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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帖][新三国][各种CP小剧场] 江山如画,衣冠胜雪BY 阿夸 7.26 第17楼更新至四十话
红妖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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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10-07-24  



第三十二话[刘备x诸葛亮]竹花

刘备伐吴的这一年,他六十二岁,诸葛亮四十一岁,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五年。


十五年才开始赌气任性,也够难得了。诸葛亮在多次劝说伐吴无效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他骂走了魏延,反驳了马谡,甚至在自己的得意门生马谡向自己开口丞相,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时,勃然大怒,完全不顾师生情分,几乎要拂袖而去。


世人都觉得刘备在架空诸葛亮,可诸葛亮不这么想。


他三岁丧母,七岁丧父,跟着叔父诸葛玄过活。十五岁时,诸葛玄也去世了,兄长诸葛瑾早早便离家去了江东,家里只有他和幼弟诸葛均相依为命。他是无根的浮萍,杂生的野草。这乱世之中,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更不用提待他如何。


刘备是第一个走入他生命中的人,也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从他们那个注定不寻常的相遇开始,刘备对于他亦父亦兄的存在,如痴如醉的爱恋,使他毫不犹豫地跳入了这无法回头的万丈深渊。对于世人,这是一段佳话,是最神奇的预言;而对他自己来说,那只是一场爱恋,一场寻得意中英雄的戏梦。草庐变成了他们的洞房,战争化作了他们的蜜月,从南阳到新野的路上,他们的谈笑风生在车如流水马如龙中,变成了岁月流逝中发黄的旧影。


他没有忘记这十五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刘备那心急如焚的等待;到东赴建安前自己的忧虑和那个夜晚难忘的琴声,刘备的眼泪,总在最不经意间,敲碎了他心里如冰的部分。他早已把自己的才能、自己的成就和自己的思想,都归于刘备;世人只知他的才华高于刘备,却不知他离开刘备,早已无法成活。


就算是真的架空,又是如何呢?


刘备可以负诸葛亮,诸葛亮却不能负刘备。刘备不会负,他到底也不承认他伐吴是与孔明赌气。诸葛亮不能负,是因为在他把一切都献给了刘备之后,他负刘备就等于负他自己,伤了他的心,就等于伤了自己的心。


他比刘备小二十岁,而今他也长出了白发,刘备更是两鬓苍苍了。日暮的英雄,总会有些苍茫的感觉。其实在他心里,也未尝不知伐吴并不可为。可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如何能放得下一生的兄弟,东吴的血仇?


就让他任性去吧。玄德,如果爱恋总要变成相看两厌,那我应该庆幸,你到现在才和我赌气,和我任性。


玄德,怪只怪我们相遇太晚。如果你还年轻,我们可以从头再来,荆州、益州,会如两只巨大的羽翼,护佑着这初生的帝国。


可是他的刘玄德已经觉察了他了命运。时不我待了。


门口有微风刮过,荧荧烛火被吹得摇摆不已。刘备站在了门口。


木屐压平了门口的青苔,露水打湿了白袜。在这个寂静的春天的夜里,他突然觉得,刘备是如此的苍老,老到与当年见第一面的时候判若两人。


孔明,白天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不让你写伐吴檄文。你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都没有让你跪过。你一跪,我也慌神了,胡言乱语,其实我只是想去给云长翼德报仇……”刘备终于走了进来。


陛下。是臣不该质疑陛下的计划,臣错了。从今往后,臣定当为陛下督办粮草,遥祝祈祷
……”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孔明,我知道,你还是在生我的气的。


四周安静了下来。


手挪开,嘴却覆了上去,身体的温暖随着柔软的唇传递于两个人之间:孔明,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


陛下,我知道。


爱始终还是当初的那份爱,可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你要益州,你要西川,你要天下。


你的眼中不再只有我。新野盆地上的那一颗星,早就融入西川五十一县的星空之中。李严、法正、蜀中旧臣,益州人心,没有什么不需要你顾及,没有什么不需要你平衡。而我能做的,就是默默给你支持,看你去实现年少时的梦想吧。


陛下,你还记得隆中的那片绿竹么?


记得,怎么不记得?


臣听说那里的竹子开花了……我们,回不去了
……”

刘备抱紧了怀里的人,惊讶地发现他的眼角流着晶莹的一滴泪。


孔明?你怎么哭了?


这个夜晚,寂寂无声。隆中花开,蜀中草深,他看着刘备远去,却不能再送一程。诸葛亮花了二十七年遇到刘备,又花了十五年和他在一起,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只能用最后的纵情欢娱,在这个花开草深的春夜,来祭奠过去的时光。


明天,他又是蜀汉皇帝,而他,只是诸葛亮而已。


第三十二话


[ 此帖被红妖在2010-07-25 19:5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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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思道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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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10-07-24  
终于转过来了··爱死这个系列里面的曹刘了··
从此萌上曹刘不解释····
红妖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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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10-07-24  

 
第三十三话 [曹丕x司马懿]光年

司马懿一直没有想明白,在曹丕和权力之间,他更倾向哪个。


其实这问题对他,本来该是一个伪命题。司马百年皇皇大族,赤壁之后,他在众多碌碌之人中初试啼声便得曹操重用,难道不是为了功名?他在曹操重臣之间鹤立鸡群,难道不是为了权势?他在太子身边韬晦多年,难道不是为了信任?


他自己也跟申仪说过,他贪啊。贪的不是钱,而是天下。他深受法家熏陶,想法现实,行事务实,从不拖泥带水,拖拖拉拉。


可是这一切在他遇到曹丕之后,都发生了改变。


那个当时还不受曹操器重的儿子,那个看起来有点傻有点二的文艺青年,只看一眼,他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和他是同一类人。


韬光养晦、绵里藏针、装疯卖傻。


其实韬光养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人。与他自己不同,曹丕是他见过的最有名士风度的人之一。他的文采并不下于曹植,只是文字清和,看起来并不华丽;他与魏中名士的关系好得让他嫉妒,他可以为了王粲带着大家在他的葬礼上学驴叫以祭奠;他爱弟弟爱得要命,大冬天里给曹植暖被窝,连他醉酒吐在他身上都不在乎。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而为了曹操的青眼,大统的继承,世子的责任,他牺牲了自己的本来。他可以把爱弟之心掩藏起来,变得残酷,可以把魏晋风度埋没起来,变得狡诈。他办事情稳准狠,目露精光,毫不留情,连曹操都难以掩饰自己的欣赏。


他成功了。可是司马懿看到了他在道家与法家的两极挣扎,看到了装疯卖傻的眼神背后他都无法洞穿的悲怆。等他意识到他已经被这同类的眼神深深吸引的时候,他已经背离自己的初衷很久了。


曹丕每次与他独处,会显得轻松一些,起码有几层伪装,是卸掉了的,至于还有几层,他不知道。他喜欢看曹丕被曹操骂得狗血淋头来求援的样子,喜欢看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等着他钓上鱼来,喜欢看他抱着一堆生日礼物来找他的模样。


他总觉的曹丕跟他在一起,是和与别人一起不同的。


他对曹丕言听计从,他甚至迷恋着曹丕的一言一行。曹丕赏了他,曹丕骂了他;曹丕来他家小坐,曹丕陪他下了一盘棋。


他从一个玩弄权术的谋臣,变成了曹丕彻彻底底的心腹。


他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可是在曹丕面前,他情愿做一个低微的言官,随侍他的身边。他恍惚觉得日子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反正他年纪比较大,会死在曹丕前头。


让他慌了神的是曹丕的一次吐血。他惊讶于曹丕的隐忍和韬晦,竟然可以做得这么绝,瞒住了所有人!


可是由惊讶带来的愤怒远远抵不过心疼,□□裸的心疼。他想走到他的身边,去抹去他嘴边残留的血迹,体会他微寒的体温。这个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为了过于沉重的责任,牺牲了自己的心,也牺牲了自己的身体。


他最终没有进去。他在门口伫立许久,然后离开。


他想,他和他之间,不是不爱的。但是这爱上,加诸了太多的束缚、太多的黑暗,于是变得不像是爱,而是纠缠。


终于有一天,他看着曹丕病势沉疴起来,还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忍不住开口:丕儿,你这病很久了吧?


曹丕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我瞒得不太成功。


司马懿刚刚靠近,曹丕就不可抑制地吐起血来。满满一大碗,触目的鲜红。


来,坐我身边来。曹丕无力地拍拍床沿,司马懿坐了上去,握住了曹丕冰凉的手。


曹丕有些惊讶,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仲达,你对我怎样我都知道……可是,你看,我身不由己。顿了顿,看着他,突然顽皮地笑了笑,你也一样身不由己。


司马懿做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举动。他伸出双臂,把曹丕抱在怀里。那是一个浅浅的拥抱,彷佛怕惊动了他已经薄得像纸的身体。


他也笑了,笑意弥漫在嘴角:你看,别人都说我们疯,还真是疯了呢。


如果我一早知道一辈子竟然过得这么快,我们的命运会不会与现在不一样?可是生活没有如果,伸出手要死死抓住的,不过是正在消失的末尾时光。


曹丕在他的怀中没有动弹,彷佛是用了最后的气力,慢慢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愿,你想带兵打仗。我封你为骠骑大将军,好不好?


司马懿紧抿着嘴摇头。在这个瞬间,他发现自己贪的不仅仅是功名利禄和权倾天下,他更贪心。


人心。


他面前那人的心。


可以,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儿曹睿……拜托了,啊……”曹丕好像说了,又好像没有说。司马懿记得的,只是那最后的眼神。那时候曹丕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但那眼睛那望向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不舍,不舍的不是王权皇位,而是南山草庐下他们癫狂背后相依的片刻安宁。


那时候他以为幸福就在前面,可是后来才发现,没有什么在前面,那就是幸福本身。


司马懿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辅佐曹睿终身。曹睿死后,晋国尽得天下。


第三十三话

 



[ 此帖被红妖在2010-07-25 19:51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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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妖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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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10-07-24  

第三十四话 [孙权x周瑜][孙权x鲁肃]相望两茫茫

孙权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周瑜,早到他手里还抱着周瑜塞给他的苹果的时候。


那天周家哥哥一走进他的视线,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不知道是被周瑜身上白得耀眼的银色铠甲照亮,还是被他笑意盈盈的眼神照亮。九岁的孙权下意识地就想往他怀里扑,拽着他不放他走,好像他不是孙策的客人,而是他的客人一般。


周瑜抬起眉头,轻声笑着和大哥说话。孙权努力往孙策的大腿上爬,妄图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们谈的天下、战争、兵马、江东,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掌握。孙策和周瑜越谈越靠近,两人几乎是咬着耳朵在说话,孙权坐在周瑜的大腿上都听不清楚。


地一声,孙权在脸涨得通红都没有人理的时候,终于大哭了起来。


哭声终于引起了浓情蜜意中的两人的注意。周瑜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掏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塞到他嘴里:孙家弟弟,别哭了,乖!哥哥这儿有大苹果!


孙权嘴里塞着苹果,一脸不忿。吃个头的苹果,老子想吃的是你!


当然这话没有说出来,说出来周瑜也不会当一回事。在他的眼中,孙权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还不到他的胸膛高。


但他忽略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其实他和孙策,都只比孙权大七岁。九岁的小孩觉得十六岁的少年高山仰止,可是十八岁的少年和二十五的青年,是完全可以平起平坐的。


只可惜周瑜见到孙权的时候他只有九岁,从此在他的心目中,孙权就永远只是九岁而已。


周瑜不知道孙权在九岁那年,就爱上了自己。


明眼人都知道,周瑜爱的是孙策,他全心全意地辅佐依赖着的江东之虎。他爱得如此之深,甚至在公众面前也不避讳。大到冲锋陷阵,小到架鹰猎鸟,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在孙权的心目中他哥孙策已经是帅得发指,可是周瑜比他还要好看。两面雪白及地的披风是他们的象征,飞身上马时的英姿是江东少女争相目睹的场面,江风猎猎,吹起了长江边的少年意气。


整个江东都知道,周瑜是他哥哥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孙策和周瑜,才是江东的两生花。


不得不说,在九岁到十八岁的这几年中,孙权想尽了一切方式来赢得周瑜的注意。可是周瑜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因此也就看不到他眼中的烈焰。周瑜永远也不知道,年幼的孙权悄悄站在密林之外,无意中看到了丛丛的竹影中,两具赤 裸的身体交缠相叠的场面。雪白的披风在地下无声无息地铺开,隐忍的呻吟和喘息让孙权的热血一阵一阵往上翻涌。血气方刚的他们成了孙权的启蒙老师,而孙策则正式成了孙权的假想敌。


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孙权在得知孙策死讯时完全没有应有的悲痛。明明在此之前他都已经快要放弃了,亲眼目睹他们的欢娱之后,他甚至不愿呆在家里,而是远游青山绿水,想就此做一个合格的公子哥儿。


鲁肃就是他游山玩水的时候认识的。他只是听说周瑜在临淮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就固执地非要看一眼。少年心气,总是恨不得知道自己心爱之人的一切,他的爱好,他的故事,他的朋友。


鲁肃满腹怀疑地给这个自称周瑜弟弟的少年开了门,看到了一张长成进行时的清隽面孔。而在孙权第一眼看过去,鲁肃是个半老的小老头,之前潜意识中带着的那么点期待和嫉妒完全落了空。


其实鲁肃并不老,他只比周瑜他们大三岁而已。他只是看起来少年老成,他的这副相貌一直持续到他的逝世。他也并不丑,面貌和善,眉目清淡,只是穿着朴素,并不刻意打扮,比如孙策和周瑜那两只招人的大孔雀。


放下心来的孙权迅速和鲁肃成了好朋友,他缠着鲁肃给他讲周瑜小时候的故事,进而赖在鲁肃家不走了。幸亏鲁肃心善,家里也算是有点财力的,要不然那么一个乱世之中,谁没事去收留一个混吃混喝的孩子?


孙权在鲁肃家一住就住了三个月,日间饮茶赏花,夜间抵足而眠,恨不得从鲁肃的眉梢眼角都挖出些周瑜的事来。鲁肃对这个半大少年毫无办法,已经说无可说,便干脆闭嘴不言。孙权便倚小卖小,毫不顾忌地去捧着他的脸庞端详,左看右看,想从里面发掘点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东西。那张脸起初看着不过普通,端详之下却渐渐觉得清秀可人起来——并不是说他的相貌有所改变,而是他的气质在孙权心中发生了变化。来自官宦之家的孙权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争名夺利,抢地抢粮抢娘们儿,周围的人全是眉梢带刀眼里藏针的;而鲁肃身上淡泊名利的味道吸引了他,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胸怀大志和安之若素能在一个人的身上平衡得这么好。


子敬,你跟我回家去吧。一天晚上孙权抚着鲁肃的眉梢,想帮他抚平那几根淡淡的眉毛,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说了出来。


我随公子回去干什么?帮着公子架鹰猎鸟还是追求美人?鲁肃和周瑜已经很熟了,他随口开玩笑道。


孙权见着鲁肃嘴角的笑意在烛光映照下越发地柔和起来,心念一动,就吻了上去。


这是孙权的初吻,也是鲁肃的。鲁肃性情平淡,不以男女之事为乐,此时仍是孑然一身。他对这个少年并不反感,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整天乐呵呵闹喳喳地拉着他说话。他和孙权的相处是自然而然的,有时候甚至自然得过了头,他会搂他一下,或者抱他一下,甚至亲亲他的额头,就像对一个弟弟那样。


可是这个吻打破了他的内心的淡然。这不是兄弟之间的吻,而是情人之间的欲念。这欲念不是冲着他而来,而是某人的化身,那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战场上,与如今威震江东的小霸王并肩作战。而他们在这里算是什么呢?
 可是这个吻打破了他的内心的淡然。这不是兄弟之间的吻,而是情人之间的欲念。这欲念不是冲着他而来,而是某人的化身,那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战场上,与如今威震江东的小霸王并肩作战。而他们在这里算是什么呢?

他没有立即推开孙权。这个夜晚的熏香太重,熏得他有些晕了;他过分地贪图这少年甜蜜的滋味,就像很久没有喝水的人突然饮到了蜂蜜一般。他孤独太久了,这一刻的到来虽然突兀,虽然并不以他为主角,他仍然没有拒绝。


那个吻逐渐地深下去,深到了床榻上。不知是谁剥去了谁的衣裳,谁抚上了谁的胸膛,鲁肃以一个年长之人特有的耐心,引导着几乎迷失方向的鲁肃。在少年旺盛的情 欲中,他的温柔几乎要招架不住,那火热的唇吻过他的腰腹,吻住他的□□,使得他一阵发颤。他回吻着少年秀气的锁骨,用他全部的技巧和温柔,手指划过光滑的皮肤,引向那不可知的深渊。汗水成了最好的润滑剂,锦绣的被衾之下,是他们互相渴求的身体,袅袅香烟被他们粗重的喘息吹得变了方向。


第二天起来孙权看着鲁肃满身的吻痕,羞涩地笑了笑。这是他的第一次,即使昨夜那么疯狂,他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扒着鲁肃的肩膀问他:疼么?鲁肃摇摇头:不疼。


身上是不疼的,疼在心里。


鲁肃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应验。消息传来,孙策去世了。


孙权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有点不知是喜是悲。这些年来,这两个人的名字在他的脑海中纠缠得太紧,反而成了一片空白。他不知所以地站起来,半天没答话,像是没听清使者说的话一般。


使者又说了一遍。鲁肃也赶了过来,站在亭子里,孙权面前。他在孙权逐渐长开的眉目之中发觉了复杂的神情,那是他从少年迈向成人的最重要一刻,他看着孙权从失去亲人的痛苦,到坐拥天下的得意,再到不动声色的淡然,这一刻,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君王。


公子快回去吧,我替你收拾东西。鲁肃打破了这沉默。


不,子敬你跟我一起走。孙权按住了他的手。


事后,当他静下心来,他曾仔细分析过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鲁肃似乎只是他旅途的一个中点,一个栖息的胜地,很舒服,但也仅此而已。而如今,当天下和周郎都似乎唾手可得的时候,他却赌咒发誓般地要带上子敬,他认定这个人将是他日后江山的梁柱,他不可失去他。


孙权和周瑜几乎同时赶到吴郡,同时跪倒在孙策榻前。在极尽哀痛的同时,孙权不忘抬起头,悄悄看周瑜一眼。俊美的面庞上满是泪痕,倒显得愈发秀丽起来。


那一年,孙权十八岁,周瑜二十五岁。


周瑜有理由哭得比孙权更加伤心,不管这个理由是否正当。一个是哭自己的兄长,另一个是哭自己的爱人。在周瑜的心里,早已经飞去追随了塌上躺着的那个人,而身边的这一个只是个象征性的符号,代替爱人的棋子,象征性的江东最高的权力。


孙权几乎在重新见到周瑜的第一面就忘记了鲁肃,尽管他此时正跪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站起来,理理身上的孝服,把周瑜拉起来,学着像个大人的样子和他讲话:公瑾一身素服,倒显得更加清秀些了。


周瑜却只是淡淡一拱手道:好久不见,公子别来无恙否?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弱冠青年已经与几年前的容颜完全不同,只是很快又回到了回忆当初与孙策草长莺飞的怀念中去。当一个人的心不在某人身上时,从他的眼神中很快就可以看出来。孙权很快便发现,他在周瑜心中的地位并没有比孙策在世时高多少,周瑜心系的江东,仍是伯符的江东。


于是在孙权提领江东之初的那些日子里,他与周瑜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大致相当于小学校里男生喜欢女生就往她课桌里放毛毛虫的方式一样。孙权虽然没有放毛毛虫,但也差不多。他听说周郎精通音律,便搞了把焦尾琴来,志得意满地摆在宴席上要弹给别人听,却故意弹错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引得周瑜频频回头。待周瑜终于忍不住要教他的时候,他又摆出少主公的架子来,埋怨周瑜嫌他什么都不会。一来二去,周瑜终于失去了耐心,一转身回夏口去了,扔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满腹苦水倒不出来。


等他终于想起鲁肃来的时候,已经是曹操亲率八十万大军要会猎于吴了。


鲁肃还是如第一次见面那样淡淡地给他开了门,淡淡地迎他坐下,淡淡地脱了貂裘要下人拿去换酒。孙权一脚踢上内室的门,把鲁肃摁在门上不要命地亲下去。貂裘脱了,正好少一件外衣,江东的冬日阴郁潮湿,孙权便用自己的身体覆上去给他取暖,


奇怪,他的心明明在周瑜那里,却可以和鲁肃如此干柴烈火地做 爱,好像鲁肃才是那个他真心喜欢的人一般。


子敬,你的身体越发单薄了。


鲁肃坐起身来,看着窗外道:主公,去请周都督吧。


孙权嘴一嘟:他说我弹琴不好听,我不去。


鲁肃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说:现在还想着这个?有时候,你还真是个小孩子。


孙权回过头扑上去亲他的嘴角:我还以为你不会笑了呢。


于是孙权放下主公,哦不,是单恋架子,摆出用人不疑的姿态迎了周瑜回来。周瑜重新见到孙权的时候,自己也惊讶这孩子怎么一下子长大了这么多。当他看见孙权剑劈案脚的时候,心里竟然一凛。他彷佛看到昔日伯符的灵魂附着在了这个与他毫不相像的弟弟身上,心里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站在赤壁船头,看东南风猎猎地烧着北军的战船,周瑜头脑里竟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念头。他转过身去问身后的鲁肃:子敬,主公几日不见,怎么突然成熟起来了?你说,是谁教的?


鲁肃怔怔看着前方烈焰,自言自语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周瑜愣了一愣,说:江东的文艺青年,真是越来越多了。
 赤壁之后,论功行赏,周瑜的功劳自然是最大的。推杯换盏之间,孙权红着一张脸眯着眼睛看周瑜:都督,你自己说要什么吧,只要我有的,你尽管开口!

周瑜有点喝高了,笑说:主公啊,说实话你那几个曲子弹得实在是差死了,把那把焦尾琴赏了我如何?


这有何难,拿去便是!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主公尽管说。


我哥哥是不是有件披风在你那里?


周瑜的脸色变了。刚才还酩酊大醉的他收敛了笑容,正色瞧着孙权。


孙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拿焦尾琴,和你交换披风如何?


周瑜摇摇晃晃站起身,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那么直愣愣瞧着孙权。灯影明灭间,他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世间只剩他们两个。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再不是当年抱着苹果就可以噤声的小孩,而是伸手向他索取的王了。


孙权是主公,他以为这是主与臣斗,可惜这一次,他错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吕蒙赶紧在一边打圆场说:不如让都督以后多给主公弹几首曲子吧!


孙权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向吕蒙叫嚣:我不稀罕!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么!降职三级,马前伺候!说毕腾地站起身来,虎视眈眈看着周瑜。


周瑜的性子也倔了上来,一双狼目毫不退让,紧盯着他。鲁肃终于看不下去,走出席位跪在孙权前面,说:主公,都督不敢驳回你的命令。只是这是先主的遗诏,命都督替他看护衣冠
……”

字字句句都像是敲在孙权心上。这话由明白他的鲁肃说出来,就更让孙权气得发抖:你们都反了不成!甩手就走,走到一半又转身回来,对角落里喊道:鲁肃!你给我过来!


一场好好的庆功宴弄得不欢而散,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敢说话的都吃了鳖,大都督也莫名其妙挨了呛,不知道的还以为江东又内斗,流言差点传到刘备那边当笑话看去了。


很多年以后,鲁肃觉得孙权的暴戾性情是发源于那一夜的,因为此前,孙权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个略有骄纵、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主公。可是那一晚,像是被教育和教养掩盖了的本性都□□出来了一般,孙权的狠劲让鲁肃彻底惊了。他被甩在冰冷的竹席上,很快被剥得精光。冬天阴冷的内室没有点火,一切都晦暗得像微微推开的窗户透进来的天。


孙权喝多了,浓重的酒气喷在鲁肃身上。他死死扣着他的肩膀,说:你以为我不敢动他么?连你也帮他说话!你安的什么心?


鲁肃蜷缩在地上,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怕即将到来的爆发。没有任何润滑的插 入,孙权一边做一边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几乎要把他扼死一般。他从来没有听过孙权用这样的话诅咒自己,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不是在做 爱,而是在发泄。鲜红的东西顺着大腿蜿蜒而下,像暗夜里游动的小蛇,散发着妖异的光芒。鲁肃有一瞬间真觉得自己死了,他脸色青紫,喘不上来气,安静地躺在那里,最后的意识在想,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曾经搂着他的脖子喊他子敬的权儿。听他讲故事的权儿。点头说要做一个好主公的权儿。拉着他的手回吴郡的权儿。


潮的到来冲淡了酒精的幻影,等孙权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看着怀中浑身血污的鲁肃,不可抑止地大哭起来。


他请了吴郡最好的医生给鲁肃治伤,而鲁肃只是垂着眼睛看雪白的墙角,从头到尾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外面都在传说飞鸟尽,良弓藏。周瑜荆州失利,交了兵权,回柴桑养伤去了;鲁肃请了辞,赋闲在家。至于事情的真相怎样,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老臣张昭天天痛心疾首,教训孙权为主严苛,将来无人可用,孙权唯唯诺诺,却完全不见动静。

他不是无法可想,只是想不出来该去找哪一个。


冬天过去了,园子的青草开始发起芽来。去年雨雪多,今春草色青青,蝴蝶在墙里墙外流连忘返,看得人心也缠绵起来。


孙权在在窗棂前伫立了一阵,令下人备车,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上路去了柴桑。


周瑜的园子里四下是整齐的草,明净的石,弥漫着药的苦香。孙权刚在想是谁把这园子收拾得这么干净,低头一看,是吕蒙蹲在地上给药炉扇火。他扇得满头是汗,没有看见孙权。


孙权轻哼了一声,从草上踏过,掀开竹帘。


那个人瘦了。赤壁时腊月寒冬埋下的苦疾他是知道的,但没有想到荆州之后,疾病可以如此快速地摧毁一个人。初春惨白的阳光在他身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逆光,轻飘飘的衣袖中,轻薄的身体都彷佛要飘起来升仙一般。


孙权看得难受,忍不住叫了一声公瑾。


周瑜还以为是吕蒙,不回头地问,药好了?忽而想起来吕蒙只会叫他都督,连忙回首,见是孙权,一下子反而愣住,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赌的那点气已经不在了,可是看见这个人,又想到孙策,又想到江东,又想到他做的那些事情,一时间百味杂陈。


孙权看着他,轻轻地说:公瑾,我把焦尾琴给你送来了。


于是君臣之间有了第一个不谈家事国事天下事的早晨。白玉般的手指在琴弦上拂过,激起空灵而平静的音符,给这个料峭的早春带来一丝暖意。孙权听着他老是弹错的曲子在周瑜手中变得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禁轻轻闭上了眼睛聆听。


他们最开始是不在意的兄弟,后来是假想的情敌,再后来是明争暗斗的君臣。


注定不得安宁的一生。


而在这个早上,抛弃了一切的他们,只是一对弹琴和听琴的朋友。琴声铮琮,流淌过他们认识纠缠十年的岁月。


一曲毕,周瑜从后屋捧了孙策的披风出来:主公,你若真想要……就拿回去吧。


孙权恍然周瑜那天晚上为什么跟他赌气。他走上一步,握住周瑜的双手:公瑾,你错了,我不是想向你要回属于你的东西。我是想让你看看,我穿上它的样子。


我不想要回兄长的东西。我只是想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周瑜听见,略略一惊,孙权却已经换下了自己的长袍,披上战甲,那一袭时隔多年的白银战袍此刻如重生一般,又发出了锋利的光芒。周瑜茫然地看着,他觉得孙伯符彷佛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走近他,搂着他的肩膀说:公瑾,走吧,江东是我们的,天下也是我们的!他又看见了那些少年得意的日子,那段笑谈渴饮的岁月,那个梦牵梦绕的人儿。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伯符,双手捧起他的面颊。他的目光扫过他的平整的眉,热切的眼,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他有一刹那的恍惚,而在那一刹那,孙权走近一步,炽热的吻落在他的额头,脸颊和嘴角。周瑜后来茫然想起,始终不知道那一刻他吻的是孙权,还是孙策的化身。那个人站在他的前面,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和不可阻挡的热情,那热情烧化了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在发烧,热得他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孙权轻轻说:公瑾,没有了我哥,你还有我。


周瑜退后一步,颓然靠在了墙上。他回过神来,那个人不是孙策,只是他弟弟而已。


吕蒙捧着茶进来,看见此景,咣啷一声,茶水溅了一地。


他一片片把碎片捡起来,扫了两人一眼,转身默然出去。黑色马靴踏在草丛间的石阶上,分外留心。


周瑜重新做回了大都督,重掌兵权。要不是吕蒙,他们那天本来可以做到更深一步,但重新回到君臣的位置上,两个人不免又开始虚虚实实的试探,彷佛生来应该如此,像那天早上那么和谐的场景再也没有发生过。后来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好几次孙权都能把它做完,但他总觉得心中多了些什么牵绊,而感情的事情,如果不是心无旁骛,便不是那么纯粹了。


可能人君的羁绊太多吧,他想。
 可是在堂堂皇皇的宫殿中,在摩肩接踵的人臣中,他又觉得少了些什么。那个原先在朝中并不起眼的朴素身影此时在他的脑海中分外分明,挥之不去。他派人去慰问鲁肃伤好了没有,得到的答复总是冠冕堂皇的只言片语;他派人送去的上好佳肴、时蔬水果,更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复。当太史慈的死讯传来。孙权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有了理由去找鲁肃。鲁肃与太史慈也是有旧的,去江边拜祭,更可以带上他。

太史慈一死,好像连着孙策的最后一丝旧牵挂也无影无踪了,清明的江风吹来,年轻的人主拜祭完毕,挥退了左右,只剩下他和鲁肃二人留在太史慈墓前。


其实孙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想寻个机会跟鲁肃说说话,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可是鲁肃做得无懈可击,他嘴中口口声声君君臣臣,当年在他府中的那份亲热纵容劲儿,却没有了半分。


于是孙权只能开始唱独角戏,向鲁肃大倒苦水,朝中这些时日鸡飞狗跳家长里短有的没的都说了出来。鲁肃堪堪听着,心思彷佛也不在这上边,听到后来,眼神都失了焦,望向滔滔长江对岸的青山绿水,不发一言。


孙权着了急,扯住鲁肃的衣袖:子敬,我这些话,都只能说给你听的,你明不明白啊!


鲁肃任他摇晃,也不答话。逼得急了,便说一声:主公,求你放过我吧。


短短一句话,像是针一样,在孙权心里扎了个洞,伤口不大,却很深,有什么东西从里面一下子喷涌而出,带得他往前一冲。


再次见到周瑜的时候,他已经起不来床了。吕蒙站在门口,引他进去。缠绵病榻的都督向他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孙权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想对他说,其实他一直在赌气,他其实是爱他的,可是这话,最终也没能出口,因为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爱的结局,会是这个样子。


周瑜闭上了眼睛,积蓄着力气,缓缓说道:主公,是我对不起你。


孙权拼命摇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沿着眼角滴滴落下,多少年前就开始积攒的野望、委屈和不甘都融化在了这泪水里。


周瑜是知道他的,甚至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这感情附上了太多复杂的东西,让两个人都既迈不开脚也绕不过去,最后反而成了附丽。


周瑜嘴角慢慢扬起:权儿,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我走以后……可不能孩子样了啊
……”

孙权觉得,周瑜从始至终带着解脱的微笑。系铃的人走了,而对于活着的人,那始终是心里的一个结,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而终。不管他和周瑜如何纠缠,如何猜忌,如何坦诚,那个结都无法放下,更无法言说。他伏在周瑜的榻前哭着说:公瑾,没有了你,我怎么办啊
……”

主公,你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子敬啊。


孙权抬起脸,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周瑜对孙权最后的话;他无法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却点破了他人生前二十年的迷茫。


周瑜到死也没能把旌旗插上荆州的城头。而一旁侍立的那个人,十年之后实现了他的心愿。孙权后来才明白,感情的事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他不是你的,怎么夺也夺不来;你却是他的,怎么跑也跑不走。


孙权回到吴郡,跳下马车就去找鲁肃。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心急如焚过,他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寒风拍打着湘妃竹的车帘,马匹的长啸彷佛是他自己内心的呐喊一般。可是到鲁肃的府邸门口,他却放缓了脚步,不知道该如何迈出这一步。


他第一次害怕起来,害怕这个人就这么失掉了。
 孙权回到吴郡,跳下马车就去找鲁肃。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心急如焚过,他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寒风拍打着湘妃竹的车帘,马匹的长啸彷佛是他自己内心的呐喊一般。可是到鲁肃的府邸门口,他却放缓了脚步,不知道该如何迈出这一步。

他第一次害怕起来,害怕这个人就这么失掉了。


孙权站在门口踟蹰的时候,鲁肃其实正在内院与诸葛瑾喝茶。辞官之后,鲁肃感到整颗心都如同掏空了一般,同时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本来终老于南山下是那个年代一代人退而求其次的理想,鲁肃也以为自己可以如此。


于是当孙权把兵符郑重其事把兵符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只是跪下坚辞不受。看见孙权红肿的眼睛,他并不是没有一分恻然,可是这恻然已经挽回不了大厦将倾的感情。


他回到内院,若无其事地与老友诸葛瑾继续下棋。可是诸葛瑾突然从棋秤上抬起头来跟他说:我跟你打赌子敬,主公一定还会回来找你的。


鲁肃愕然:不是说了今天不谈政事,只品茶下棋的?


你看你这棋下的,大失往日风范啊。一看你就是放不下。


鲁肃有些吃惊:……知道?


假以时日,主公一定会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鲁肃笑笑:他眼里没有别人,就只有一个公瑾。


你错了,子敬!诸葛瑾拿着羽扇,隔着棋盘敲他的头,真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啊。


送走子瑜,天上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鲁肃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晦暗的天空。突然,外面的一声惊呼吓了他一跳:主公,你怎么还在这里?


是诸葛瑾的声音。他心里一惊,连忙跑到门口,发现孙权缩手缩脚站在那里望天,雪花落下来湿了单薄的衣服,小脸被冻得红通通的。


诸葛瑾不断给鲁肃递眼色,他也不好再拒人千里,淡淡说了句:主公,进来暖和暖和吧。


鲁肃早都把家财散出去赔东吴的军火钱了,深秋天气还没来得及买柴禾。鲁肃找了床碎花布被,盖在瑟瑟发抖的孙权身上,给他倒了杯热茶。孙权眼睛里带着水光地这么一望过来,鲁肃觉得心里彷佛有水草在缠绕一般,绞紧了他,怎么拨也拨不开去。


两人无言,默默对坐在塌上。孙权还在抖,鲁肃看他冷得紧,禁不住过去给他裹了裹紧身上的被子。孙权突然抬起头,吻在鲁肃额上。


鲁肃的本能反应便是推开,一惊之下,热茶全泼在了地上。可是孙权的唇并没有离开他的脸庞。那亲吻一路往下,阖上了他的眼帘,撬开了他的嘴角,仰起了他的脖颈,咬开了他的衣襟。孙权双手把布被抖开,把鲁肃也裹紧在里面,两人就着对方的身体取暖。孙权把他搂得极紧,彷佛失而复得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分开。
 鲁肃想要挣扎,但身体渐渐陷入了这温暖中去。他觉得孙权彷佛一下子长大了,以前的孩子气荡然无存。他变成了完全主动的一方,强势而又温柔,细心地挑逗着早已熟知的敏感地带。欲 望的火焰逐渐压过了寒冷的空气,在鲁肃的身体上燃起一片细细的火花。

孙权低声唤着鲁肃的名字,鲁肃以为他会喊公瑾,或者周瑜,好像理应如此。可是没有,孙权从始至终念的是子敬,一遍又一遍。被贯穿的时候他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孙权就一边亲吻一边低声唤他,让他安静下来;律动的时候他呻 吟出声,孙权随着每一下动作而叫出的名字彷佛敲在他的心上;高 潮来临的时候他不禁抱紧了身上的人,喊出那人的名字,得到的回应让泪水打湿了一床碎花。


在最后的沦陷前,鲁肃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想,他最终还是无法拒绝这个人,就像无法拒绝少年时的自己,明知道前面是无路可退的悬崖,还是如飞蛾扑火一样地奋不顾身。


室内的炉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一室的暖光照亮了鲁肃的睡颜。他在梦里看见了周瑜,那个倔强了一辈子,张扬了一辈子的朋友。他梦见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周瑜意气飞扬地跟他说,他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个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不论生死;而他则一副羡慕的表情。周瑜瞥他一眼,说你也会的,我把他就托付给你了。


孙权不知道鲁肃梦见了什么,只看见那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这松开的眉头让他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突然明白了周瑜和鲁肃有什么不同。他带着对周瑜的幻想走进了鲁肃的世界,却发现和前者的关系只是求不得的反复纠缠。他也许再也不会像十年前那样爱一个人,因为有限,爱才会溢出,才会不求甚解;但现在,他的心是平静的,安全的,再不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清明节的时候鲁肃和孙权一起去江边拜祭周瑜。孙权紧紧握着鲁肃的手说:我哥走了,公瑾也走了,现在就剩下你了。


鲁肃淡淡笑,说:我也会走的,只盼那时候我有人可以托付就好。


许多年过去后,孙权也老了,他遗传自家族的暴戾因子愈来愈明显,因为鲁肃走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约束住他的心性。他杀了太多的人,尽管他的脊背还挺得像少年时一样笔直,可是银色已经染上了他的双鬓。


他想起那些年轻时的旧事,想起硝烟烽火中的那些纠缠。他想,一个人的心愿如果总是需要另一个人来完成的话,那么他的心愿应该由谁完成呢?孙策的心愿,让周瑜完成了;周瑜的心愿,让吕蒙完成了;而这些人都死在了他的前面,连与他年纪相仿的陆逊也不例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活得太长也是一种痛苦,因为他的话,现在都只能对坟墓里的人说了。


外面赞扬他的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能在乱世中稳坐人主之位五十余年的君王,而且还坐得那么稳妥、惬意。可是他唯独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怎样的伤痛中学会了这权术,而那些给予他伤痛,或他给予伤痛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在江边他翻身下马,默默注视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长江北方。他想起年轻的时候的那段故事,想起他还不不懂人心的时候那些简单和冲动的岁月。在江面的水汽氤氲中,他看到许多身影向他招手微笑,又慢慢淡化在水汽中离他远去,先是周瑜,后来是鲁肃,还有吕蒙,最后连陆逊也走了。他老了,可是他们永远年轻。这许多个年轻的身影划过他的一生,彷佛像约好一样,成就了他的王位,最后都死在他的手里。他不知道该伸手去抓住谁,或者抓得住谁,只是痴痴地看着,看这由许多个死亡组成的他的一生。


江边一簇红杜鹃开得如火似焰,那是他有生之年的最后一个春天。



第三十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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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话[曹丕x曹植]纯真年代

曹植记得很小的时候,卞夫人就不管他们了。事实上曹操家事甚多,就算是荀彧帮着看也看不过来。于是在曹操征战天下、
卞夫人自顾不暇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就变成了年纪差五岁的兄弟俩。


曹操的后宫里通常是一大带一小,自给自足。曹丕领到的任务本来不是曹植,而是曹彰。但曹彰根本不屑于做后院那些诗书文章的事情,早就拎着大刀出去跟着爹爹抢地盘抢女人去了,曹冲还小,许昌城偷鸡摸狗架鹰猎鸟的事情就给丕植两兄弟全干了。荀彧每每跑来,看到两个孩子身上头上全是泥灰,气急之下也无可奈何,曹植总觉得他头上的白发都是给他们哥俩气出来的。


那时候曹植觉得曹丕是他的天。曹丕不过年长五岁,这在二十岁和二十五岁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可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一个五岁的孩子之间,那简直就是半辈子的差距。曹丕做出一副哥哥的样子,装得像个成年人,而曹植也什么都听他的。后院的蟋蟀被逮得一只不剩,擦伤淤血也是经常的事儿,曹丕性格暴躁,却对这个弟弟分外细心,轻轻帮他吹掉伤口里的灰尘,束起乱了的头发。耳鬓厮磨、抵足而眠,也是家常便饭,晚上睡不着,曹丕就给他讲大象的故事,听得他咯咯直笑。许昌冬天下大雪,曹植体弱,穿得像个包子似的,脸上又冻得红彤彤的,乍一看就像包子上面顶着个苹果。曹丕担心弟弟,晚上就跑到他的被窝里给他暖床,兄弟俩拥着被子读书谈天。


曹植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好像是夏侯家的小女儿,现在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可是当初失恋的时候,曹植哭得就像天塌了一样。哭完了就喝酒,喝的满身酒气,一见曹丕忍不住,吐了他他一身。曹丕铁青着一张脸,曹植从没见他那么严肃过,好像失恋的不是他,而是曹丕自己一样。曹植抬起头,怯怯地看曹丕:哥哥,你怎么了?


曹丕一把把曹植拉到怀里,扯开他的领口,狠狠地给他擦身,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曹植被他擦得全身通红,酒醒了一半。望着曹丕阴鸷的眼神,心里似乎明白了些,又不敢开口。


好在过了几天,兄弟俩复归平静,每日作诗写文,和王粲他们歌咏唱和,倒也快活自在。但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溢开了,就像装满水的杯子里扔进了块石头,石头虽小,打开的涟漪却一层层地晕开来,压不下去。


一天曹丕兴冲冲拿了一卷诗书回来,跟曹植说:植弟,你看看,这是我刚搞到的蔡邕的集子,要不要一起看?


曹植心下欢喜,扒着曹丕的袖子凑过去看,俩脑袋凑在一起,彼此都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拿出一卷,恰好是蔡邕的《协和婚赋》:长枕横施,大被竟床,莞卷和软,茵褥调良
……

曹植看得有点眼热心跳,抬头偷眼看曹丕。曹丕嘴抿得紧紧地,喉结咯噔一声,仿佛吞下了什么念想。


粉黛弛落,发乱钗脱
……

曹丕赶紧放下手中竹简,跟曹植说:这篇不好,再换一篇。


于是换成了《检逸赋》:


旷千载而特生,余心悦于淑丽,爱独结而未并,情罔象而无主,意徙倚而左倾,昼骋情以舒爱,夜託梦以交灵
……

地一声,两兄弟各执一端,几乎是同时把手中书简往桌上一扔,面红耳赤地端坐着,谁也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向对方的眼神。


过了彷佛有一世之久,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搂住了谁的脖子,谁攀上了谁的大腿,两个人的嘴唇像有磁力吸附似的紧紧黏在一起。带着一点点惊讶、一点点忐忑和一点点试探的狂喜很快变作了肢体上的表现,两个人身上都像着了火似的在对方的身上胡乱寻找欲望可以立足之处。他们交颈相缠,衣物扔了一地,都拼命似的把自己交给对方。


天雷勾动地火似的欢爱。


曹植记得自己后来把头埋在曹丕起伏的胸前,像鸵鸟把自己埋在沙中,久久不肯出来。他怕一抬头,世界便不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伦常的禁忌、权势的争斗,都是他们纯真年代中最晦暗的涂层。


曹丕似乎有搂着他的脖颈说些安慰的话,似乎是永远爱,或者永远不分离之类的。曹植记得自己笑了,但仍是埋首在他的胸前。他相信曹丕爱他,可是他也相信,曹丕会离开他。


这样的事情后来他们又做了很多次,曹植贪恋于曹丕身体的温暖,每次都是把自己深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呼吸那属于兄长和情人的气息。每年冬天,曹丕总是先爬上床给他暖床,兄弟俩大被同眠,星光满天,直到曹丕被立为世子。


而今他仍然相信他们是相爱的,但这却改变不了少年时对命运的预感。尽管他明白曹丕给他出七步诗的题目是易如反掌,他在殿堂上仍然止不住地滴下泪来。他本来是不想哭的,但看见曹丕皇冠下的盈眶泪水时,他忍不住了。他从没有见过曹丕哭,在他心中,哥哥一直是最坚强、最有力量、最能保护他的那个人。


所以你看,他想,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方式。选择王位、选择婚姻、选择曹家的天下,怎样都可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是亲兄弟,也只是脆弱若芦苇,不堪一击。


从相依为命到现在,不过十几年而已,他们却已经隔了半辈子,半个王国,半个世界。


他回到自己的府中,慢慢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封地。后面有脚步声,他以为是仆人,说了句:我不是让人别进来吗?


植弟,我的苦衷你不明白。威严而低沉的声音,再不是当日少年模样。


他没有回头,不出声地笑了。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上,他自己也奇怪他还能正常地说话:哥哥,你的苦衷我当然明白。我们是君臣,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不杀臣,臣已经感激涕零,哪里还有其他非分之想。


这些话看着冠冕堂皇,其实倒也不是假话。只是他曹植,对曹丕,什么时候只剩下这么几句话好说了呢?


是在铜雀台上?是在父亲杀杨修的时候?还是在光阴一时一刻侵蚀着他们青春的时候?


……我不想让你走
……”

曹植猛然回头,他看见曹丕目中也已经是泪光盈盈。他猛地冲上来跪下,抱住了蹲着收拾东西的曹植。他们的最后一次像第一次一样那样激烈,但那激烈与其说是冲动,不如说是告别。最舍不得的舍得了,最不能放手的放手了,从今而后,没有兄弟,没有情人,只有江山社稷,天地君王。


曹植第一次没有把头埋在曹丕的胸前。他站起来,系好了自己的衣带,像兄弟那样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哥哥。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


曹丕怔怔地看着空落落的府院,那如同他空落的心。


第三十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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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话[魏延x诸葛亮]野孩子

反骨仔,你又惹丞相生气了?


这不知道是魏延第几千次听见人这么叫他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反骨这个名号是怎么叫到他身上的,好像是从认识那个人的时候开始吧。主动降刘的将军其实根本不止他一个,但那个人好像对他特别看不惯,要不是先主帮他说了几句好话,他早就成荒野孤魂了。


说也奇怪,在先主和那个人之间,明明更喜欢他的人是先主,他却觉得始终在给那个人卖命。先主活着的时候如此,先主去了之后就更是如此。每当那掉了不知道几百根毛的羽扇在他面前晃悠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一根羽毛在挠自己某个要害之处,让他对那个人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认识那个人,已经有二十年了吧。他觉得这二十年,发生的事情是多么地少啊,如果拿个超越时空的东西作比喻,简直像一场法国新浪潮导演的电影,到处是长镜头一样的场景,面目模糊的脸,漫无目的的情节,空气稀薄的对白。先主在时,那个人站在那里,先主去后,那个人坐在那里;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记得那些屈指可数的台词:退下吧,不可以,不当讲。


几乎全是负面台词。


当那个反骨仔的名号在军中悄悄传开时,他恨不得一刀劈了始作俑者。刀都提在手里了,却又掉了下来。找谁去呢?他瘫了下来,像一滩泥一样躺在那里。将领们见他没有动作,这个名号竟是越叫越响亮,后来竟成了半公开的代名词了,每当有人这么叫的时候,彷佛都带着一点戏谑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最后,他自己也接受了这个叫法,彷佛真的生下来就长着两根反骨一般。


二十年来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这态度让他一股火爆脾气黯淡了下来,只有嘴角边的法令纹越来越深,彷佛割开了他和整个世界的界线。他甚至已经习惯了那个人对他的不屑,只是在心里默默数着这一天得到的负面词的数量。


如果要真是一直这样,一辈子可能也就过去了。


可是眼看着北伐的一天天黯淡下去,人死的越来越多,粮收得越来越少,那个人反而像是越来越倚重他了。


他不知道是军中已经无人可以说话,还是他们之间真的起了变化,只是那个人每当召见他一次,他们彷佛都谈得更深入一些。一次他竟然听到这样的话:文长,最近我常常回忆过去,如果当年听了你的奇袭子午谷之计,如今的天下会不会变得有点不一样。


这话简直让他像孔明灯下的穗子,随着腾空而起的灯火瞬间站到了云上。二十多年了,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那个人却给了他一些看起来触手可及的东西。看上去那么文弱的一个书生,双目如水一般,脚步轻飘飘得就像他手里的鹅毛扇,说话却总是那么杀人不见血,字字都在啃噬人心。


他觉得这辈子算是载到这个人手里了。


好在他们都老了,他想。他们都明白,北伐无非是以攻代守的国策而已,年轻时候的梦想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他甚至幻想他们的余生就在这倥偬的岁月中度过,那也不失为一种相守,不是吗?


他以为他会先走,可是他错了。六次北伐,二出祁山,已经彻底摧毁了那个人的风华和青春,当丞相重病的消息传来,远远的中军大营中烛火盈盈时,他一把推开卫兵的阻拦,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其实他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安好。


其实步伐生风只是他的性格使然。


风吹烛灭。他觉得那个人似乎一愣,然后他看到笑容如莲花般,无声地绽放在黑暗中。这么多年第一次,他对他笑。他招手叫他过去,问他跟了他多少年,那语气一洗最近时日的阴郁,倒彷佛是回到青年时代的从容不迫和狡黠顽皮。临了他说:你去吧。过一两日,我会召集众将,把三军兵权交给你。


这就是所谓的承诺吧?他转身出帐,然而又转身回头,深深地注视着他的丞相。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可是他除了保重二字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隆而重之地拱手,对着他从来没有离过这么近的人,告别。


出了帐营,他有点站立不稳,喜悦与悲怆同时到来,他需要让自己在寒冷的空气中冷静一下。正当这时,他听见了营中的对话,那是诸葛亮在与杨仪说话,无奈的口气:你都听到了,他已经把三军都看成他自己的了
……”

情绪的转化太过突然,魏延有些茫然。有一瞬间,他甚至按住了佩剑想冲回营帐。


原来到头来,那个人仍没有给他所谓的希望。他只能是一个天生的野孩子,于荒野驰骋。


他稳住了自己。他很快做了决定,稳定的脚步向外走去。军靴一步一步踏在泥土中,细碎的泥灰随着脚步崩裂开来,溅成一朵一朵的小花。


我没有把三军看成我自己的,如果有,那也是把……看成我自己的而已!


诸葛亮不知道,只要能成为他最牵挂的一个人,魏延是不介意没有幸福的。他为人孤高,不受命令,骄矜高傲,可是他也始终是一个曾经站在荒野中的野孩子,而那个野孩子从遇见他的一天起,就是如何期待他的驯服啊!


可是这个温暖的怀抱,他一辈子也没有等到。


有将军路过,见魏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脱口而出的话便是:反骨仔,你又惹丞相生气了?


魏延安静地笑了笑,那笑容彷佛加深了他的皱纹。


没有,这次没有。


那是他一辈子最自豪的回答。



第三十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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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话[司马懿x诸葛亮]相遇之前

别以为只有现代才有毕业的说法,两千年前也是有的。不但有毕业,还有毕业晚会。


诸葛亮注意到司马懿就是在水镜先生那届学生的毕业晚会上。


毕业晚会是在野外举行的,美其名曰谢师宴,其实就是水镜老先生要归隐了,学生们都放任自流,寻东家的寻东家,傍大款的傍大款,找饭票的找饭票,临别来聚那么一下子,再相见就不知何年了。南阳的野外,篝火丛丛地升起来了,三五学生再月光下浅斟低唱,弱管轻丝,竹肉相发,空气中氤氲着暧昧的气氛。


孔明是水镜先生最得意的学生,也是同学里人缘最好的一个。他从小没爹没娘的,哥哥去东吴傍上了孙权脱不了身,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他年龄小,长得又好看,最得水镜先生的怜爱。也许是跟着
水镜先生混久了,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人的时候让人觉得心里直痒痒,连带着他的话也猜不透真假,只想对他好。崔州平石广元他们把他看做小弟弟,对他特别好,班长徐庶出门总是带着他,那意思就是把班花带出来炫耀的。今天晚上一开始孔明就被他们拉去饮酒,兴致正高,没过几个时辰,就喝得脸上晕起嫣红的颜色。


司马懿算是插班生。他是游学至此的,年纪不小,说话又有口音,就算打扮好了也不过中人之姿,同学关系只能算一般。他一个人围坐在篝火边,拨着火丛中的树枝,努力让自己不往诸葛亮那边看,更不敢看他被火光酒意衬托的明艳的脸庞。


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过去说些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些不该做的事——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就好了,他告诉自己。远隔天涯的话,自己的这份心也就应该慢慢淡了罢。


他不知道的是孔明嘴里在和崔州平他们说话,眼睛却往这边看了好几次。这个仲达虽然其貌不扬,但说话行事自有一股平和姿态,比围着他的这些同学都要稳重成熟几分。而且他不合群,从来不跑来跟他说些有的没的,这点倒让诸葛亮好奇起来。此刻他身着蓝色布衣,匿影树下,手里拿着酒杯,望向篝火的眼光分外明亮。


孔明心里一动。也许是喝多了,他觉得这个孤独的身影有几分像自己人后的样子。


他拿着酒杯向司马懿走来,脚步有些趔趄,走到他跟前,腿一软,司马懿连忙扶住他,他才得以顺当地坐下而没有倒在司马懿腿上。


仲达,你怎么不过去喝啊,大家都在那边说话呢!外向的诸葛亮兴致很高,很有几分自来熟的模样。


我就是个走读的而已,而且今天这么热闹,明天分开了岂不是更徒增伤感。


人总是要分开的吗!况且我们都还不怎么认识呢。明天徐庶要去江夏找刘表了,士元他们要出门远游,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我?司马懿对着诸葛亮很自然地说出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计划,刘表刘璋之辈皆非英雄耳。我打算去曹操那里试一试。他说起政治的时候,以前给人的稳重平和的印象完全不见了,脸上的表情是取而代之的不屑的狷介和狂放,彷佛天下已尽在他的掌握。


啊呀,曹操那里可不好混啊!诸葛亮故作大惊小怪地喊,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曹操那里已经有荀彧郭嘉了,听说都是著名的美人啊,你
……”

怎么,担心我混不出头?


不是。你这样的要很过久,人家才能看出你的好处,我担心曹操不识货。诸葛亮特别诚恳地低声说道,眼睛不看他,嘴却快贴上了他的耳朵。


司马懿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温热的呼吸还贴在耳边,说者无意,听者却被他一句话给弄得心神不宁,好半天,他才嚅嗫了一句:……跟我一起去吗?


我?哈哈哈哈……”诸葛亮仰起脖子大笑,彷佛听到了什么乐不可支的趣闻一样,不,我不去。天下的英雄没有我看得上的,我要给自己创造一个英雄出来。


后面这句话让司马懿实在是当真也不是,不当真也不是,尤其诸葛亮还带着特别认真的神态。


那么,我们总会有一天在别的地方相遇了。


是的,不过不知道要多久了。你说那时候我们会不会都老了?


这最后的一句话让司马懿的心顿时被各种东西填满了;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喜悦、伤感还是人生的喟叹。一股说不清的冲动让他的热血上涌,他喝干了杯中的酒,用最后的勇气把诸葛亮往树林后面拉。诸葛亮本来就走不稳路,被用力一拽,整个人全趴在了他身上。司马懿听见自己在说:孔明……我从很久前就注意你了……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你招我的……”声音含混得他自己都听不清。他双手捧起诸葛亮的脸庞,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个绵长的吻耗尽了两人所有的呼吸,等诸葛亮抬头大口喘气的时候,司马懿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他的脸上并没有厌恶的表情。他的脸上是茫然的,甚至带着几分挑逗起来的热情,怔怔地看着他。司马懿被看得欲罢不能,再次狠狠地吻下去,陷在温柔的月光的梦中。


孔明!孔明!该你表演节目了!徐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诸葛亮慌乱地站起来,胡乱理理身上的衣服,冲外面喊了句:就来!他望向司马懿,饱满的嘴唇由于深吻而变得通红。他小声地说了句:我再来找你就跑了出去,跑得太急,衣服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


司马懿愣愣地看向外面,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惊是喜。


《卧龙吟》的清越琴音在远处缓缓响起,而他的身上还留着他的余温。


可是孔明没能实现他的话。一晚上他都被各种各样的同学包围着,始终再没能抽出身来回到司马懿身边。


散场的时候诸葛亮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其实司马懿也好不了多少。不管是欢喜、伤感还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灌醉了啊!


第二天司马懿醒来的时候,只能从树枝的灰烬中回想昨晚的情景。四下一片冷清,太阳从树叶的间隙中照进来,在他的衣服上投下几点斑驳的光影。


他看见他的旁边放着一封信。


他拆开,信里只有八个字:与君再遇,当奏此曲。


这一次诸葛亮没有食言。

 

第三十七话
 

第三十八话[曹操x荀彧]

荀彧望向丞相座位上的目光,苍凉而凌厉。


弄臣在得意地劝进:臣建议,应当进曹相为魏王。


荀彧的身子震了一震。


臣以为,非但应该进王,而且应该用天子礼仪
……”

荀彧终于站了起来:丞相素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异姓不可称王。今日,如将丞相晋为王,则凌驾于群臣之上,天子之侧,必遭群臣非议。我等既是汉臣,就不应该把丞相,推到不仁不义之境
……”

曹操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Cut!”
高希希大喊一声,从监视器后面走出来,今天先到这里吧,光线不够了。明天再来补场!


众人收工作鸟兽散,回家的回家,领盒饭的领盒饭。陈建斌走下丞相的座位,拉住李建新说:荀彧啊,今天晚上有空没?明天还有一场,吃完饭来我房间对一下台词?


李建新一愣,目光这才从遥远的放空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哦,好啊!


难得凉爽的夏夜,两个人改变了计划,吃完饭后散步到了基地旁边的一块荒地上。这个夜空奇怪而高,虬曲的树枝直伸向高高的天空。陈建斌手里拿着剧本,正要开始,李建新却发问了:丞相啊,你说,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演员在剧组中,很习惯用角色的名字称呼彼此。陈建斌也是个戏痴来的,显然对此考虑过多时:我想,荀彧是我最重要的人,也是我一生中最倚赖的人。我显然是把荀彧当成知己,当成我的兄弟
……”

可是,矛盾就矛盾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仅存在于私人之间,还在于庙堂之上。荀彧是宁做汉朝鬼,不做魏朝人。丞相是改革派,荀彧还是保守派。我们的悲剧就在于,把个人的感情放到历史的洪流中去,最终只能得到无奈的结局。


所以我把空食盒送给你,就是逼他自杀
……”

不,不是逼我自杀。


不是吗?陈建斌抬起头,奇怪地看着李建新。


李建新若有所思地说:不是。正因为我们的私人感情被更大的漩涡所左右,所以曹操送食盒的目的,应该只是逼迫荀彧离开您的政治世界,而非私人世界。你送空盒,要的就是装我的真心啊。


如果这样说,难道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没有误解丞相的意思,只是我不想再做一个怯懦的人了。我这辈子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追随丞相,已经付出了太多,最后这一次,终于轮到我让丞相您愧疚了一回。换句话说,荀彧是用自己的死,让曹操一辈子都记住了荀彧。


也就是说,我希望你回到我的私人世界中来,但你却
……”

没错。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在死的十天前,我还在旅途的马车上,和曹操欢谈。因为他根本就看开了一切,为自己找好了后路。你说,一个将死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陈建斌深深地叹了口气,把眼睛从剧本上抬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他们之间能走得更近,甚至不仅仅是朋友。他说。


我在想,他们之间,可能已经更进一步了……可这就是政治,历代都是如此。所以曹操的心情一定是复杂的,他看着他最信任的人终于走到了不得不和他决裂的一步,更可悲的是,这决裂并非是由于他们之间感情淡了啊
……”

是啊,荀彧又何尝不知道,他独自一人的对抗是以卵击石呢?他这么做,为的只是表明他的态度和立场,现在看起来,反而更像他向曹操的临别遗言啊!


嗯,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荀彧和曹操的关系,有点像周恩来和敏感词的关系啊!


哈哈,打住打住,不要代入现代政治。我们也早点睡吧,明天早起还要补场。


臣请求陛下纳臣以忠言,不要晋丞相为王
……”

朝堂上的那个人看向他的目光是复杂的,那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玩味,深深的不满,还有深深的无奈。他没有说话,他不需要说话,因为进言的这个人无异于飞蛾扑火。满朝堂的臣子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不是劝进的;满朝堂的臣子中,也只有他一个人还敢与自己对抗了。


荀彧笑了,他没有看向曹操,苍凉的笑中带着讽刺:衮衮诸公,碌碌汉臣,食君禄,要受国恩,今日却成一派枯木败草,无一骨节矣,无一骨节矣!无一骨节矣
……”

汉献帝如死灰般的脸,满堂臣子无一敢抬起来的脸。曹操微若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汉献帝垂下含泪的眼帘。


“Cut!”
高希希带头开始鼓掌,连着录音摄像场记等人也一起鼓,荀彧,酣畅淋漓吧!


荀彧像是没听见一般,缓缓地往朝堂外走去,没注意自己踩了谁的官鞋。他的脸上平静如水,那是三十多年的宦海沉浮给他带来的既定的表情。而在这平静之下,是种卑微的骄傲和绝望的悲壮,是他最后一次向曹操的告别。他用他的生命为代价,鼓起勇气向那个人说了他一辈子都想说的话。纵然有更多的话藏在心底,他也能感到背上灼热的目光,那表明那个人完全明白了他话中含蓄的表达,微弱的抗争,和他们注定的结局。


从此,我不再负你了。


年老的荀彧终于泪流满面。



第三十八话

 

第三十九话 [赵云x吕蒙]那一夜


秋尽了。园子里的灌木丛上还剩几个红色的小浆果,被薄雪覆盖着,无人动过,显出些许的寂寥。


这个年过得并不太平。秋天的时候传来噩耗,荆州失陷,二哥关羽也战死沙场。这个消息的到来让刘备彷佛一下子老了很多,除了军师,没人劝得动他。赵云觉得,他们那代人最强悍最睥睨天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年夜里,几个歌女正在堂前载歌载舞,但赵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们是强颜欢笑,也许这惨淡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西川。


一个兵士走了进来,附耳向刘备悄悄地说了什么。刘备一惊,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赵云很久没有见主公这么笑过了,然而,笑声中却带着些阴测测地感觉。刘备拿起酒杯,向满堂文武说道:刚才,我得到了一个最好的新年礼物——江东的吕蒙死了!哈哈哈哈哈!


赵云一震,杯中酒几乎洒了出来。满堂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气氛比方才歌女在时好多了,祝贺的敬酒的干杯的声音不绝于耳,彷佛这样就能冲淡荆州失陷的悲怆气氛。赵云起身,离开了这热闹的人群,独自走到了殿堂之外,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伫立在茫茫的北固山上,不同的是,身后有他。而身后的人给他披上的披风,他到如今还在披着。


一个醇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时间他几乎要以为是那个人的幻影。可是他很快控制了自己,不是他,那只是军师而已。


子龙将军,为什么不去里面和大家喝酒,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站着?


赵云转过身。诸葛亮的两鬓也添了些许白发,在月亮下散着微弱的银光。


军师,我想知道,吕蒙是怎样死的?


诸葛亮不看他,却看着远处未知的某一点:子龙,我觉得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最多的那个人不一定是最幸福的那个人,你说呢?


如果这一次我坚持呢?


诸葛亮轻轻叹了一口气。


官方消息是,暴病而亡。但你既然问起,我当然要告诉你实话。我想他是被吴侯杀的,据说……”诸葛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据说他死的时候身首异处,甚是悲惨。


赵云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但他撑住了栏杆。


吴侯,吴侯。果然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脸色永远阴郁着的吴侯。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正如在东吴的那半年,阴沉沉的天气一样。


在那阴郁露重的天气里,他落下了膝痛的毛病。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伤口一经阴雨绵绵的湿气撩拨,发作起来侵袭得他几乎站不稳。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北固山上。正在此时,身后一个强壮的臂膀托住了他,使他不至于丢脸地跌倒。


赵云的两臂被人驾着,不能方便地回头,于是在前面低低地说了声谢谢。身后的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等他完全能站起来,便抽离了他的双臂。赵云这才回头,发现刚才不动声色地帮了他的人,是刚才宴席上那个与他对峙的身影,吕蒙。


他知道这个人,在南郡的夜幕下,借着火把他也曾见过这个人的脸。但是隔着太远,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在敌对的形势下,完全没有看清这个人的长相。更多的只是传说,传说他是东吴的青年将领中冉冉上升的新星,深得周瑜的器重,有望成为下一代都督的接班人云云。而这个身影,一刻钟前还在甘露寺里与他虎视眈眈地对峙,赵云只注意了他身上的那把佩剑,那是他在贴身格斗中唯一重视的东西。地一声,火花四溅,他把那个人的剑砍成两半。


就是这样一个虽然算是盟友,却更像是敌人的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距他只有一步之遥。他温热的呼吸几乎要碰到他的后颈,在交手这么多年以后,赵云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吕蒙的相貌。


他长得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普通。然而赵云觉得他的眉宇间有某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好像是想着太多放不下的心事。看到他打量自己,吕蒙甚至下意识地笑了笑,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的笑容;这笑容与挥之不去的忧郁一起,让赵云不由自主地多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他们都是最有心事,却最不能说的人。


转瞬想到自己身在吴国,眼下困难重重,赵云表示友好地一拱手:刚才甘露寺里,云护驾心切,多有得罪了。他说的是真话,他天性善良,何况对面前的这个青年本来并无恶感。


吕蒙略微羞涩地回礼:在下也是奉人之命,身不……”下面两个字没有出口,吕蒙似乎觉得不妥,又吞了回去,很快改成:将军叱咤沙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有空还要向将军讨教几招。


赵云脱口而出:好啊,改日你到我主公府上来,我正想与将军切磋切磋。


这话说得冲动,可是赵云并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过。从今日甘露寺看来,孙刘联姻几成定局,他少不得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既然住下了,与东吴的将领们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好的。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他为何单单邀请了吕蒙。


而他的邀请很快变成了现实。刘备成亲后,一日吕蒙果然带着他新铸的宝剑来找赵云,而赵云也苦于多日不联系武艺都荒废了,于是两个人真的你一剑我一剑地在后院切磋了起来,这一切磋,就到了傍晚。赵云发现这个青年的脾气意外地与自己相投,不多话,忠心耿耿,还有,对某些事情异乎寻常地执着。


赵云记得那一晚吕蒙走的时候,有小小朵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了院子里无人采摘的深红色浆果上,也落在他白色的披风上,很快与周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伸手为他拂去。

 

此后,吕蒙隔三差五地来找赵云练剑。赵云尴尬地发现,他们俩之间能谈的东西不多。虽然孙刘两家正是如鱼得水的蜜月期,可他们毕竟分属不同势力,政治上朝堂上的事情,说多了对谁都不好。于是他们可谈的就只有武艺,然后从武艺谈到了身世,从身世又谈到了童年。渐渐地,赵云知道了吕蒙家里有年迈的母亲,有待嫁的妹妹,但有一条他一直没敢问出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也许问了人家也不会在意,只是赵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上,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吞了回去。

一天俩人对月小酌,不知怎地,赵云提起当年赵范寡嫂樊氏的事情,讲起在房里撞见妇人的窘状,把吕蒙笑得乐不可支。赵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笑,笑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好像马上就要流出眼泪来一样。笑容掩盖了他脸上本来的忧郁,这让赵云觉得很满足。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袖子,想抹平吕蒙眼角的笑纹,却停在了空中。


吕蒙笑完了,怔怔地说:子龙,国色的是你,不是她啊。


赵云猛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他。


吕蒙也站了起来,不明所以,温和注视着他,还在说:我有一个妹妹,很配将军,要不让她嫁给你如何?


赵云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火气,转身就走。


吕蒙从没见过赵云发脾气,一时间楞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追还是该走。


赵云气走了半天,一回头看见那个人还站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来。忍了又忍,结果脱口而出的是:子明,你以后休要跟我再提女人,再提女人,我就把你吃了!


说完话,两个人都愣了,一时间院子里寂静无声,似乎能听到风吹动枯草的声音。


良久,吕蒙才木木地说:啊,我一直以为是我吃你呢。


赵云转身暴走,脸上却飞起了红晕。


吕蒙突然明白过来,心中一片澄明,惊和喜充满了他的心,给了他疾步上前的勇气,让他拉住了赵云的袍子。赵云回头,遇上吕蒙的目光,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在里面。吕蒙看着他的眼睛,嘶哑的声音说:子龙,我刚才说的,不是玩笑。


他们离得很近,有一刹那赵云几乎以为他们的嘴唇就要碰在一起。他仿佛能闻见吕蒙身上若有若无的气味,那种混着水果和甘草的气味,一丝青涩,一丝甜蜜。这种带着禁忌和限制的幸福让他迷醉,让他禁不住要抱住他。


下一刻,他们被打断了。子龙,你在吗?是刘备的声音。


两人迅速地分开了;两人都装得若无其事,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游戏一样。赵云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甚至没有来得及与吕蒙告别,而那晚吕蒙拿着剑,在花园里站了好久。


刘备紧急地喊他过去是因为收到了荆州那边的战报。赵云没有想到在他命运几乎发生扭转的这个晚上,他被主公叫回去研究了半天形势,然后被连夜派回荆州,被军师杖责,然后又急匆匆回到东吴与刘备秘密筹划逃走事宜。等一切都妥当了,他们与东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蜜月不复存在,而与东吴官员将领的私下见面,更是变得几乎不可能了。


这是他们临走的最后一个晚上了。赵云有点心神不宁,把包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连刘备也看不下去,说:你平时都很冷静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云说要出去走走,终于骑着马上了北固山。


四下无人,城里一片微弱的灯火如星般闪耀。山顶萧瑟的风吹过来,正对着明月大江。赵云伫立良久,正要牵马离开,突然一双手搭上了他的双肩。


赵云猛地回头,就看见了吕蒙的眼睛。他的瞳仁被月亮的光线反射出一种不可知的意味,赵云一时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子明,我们
……”

吕蒙的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就当不知道。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一件白色的披风披到了他的身上,丝丝暖意传来。


知道你膝盖有伤,大冬天的,还是披着好。吕蒙脱下了自己的披风,给他系上。两个人静默无言地默默相对,只有布带悉悉索索的声音。


吕蒙的动作很慢,过了很久才系完。他的手放在赵云的下巴上,赵云几乎以为他要托起他的脸。可是那只是一个静止的动作,良久,吕蒙慢慢地站开。


赵云轻轻说:子明,我们,算是朋友吗?


看不见的夜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也许还不止是朋友……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是啊,那有什么用呢。在人命不如草芥的岁月里,在他们分属不同的帝业之梦里,他们那一点小小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那静止的手终于拿开了,那靠近的脸终于分开了。赵云一路马不停蹄地护送刘备回到荆州,那一晚上他们拥有的近似的幸福和哀愁的预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灰飞烟灭,所剩下的,只有一件属于东吴的披风,陪伴他此后的征程。


在无数次赵云被人嘲笑说他穿得像东吴将领一样的时光里,赵云想,自己竟是什么也没有留给他的。他还记得某天他们在园子里对饮,赵云不经意地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吕蒙温柔地笑笑:可能是我家园子里的金银木,冬天结的果子很好看。


于是赵云命人在益州自己的府里也种满了金银木。一年一年过去,灌木变得越来越茂盛,春季开银白色的小花的时候,赵云总想到那年落在吕蒙肩上的雪点。然后花儿变成金黄色,终于落下,到秋末冬初时,枝头终于挂满红色浆果,甜丝丝的味道逐渐侵入房间里。


赵云站在堂皇的宫殿外,喝尽了手里的最后一杯冷酒。月亮是始终不会变的;只有乌云在周围穿来绕去。军师——哦不,现在的丞相,脚步声已经远了,清冷的冬夜里,只剩下啪,啪的梆子声在寂静的益州城里回响。


第三十九话


[ 此帖被红妖在2010-07-25 19:5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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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10-07-26  
第四十话 [司马懿x诸葛亮] 死生相依

“不可能,不可能是雕像!”他拍案而起,那张特意为他打造的、可媲美许昌宫中那人的铜案都几乎要被拍得摇晃起来,“谁看走眼的,拉出去斩了!”

司马昭屏息垂立,不敢言语。

“马上去陈仓道口,取回那尊……雕像来,无论如何都得办到!”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讲。

他心里很明白,然而直到一刻钟之后,司马昭他们把诸葛亮的木像抬进来时,他都不愿相信,那是木雕,而并非活物。

看到那小小的木轮在地上被晃晃悠悠地推进来的时候,他有些站立不稳。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散乱的胡须被风吹将起来,好像要飘到脑后去。一束光线从窗外投进来,远处传来凄清的鼓笙,木椅上的那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和当年在南阳的时候一样。

是了,那就是他今天下午看见的那张脸。在陈仓道口,林荫掩映的深处,诸葛亮如往常一样摇着羽扇,翩翩衣袂,气定神闲地向他微笑,他甚至觉得他顽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这个不会老的人,他想。明明头发也白了,眼角也有了皱纹,可是他总觉得他还和三十年前一样。他总是能把他的记忆轻易带到南阳的丛山密林中,他们共同的老师水镜先生,他们的同学,雄心万丈的徐元直,能言善辩的石广元,还有一面之缘的郭奉孝……在他们里面,诸葛孔明永远是最活泼、最潇洒的一个,他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话语曾经被不善言辞的自己奉为圭臬,他的偶尔垂青实在是他出山之前黯淡生涯中的明星。

他真诚地向他示好,然后又轻松地离去,那些书房纸墨上,密林山水里的嬉闹齐眉,半假半真,只有临别那一夜给他留下的只言片语,他始终还记得。那陈年的绢布早已在多年的戎马征程中丢失了,但那句话始终还在他心中。

“与君再遇,当奏此曲。”

诸葛亮也许是把自己当成知音的,是自己太希望更进一步,与这个高不可攀的清隽少年并驾齐驱。他总觉得只有到那一刻,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才能真正地向诸葛亮敞开心扉,与他倾心交谈,告诉他自己是怎样第一眼就被这一双明亮的眼睛迷住。

他终于做到了,然而他们已经咫尺天涯。

诸葛亮在西城的城楼上弹起《卧龙吟》,音调与当年南阳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动作和表情也是一样的。但城下的司马懿仰头望去,却觉得那个人彷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的琴音里多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心事,而这些东西,在他努力想要追随或者赶上他的时候,都已经错过了。

他们错过的是时间,一生的时间。

司马懿有种冲动,他想冲上城楼,凶狠把琴摔在地上,粗暴地把他楼在怀里,用自己带着血腥的战栗的吻去唤醒他孤独的灵魂。他想千遍万遍唤他的名字,把三十年来的空白全部补上;他想把他吞噬,将他拆骨入腹,让他永远留在自己的血肉之间。在他的脑海中,他甚至已经描摹出了孔明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模样,他的眼中充满了水光,而双颊绯红,脖颈如玉;他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遗漏的甘甜的呻吟被他一丝不落地吸进自己的口中。

然而他最终没有动,他的双脚甚至牢牢不动地钉在地上。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的眉眼,他的眉头深蹙,薄薄的嘴唇紧抿,他的双眸偶尔抬起来,却不看他,只一瞬,又复归低垂,那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下面所有的秘密。这个看上去云淡风轻的人,他在用三十年前的承诺告诉他自己的茫茫心事,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于是司马懿也终于释然了。想起那夜山林中的篝火,欲拒还迎的笑容,如今却成了刀兵相见,不死不休的模样儿。高风亮节的用一生打着打不胜的仗,不择手段的拼上半辈子成就鹰视狼顾的名。少年事摇身一变变成了血雨腥风,暧昧变成了狠心,爱变成了恨。孔明啊孔明,我们是否也实现了三十年前的愿望?既然不能与你终生相依,那么就与你终生相斗,也是好的罢?

死生相依,这也可以算作死生相依吧。

他望着眼前那不再发出一点声息的木像,突然向前一步,握住了木像的手腕子。

布帛下面,是冰冷的气息。

他像痴了一般,握住不动,直到下人唤他:“大都督,大都督?”他才少许移过眼光。

下人战战兢兢地问他,“大都督,这……木像,怎么处理?”

“烧了。”

远处的火光冲着天烧起来,像那天在上方谷的大火一样。他看见那个人在熊熊火光中摇着燃烧着的羽扇对他微笑,在浓烟中仿佛要飞起来,升到那高不可测的空中去。

他咬着牙看他,指节紧紧攥着椅背发了白。他终于站了起来,冲出去,冲到天井里,死命地往外扒拉正在变成焦炭的像,仿佛那火焰是没有温度的一般,拨拉他的手指,他的脸庞,他的衣裳。在火光中,那个人彷佛变得生动起来,温度给了他温暖,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活着的孔明。

下人们吓坏了,连拉带拽地把他拉开。手已经被烫伤了,然而他痴痴地站在那里,彷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伤痛。

当最后一缕布帛化作轻烟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巨大的暗青色布袍铺撒在石板地上,好像某种舞台的帷幕徐徐落下,盖住了身后的一切黑暗。

“大都督,大都督!”手下连忙扶住他,看见司马懿的唇边隐约有一丝血迹。“大都督,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医官?”

司马懿微弱地挥手制止了下人的张罗,他闭上眼睛,用最后的力气说:“把灰烬收好,他年我下葬时,一齐葬了。”

昏昏沉沉中,他听到下人对旁边的人不解地悄悄说:“怎么大都督看到木像,不像是看到什么喜讯,反而是天大的噩耗一般?”

他平静地躺在床上,而汹涌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溢出。

第四十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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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写得太好了,,,,每对西皮都有很深刻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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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来打仗的是还是来什么的?(提示两个字) 正确答案: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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