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的府门缓缓打开,几束强光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刺得周殊几乎睁不开眼睛。待定下神来,才发现府邸早已被手持火把的军士们围得水泄不通。曹操下了车,正在几十名甲士的簇拥下朝门口走来。
周殊忙至阶下行礼,曹操一把拉住,温言抚慰道:“孤闻太尉今日晚间薨逝,深自震悼,特来拜祭。”
周殊暗自叫苦,祖父虽已去世三日,却直至今日晚间才报到宫中,按例该等次日朝廷赐下祭典谥号百官才来拜祭,曹操此来,只怕真是冲着六叔。他努力压下心中惶恐,依礼拜谢了,引着曹操进府。
曹操挥手斥退身边的甲士,只留许褚并几名贴身侍从随他进了府门。周殊在前带路,曹操见府内一片素白,家人披麻戴孝,连家具器物都缠了白纱,微微点头,言下颇为赞许:“仓促之间能置办成这样,倒是难为你了。”
周殊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心中隐忧又加重了一层,回话时两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衣袖:“事发仓促,不周之处还望丞相多多指点。”
曹操不再说话,随他进了灵堂,许褚一步不离地跟在身后。侍从递上祭品,曹操接过布于案上,行三拜礼,起身时,亲自扶起在一侧答拜的周殊,似有无限感慨:“我与太尉相识三十余年,当日我不过是洛阳的北部尉,人微言轻,却蒙太尉以国士相待,至今难忘。”
不等周殊逊谢,曹操又道:“太尉堂弟当日为洛阳令,孤蒙他引见得见太尉。周君有一子,闻得亦来许都奔丧,可否请出一见?”
周殊心头一沉,想起周瑜方才的叮嘱,正在斟酌间,有家人上前禀道:“瑜公子才歇下,闻丞相来,已起身更衣,即刻便到。”
周殊看那人时,却是周瑜从江东带来的贴身侍从,知事已不可挽回,只得请曹操移步到侧厅少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府从人进来禀报;“瑜公子来了.”
曹操放下茶盏,只见一道颀长的白影闪身入内,向曹操一揖“周瑜见过曹丞相。”
礼罢抬头,四目相接的霎那,曹操不由一怔,下意识地站起来。眼前的人眉目俊秀,身姿挺拔,一身粗麻孝服也难掩英气。荀彧、蒋干和王朗,或是旧时师友,或有数面之缘,都向他称道江东周郎才识过人,雅量高致,民间又传他容颜出众,如此看来竟无半分虚言。
周殊在侧,见曹操定定地望着周瑜,却不答礼,恐周瑜尴尬,忙提醒道:“丞相,这位便是在下的六叔。”
曹操这才回过神来,见周瑜亦在打量他,深悔方才失礼,忙上前握住周瑜的手道:“公瑾休要客气,上次相见,还是在你的汤饼宴上,一晃三十余年,公瑾已为江东的顶梁之柱,令尊得子如此,孤心甚慰。”
周瑜见眼前这人锦袍金冠,细眼长髯,容止端方,虽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却丝毫不减其威严,当下也不敢轻视,只道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却不料第一句便扯出陈年旧事,只得逊谢:“恨当日不得识尊颜。”
曹操哈哈一笑,拉着周瑜坐于身侧,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方道:“昔日为令尊属吏,常去周府,却也只见过你一面。孤年轻时性耿直,不久就得罪了豪强,在洛阳安身不牢,出为顿丘令,待迎天子于许都时见到令伯父,方知令尊已携家小回了舒城。算来,孤与你家也算是世交了---不知令尊如今在何处?”
“先父已于十多年前去世。”周瑜初闻曹操前来,不是没有半点慌乱,只是不肯失了周家气度,江东气象,才出来相见。万没想到曹操竟与他笑言家常,一句不问江东之事,心下十分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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