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五 洛阳
孙权跟周瑜家门口的家丁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径自进去了，他轻车熟路地在后面的大花园里找到了周瑜。
周瑜家的花园里的这一处是周瑜自己设计的。两棵周瑜搬进这座宅院时栽下的还没有太高的枣树之间是密密麻麻爬在竹架上的藤萝，给地上投下一片荫凉。周瑜曾对孙权说，等再过十年枣树长到参天，和旁边的竹子林就能接在一起，这一片就更舒服了。
今天的太阳很大，孙权不出意外地在那片藤萝的阴影下找到了躺在榻上，拿一卷竹简盖着脸的周瑜。
孙权向那边走近，风吹过竹子林好像一下子就变凉了，还带着枣树的香味。看着周瑜在精心布置的小天地中怡然自得地躺着，甚至没注意自己的到来，孙权就觉得好笑。不过孙权知道周瑜就是这个样子。他什么食物都可以吃，但他会觉得美味的东西很少；他什么艰苦的环境都能够接受，但如果条件允许，他总是要让自己最舒适的。
他一把揭掉周瑜脸上的竹简。
“呃……仲谋？”周瑜赶紧坐起来。
孙权看着周瑜脸上给压出来的一点轻轻的痕迹，先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他问周瑜，“公瑾，早上让人叫你来赏花的，你怎么不来？”
“花有什么好看的。”周瑜说着就又要躺倒。
“那觉又有什么好睡的呀。”孙权索性一发力把周瑜直接拉了起来。
周瑜揉了揉眼睛，最终还是妥协了，“行行行，看花看花。”
当他们来到孙权府中的花园中，映入眼帘的就是十余株大约有半人高的花，茎干挺拔，浅粉色的花朵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简直能闪出光来。
“这是关中那边山里的花儿，不过姿态这样美的，山里面可没有。”
看着孙权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周瑜笑出了声，“我知道啊，牡丹嘛。洛阳那边的牡丹花还要好看呢。”
“那边有深红与紫红色的牡丹，还要更华丽灿烂。”
“那……看看下次有没有人可以从洛阳带点回来。”
“何必呢，将军。”听见这话，孙权从花上收回了目光来看着周瑜，周瑜继续说，“还是洛阳的水土更适合牡丹花。”
“等到将军打下了洛阳，我们就一起去看那些名贵品种。而像这种浅色的，或者杂色的，将军甚至可以用它们的花瓣铺满洛阳的中央大道呢。”
那么遥远而不可及的事周瑜却说得那么轻松随意，这是孙权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他自己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自己和周瑜之间性格气质都有很大很大的不同，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非常喜欢像周瑜这样的人。
“哦对了，公瑾。你的父亲原来是洛阳令对吧。”
“是的，小时候也去过许多次洛阳。”
孙权索性也大胆设想一回了，“等咱们把洛阳的中央大道上都铺满牡丹花的时候，公瑾的父亲在天上看见，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父亲？”周瑜想了想，“父亲大人还是不要看见为好。不然等我死了见到他，他估计会气得让我再死一次吧。”
孙权有些诧异，周瑜看着他的表情，自己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他一定会说，我们周家世代忠臣，满门清正，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乱臣贼子。”
孙权有些慌，他甚至站了起来，急忙说，“不，不是的，公瑾。我们是为了……”
周瑜叹了口气，周围没有人，而他的声音却明显的更小了，语气却严肃正式了起来。“将军，瑜问您一句话，若是将来有一天，将军真的打下了北方，将军会扶持汉室天子，而自己不登皇位吗？”
一句话把孙权问愣了。如果真要问他这个问题，那答案只能是不会。
“不会吧？当然不会。”周瑜蹲下揪了揪草坪上的草，“无论说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至少我自己从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我一定让父亲大人失望了。”
孙权看不见周瑜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怎么好，他想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无从说起。
“不过我从没后悔过。”周瑜拍了拍手站起来，“要是父亲大人骂我，我一定会对他说，”周瑜翻了个白眼，“大汉不是我搞糟的，天子也不是我抢的，骂我干吗？”说着又翻了个白眼。
孙权却今天第二次大笑了出来。
“仲谋，有这么好笑吗？”
“不是，是公瑾你翻白眼的样子太好笑啦。”孙权努力地收了收笑容，“没事的公瑾，大不了咱们死后一起去向伯父赔罪嘛。”
周瑜望着那些风中轻轻摇动的牡丹花，又抬头看了看快要下山的太阳。
“好。”
“而且，为了洛阳迈出的第一步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等扫除一些障碍之后，将军现在的实力大概可以拿下荆州了。再之后的行动就要看对手的情况，不过，”周瑜将视线集中到孙权的眼睛，“我相信我们会赢。”
---------------------------------------------------------------------------
楼主坚信周瑜绝不是想扶汉的，但同时也相信他不会一点纠结都没有。如果看看他的祖上几代都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明白他们家的家学渊源是怎样的。这是一种挺难理解的心情我觉得，而大概能理解他的人似乎全部都站在他的对立阵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