钱……”阿眉用一种奇异的事不关己的口吻说着,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我是不是很傻?他其实没有爱过我,他什么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阿眉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和那个渣男的事情。他们好的时候是很好,坏的时候却也很坏,但最初的关系就建立在了欺骗之上,那点好说出来都是别有用心。
说到一半,孙权忽然伸出手,撩起阿眉的刘海,靠近鬓角的地方有青紫色的淤痕,被黑发掩盖。
“他是不是还打你?”
阿眉身子一缩,才缓缓地点头,她掩盖什么似的高声叫道:“但是我也打他了,我才没有让他占便宜。”
孙权深吸一口气,试图压抑自己的怒火,他拉起阿眉的胳膊:“我们去报警!”
“我问过了,说是情感纠纷,警察不会管的……”阿眉被孙权拉扯着站了起来,“我不去……”
鲁肃拦住孙权:“先别冲动,冷静点……”
被鲁肃拦着,孙权的怒火渐渐平息,化成了悠长的叹息,他在房间里踱步,最后又坐回到了原处:“我的傻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傻?”
“也没有特别多的钱,”阿眉嗫嚅着说,“你们不用管我了。”
鲁肃拿过梳子,给阿眉梳着头发:“阿眉,不管怎么样,我们出门呢,都要体体面面的,活得像个人样——然后呢,以后眼睛擦亮点,下回找男人让我们先过过关。”
一梳一大把枯掉的断发,被鲁肃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不要谈恋爱了,我要赚钱,赚很多钱。”阿眉的手叠在膝盖前,笑着说,“我本来就不该随便谈恋爱……我哪儿配啊?”
“怎么这么说?”孙权的火又要烧起来了,“我跟你说,你就当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狗屎嘛,旁边还是有正常——”
鲁肃打断孙权的话,他抽出最后一张纸巾,让阿眉擦脸:“那就不谈恋爱,赚钱,赚很多钱。”
孙权干瞪着眼,看鲁肃利索地收拾房间,将纸团收进垃圾桶,啤酒瓶放进纸箱,化妆品也一一归位,乱糟糟的房间就变成了整洁的样子。
做完这些的鲁肃开了一瓶酒,直接对瓶喝。
孙权看着鲁肃滚动的喉结,伸手去拿酒瓶:“我也想喝酒,肃肃。”
鲁肃看了孙权一眼,躲过孙权的动作:“不行,你不准喝。”
“孙先生的酒量好像不是很好吧,我这边有汽水。”阿眉已经缓过来了,她起身跑去冰箱拿汽水,坐久了哭累了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被孙权扶住。
“我不想喝汽水,我要喝酒,我真的要气死了,你们还不让我去打人!”愤愤不平的孙权趁着鲁肃不注意抢过了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鲁肃怀里。
阿眉目瞪口呆,她记得孙权之前喝酒时酒量没那么差的呀。
“……都说了不准你喝了。”鲁肃哭笑不得拿过孙权手中的酒瓶,结果孙权抱着酒瓶不肯放手。

把孙权安顿好之后的鲁肃对着阿眉解释。
“他心里不开心,想醉。”
阿眉爬到床上,靠着墙壁坐着,她把床上的小说一本本推到了地上,还有花花绿绿的杂志、影碟带和磁带。
阿眉做完这些之后,抱着膝盖,脸搁在腿上,她过分消瘦,嶙峋的骨头撑不起身上的衬衫。
“……下辈子想做什么呢?鲁先生。”
“不知道做什么,做人就挺好……我还是想要遇到小权。”
“真羡慕你们啊,我也许就是运气不好。”
“人生还很长,”鲁肃斟酌着说,“说不定哪天就遇到对的人了,一次认错人,很遗憾,但不会每次都运气那么差。”
“如果运气一直这么差呢?”
“小权说,人的运气是守恒的。”
“是吗……那我为什么一直这么倒霉啊,或者说,人的出生就是原罪,我们活着便是为了赎罪吗?”
“这样理解能宽慰到你也很好。”
鲁肃并不信那些,但阿眉信也好,人活着已经很难,让心里好受些有时候也是奢望。
阿眉却笑得很是开心,她从抽屉里找到她喜欢的却一夏天都没用的红色指甲油,给自己的脚趾涂上。
“我的话,我想做一只猫,我那天和他经过宠物店,里面的猫咪在睡觉,好几个小姑娘在外面看着它,它一翻身小姑娘们都在尖叫。鲁先生,我觉得做猫就很好,大家都觉得它可爱。”
“可是……被豢养的猫是不是太不自由了?”
“不用流浪不会冻死有的吃有的喝,只需要对人类喵喵喵就好。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做猫很幸福,猫猫是被爱的——我却不是。”
“我和小权都很关心你啊,”鲁肃皱皱眉头,“但是阿眉,爱这种东西,我觉得,首先,人要学会爱自己才可以,不然大家都会很累。”
“是吗?要学会爱自己啊?”
“就比如我和小权,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各自独立的时候都能够好好生活,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时不那么拖累对方。虽然这么说,我觉得我也没有做到,我没有办法想象我不和小权在一起。”鲁肃露出了苦笑的表情,“我好像也变得很脆弱,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孙先生有在为你在遮风挡雨啊?我好羡慕鲁先生。”
阿眉笑,如果在很久之前她也许会很嫉妒身边人有这样的情感,但是现在只剩下羡慕。
真好,真羡慕,阿眉希望他们每天都这么好,让她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人光是活着就很艰难,却依旧爱着对方。
在这糟糕的世界里,还有一抹她可触碰的光芒。
“不用羡慕我。”鲁肃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阿眉也会有的,也会遇到这样的人,以后会幸福的。”
阿眉看着鲁肃,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她红肿着眼睛在笑。剪的干净而圆润的指甲上满是耀眼的红。
“我不羡慕鲁先生了。”
“嗯?”
“因为有更值得羡慕的人啊。”
鲁肃理解了阿眉的话,但又好像不能完全理解。
阿眉正在涂手指甲。不管看了几次都觉得很神奇,化妆真的好像能改变一个人似的。阿眉又重新变得妩媚动人,艳光四射,好似这几个月来清纯质朴的阿眉只是一个梦一样。

阿眉在九月末的时候重新开始接客,她把自己的黑头发烫成酒红色的大卷,化上浓妆,穿上黑丝袜与细长高跟鞋。她很忙,总是来去匆匆。好像事情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一天夜里,阿眉抽烟,妆容掩饰她倦怠的表情。
“我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我家里人要给弟弟盖房子,以后要讨老婆……”她顿了顿,笑着说,“你们帮不了我的,谢谢你们。”
这是鲁肃很早就明白,孙权终将明白的道理,人是无法拯救人的。
吕蒙碰到这样的阿眉时也吓了一跳,直到阿眉说话他才知道她是谁,她扯了扯他帽子后面的熊耳朵,疑惑他的衣服为什么总是带着可爱熊熊。她在故人面前稍微显露了她真实的一面。
夏日的余热还在,电风扇依旧吱嘎吱嘎不停,深夜,墙壁那头暧昧的声音从未断过,孙权重新在耳朵里塞纸睡觉,他最近睡得不好,也是因为孙策的缘故。

膝盖长好了的孙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他要慢慢地走,有时候孙坚会过来陪,更多时候是周瑜,今天是孙权。
孙权扶着孙策在医院的草坪上走,说着家长里短的小事,比如万年单身狗觉得恋爱哪有游戏好玩的朱然有了可爱的女朋友;程普叔叔的女儿,那个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格外优秀的姐姐愤怒地说她再也不去相亲了;比如隔壁的阿蒙英语口音很奇怪,但是作文写得挺好的,他也开始学起了鲁肃买回来的教材,好久不念书了对面前的一切都很生疏,但他会加油的;比如阿眉也分手了,她的前男友和弟弟都不是人。
孙策微笑着听,时不时发表一些简单的评价,孙权的心却越来越无力。他总觉得他把孙策这个外壳维护得很好,用胶水将裂缝粘好了,但里面的东西却在不停地流逝,那是比起美丽的外壳更接近于孙策本质的东西。

而忽然,空气中传来了飞机微弱的轰鸣声。
“妈妈,是飞机——”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是飞机。”
孙权也抬头看,在蓝天中找到了银白的影子。
“是啊,是飞机哦!……小哥……你还好吗?”小女孩的妈妈对着孙权叫了起来,孙权疑惑地别过脸。
只见孙策抬着头,目光放空,他握不住拐杖,无法动弹一样地直挺挺地软下身子,几乎倒在了孙权的身上。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孙策依旧仰着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渐渐地涌出了泪水,在那一刹那,他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战场,到处都是死人,失去了半边身体的战友睁着一只眼睛,挂在林立的钢筋上,微笑着看他。

在孙策彻底倒下去之间,有什么紧紧抱住了孙策。
是赶到这儿的周瑜,他奔过半个草地,手中的东西丢了一地。
“没事,阿策,我们都在呢——都在,我们会陪着你……”周瑜将孙策拥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他抖开一张餐巾纸递给孙权。
孙权浑身冰凉地跪在草地上,给一边流泪一边发抖的孙策擦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孙策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紧闭着眼喘气。
“我哥,他是怎么了?”孙权小声地问,他观察着孙策的表情,毫无波动。
孙策依旧在他的世界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周瑜看了孙权一眼,优美的唇低声吐露出如同恶魔的低语:“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个词对孙权来说很陌生,但是周瑜明显比他要了解很多。
“阿策的PTSD很严重……非常影响生活,等阿策腿好了,我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孙权深吸一口气,他握紧了拐杖的把手。
“你和我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你不至于迟钝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这么说我当然明白……可是我哥他……”
孙权看了一眼即便是此刻也想要推拒开周瑜的孙策,但周瑜抱得很坚定。
“他现在不接受我没有关系,他需要我就够了。我有钱,我认识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你们需要我帮助他,而他需要我。”
周瑜看着瞠目结舌的孙权,几乎是自信笃定地补充了一句。
“他爱我。”
孙策在下一刻挣扎了起来,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似的,但是躺了两个月的孙策虚弱到挣脱不开周瑜。
孙权看着周瑜怀里逐渐冷静下来的孙策,第一反应是孙坚真可怜,这个孙家真的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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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20-11-26  
18 月圆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秋分之后,太阳直射点往赤道以南去了,天气开始转凉,很快就到中秋了。
阿眉的农历生日恰好就是中秋节的时候,公历十月份。孙权下班后去订了蛋糕,用的是吕蒙给的蛋糕券,换了一个十二寸的芒果蛋糕。孙权要了很多蜡烛和碟子,还要了一枚那种会像花朵绽放的大蜡烛,鲁肃买了一些凉菜,吕蒙则提回来一瓶红酒。
生日派对的场地安排在吕蒙的房间,他的房间有精致的地毯,有漆成白色的木桌,漂亮的陶瓷杯,打着领结的小熊玩偶,闪闪发光的玻璃摆件——和孙权鲁肃这种实用派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当然他们也没这个财力。孙权发现之前放在床头柜的二人合照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浅紫色的沙漏。
蛋糕被放在白木桌上,原装的两只白木椅子,孙权从自己家拿了两张边缘都不怎么完整的深蓝色塑料凳,成功成为这个房间里最突兀的家具。
鲁肃解开蛋糕盒的缎带,阿眉欢呼着将盖子拿开,吕蒙捡起一边的泡沫碟子和勺子,孙权打开蜡烛盒子,将五颜六色的细蜡烛摆在手心里摊开。

“要插几根蜡烛?”孙权的手指划过蜡烛,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一打彩色的塑料棒可以让他玩一个下午。
吕蒙点点头:“一般来说,几岁就插几根吧,阿眉今年几岁了呀?”
“就当我永远十八岁吧?”阿眉在孙权手心里数了十八根蜡烛。
孙权一一插上,最后疑惑道:“好像少了一根?”
“真的少了一根。”鲁肃也数了一遍,他将一根粉色的插在嫩黄色的花边,“现在是十八根。”
“阿眉十八岁生日快乐!”吕蒙将碟子分到大家的面前。
“点蜡烛,点蜡烛!”阿眉把打火机递给鲁肃。
鲁肃先点了一根蜡烛再一根根引燃,最后轻轻吹灭最后这一根。
“然后呢……”孙权想着他和鲁肃的生日大概就是去外面吃一顿或者是去博物馆逛逛,他没过过如此有仪式感的生日。
“我也不知道?”阿眉也没过这样的生日,她小时候吃煮面条,上面卧着蛋,长大之后是买十块钱一个的小蛋糕自己吃,并没有人给她这样过过生日。
“应该是先关灯。”鲁肃回忆了一下若干年前过过的生日。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近年像模像样过过生日的吕蒙恨铁不成钢地拍拍孙权:“阿权,去关灯。”
灯关了之后,蜡烛摇曳,照耀着大家的脸,每个人眼底都跳动着火焰,很是美妙。
“要唱歌!”吕蒙对这一套很熟练,他拿着碟子和叉子,像是指挥家挥舞指挥棒,“一、二、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阿眉戴上蛋糕店送的贴了金箔的皇冠,笑着站在中间。大家环绕着她,参差不齐地唱起《生日快乐歌》,在最后一句时总算是齐了。
见阿眉作势要吹蜡烛,吕蒙连忙拦住:“应该还要唱一遍英文版……我来领唱!”
于是又唱了一遍英文版,口音最纯正的居然是鲁肃,孙权第一次听他说英语,还蛮新奇的。
阿眉捂着脸:“我的英语都还停留在‘I fine, thanks’呢……大家唱得好好听。”她俯身去吹蜡烛,又被吕蒙拦住。

“先许愿!可以许三个愿望哦!”吕蒙是严格的生日宴会执行员,他认真地叮嘱,“两个愿望可以说出来,最后一个不能说,不然会不灵哦!”
孙权真的忍不住笑了,他捡起蛋糕上滑落的白巧克力,咬了半块,另外半块递给鲁肃,鲁肃不住地往后躲,躲不过才拿过那半块有点融化的巧克力。
“我想想……第一个愿望,希望大家事业顺利,赚好多钱!”阿眉双手合十,闭上眼,很是虔诚的样子,“一定要赚很多钱哦!”
“第二个愿望!”吕蒙拍手,“我会好好赚钱的 !”
“第二个愿望的话……”阿眉深吸了一口气,“希望我弟弟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也能遇到好女孩,早点结婚——”
孙权托着腮,拣起鲁肃买的花生米,往嘴巴里一扔,被鲁肃瞪了一眼。
“还有第三个愿望……不过不用说出来,在心里说就可以了。”吕蒙又再次叮嘱道,“这样才会灵!”
阿眉闭上眼,她双手交握,嘴巴里念念有词,而忽地她睁开眼睛,松开手。
“我许好愿啦,蒙蒙,我可以吹蜡烛了吗?”阿眉期待地看着吕蒙,就等他指示。
“吹吧,要一口气吹完才最好哦!”吕蒙点点头,“吹吧。”
阿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探头吹蜡烛,结果好难吹,十八根蜡烛此起彼伏的火,孙权看不下去,也跟着帮忙吹掉。
房间只剩下窗外的月光与灯光,气氛静谧而温柔,大家都坐着,一时静默无语。
“我去开灯。”坐在外侧的孙权起身去开灯,光辉重回房间。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过电视剧里那种生日呢!”阿眉拍手,她的脸颊绯红,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似的。
在吕蒙的帮助下,阿眉切了蛋糕,第一块递给鲁肃:“鲁先生,谢谢你。”
阿眉将第二块递给孙权:“孙先生,也谢谢你。”
阿眉最大的一朵花切给了吕蒙:“也辛苦蒙蒙了。”
孙权咬下一口蛋糕,含糊地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没有月饼,有蛋糕也不错是吗?”吕蒙给大家倒葡萄酒,在鲁肃再三强调下,孙权只得到了雪碧中掺一小杯葡萄酒的待遇。
“哎呀,忘记了,这枚蜡烛忘记了插上!”孙权发现了被菜压在下面的烟花一样的大蜡烛。
“明年还能用!”阿眉拿过那枚大蜡烛,将它收在了装剩下蜡烛和碟子叉子的袋子里,“我希望明年大家也能给我过生日!”
“会的会的!”吕蒙笑着说,他也很久没这么开心了,离开那个谁之后,他原来也可以和最开始那样,做无忧无虑的小熊软糖。
对门的小孩背完乘法口诀后开始念诗,这次念的也很应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同样的一个夜晚。
和孙策同病房的人已经被接回家过年了,病房里只剩下周瑜、孙策还有孙坚在吃月饼,吃的是蛋黄莲蓉月饼,孙坚单位发的,配的是一瓶矿泉水。中途虞翻过来,带着他的保温壶,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枸杞银耳汤,说了没几句话就回家过节去了。一个话唠对上两个沉默的人,只有周瑜稍微给点面子和他聊了几句。
“晚上有中秋晚会,”虞翻离开之前还给大家开了电视,一下子欢声笑语就充斥了病房,他满意地说,“这才像过节嘛。”
孙坚看起了一个抨击月饼过度包装的小品,长得就很喜剧的演员一边抹泪一边唱着“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看得孙坚哈哈大笑,直拍大腿。
孙策忍不住说:“爸,你拍的是我的大腿。”
“我养你这么大,让我拍个大腿怎么了?”孙坚低声抱怨,他又拍了几下,“我就拍了怎么了?”
孙策无言,他怀疑孙坚是被孙权附身了。周瑜伏在孙策肩膀上笑,孙策没躲,在孙坚面前,孙策会稍微不那么冷冰冰地对周瑜。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孙坚边喝枸杞银耳汤,边起身去开门,眼睛还没离开电视屏幕。
接下来的一切,在孙策眼中,仿佛默片上演,孙坚的水杯落地,周瑜从他肩膀上抬起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说了亘古以来人们自婴儿起学会的第一句话。
如同海藻一样的卷曲长发带着一种浓郁过头的香气扫过孙策的脸,面前寒光一凛,周瑜下意识用手臂去挡。
有什么鲜红的,滴滴答答流了下来,血腥味,却不是从周瑜身上。
是孙策替他挡下,多年的训练已经让他有了某种本能,他握住女人的剪刀,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卸下了她的胳膊,她的手没有了力气,剪刀一路从床上掉到了地上,血也跟着淌了一地。

孙策皱眉。
好吵。
有女人尖叫的声音,有爸爸愤怒的声音,床头的传唤铃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电视里主持人在喜庆的的音乐里说着“今年的中秋月亮是十年来最圆满的一个”的声音……这些和他每时每刻钻入他耳朵里的那些声音不一样,但落到他脑袋里又变成了类似的声音,是机翼旋转声,是机枪喷火声,是秒表滴答声,是大楼爆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声音全都听不清了,孙策只觉得周围安静到不可思议,因为他听到了和血涌出的声音同步的,周瑜的呜咽声。
清晰得像十多年前在琴行听到的琴声,又像是少年时代偷吻过的少年发出的笑声,和跨国电话里青年哽咽的声音。
——真好,周瑜没有受伤。
他保护不了他的战友,他眼睁睁看他们一个个死去。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可以保护的人。

啊,血好温暖,像是周瑜抱着他的感觉。
他用带血的手指抹去了周瑜的眼泪。
“今年的月亮很圆。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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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表于: 2020-11-26  
19 妈妈
她在梦里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

孙权在后来才听说那场医院的事故,他们家的教育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比如孙策在战场上好几次都遭遇危险——在孙策格外平淡的叙述中得知的,什么弹片擦掉了他的一块肉,差一点就削掉天灵盖,什么子弹卡在肋骨里,随行的医生是个新人半天都摸不到子弹,最后还是孙策自己取出来的,什么腿上的伤口在高温下感染发烧了好几天最后居然还能奇迹生还……等等,诸如此类。
“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有什么好说的。”孙策是这么说的,在他看来,只要人还没死,就不算什么大事。
总之这个事故传到了孙权耳朵里,就变成了,无法接受自己优秀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的母亲发了疯带着一把剪刀冲到儿子和情人所在的房间想和儿子同归于尽却被其他正义人士联手制服的故事,究其原因大约是十多年前,那个贵妇母亲的丈夫因为牵连当时的贪腐案入狱自杀,她这一生活下去的期望就是她的儿子。

孙策的腿没好全,手上又扎了绷带。他对周瑜的态度还是之前那样不冷不热,好像冲出去给周瑜挡了一刀的人不是他一样。
“换了其他人也一样。”孙策辩解道,“我是军人,我理应保卫人民。”
周瑜不说话,只给孙策喂馄饨。
馄饨是小馄饨,亮晶晶的一层薄油,碧绿葱花和紫菜飘在汤上。
“我又不是两只手都断了,我自己来……”伤了右手的孙策左手抢过勺子好半天也没舀起馄饨,气得不想吃了,最后还是周瑜端起碗一个个喂。
“你妈妈……”孙策叹了口气。
“没事,我妈被保姆阿姨带回去了,她最近几天趁着阿姨不注意,偷偷把药扔了,所以才这样……她可能是跟踪我来的,不过她下回不会来了。”周瑜的语气很淡,好像早就习惯了类事情。他还记得那天他一向优雅得体的妈妈跪在他面前哭,又被保姆阿姨带走,一旁的孙坚好半天也没说话,盯着医生给孙策包扎好,默默离开了。
“她是应该去看看医生……”孙策也回忆起当日周瑜母亲的精神状态,他觉得她要不是被拦着,大概是要带着周瑜一起跳楼那种。
“我妈妈对我很好,但是她对我的好是有条件的,只有我变成了她期待中的好孩子,她才会对我好,她会很温柔地对我笑,叫我阿瑜,给我擦手擦脸,又给我递一杯热牛奶。”周瑜笑着说,“小时候的我很喜欢妈妈,我很拼命,没日没夜地逼自己上进,不让她对我失望……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再让她满意对我笑了,哪怕我去国外比赛拿到了第一她也不会开心……然后,我发现我喜欢男人,我是不可能做到她想要的那种孩子,然后她就忽然又对我很好了,她给我包饺子,用擀面杖敲我的脑袋,问我能不能做个正常人。”
“正常人是什么?”孙策听得想笑,“像你这样的人,有机会变成普通人吗?”
“我不知道啊孙策,反正我被敲得脑袋轰轰响,半夜跑去拍CT,第二天还得上班呢……我想着我还是得活下去,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得活下去,直接搬了出去……我找了保姆阿姨来照顾她,让她按时吃药,大约换了十多个保姆阿姨,现在这个还不错,能镇住我妈。”周瑜说起触目惊心的事情也是一个调子。
孙策说不出话,周瑜又给他喂了一个馄饨,勺子接过唇角的汤水。
“我不是让你同情我,孙策,”周瑜看着孙策的眼睛,轻轻笑,“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放弃你的,我这个人呢,重情重义,我谁都放弃不了,不论是我妈,还是你……”
周瑜搅了搅馄饨汤,笑得自信而矜持:“我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和你耗。”
孙策不置可否,他听到了敲门声……不自觉肌肉开始紧绷。

是孙权和鲁肃,他们站在门口,被周瑜迎了进去。
站在外面时隔着玻璃,孙权就看到周瑜给孙策喂馄饨,看得嘴直抽抽,大概是忘记了平时里和鲁肃也是完全不顾其他人放闪的。
“哥,你动手术是左腿,又是右手,以后很容易分辨左右了啊。”孙权提了半斤荸荠过来,坐在孙策边上削荸荠。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做广播体操同手同脚啊?”孙策瞪了孙权一眼,孙权为了防止他再揭他老底,用小刀切了半块荸荠过去。
孙策坐在床上左边一口馄饨,右边一颗荸荠,一会儿鲁肃又倒了一杯水过来,询问道:“小策,要喝水吗?”
这样的架势,他总觉得自己生个病好似当上了太上皇。

回去的路上,孙权也给鲁肃分食了一颗荸荠。
“其实我小时候见过小瑜的妈妈。”鲁肃咬下那半颗清甜的荸荠,“她好漂亮,比小瑜还漂亮,但是我很怕她,因为她很凶……小瑜每天都在练琴,她不准小瑜休息,一直练一直练,练到手指充血肿痛也要继续。”
“好可怕啊。”孙权缩了缩肩膀。
“小瑜不只拉小提琴,还要练书法、学国画,钢琴和古筝也要学……真的很可怕。”鲁肃比划着印象中的周瑜的家,“这边是玄关,这边是客厅,这一排全是小瑜家里有奖状和奖杯,市里比赛得奖是不会拿出来的,最差也是省里一等奖……可是这样,小瑜妈妈还觉得小瑜做得不够好。”
孙权想起了自己唯一一张小学三年级的劳动积极分子奖状,觉得自己真是寒碜:“我哥也有很多奖状,不过我爸从来就不管他学习……”
“有一回,我们那个区的教堂要举办一场义卖,小瑜被邀请为开场的儿童合唱团伴奏,然后小瑜可能是拉不好,被小瑜妈妈关在阳台外面,他边哭边练琴,真的好可怜……到了晚上一点,我妈妈亲自去劝,小瑜被领到我家和我一起睡了一夜。”鲁肃回忆着当年的场景,“然后他早上六点半就自己起来练琴了,我大概睡到八点半才起床吧。”
“这也太苦了……不过一点钟还拉琴,搁我家小区,怕是都要吵到互泼洗脚水了,”孙权作为周末十点钟以后起床的人很佩服周瑜和鲁肃,“那你呢?”
鲁肃渐渐地露出了怀念的笑:“我妈妈陪着我一起写字、画画,半小时后她累了,要我陪她一起出去转转……所以我基本上什么都只学了皮毛。”
孙权勾着鲁肃的小指头:“肃肃的妈妈,真好,真温柔啊,难怪肃肃也这么温柔。可惜,我对我妈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才两岁呢。”
孙权这么说时没觉得特别遗憾,可能是因为并没有真切拥有过,所以觉得失去也不可惜。

不过孙权也见过许多妈妈。
比如发小朱然的妈妈,是个咋咋呼呼的乐天派,最爱干的事情是打麻将,次之是带朱然买菜,她砍价砍得很凶,朱然手上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后来干脆就变成了朱妈妈买菜,朱然推着婴儿车跟在后面,路上遇到了孙权,朱然从婴儿车里抱起西瓜,深情地说,你知道吗二权这是我的弟弟——被朱妈妈暴打小孩子说什么怪话呢。
还有程普叔叔的妻子,她很热情又很聪明,作为警察的妻子能和各式各样的人都交往得好,总能最近愁的是自家女儿二十五岁了还没交过男朋友,以后可怎么办啊,她有些后悔怎么就让小孩一直读书不准早恋这下好了吧书倒是读到研究生了可都没有和男孩子交往的机会,她甚至旁敲侧击孙坚看看能不能给孙策和自家女儿拉条线,被孙坚拒绝,坚决不搞什么包办婚姻,让孩子们自己处去吧。
还有温柔贤淑派的,比如诸葛家的妈妈,以前是当老师的,在老小区里说话也温温柔柔,和孙权见过的所有老师都不一样,后来知道人家其实是美术老师——孙权想了想自己读书时的美术课好像都被长得很矮又非常凶的数学老师霸占了,敢情不是他没见过,是他根本没机会见到嘛!不过数学老师其实也是妈妈,他在毕业之后见过她牵着她的女儿在路上走,惊讶于原来她也会笑得那么宽容啊,她也这么对她的数学课代表笑了。“孙权,”她叫他的名字,“现在你在做什么。”孙权立刻羞耻地想就地遁走,但是只到他胸口的数学老师拍拍他的手臂:“没关系,人呢,只要行得端做得正就好了……十八的平方是多少?”孙权立刻答出“324”这个数字,她说:“你看,数学还存在于你的心里呢。”
还有其他的妈妈,有在卫生间生下小孩又丢给父母养自己人间蒸发的年轻妈妈,有在一场事故失去孩子天天和有关部门掰扯的中年妈妈,有逼着儿子儿媳生小孩结果不小心把自己逼进医院的妈妈,有拿着菜刀从女婿手中夺回被家暴得伤痕累累的女儿的妈妈……
孙权见过很多别人家的故事,那些故事里却没有自己的。他很少从爸爸或者哥哥那里听说妈妈的事情,只在家里的角落寻见一些端倪,柜子上的一家四口合照,抽屉角落里缝补过的布老虎,压在缝纫机下的刺绣布贴,印着先进三八红旗手的搪瓷杯,玻璃架子里的飞机模型和立体小动物画册。飞机模型是妈妈买给孙权的,她做梦梦到说,孙策会成为上天入地的英雄,而小小的孙权则开着飞机跟在哥哥后面,做无忧无虑的快乐驾驶员,她在梦里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可为什么会觉得孙策是月亮,而孙权才是太阳呢?

孙权实在是想得有点远,差点直冲红灯,鲁肃及时拉住了他。
“那你看到过妈妈的照片吗?”鲁肃问他。
“看到过,就放在我家柜子上,我哥呢,长得像我妈妈,是天仙美人,我怎么就长得像我爸爸一点啊……哎!”孙权跺跺脚,“都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我就长得像爸呢?”
鲁肃停住脚步,孙权也疑惑地停下,只见鲁肃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打量着孙权的长相,他的声音在孙权耳边悠悠响起:“我觉得小权应该是继承了爸爸和妈妈的相貌吧?既有妈妈的漂亮,又有爸爸的英武……很好啊。”
于是孙权又很好地被鲁肃顺了毛,他觉得他的心情就像此刻十一月的秋天一样,天空蔚蓝,日光明媚,梧桐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声,江南的秋天就是有那么好。

回到家时,隔壁传来了钢琴声,绝不是某层楼的小孩在弹电子钢琴,那是一整首的悠扬曲子,鲁肃听得耳熟,大约是某首能够杀练琴小朋友一百遍的曲子。
曲子是从阿眉家传出来的,桌子上有一架录音机,阿眉坐在椅子上,她拿着针线,正缝着橘黄色的布老虎。
见到是孙权和鲁肃,阿眉转过脸,趴在椅背上,笑得腼腆而羞涩。
她举起手臂挥舞着:“孙先生,鲁先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孙权还不明白,他注意到鲁肃的表情很凝重。
阿眉歪歪脑袋,摸了摸自己宽松卫衣的腹部位置。
“嗯……我要做妈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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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摇铃
你一定要足够爱它
才能把它带到世界上来


阿眉想象过自己对孙权和鲁肃说我要做妈妈时他们的反应,总之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连干巴巴的恭喜都没有,孙权拉着鲁肃坐到阿眉的床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鲁肃的话很轻。
孙权跟着问,声音略高昂:“是谁的孩子,是前任的还是……”
阿眉一瞬间好生气,她第一次对孙权这么生气:“你什么意思啊?我平时都很注意安全措施的……我是发现自己两个月都没来大姨妈才……”
“所以说,孩子是你前男友的?”鲁肃的话仿佛带着天然的凉气,浇熄了阿眉的怒气,阿眉别过脸,点点头。
“所以你有一段时间不抽烟也不喝酒是在备孕吗?我那时候在那堆小说下面看到了胎教录像带……你那时候就想着要给你的男朋友生孩子了吗?”孙权的怒气比阿眉更甚,“你能不能别那么傻啊?少看点弱智小说吧?”
“我不是为他生小孩的!虽然最开始的确是这样,但是,我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就跟我的姓!”阿眉也生气了,扔下手中的针线,“为什么女人生孩子就非得为男人啊,我已经不爱他了!我才不要为他生小孩,我的小孩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孙权哑火了,他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就……开始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想要小孩……总之,我怀孩子纯粹是意外。”阿眉抽出一张餐巾纸抹眼睛,刚和孙权对吼了一句,眼泪都出来了,这种体质真不适合吵架。
孙权慌了,连忙起身安慰,拍拍阿眉的肩膀:“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啊……”
“孙先生……呜……”本来其实也没有很委屈,但是孙权一安慰,阿眉哭得更厉害了,“我就是……就是想要一个天生和我亲近,我可以放心去爱的,他也爱我的人……”
孙权见越安慰眼泪掉得越多,只好对鲁肃使眼色——救命啊你快来哄啊我不会哄女孩子啊。

鲁肃拖了一张凳子坐到了阿眉的身边,递过去一张纸巾:“阿眉不哭了,小权不是那个意思,小权也是担心你……他怕你又被骗。”
“我知道孙先生的意思……”阿眉吸吸鼻子,“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希望我们说些什么,你希望我们真心实意地恭喜你,和你一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这些我们都可以做到,但是比起这个不知道现在何方的未出世的孩子,我们更加担心你,”鲁肃的声音很轻又很温柔,“我们之所以会喜欢这个未来会出世的孩子,也是因为阿眉的缘故。”
阿眉不好意思地笑,孙权拼命点头,鲁肃宠溺地摸了一把孙权的脑袋,继续说:“基于这一点,我们首先要探讨两个问题,第一,你是不是真心实意想要这个孩子,第二,你愿意为这个孩子付出什么,或者说,你能够承担多少牺牲来换取这个孩子的到来,又或者说,阿眉你能不能承受因为这个孩子而导致的灾难——我们往坏处想,是灾难,当然也会有许多幸福的可能性。”
“嗯嗯,鲁先生,你继续说。”阿眉此刻润泽的眼睛里满是信任和依赖。
“真心实意想要……这个,我已经感受到了。”鲁肃点点头。
孙权则更加感性一些,他说:“是啊,阿眉,你能好好爱它吗?你一定要足够爱它,才能把它带到世界上来,不然小孩子就太可怜了。”
“我当然爱它,我非常爱它,我希望它是个女孩儿,我可以为她买好看的裙子……”阿眉啪地一声合掌,“我会比爱世界上的任何一切还爱她,她是神给予我的恩赐……”
鲁肃有一双沉静而温和的眼睛,深棕色,没有孙权的眼睛大,他认真地看着阿眉时,阿眉觉得自己在被审视着。
“接着就是那些灾难了,首先,生孩子很危险,我在这方面的知识说不定还不如你,说是死亡率,但死亡在每个人身上其实是百分之百的事情,如果小权能生小孩,我是不会让他生小孩的,因为这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灾难,我不会因为我还没有产生感情的东西而让我爱的人遭受危险,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鲁肃这么说时完全忽略了孙权在一边碎碎念,说“要生也明明是你生但是你这么说我们还是都别生了”的毫无意义的抱怨。
“我可以,我觉得我可以接受。”阿眉也格外认真地说,“我想把它带到世界上来。”
“好吧,那之后就是孩子出生了,那一连贯的问题,首先是户口问题,独身妈妈上户口很会麻烦,除非你把它带回家养,再者过了几年就要上学,这一点其实也是第一个问题,然后,你如果不打算给孩子找一位父亲的话,你能接受你的孩子在风言风语中长大吗?如果你打算给孩子找一位父亲,你确定对方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吗?你和你新的丈夫还会不会有新的孩子?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对待你最开始的这个孩子?最后才是围绕着这些产生的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钱。”
阿眉立刻说:“我会努力赚钱养她的,绝不会让她像我一样!”
“现在的小孩简直是吞金兽!”孙权顿时想起了小区里的小孩,周末也在各种辅导班和兴趣班穿行,每一个班都贵得他牙疼。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们就当小孩子一直上公立学校好了,从衣食住行到学费也是不小的开支……”鲁肃没有被阿眉的热情感染,还是用带着凉气的声音说,“你想怎么赚钱养它?你还做之前的那种事情吗?”
“我不会让它有个做妓女的母亲的!我真的会找一份正经工作,我姐妹介绍我去那种服装工厂,我可以去做工,我的针线活很厉害……”阿眉争辩道,“我的小孩,也不需要成为什么很厉害的人……我会很爱它的,它也不需要考上什么大学,我只需要它爱我!毫无条件地爱着我,我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妈妈,给它唱歌,给它讲故事……”
阿眉说着那些话时,眼睛里带着一种温柔的光芒,又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坚定。
“如果你真的考虑好的话,”鲁肃笑了笑,他不再劝了,他斟酌着说,“其他人有其他人的养法,阿眉也可以有阿眉的养法,小权说得对,只要你足够爱它,其他的事情似乎都不是问题。”
“我真的会很爱它的……等月份大了,我就去医院住。”阿眉重新捡起了针线,她低下眼睛,在缝布老虎,“到时候会让你们抱抱宝宝的!”
“好啊!”孙权似乎也被说服了,他捅了捅身边依旧面带忧色的鲁肃,“我们不会有小孩,但是可以看看阿眉的小孩!”
鲁肃在所有的问题里挑了一个不那么尖锐的:“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现在还不清楚,我弟弟可是大学生呢,到时候我要让宝宝的舅舅给我的宝宝取名字,还能让他教宝宝读书!”阿眉将老虎缝好了,捡起边上的小熊。
在场没上过大学的两个男人插不上什么话,孙权倒在鲁肃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羡慕呢?”
“孙权,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爸爸会感谢你现在后悔的。”鲁肃不冷不热地说,他推开孙权,让孙权坐正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呜!肃肃,我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孙权拉着鲁肃的胳膊摇晃着,“我真的是开玩笑的,要什么小孩嘛,小孩好烦,只会破坏我和肃肃的二人世界。”
“不是,孙权,如果你真的想生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鲁肃似笑非笑地看着孙权。
“求您别笑了呜……好可怕……”孙权黏糊糊地凑过去,讨好地笑,“我要生,也只生肃肃的孩子。”

阿眉笑着看孙权和鲁肃明着吵架实际上打情骂俏的行为,继续缝着布娃娃。
“你在做什么?”孙权忽然凑到桌子前。
“是摇铃吧?”鲁肃指了指桌上已经做好的小兔娃娃和小狗娃娃。
“摇铃,那是什么?”孙权更不明白了。
“像是旋转木马一样的东西。”鲁肃比划着,“挂在婴儿床前,婴儿可以去捉的。”
“对,我这个还是电动的!会唱歌!”阿眉从袋子里取出了像是电路板一样的东西,还有两节五号电池,“我不是很懂,孙先生你到时候能帮我装吗?”
“会唱什么歌呢?”孙权观察这块装了小灯泡的电路板,又捏了捏已经塞好棉花的布老虎。
“说明书上写着有一共十首歌,会循环播放,也可以切换……《世上只有妈妈好》、《虫儿飞》、《感恩的心》……”鲁肃拿起边上的说明书,“现在的摇铃和我小时候的差好多,感觉更加先进了?”
“鲁先生小时候也玩过这个吗?”阿眉很好奇,她抿了抿棕色的线,正将它穿过针孔,“这是我去路口的婴幼儿店买的……”
“我那个里面是八音盒,下面挂着的是木头玩偶,好像是仿造童话里的角色雕刻的,只会循环放一首《雪绒花》……后来,我长大一点,拆开过最顶上的八音盒,结果再也装不回去了。”鲁肃笑着说,“我妈妈也装不回去,我一直哭,她就给我买了彩虹色的小木琴,让我敲着玩。”
“……我家也有!”孙权举手,“我也玩过!可是我和我哥好像都没什么音乐细胞……真是辜负我妈了,这应该是我妈妈给我哥买的!”
“我小时候的玩具就是一个拨浪鼓!”阿眉伸长手臂,捋出一根手臂的线,才轻轻咬断,“后来就被我弄丢了,可能是被村子里的其他人拿走了,因为这个事情我还被妈妈骂。如果是我的小孩,我一定会这样骂它。”
“阿眉会是好妈妈,特别好的那种。”鲁肃真心实意地说,“阿眉的宝宝一定会很幸福。”
“嘿嘿,我也觉得……说起来啊,旋转木马,我上回看的小说里,男主就带女主去坐旋转木马,我都还没坐过呢,什么时候我们去游乐园玩啊。”阿眉给线尾打了个结,“我也好想坐旋转木马。”
鲁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阿眉可以和小权一起去,我可以帮你们看东西。”
“一起去嘛!”孙权挽起鲁肃的手臂,“一起去一起去!”
鲁肃被摇晃得没法了,只好答应。

如阿眉所说,她白天去上班,晚上在家做做手工,听听歌。
床头放着录音机,播放着胎教音乐,有时候是著名的钢琴曲,有时候是儿歌,有时候是睡前故事。
阿眉总是哼着歌儿,她握着一支圆珠笔,在《孕妇必须知道的100件事》上写写画画。
写累了就坐在床上看书,她到吕蒙那边要了几本稍晦涩的文学书,看得头昏脑涨,还是看回了她喜欢的言情小说。吕蒙在游乐园工作,有时候下班早,就会过来陪她看书,不过吕蒙看的是教科书。
得知阿蒙怀孕了,吕蒙第一反应是眼睛变得亮闪闪:“我希望是男孩子,这样我可以带他去玩碰碰车!”
阿蒙却摇摇头:“才不要呢,我希望是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也不错,”吕蒙想了想,点点头,“我可以陪她去坐旋转木马……但是女孩子就很不安全啊,会好担心!必须时刻看牢才行!”
“欢迎小熊软糖同志也加入我们一起坐旋转木马小分队!”阿眉只听到了旋转木马,她的摇铃快完工了,挂在床头,吕蒙抓起一只小鹿玩偶轻轻一拽,摇铃叮叮当当旋转,唱的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阿眉的存货看得差不多了,她拜托孙权给她买那种大团圆结局的言情小说。
“不要虐的,也不要悲剧结局,要那种最后大家都开开心心在一起的结局。”阿眉再次强调,“你不要看封面的粉粉嫩嫩的就以为是好结局,去问问那些站在边上看的小姑娘,她们肯定知道的。”
下班后的孙权厚着脸皮拿着一本粉嫩嫩的《我和鲛人恋爱那些年》、一本黄澄澄的《年华是穿越时空的信匣》、一本红艳艳的《洛阳花开》,去问蹲在书架边的看起来最多十五岁的小姑娘时,后者打量着孙权吃吃地笑,接着才认真地说:“叔叔啊,那几本书,其实是Bad Ending哦!这本才是很甜的Happy Ending!”
孙权想了想自己明明才二十出头怎么就被十五岁的小姑娘叫叔叔了啊!
小姑娘手里那本书,标题明晃晃写着《春朝》。
看起来就是一个很甜的大团圆故事,春天的朝阳,绝对没错!
孙权放下手中的书,买了小姑娘推荐的这本,顺便去前台问问这本书的风评。
“不是我要买的!是我妹妹!”孙权决定先强调一遍,省得前台收银员小姐也对他笑,“她跟我说她要看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这本书还没写完哦……不过已经出了两本了,真的很甜!超可爱的!”收银员看起来和孙权差不多大,她也是书迷,“这是第二册,你要买的话应该把第一册也一起买吧!”
孙权抱着书从书店里出来时,十一月已经快过去了。
他想起这个书店,其实也是和鲁肃初次相遇时的书店,之前放鱼缸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咖啡桌,年轻的男孩女孩羞涩地坐在一起,将两杯奶茶放在桌角,看着同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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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表于: 2020-11-29  
21 孤岛
孤岛之间也会有什么,将它们相连。

十一月快结束的时候,阿眉由吕蒙陪去产检。
阿眉和吕蒙说不出的投缘,阿眉叫孙权和鲁肃分别叫孙先生和鲁先生,而对吕蒙则叫蒙蒙或是小熊,谁让吕蒙总穿和小熊有关的衣服呢。
吕蒙父母双全——家庭关系十分正常,有个爱热闹也爱唠叨的清洁工妈妈,有勤勤恳恳沉默寡言的水泥工爸爸,对他不算溺爱也没有放养,大概体现在吕蒙回家第一天大鱼大肉,到了第五天就只给下速冻饺子了。
“蒙蒙,你要加油啊,我弟弟可是考上大学的人呢……孙先生跟我说,你们如果考过了这个考试,也能变成大学生……是吗?”阿眉和吕蒙走在吴江医院的走廊上,她被拄着拐杖走过去的漂亮男人吸引了,“呀那人好漂亮啊……”
“总觉得有点像阿权。”吕蒙看了一眼,中肯地评价道。
“孙先生没那么好看的吧?”阿眉小声地说,“咦后面还跟了一个……也好帅啊!”
“乍看不是很像,但是细看还是有点像的。”吕蒙认真地说。

孙策和周瑜并没有注意到阿眉和吕蒙,因为孙策忙着出院,他在医院待了三个月快四个月了,再待下去简直要发疯了。可是虞翻的意思是孙策之前接受过一次治疗,这已经是第二次,保险起见应该等好全了再出院。孙坚中午在的时候还好,到下午只剩下周瑜一个人,孙策就打算直接出院。
这导致周瑜出去和上司打个电话的功夫,回来孙策就不见了,还好今天的电话不像前一个星期那样一打就是半小时——周瑜想到这,忍不住要笑,该说孙策是不是运气差呢,他要是昨天跑肯定就逃掉了。
孙策拄着拐杖实在是跑不远,没过多久就被周瑜追上了。
“虞医生上回说的,你忘记了?”周瑜挡在了孙策面前,孙策往左他往左,孙策往右他也往右,周瑜抓住孙策的手,“别闹,我们明天还约了荀医生,你知道他有多难约的。”
孙策气苦地盯着周瑜:“你能不能别管我了啊?我们早就没关系了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做好……倒是你和你的那个下属在一起不就好了,干嘛非得缠着我?”
“你要是真的知道就好了……还有都说了一百遍了,”周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在你回来之前的事情。”
周瑜心情颇好地解释着,“之前”这两个字被他念了重音。
孙策还想再说,可是周瑜忽然弯下腰去。
孙策今天为了方便逃跑,穿的是运动鞋,这回鞋带散了,周瑜给他系鞋带。
“现在的阿策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啊,”周瑜纤长的手指翻飞两下,蝴蝶结落在白色运动鞋上,他起身,看到孙策略带惊愕的表情,轻轻地捏了捏孙策的下巴,“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十多岁时不也忽然蹲下来给我系鞋带?你不会忘记了吧?”
孙策别过脸,他拄着拐杖,绕过周瑜,也绕过一个穿小熊卫衣的男孩和穿长毛衣的女孩,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去。

阿眉和吕蒙在等检查结果时目睹了全程,尽管听不大清。
阿眉踮脚在弯腰的吕蒙耳边嘀嘀咕咕:“他们肯定是男同性恋!”
吕蒙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还是觉得那个漂亮的拄着拐杖的男人和孙权有点像。
“你看他们都这么好看,多配啊。”阿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不知道什么是男同性恋”到觉得“相爱男同性恋就应该在一起”,“对了,蒙蒙,你怎么没有女朋友啊?”
吕蒙啊了一声,想了想可能的确没有在阿眉面前说过之前的事情,他嗯了一声:“还是赚钱比较重要。”
阿眉手臂一伸,搂住吕蒙的脖子,一副大姐大的姿势,苦于吕蒙真的很高,要低着头才能让阿眉这样搂到:“说得对,我跟你说,男人哪有钱重要!我的主任说我干活干的好,说不定可以早点过试用期呢!”
好不容易挣脱阿眉的手臂,吕蒙想起他前几天被游乐园辞退的事情,虽然手头还有点钱,但还是应该早点找其他工作才是。
爱情,果然是属于有钱有闲的人啊。

日子就这样悄悄地从十一月到了十二月。
从十二月第一天开始,孙权就变得非常兴奋,而鲁肃完全明白他兴奋的原因。
“好啦好啦可是小权的生日不是在下半个月吗还是十二月是小权的生日月?”鲁肃被青年毛茸茸的脑袋给蹭醒,慢吞吞地穿着衣服,被窝和孙权都很温暖,哪个都不想离开。
“呜呜……”到了冬天的孙权比夏天的更会撒娇些,他在鲁肃怀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不想上班。”
“我也不想。”鲁肃给孙权拿了毛衣,孙权接过来,半眯着眼睛地穿上,兹拉兹拉的一身静电,把鲁肃也牵连到了,孙权小声地说这是爱的火花。
鲁肃无言地下床,把挂着的棉衣和红色围巾都扔给孙权。
两个人都穿戴整齐时,筒子楼已经很热闹了,人们在阴湿的走廊来来往往,孩子们穿着棉鞋跑着,大人们跟着跑,提着包的提着包,拿着保温杯的拿着保温杯。过道上一排煤炉都烧着热水,哪儿都是开水咕咚声,搞得大家都疑神疑鬼到底是谁的开水烧开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邻居的水烧得比自家的快。
孙权和鲁肃则昨天就去开水房打了开水。孙权给鲁肃倒了半杯热水,鲁肃用水勺往自己杯子里舀了一点冷水掺好,也顺便给孙权倒了半杯冷水,放下水勺,给自己牙刷挤上牙膏,孙权的粉色牙刷也伸过来,一起挤上了,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程不用说话。
“应该换个热水壶了,感觉水过了一晚上就有点凉。”鲁肃咕噜咕噜地吐了一口泡沫水,“下班后我去超市看看。”
“早上排队的人也太多了,不然应该早上去打水的。”孙权认真地刷牙,他有把刷牙这件事做得十分庄严神圣的能力,因此也比较慢。
等孙权刷完,鲁肃已经把热水倒进脸盆里,两条毛巾被浸透,孙权一摸自己那条,果然是温水,他记得热水壶刚买来时过了一夜水还是烫得他嗷嗷叫。
“多少都会折旧的,及时更换就好。”鲁肃洗了脸,擦了手,洗了毛巾,等孙权好了才把水倒掉。
等回来时,孙权已经拿上鲁肃的包在门口等着了,鲁肃放下脸盆正要拿过包,只见孙权伸出手。
“肃肃,牵我的手。”孙权笑得格外狡黠。
鲁肃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孙权的手,他在冰冷的空气里捕捉到了一丝丝的甜腻。
手上有湿润滑腻的触感,被温热的掌心涂抹开,鲁肃这才意识到那是阿眉前些天送的护手霜,他的是牛奶味,给吕蒙是蜂蜜味,给孙权的是好香的草莓味。
孙权给自己擦上护手霜,再拉住鲁肃的手摩挲着,这样两个人都带着甜甜的草莓味了。
“脸上也擦点香香。”孙权挤出一点,在鲁肃的鼻尖和脸颊也点上白白的一点,再慢慢涂抹开,“这样脸上就不会被风刮痛了。”
“好。”鲁肃全程闭眼,任由孙权摆弄,等孙权轻声说“好了”才睁开眼睛,拿过属于自己的包。
孙权和鲁肃一起出门了,因此没看到对门夫妻的小插曲。
对门的妻子忽然也来了一句:“你也帮我擦香香。”
“你神经病!”在刮胡子的丈夫瞪了妻子一眼。

走到楼道处时,他们碰到了吕蒙,差点被撞上。
“对不起但是我很着急我赶着去面试呢结果没带钱包上不了公交车!”吕蒙一边跑一边解释。
“阿蒙这是赶着去投胎吗?”孙权摸了摸被吕蒙撞到的肩膀。
“找工作和投胎也没区别了。”鲁肃说了一个不是很好笑的笑话。

这时候阿眉也出门,她肚子还没显怀,穿着灰色帽子、雪白羽绒服和麂皮长靴,显得很时尚。她素面朝天时倒显出了一种女大学生的感觉,应该是那种充满希望的朝气的感觉。
“早安啊,孙先生,鲁先生。”阿眉和孙权、鲁肃打招呼,三个人一起下楼。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孙权着实捏了一把汗:“你慢点啊——”
“没事的,医生说我可以适当运动的……”阿眉从包里拿出镜子,用一个小夹子将自己的刘海别上去,“鲁先生,这样好看吗?”
“你怎么不问我?”孙权抗议道。
“好看的。”鲁肃笑了笑,“我们要去买早饭了,阿眉要一起买吗?”
到了十二月,孙权和鲁肃就不早起做饭了,他们偷懒买早餐。阿眉嗯了一声,跟着孙权和鲁肃去早餐店。
“你想吃什么,小权去买,你别进去挤了。”阿眉刚想进去队伍,鲁肃拉住了阿眉,“对了,你最近胃痛好点了吗?”
“那孙先生,我想要一个肉包一个梅干菜包然后再来一个茶叶蛋一杯甜豆浆……”阿眉开开心心地从队伍里跳了出来,“胃痛嘛,还是老样子……哎,不过我以后会好好吃早饭的。”
“你这是把宝宝的分量也吃了吗……”孙权提着一大堆早餐出来时忍不住说,“多吃点也好,上午干活不会饿肚子。”
阿眉嘿嘿笑,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一枚一枚地数好硬币,塞到了鲁肃的大衣口袋里。

到了路口,孙权带着早餐骑自行车走了,鲁肃和阿眉去公交车台等公交。
“鲁先生,你知道吗?其实怀孕挺好的诶,”阿眉小声地说,“知道我怀孕,会有人给我让座,好像大家对妈妈总是很宽容……我上次和阿蒙产检回来时,就有人给我让座了,可能是我和蒙蒙在谈检查的事情吧?”
“是挺好的。”鲁肃笑着说,“妈妈很不容易的。”
“今天雾好大啊。”阿眉眯了眯眼睛,“我小时候很不喜欢大雾天,因为什么都看不到了,现在倒是觉得大雾天也挺好的。”
“为什么呢?”鲁肃很疑惑,他轻轻地吐出一口白雾。
“大雾中,好像人和人的距离变得很远似的,走近了才发现其实又很近。”阿眉好像变成了一个哲学家的样子,“我昨天看的那本小说里说,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就很像是大雾之下人的状态吧?”
“孤岛之间也会有什么,将它们相连。”鲁肃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当然是想起了孙权。
“啊……我跟你说哦,鲁先生,我上回去医院,就吴江医院,碰到了很漂亮的一对呢?阿蒙说其中一个很像孙先生。”阿眉想起了她一直忘记说的八卦,“他们好像也是男同性恋。”
阿眉小姐,善良纯真,将“男同性恋”四个字说得字正腔圆,和她那一口粤普完全不同,让周围等车的人都稍微移开了点距离。
而作为男同性恋本人的鲁肃歪了歪脑袋,他慢慢地说:“你说的那两个人,我应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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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20-11-29  
22 时辰
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央
眨落一滴泪

距离孙权生日还有一个星期的时日,天气已经很冷了。
十九点二十三分,孙权和鲁肃在吴江医院的住院处碰面,前些天孙策试图早点出院的事情被大家知道了,所以打算过去看看情况。
十九点三十一分,虞翻医生站在病房门口,对孙策说:“你虽然恢复得还算可以,但你的情况和其他人不一样,冬天是特别需要注意的时节,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到年前再出院。”
“你之前跟我说的是三个月可以直接下床跑!”孙策怒吼。
“我不这么说的话你还愿意来做手术吗?”虞翻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又托了托眼镜,一点都不愧疚地说,“你人生还长,这不过是四五个月罢了,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你知足吧你!”
孙策气得差点把桌子上的玻璃杯砸过去,被进来的孙权正好接过,笑眯眯地说哥我给你倒杯水吧。
周瑜把一打彩纸塞到孙策怀里,还有一本《家常折纸图册》也塞过去。
“来,做朵玫瑰花给你弟弟。”周瑜笑着说。
“靠,我哥怎么还会折纸了啊?”孙权靠了好几声,周瑜转身,端过一个餐盘,上面都是孙策的折纸作品,简单的千纸鹤、乌篷船、爱心到小乌龟、小恐龙还有兔兔、虎虎、狐狸什么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可是连续五年枪支拆解比赛第一名!”孙策的速度很快,折了一朵玫瑰花递给了孙权。
孙权瞪着手心里的玫瑰花:“你家玫瑰花是绿色的啊?”
孙策粗声道:“爱要不要!你家不就是我家吗?我家的玫瑰就是绿色的!”
“学长想要什么,可以点。”周瑜把图册递给鲁肃。
孙策彻底没脾气了,他是可以跟孙权和周瑜发脾气,但是对不那么亲近的弟弟男朋友,他只能点点头:“是的,我什么都会做。”
“那我可以要一支梅花吗?”鲁肃翻到了“花篇”,看到了粉色的梅花,“就这个吧?”
孙策规规矩矩拿过粉色的纸和黄色的纸,没多少下,一朵粉梅花就在手心里,粉色花瓣托着嫩黄花蕊,他递给鲁肃。
“真的好厉害,手太巧了小策!”鲁肃弯起眼睛,将那朵梅花小心地收好。
孙策摆摆手说:“这也没什么啦。”
周瑜则拉住孙策的手,微笑着说:“你看,你的手,不拿枪了还可以折花啊?”

孙权和鲁肃在医院吃了周瑜点的盒饭,又和孙策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二十点五十分,孙权和鲁肃乘上了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的公交车,吴江医院到他们的住处有点远,这趟公交车快到末班车了。鲁肃很担心他装在方形包装袋里的梅花被挤坏,而孙权的大衣口袋里则装了一个拨浪鼓。
“阿眉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孙权忽然问,“你知道吗?”
“不知道,她没跟我们说。”一个拐弯,鲁肃差点歪倒,可惜人太多了,其实也倒不到哪里去,只是梅花好像被压到了。
孙权一只手抓着把手,一只手搂住鲁肃的肩膀,手刚好放在鲁肃棉衣的帽子后面,好暖和。因为缺氧,孙权靠在鲁肃身上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被开门一瞬间忽然涌入的冷气冻得一激灵。
“走了,到了。”鲁肃挽住孙权的胳膊往前挤,他们正对着车前门,和上来的人擦身而过,孙权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去,被鲁肃扶住。
等车开走了,两个人依旧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我爸爸说,红军过草地的时候,也是这样手挽着手的。”孙权呼出一口白气,望着有几颗星星的砖红色夜空,“这样如果一个人陷下去,旁边的人可以把他拉起来。”
“是啊,多好啊,同行之人,守望相助。”鲁肃看了他们那层楼,只有阿眉那间房间还亮着,而他们的窗外,孙权的大衣正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十点钟了。”孙权看了一下半块屏摔坏了的手机。
他们正想上楼,却听到了轻柔的猫叫声。
是一楼的黄奶奶的那只白猫,蹲在楼道口看着他们,这只猫好像就叫咪咪。
孙权曾经和鲁肃说:“是不是全天下十只猫八只叫咪咪,黄奶奶要是站在街口叫大声点,是不是会出现一百只流浪猫疯狂回应?”
鲁肃想了想,摇了摇头:“猫猫应该能够熟悉呼唤它的人的声线和气味,不会那么随便的吧?”
“……那你也不准随随便便回应别人,只能回应孙权老虎的叫声!”孙权是这么回答的。
二十二点零五分,孙权蹲下来逗咪咪,鲁肃和他聊着白天上班的事情。
二十二点十分,楼上忽然喧闹了起来,好像有人在叫,喧喧嚷嚷的,但是听不大清楚。
“我们上去看看?”鲁肃疑惑地扯了扯孙权的帽子,“楼上是怎么了?”
一种奇妙的不安让孙权也抬起脸,他最后摸了一把咪咪,咪咪喵了一声跑走了。

二十二点十一分,孙权和鲁肃上到二楼,走廊尽头围了好多人,那个曾经被他们教训过的小混混着急地跑了过来。
“你们快去看看!住在你们隔壁那个小妓女好像出事了……流了好多——”
没等小混混说完,孙权已经着急地推开他,奋力往走廊那头奔跑,忽然砰的一声,口袋里有什么掉出来,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是拨浪鼓。
鲁肃也跟上,他比孙权慢了半步。
“让让——你们他妈的给我让开啊!”孙权伸长双臂,用力地拨开人群。
人们见到是他们,默契地让出了一条道。
人群中间躺着穿着珊瑚绒睡裙的女孩,她痛苦地呻吟着,身边是滚落了一地的茶叶蛋。
“阿眉——阿眉?”孙权冲到了女孩身边,把她扶了起来,有什么正从她身下缓缓流出。
是流动的红,也染红了茶叶蛋。
阿眉是疼懵了,她抓住孙权的手,她哽咽着说:“孙、孙先生……茶叶蛋都碎了……我煮了一下午的啊……”
孙权抓住阿眉的手,将她搂在怀里:“没事,我们可以再煮……”
“他们说孕妇应该多吃鸡蛋,但是白煮蛋好难吃啊,我就做了茶叶蛋,想给你……你们也送点的,”阿眉的眼泪“然后你们没回来……”

“你们有人打120了吗?”在前一刻,鲁肃格外冷静地站着,问在场围观的人。
众人不语,只有对门的女人怯怯地说:“我刚刚打了,可是……没人接!”
“还不快打!”鲁肃怒吼道,“打个电话难道会脏了你们的手吗?”
“好、好的!”迫于鲁肃几乎要杀人的眼神,是小混混颤抖着拨打了120,“啊!接通了!接通了……可是他们说院里没有救护车了……”
鲁肃紧皱着眉头,对孙权叫道:“小权,把阿眉抱下来,我们去打车!”他转身看向众人,请求道:“还有请大家帮忙打120,谢谢了。”
孙权把大衣脱了下来,给阿眉盖上,再一把抱起。鲁肃已经跑下楼了,后面跟着小混混,嘴里念叨着“我也来帮忙!”
鲁肃一边跑下楼,一边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小瑜,我很着急,我朋友她出事了,你能开车过来送医院吗?对……地址是……需要你立刻马上过来!等等,先别挂!把手机给小策!”

二十二点十五分,吴江医院,孙策的面前还放着餐盘和彩纸,他和周瑜对视了一眼。
周瑜把手机扔给了孙策,自己拿了孙策的手机,披上外套就跑下了楼。
孙策接过电话:“是我,孙策,请问……什么?需要我去找一位妇产科医生……好,我去!”
孙策略显艰难地下了床,他抱着手机,经过了他不能离身的拐杖。
二十二点二十四分,筒子楼,孙权抱着阿眉,鲁肃紧紧攥着手机,小混混去楼上接来了一保温杯的热水,喂给了阿眉。这条街的晚上并没有多少人,出租车更是稀少,少有的几辆车一看是个孕妇立刻摇摇头表示晦气,不肯搭。孙权强忍着眼泪,怀中的阿眉似乎是睡着了,她的血在这样的冬夜沾在孙权的毛衣上,不肯再流动了,他总觉得怀中阿眉要没了气息似的,他短促而低声地叫了鲁肃的名字。
二十二点三十一分,平安中路,周瑜不知道超速了几次,罚单怕是要贴满车窗了,但是距离筒子楼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又碰到了红灯,只能停下。
二十二点三十二分,吴江医院,一瘸一拐的孙策冲进了妇产科,抓住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医生。
孙策扶着他,因为在冷风里跑太快了而喘不过气,眼睛扫过他身上的胸牌,郭嘉,妇产科主任……他把手机塞给郭嘉。
“你是谁啊?干嘛抓着我……我警告你绑架医生是犯法的——”郭嘉觉得这人是持靓行凶。
“接电话。”孙策说,他漆黑的眼睛盯着郭嘉,重复道,“接电话。”
“……好、好吧,当我上辈子欠你的?”郭嘉疑惑地接过手机,听了几句脸色变得分外凝重,“什么?你们那边有个怀孕三个月的孕妇……摔倒了?还流了很多血……救命!”
二十二点三十五分,筒子楼,听了郭嘉的建议,
二十二点四十七分,周瑜的车停在了孙权和鲁肃的面前,他看清情况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给孙权开门:“你们都上来!”
二十三点五十二分,孙策靠着墙缓缓坐下去,额头上都是汗。
周瑜跪下来,轻轻地抱住了他。
“痛。”孙策忽然说。
“我知道你痛。”周瑜搂住了孙策的肩膀,像许多年前孙策对他做过的一样,他温柔地说,“我一直都知道的。”

挂在急诊室门口的电子钟跳到了零点零分。
孙权忽然抓住鲁肃的手,他困极了,累极了,也难过极了,但他其实没哭,他以为自己应该是会哭的。
“希望明天是崭新的一天。”孙权仰着脑袋,低声说。
“会的,明天一定是崭新的一天。”鲁肃抱住了孙权,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小权今天做的很好,小权像是个英勇无比的大人,比其他大人都做得好。”
“我本来就成年很久了。”孙权争辩道,他语气很低落,“只是……阿眉,要怎么办啊?到头来,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阿眉的人生还很长……也许,她有一天能遇到她真心爱的、那个人也真心爱她的,他们一起养育孩子。”鲁肃小声地说,“她会有其他孩子的。”
“可是,他们再生下的孩子就不是它了啊……听过那些音乐而儿歌的,被阿眉和我们如此期盼的它了啊。”孙权觉得难过。
“可是,小权,人生就是有那么多林林总总的遗憾。”鲁肃用冰凉的手指给孙权擦他忽然流下的一滴泪,就从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央,眨落的一滴泪。
旁边的小混混睡得打了呼噜,梦话喊着的似乎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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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20-11-29  
23 痴梦
这是最坏的时代
也是最好的时代

阿眉在房间里唱歌,说是房间,其实是用破布帘隔起来的角落,只有一张单人床,大红牡丹的背面,被烫出了几个烟头,枕头上盖着双鱼戏水的枕巾,但已经发黄了。墙壁也发黄,上面贴着的报纸是上世纪的报纸了,写着“距离千禧年还有一年,我们在这个世纪的末尾该做些什么”,阿眉不认识“禧”这个字,但是认得另外半边,她念千“喜”年,她知道那指的是2000年。她在想如今是什么时代,奥运会刚过去两年,不对,在这个地方,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月经初潮还未来临,她还能穿着不知道是哪个远房姐妹送的裙子,缩在这张床上,跟着录像带里唱《美人鱼》,她喜欢盗版录像带上的这个明星,笑起来很清秀。阿眉展开录像带上的满是错别字的歌词,跟着一句一句唱。
“传说中你为爱甘心被搁浅,我也可以为你,潜入海里面……怎么忍心断绝,忘记我不变的誓言,我眼泪断了线……”
弟弟坐在她对面,穿着汗衫在写作业,腿上垫着一块轻巧的木头,他就可以趴在上面读书了。弟弟写得很认真,草稿纸正反面都写满了。
在弟弟上小学的时候,阿眉还可以教他拼音,如今的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他的教材了。
弟弟很喜欢阿眉,会脆生生地叫阿眉姐姐;他会摘来花,有时候是豌豆花,有时候又是黄瓜花,更多时候是凤仙花,杜鹃花也有的,他用花装点姐姐的用灯笼纸糊着的窗户;他也会把爸爸妈妈给他吃的鸡蛋分给阿眉,可是阿眉怎么舍得自己吃呢,于是还是弟弟吃了这枚鸡蛋。
外面有人在叫阿眉,是隔壁的阿辉,村子里的谁都知道阿辉喜欢阿眉。可阿眉想着,谁喜欢他啦,满脸痘痘,指甲缝都发黑,就算他有一辆改造后的破机车让她坐在他后座,她也不喜欢他,阿辉用蹩脚的普通话里学着风靡大街小巷的电视剧里的台词,对阿眉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迷恋到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可惜阿眉只觉得他有病,他的普通话说得比自己还差,还不如老老实实说一句“我中意你”呢。不过爸爸妈妈也不会把阿眉嫁给阿辉,阿辉家比阿眉家还穷,他们要把阿眉嫁给有钱人,尽管阿眉还这么小,但她的未来早就预定。
阿眉盘着腿,坐在床上梳自己长长的头发,看到未来,未来她会卖掉她的长头发。未来阿辉娶了其他人,是同村的女孩,没有阿眉十分之一的好看。阿眉又觉得阿辉这个人很差劲,那时候她已经离开故乡了。她见到了许许多多城市里的男人,会抓着她头发,会掐她脖子,会扇她巴掌,会一边忏悔着念圣经里的词一边上她的。她的第一次是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轻易制服了她,她草草地结束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以难听羞辱的话和破床单上的殷红。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阿辉也好,他的机车后座也不错,故乡的云霞好美,他带着她穿过小路,好多狗跟在他们身后叫,他会安慰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在那个未来还未到来的更近的时间里,阿眉坐上老乡的三轮车,去省会,又辗转去了其他地方,她不断流浪,她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小房间,那个报纸上写着《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的房间,她反复咀嚼着“好时代”这几个字,用指甲把它抠下来,被她吹起,又被她翻身压住,被她推挤到床缝里,和泥土和霉菌和青苔一起,和阿眉身上落下的死掉的细胞一起。
她闭上眼睛,手放在那个布帘上,耳边还是《美人鱼》的歌,他唱歌真好听,孙先生唱歌也有那么好听。
“现实里有了我对你的眷恋,我愿意化作雕像等你出现,再见,再也不见……心碎了飘荡在海边,你抬头就看见……”
梦的最后,是妈妈将她从床上拽下来,她拽着她的耳朵,数落她是赔钱货又是懒骨头,所有能想到的脏字都被她称呼为“妈妈”的人吐出。
“快穿上衣服!”
是红喜服,阿眉哭着说不要,为什么要嫁给大了她二十岁的还死了老婆的,仅仅是他家能多出点钱吗?阿眉挣脱开妈妈的手,跨过门槛,跑出破落的家,她不停地跑,沿着村子里唯一一条可以跑的路,可是她又跑不动了,弟弟拉住她的衣角。
她亲爱的乖巧的弟弟哭着问为什么姐姐要跑,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跑不动了,她这一生都在奔跑,她真的太累了。
只是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好了,非亲非故的人,为什么能做到那么好呢?
阿眉却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了,她拼命想,拼命想,在小床上,在报纸上找,她想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某个熟悉的字眼,或是某段遗落的回忆,她将报纸撕光,看到了原本坚实的墙壁透进一丝丝白光。
那白光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她不由地伸出手去,可是她怎么也无法抓住哭声的源头,直到那哭声渐渐无力,消弭于无声。

阿眉猛地睁开眼睛,那缕白光仍在眼前,是天光透过蓝色的窗帘,只留下一缕,正落在自己眼上、她晕了好一会儿,才用手遮住,空气中是消毒水的气味,脑袋上是雪白的天花板,点滴瓶被她弄得晃荡。
她想起来了,她煮了一下午的茶叶蛋,想着分享给孙先生和鲁先生,还有蒙蒙,可是他们三个人一个都不在,她出门看了好几次,然后她就滑倒了,茶叶蛋也碎了一地。
她记得自己身下的血,还有孙先生的怀抱很温暖,鲁先生的围巾也是,那个好像是姓凌的男孩喂给自己热开水……然后都记不得了。
趴在她床头的是吕蒙,他手中抱着保温瓶,背后的帽子有着小熊耳朵,缩在那边,显得好可怜的样子。他睡得不安稳,喃喃自语什么“阿议”,阿眉听不大清。
吕蒙几乎是被惊醒的,他抹了抹眼睛,叫了一声:“阿眉姐姐!你醒了!”
阿眉扬起疲惫的微笑,吕蒙抓住了她的手,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他能说什么呢。
解救吕蒙的是敲门声,他连忙起身去开门。
是鲁肃,他站在门口,也是一脸疲惫:“阿眉……你醒了,小权去买早饭了。”
阿眉点点头,她理了理头发:“真是辛苦鲁先生和孙先生了。”
鲁肃身后还有染着黄毛的年轻男孩,鲁肃问了他的名字,叫做凌统,今年才十五岁,但是长得很高了,他有点讷讷地走进来,还傻乎乎地对着阿眉和吕蒙鞠躬。
“昨天晚上,小凌也帮了很多忙,”鲁肃彻底对这个叛逆中二少年改观了,“谢谢你,小凌。”
一个动不动打架飙脏话的小混混被温和地对待之后居然脸红了,他的声音比蚊子还细:“没什么,能帮到姐姐就好……我以前有一个姐姐……后来……”
鲁肃拍了拍凌统的肩膀:“那你陪阿眉姐姐聊聊天,我去叫医生。”
阿眉却叫住了鲁肃,她的声音分外冷静:“鲁先生,我的宝宝,是不是已经没了?”
鲁肃是往外走的姿势,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阿眉,节哀。”
吕蒙在低头发短信,等他反应过来时,阿眉已经满是泪水。
凌统坐在阿眉的身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姐姐,擦擦眼泪吧?”
阿眉的手几乎抓不住那张纸巾,好几次都握不住,被凌统塞到了手里,可她也没力气抬手去擦了。

鲁肃去科室找医生时,是早上七点钟,昨天帮忙的郭嘉医生已经回家了,这位是程昱医生。就气质来说,程昱医生比郭嘉医生看起来要靠谱一些,他跟着鲁肃去病房。
程昱医生看了一下阿眉的情况,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昨天可太危险了……说起来,你爱人呢?孕妇前三个月最危险了,一不注意就流产。”
“啊?”阿眉疑惑地问道。
“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对,就是你,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爱人的啊……”程昱拉过提着一大堆早餐回来的孙权,“我现在要说一下,关于孕妇流产后的调理……”
孙权在一边低下脑袋虚心听讲,一边对阿眉使眼色。
阿眉啊得更大声了,凌统凑过去说了昨天的事情,包括病危通知书上写的是孙权名字。阿眉注意到鲁肃的表情,发现鲁肃居然是在憋笑。
“……我说完了,你记下来了吗?”程昱一口气说完了,看孙权点点头,气不打一处来,“点头有什么用,你来给我重复一下!”
轮到孙权“啊”了,他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在鲁肃的帮助下,好像还漏了几点,程昱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这时候一边坐着的凌统说话了,他将程昱说的点完全复述了一遍,他扬了扬手机,小朋友能够盲打,打字飞快,短信页面上是程昱刚刚说的话。
程昱白了孙权一眼,对这个染黄毛的小男孩很是欣赏:“你又是谁?”
“我是阿眉姐姐的……弟弟!”凌统想了想,决定这么介绍,“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吕蒙抱着手中的小熊笔记本,本子上是潦草的字,看起来更可怜了,就这样被比下去了呢。

总之鲁肃送程昱走的时候还对孙权指指点点:“现在的男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
孙权则毫不在意地开始分早餐,分给阿眉的是皮蛋瘦肉粥,给其他人都是些包子油条豆浆。
“我来喂吧。”吕蒙接过那一碗皮蛋瘦肉粥,给阿眉喂粥,不过吕蒙实际上也不是那种很能照顾的人,喂得烫到了阿眉好几次,最后还是阿眉拿过粥,喝了起来。
“谢谢孙先生还帮我签字……”阿眉对身边在啃包子的孙权说。
“如果叫你爸妈肯定来不及吧,而且我觉得阿眉不想让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对不对?……好烫!”孙权喝了一口甜豆浆,烫到他嗷嗷叫。
“是啊,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也不会带孩子去见他们的……他们本来是想把我嫁给村子里比我大二十岁的男人的,可我不肯,我逃了。”阿眉说得很平淡,“但是我没办法丢下我弟弟……”
凌统的眼睛黑亮,他似乎很愤怒:“姐姐不要回去!”
“喂,凌统,你为什么就这样叫阿眉姐姐了啊?”孙权觉得奇怪,他捏了捏凌统的脸,差点被凌统张嘴咬到。
“要你管!”凌统别过脸,恶狠狠地咬下一口油条。
鲁肃回来就看到孙权在一边笑,而凌统抱着手臂很生气。
“因为小凌好像也有一个姐姐……是吗?小凌?”听了点开头的鲁肃接过孙权给他递过来的包子和豆浆,因为没有位置坐了,他就站在门边。
面对着鲁肃,凌统就没那么硬气了,他咬下一口油条:“我爸爸妈妈把姐姐送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阿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凌统的脑袋:“难怪有时候你会盯着我看,原来是想起你姐姐了吗?”
凌统很不好意思,孙权则噗嗤一笑,他可还记得被这个十五岁小男孩“调戏”的事情。
“那你要好好念书,好好工作,这样以后见到姐姐,就有力量保护她了啊。”鲁肃也觉得这个小男孩挺可爱,总觉得有点像幼小版的孙权,忍不住想要多保护他一点。
“所以我打算跟着甘老大,让他教我打架……”凌统吃下最后一点油条,“我要变强!”
“甘老大是谁……不会楼下那个甘氏烧烤摊的老板吧?”孙权喝下一口不怎么烫的豆浆,真想打开凌统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想些什么。
吵闹了一会儿,凌统要回家了,他努力地学着礼貌的样子和大家告别,唯独忽略了孙权。

等凌统走了,孙权去扔垃圾,忍不住对帮着拿垃圾的鲁肃抱怨。
“气死我了吧?我哪里招他惹他了?”
“我觉得小凌很喜欢你,甚至很崇拜你。”
“……哈?他那个样子是喜欢我的样子吗?”
“……小凌有点口是心非嘛,和你还挺像。”
“那肃肃也喜欢他?”
“不敢。”
“……为什么不敢。”
“家有猛虎,每天就喜欢吃醋,我不敢喜欢。”
孙权就笑,拿过鲁肃手中的垃圾,一起塞到了走廊尽头鼓鼓囊囊的垃圾桶里。
他随即又笑不出来了:“阿眉这样……正常吗?”
轮到鲁肃奇怪了:“有什么正常不正常?”
“我看小说……阿眉要我买的小说里,女主角流产,都会要死要活的割腕自杀啊什么的,而且阿眉好期待她的这个宝宝啊。”孙权的语气很低沉,“……就,运气好难讲。”
“阿眉不会的,阿眉是那种……不管怎么样都能活下去的。”鲁肃温暖干燥的手握住孙权的,“你见过那种青苔吗?到哪儿都能生长的绿色的东西……阿眉就是这样的青苔,她比我们所有人都坚韧,我们活不好了,她也能活下去。”
“虽然你说阿眉没事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我要说,我也很坚韧!”孙权不乐意了。
“你确实比你想象的要坚韧。”鲁肃笑着说,“小权,是勇猛的老虎啊,百兽之王……要活得威风,活得出色。”
孙权笑得得意,然后他又忧愁了起来,孙权现在真是忧愁小孩,有一百件可以忧愁的事情,古代的君王都没有他这么会忧愁的。
“我觉得蒙蒙看起来也不对劲,他怎么一整晚都不在家,是去做什么了啊?”孙权挽着鲁肃的胳膊,接着他才忽然一跺脚,“他不会去找抛弃他的前男友了吧?”
鲁肃对此颇不赞同,但是孙权觉得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真理。

回去的时候,吕蒙似乎是有事出去了,只剩下阿眉一个人,靠在墙壁发呆。
阿眉见到是他们,她挥了挥手,才轻轻笑着说:“孙先生,鲁先生,你们知道吗?我做了很长的梦……”
“是什么梦呢?”鲁肃拉开了窗帘,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阿眉遮住了眼睛。
“梦到了我的一生。”阿眉极为疲惫地叹了口气,“我感觉我活得太长又太久了。”
“说什么话呢?”孙权急忙打岔道,“阿眉妹妹,你还很年轻,起码活到七十一岁才能觉得自己太长太久不想活了该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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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20-11-29  
24 英雄
小权,你是我平淡生活里的英雄

阿眉大出血不比普通的流产,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恰好吕蒙的面试没过,便自告奋勇说来。
孙权和鲁肃请了半天假,这会儿要回去上班了。他们前脚刚走,孙策和周瑜敲开了病房门。
“你好,我是周瑜,他是孙策,是孙权的哥哥。”周瑜先做着自我介绍,把看着就沉甸甸的塑料袋放到了阿眉床头柜上,他过来前把孙策那边的水果每样带了点放进塑料袋里。
“嗯嗯,我知道的,昨天晚上谢谢你们……”阿眉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这会儿有点打不起精神了,可是她看清了面前两个人时,她立刻啊了一声地拉了拉吕蒙的袖子,“天哪以前孙先生说他哥哥比他还帅,我还不信呢,现在……孙哥哥的朋友也好帅啊,天哪……”
“不用客气。”周瑜实在是很有教养的人,阿眉从没见过人长得这么好看还能这么对她笑。她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但如此有气质又不会眼高于顶看不起她的真的就周瑜一个。
而孙策和周瑜又不一样,明明孙策长得要更美一些,身上的气质却更加酷一点,这是为什么呢?
“你好。”阿眉对近在眼前的周瑜挥挥手。
“我买了一些补品,到时候让小权拿给你。”周瑜给孙策拉了一张椅子,自己则坐在了阿眉的床边,“你现在好点了吗?”
“谢谢……谢谢你,听说是周先生你带我来医院的……我没把你的车弄脏吧?”阿眉有点呼吸不过来。
“没事,都是小事,倒是你,要好好休息……别太难过了。”周瑜温和地笑笑,他转向一边的吕蒙,“这位是……”
“是我的邻……算是我的弟弟,叫吕蒙……”阿眉连忙给周瑜做介绍。
吕蒙微微点点头:“你好。”
周瑜也笑着说:“你的衣服还挺可爱的,就是有点眼熟,我有一位同事有差不多的衣服。”
吕蒙不自在地回答说:“还好啦。”
孙策瞥了周瑜一眼,手往塑料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苹果,拿着随身带着的军刀开始削苹果。

阿眉和周瑜在聊,周瑜居然也看过阿眉最近在看的小说,阿眉兴奋了起来。
“那本《春朝》,我觉得最后主角一定在一起了!”
“我觉得未必,按照这个作者的风格……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作者。”
“可是她也写过那种很甜的故事啊!我很喜欢她写的《挂在阳台上的鲨鲨》那本,好甜!”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当然希望所有的故事,都有好结局。”
“是啊,谁不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全程是周瑜和阿眉在说,中途吕蒙出去了,孙策则在一边削苹果。
“好厉害!”阿眉忽然说,她从主角间的感情脉络里探出了脑袋,看着孙策,“居然一整条都不断!”
孙策没说话,他心平气和地用军刀分起了苹果,每块都很均匀地切好,放在了一次性水杯里,递给了阿眉。
“……孙家哥哥太厉害了。”阿眉受宠若惊地说,病号服有些长,她的手往高处一抻,袖子滑落下来,有什么被甩到很远的地方。
被抱着满满的保温瓶的吕蒙踩到,他急忙地抬起脚,孙策弯下腰,捡起,他皱眉,随即松开。
“诶……这是什么?”阿眉看着孙策手中粉色的像是花的东西。
“是我做的梅花,我送给鲁肃了,是鲁肃给你的吧?”孙策开口,将那朵梅花送回到了阿眉的手心里,“来,给你。”
“是鲁先生送我的护身符吗?”阿眉笑得很开心,“我要好好谢谢鲁先生。”
“学长向来是细心的人。”周瑜感叹道。
“是的!对了,孙家哥哥为什么也穿着病号服啊?”阿眉好奇地问。
“他啊,不小心摔断了腿。”周瑜略带调侃地说,“然后就住院了!”
孙策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阿眉则俯下身,想看清孙策低下的脸:“孙哥哥,你能笑笑吗?我觉得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孙策茫然地抬头,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请求,周瑜促狭地戳戳孙策的肩膀。
“人家小妹妹让你多笑笑呢,你看,你不笑太浪费了!”
孙策瞪了周瑜一眼,尝试着对着阿眉努力扯起嘴角。
“虽然好看,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接着阿眉忽然啊了一声,将手拍在吕蒙背上,“他们是不是我们上次看到过的那两个人啊——难怪鲁先生说认识他们!”
吕蒙心想我的阿眉姐姐你能不能总是啊来啊去然后打我啊!
周瑜也稍微唤回了些记忆,他想起来自己和孙策的确是见过阿眉和吕蒙的。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周瑜笑着说,“你看,世界上所有人所有事兜兜转转都是相关的,上天让你遇到的人,你想躲也躲不掉。”
周瑜看了孙策一眼,而孙策似乎和苹果杠上了,继续在削苹果,这回是将苹果塞到了周瑜嘴里:“你少说点吧。”
周瑜笑着吃下了,很是乖巧地说:“好,你不喜欢我就少说点。”
孙策一边说“你要真有这么听话就好了”,一边低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笑。
阿眉又啊了一声,这回抓住了吕蒙的手:“这才是真正的笑容啊……孙家哥哥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呜……”

孙策和周瑜道别时,进来了一个男人扶着一名孕妇,孕妇的肚子已经很高,想必是一直没出现的隔壁床的人。
孕妇看着离开的两个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才对着阿眉打招呼:“哟,大妹子啊,哪个是你老公啊?”接着孕妇看了看吕蒙,摆摆手,“不、你不像。”
吕蒙小声地说:“我是阿眉姐姐的弟弟。”
孕妇是个自来熟,她缓缓地坐到阿眉的床边:“看着斯斯文文的那个,还是气质很酷的那个。”
“都不是。”阿眉坦然地摇摇头,“我还没结婚呢!”
孕妇露出疑虑的表情,倒是旁边的男人有点不耐烦了,他把她扶起来,回到了她自己的床。接着男人打了几个电话,连招呼也没怎么打直接离开了病房。门还是吕蒙给关上的。
孕妇似乎早就习惯了,她月份很大,有点够不着边上的水杯:“哎,小哥,帮我拿一下。”
吕蒙递了过去,见是凉开水还掺了点热水进去,孕妇躺在床上叹气:“大妹子啊,要是能别生就别生了,生孩子有什么好的,受罪的只有自己。”
阿眉只是笑,不搭腔。
下一刻,阿眉忽然下床,吕蒙吓了一跳,以为她是要去卫生间,连忙拿起吊瓶,可是阿眉那里也没去,她蹲在孕妇的床边,看着她鼓起来的肚子,问道:“我可以摸摸看吗?”
“可以啊……刚刚还踢我肚子呢?真是个小冤家,”刚刚还说生孩子有什么好的孕妇声音变得感慨而温柔,“你摸摸看……这是脑袋……”
阿眉的手放在孕妇的肚子上,很硬,她摸到了胎儿的脑袋,也感觉到了它在踢她肚子。那么活泼,又那么有力。
阿眉忽然想笑,她垂首笑着。
“嗳嗳嗳……大妹子,你怎么哭了……”孕妇看到了有液体滴在床上,一下子着急了,“怎么就说哭就哭……擦擦眼泪。”
吕蒙赶紧跪下来,给阿眉擦眼泪。
“我没有孩子了……”阿眉哭到后面是嚎啕似的哭法,好似要把她这一生的苦难都哭出来似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孕妇很是宽大的手掌按住了阿眉瘦削的肩,“孩子没有还能怀啊……”
“对啊,对啊……还会有的。”吕蒙也着急得要哭了,他的阅历还不足以让他安慰这个时候的阿眉,他只能不停地递过纸巾,在阿眉哭得来不及擦眼泪时为她擦去。
“没有了……都没有了……”阿眉哭到岔了气,她一边打嗝一边想吐,几乎是喃喃地说,“我从头到尾……就什么都没有。”
阿眉最后是被吕蒙抱回到床上的,阿眉实在是累坏了,隔壁床的孕妇也睡着了,只剩下吕蒙在午后的昏光里,他忍不住想要发短信给某个人,打好了又删掉,打好了又删掉。他一直惴惴不安,他总觉得阿眉变成这样也有自己的责任,如果那天不出门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占据他的脑海。
手机屏幕白白的,映着他咬着手背的影子,他竭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最后,他做到了,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剧烈的喘气声。

吕蒙再次醒来时是孙权拍了拍他,他冷得一个激灵,发觉他趴在阿眉床边睡着了,他连忙拿起手机,点亮。还好,短信没发出去。
“去找楼上骨科的虞翻医生。”孙权递给吕蒙一碗炒面,“他那边有空床,我跟他说好了,你先睡一会儿,待会我们走了再叫你。”
吕蒙接过炒面,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嗯,”鲁肃拍拍吕蒙的肩膀,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快去吧,你也辛苦了。”
吕蒙拿着炒面出门了,孙权关上了门。
“我去看看我哥那边,肃肃,你陪着阿眉吧。”孙权俯身亲了鲁肃一口,“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有什么话要对你说的?”鲁肃起身,给椅子换了个方位,再次坐下。
“比如你应该对我说路上小心,也要注意保护眼睛,不要被你哥和你学弟给闪瞎眼睛……”孙权说着俏皮话。
鲁肃无奈地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不要被其他人勾走了。”
孙权总算满意地走了,鲁肃拿过边上的一次性杯子。
杯子里的苹果都氧化了,鲁肃想着,这苹果是谁切的,也切得太齐整了。

身边传来了翻动声,是对床的孕妇醒来了,她招招手,让鲁肃过去。
“你这妹子,精神状态不大好啊,听说是刚流产,你得多看着点。”孕妇小声地说,“这孩子他爹也太不负责任了。”
“谢谢您的关心,是啊,我和妹妹都说过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傻了。”鲁肃温和地说,“倒是您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孕妇拉住鲁肃的手,她脸蛋发红,指了指门口:“您能帮我叫一下护士吗?我想去一趟卫生间,我这个铃好像坏了。”
“当然可以。”鲁肃愣了一下,“这样吧,我扶您出去,然后直接找一位护士小姐带您过去吧。”

等鲁肃回来时,阿眉已经醒来了。
“鲁先生,你来了啊。”阿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如果不是孕妇说她下午大哭一场,他以为她只是得了感冒才躺在床上。
“小权也来了,不过他去他哥哥那边了。”鲁肃起身,给阿眉调节滴液的速度,人醒来了,可以稍微快些。
“鲁先生,我可以和你说说心里话吗?”阿眉看着上方一滴一滴落下来的药水。
“你说。”鲁肃点点头,他看见吊瓶还剩下百分之十的药水,很快要换了。
“孩子没了,我很难过……”阿眉平静地说。
“阿眉,你是好妈妈,从头到尾都是,不要太自责了。”鲁肃皱眉,“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调养身体,不要想其他的。”
“不,我不是什么好妈妈……我发现自己怀孕时,其实是想要打掉的,信誓旦旦地跟你们说我很爱它的之后,我也曾经想过不要它,我是很软弱的人,我有时候想想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很担心我没办法养好它,我好害怕……”阿眉一口气说完,她望向鲁肃,她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鄙夷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地说下去,“有一刻,也只有那么一刻……我想起我没有了孩子,反而觉得松了口气……鲁先生会觉得这样的我是坏人吗?”
鲁肃伸出手,摸了摸阿眉的长发。
“人的想法是很奇怪的,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是那样,同一个问题在上一秒和下一秒是截然相反的结论,比如我们有时候问自己今天想吃什么一样,可能上一秒还想吃炒面下一秒又想吃盖饭一样。”鲁肃笑着说,“你会这么想,再正常不过了……每个人都会有犹豫的时候,但是我们可以从那个人做什么来判断他真正的想法,你听胎教音乐,亲手做摇铃,又看备孕书,亲自煮茶叶蛋……我们可以看出,阿眉是好妈妈,以后也会是的,一直都是。”
阿眉静静地听着。鲁肃也慢慢地说着。
阿眉忽然问:“会有那种做法和想法不同的人吗?”
“有的吧,比如小权一边想要我做什么一边嘴巴上不要我去做。”鲁肃轻笑,“但是他的心思真的很好猜,谁都看得出来的。”
阿眉也跟着笑:“是啊,孙先生是挺好猜的……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只要看到他,心情就能莫名得好起来,他就是有这种魔力,我好羡慕啊!”
“就算阿眉这么说,我也不会把小权让给你的。”鲁肃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实际上却很认真。
阿眉一听就笑了,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抹去了眼角的眼泪,笑完了才说:“……鲁先生你真是说笑了。”
鲁肃正襟危坐,他做了总结:“所以每个坚定地要生小孩的妈妈,是很伟大的。”
“可是妈妈也会不喜欢她的孩子的吧,我就是不被喜欢的那个。”阿眉看着她的吊瓶已经快空了,还剩肉眼可见的一层。
“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吧,虽然真的很可惜,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爱我们,”鲁肃略一停顿,“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人可以选择爱自己……自我之爱,足以抵挡一切外来的风雨……俗称就是,坚强勇敢起来吧。”
阿眉重复着鲁肃的话:“坚强勇敢……起来吧?”

笃笃笃,有人敲门,是孙权。
他这回提回来了两盒生煎和三碗鸭血粉丝汤,扑鼻的香味连阿眉都馋了。
“瑜哥买的,早知道他买了我就不买炒面了……不过没事,我和肃肃带回去,当明天的饭吃。”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吃了热腾腾的晚饭,三个人都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到了九点半,孙权和鲁肃叫醒了吕蒙,让他去陪阿眉,自己则离开了医院。

晚上十点四十的筒子楼,天气冷了的缘故,走廊比平日冷情了许多,有一阵子可以说是静悄悄的。
和凌统报告完近况的孙权和鲁肃往自己的房间走。
孙权走啊走,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是一个拨浪鼓。
昨夜丢在这儿的,明明才过去了一天一夜,却好像过去了许久。
孙权俯身去捡,他轻轻摇晃着拨浪鼓。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脸在昏暗的声控灯下,渐渐暗淡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
鲁肃握住孙权抓着拨浪鼓的手,跟着摇晃。
咚咚咚,咚咚咚。
“阿眉没说,但是我要说的是……那天晚上的你,真的很帅。”
鲁肃的话很轻,又很温柔,拨浪鼓还在摇晃。
咚咚咚,咚咚咚。
“小权,你是我平淡生活里的英雄。你怀疑什么,也不能怀疑这一点。”
鲁肃拿过了拨浪鼓,对着孙权的唇吻了上去。拨浪鼓在两个人之间,和他们的心跳声合到一处去。
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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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刘生子下一句是什么?(提示五个字) 正确答案:当如孙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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