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还吴的时候，弟弟妹妹们给两位兄长备了诸多小件作为礼物，香香送了只小金虎，孙匡送了条缀着红绳的小金鱼，孙翊的礼物则是金玉蟾蜍。他们的吴侯兄长更过分，周瑜收到交颈鸟与比翼鸟时一阵语塞：“程公没问你这两件金饰打来是做什么的？”
孙策从身后抱住周瑜，笑着亲他一口：“母亲送的。”
周瑜瞪他：“夫人真知道你是给谁的吗？”
孙策无辜摊手：“她让我赠与心悦之人，现在我送了，何错之有？”
随后又像大老虎一样挂在义弟身上，企图把他裹进怀里：“何况她那么喜欢你，又怎会反对，她不早就当她多了个儿子。”
周瑜深谙孙策戏瑜瘾发作时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要理他。他穿着中衣随孙策一起躺上榻，两人贴在一起，像总角时抵足私语一样。孙策把玩完金鱼又取过玉蛙，映着烛光看了一会儿它鼓囊囊的腹部，忽然笑得前仰后合：“你还说我的比翼鸟，阿翊赠蛙，岂不是寓意多子多福。”
他撑起身，拿着金蛙和玉蛙在周瑜眼前晃：“不但要送个金的，还要再送个玉的，多子多福，金玉满堂。”
周瑜起身作势要抢他手中的玉蛙：“你明知道还有其他含义……”
孙策把扑来的周瑜抱了满怀：“物件在我手中，我说它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建安五年，盛夏的吴郡白幡飘扬如大雪，夙夜赴丧的中护军在处理完事物后终于有时间收拾讨逆将军生前爱物。他将摩挲得泛光的小虎和小鱼放进匣中，拾起蟾蜍的时候想，蛙并不仅仅象征着繁衍，对于他们这样喋血沙场的人来说，也许蟾蜍辟兵的传说更重要。在舒城的时候他不仅仅读明经，杂书更是同孙策一起读了一卷又一卷，《淮南万毕术》里写，“蟾蜍五月中杀涂五兵，入军阵而不伤。”于是有人相信，蟾蜍可以使人刀剑不侵，他们把蛙绣在衣服上、画在盾上。
他当然知道孙策是不信的，孙策从来只信他相信的传说，那些用来调笑、哄他高兴的话。
因此他也这么同孙翊说。建安八年，孙翊将往丹阳赴任，他为之送行，席间气氛轻快，周瑜想起昔年的礼物，忍不住逗最像伯符的弟弟：“当年你送一对金玉蟾蜍给你大哥，究竟是为辟兵，还是有其他意思？”
孙翊有些赧然，低着头挠了挠眉毛：“我怎么想不重要吧，重要是大哥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传言，他只信想信的。”
周瑜很轻地笑：“是，不然他也不会把玉蟾放在家中，却日日把虎和鱼带在身边。”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周瑜举杯：“你新婚燕尔，就要携妻子去丹阳赴任。丹阳不比吴郡，切记戒骄戒躁，不可孤身出行不带兵器。下次回吴郡再同你饮酒。”
孙翊与他碰杯：“仲兄亦然，马到成功。”
建安八年的五月，两支军队分头启程。吴郡的女子在为夫婿准备从军的行装，她们纺着丝线，将吉祥如意的纹样绣在衣上，祈盼着战场上的刀兵能避开她们的檀郎。周瑜检阅时看见新兵的臂膀上系着五彩丝绦，辟兵及鬼，岁岁平安。
周瑜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希望平安的人早已带着那些吉祥的小金件们长眠地下。
周字旗飘出吴郡城门的时候，百姓们箪食壶浆相送，道旁传来祷祝的声音，他们在许最朴素的愿望。
马蹄声扬起尘土一路远去，风里有人依稀在唱：“兰芷以芳，不得见霜。蟾蜍辟兵，寿在五月之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