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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小满 2016-07-08 14:42

[原创][绣诩]蒹葭苍苍(完结)


注:历史向、重生、暗恋、攻宠受
明日边缘梗
感谢@弦歌翎 大大借出《三年之痒(儒诩)》一见钟情相关的设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诗经·国风·秦风·蒹葭》





公元168年,东汉朝廷内忧外患,没一天安宁,反而地方乡绅还能有几天能睡得安稳。
在武威姑臧的贾府,下人们正忙着给贾家大少的长子摆满月酒左右奔波,随着日子越来越近,陆续有交好的人过来送礼祝贺,近几天就更忙碌了。
在那环境生下来又活下来可不容易,当然是值得庆祝的。
在这种时候,贾家二少倒是府里比较清闲的那个了。
六岁的张绣跟着他爹一起过来,为的让这孩子见见世面、放放风,等见完贾龚各人又寒喧了一会,张父忽觉有点内急,尴尬了,悄悄拉着张绣出了门口,正好遇到从院子里出来的比较清闲的贾家二少,张父赶紧拉着张绣给贾诩打招呼。
贾诩见张父的脸色像是骤雨将至又时阴时晴,想必体内正风起云涌,于是好心地给张父指了个路,张父拉着张绣的手塞了给贾诩转身就飞快地跑向茅房。
如果张绣是女孩,估摸着他如厕回来就能顺便说个亲了。
跑到半路张父回头朝张绣指了指严重警告:“阿绣你别乱砸坏东西!”
张绣诚意点头。
贾诩觉得掌心有坨软绵绵的肉团,他有点不是很习惯,拖着张绣到一旁的石凳坐下,不,是他自己坐下,张绣端端正正的站着。
表情像是等训话似的。
“你叫张绣?”
“是,你呢?”
“贾诩。”
“你姓贾,这里是你的家?”
贾诩点头:“是呀,你真聪明。”心想刚刚张父不是让他向自己打招呼了么……
张绣高兴地说:“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他神秘兮兮地凑近贾诩轻声说,“盘子里头白色的那个糖最好吃。”
贾诩哦了一声,朝客厅里瞄了瞄,起身轻手轻脚的溜进客厅抓了把糖后迅速转回来,像做贼似的。
张绣看到他手上的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你得拿点什么来交换。”贾诩扬了扬手,狡猾地说。
“我会练武!”只不过可能会不小心砸坏东西。张绣聪明地不说后半句。
看出来了。贾诩故作沉吟:“还有呢?”
“我、我还会童谣。”
“哦。”
贾诩让张绣唱了首童谣,调子用的是古曲“有所思”,内容是打架打输了要复仇不要告之父母,贾诩听得笑得弯腰,一边大赞唱得好一边给了张绣一颗糖。
张绣也在笑,这是他头一次不用练得满头大汗就能得到大人的表扬。
不久张父回来,贾诩赶紧恢复正儿八经的形象。
张父拉过张绣道谢,贾诩趁着张父不注意又再悄悄塞了一颗糖到张绣的手掌里。
张绣紧紧握着机灵的没有哼声。
张氏其他族人与主人寒喧得差不多,出来招呼张绣父子走人,贾诩被喊进厅里听贾龚的教训,被大人拖着的张绣一直扭头瞧着贾诩,直到出了大门再也看不到了才转回来。
同年贾诩举孝廉为郎,张绣被送往太行山拜师学武。
一晃眼七年光景
张绣从孩童长成了少年,跟着师父童渊文武兼修,朝野斗争越演越烈,长期在山上的张绣品性是没太大改变,就是比一般的同龄人更皮更爱玩,要知道山上人少,他练武身手敏捷,日常到处晃悠严然就像一片山林的山大王。
这天,入暑不久山中仍是清凉,张绣兴致来了随意耍枪,一边耍一边开小差,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手一滑,整根枪脱手飞了出去,远远落到高草丛里头。张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跑近几步,看到自己的杆斜斜倒竖在草丛中,大概插进泥土里去了。
不用慢慢找还真是走运,他这么想着就准备过去捡了,走近时听到前面一阵簌簌声,张绣蓦地停步,他想自己是不是戳到了什么野兽。
野兽就是野兽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大条?
一条白色巨蟒从草丛中倏地窜出,吓得张绣大叫一声调头就跑,百忙中不忘看了一眼白蟒,他低头比了比,蛇身看上去似乎比自己的手臂的两倍还粗。
尽管他用了吃奶的劲来跑,但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没跑出几步就被白蟒缠上了。
张绣大惊,脑子里只想:难道真的是自古枪兵???
说来也是碰巧,巨蟒原在山中修炼,已有一些灵性,平时以吸食日月精华为主,这次本是安安静静地躲在草丛中脱皮,却不料被张绣飞来一枪正正插中尾部,疼得它眼泪直飙,即时凶性大发,张绣还自己跑过来了,所谓免费的午餐不要白不要,立刻就打算将这少年拖回洞里等晚些就吃掉。
张绣被巨蟒缠住身体顿时觉得呼吸困难,他拼了命才挣脱一只手,见到面前那段刚脱皮的蛇身有个地方似乎正在发光,情急之下也没想太多,摸了背上的短刀割开蛇皮蛇肉,见到里面有颗金丹,下意识觉得是要紧的物品,反射性的就给挖了出来。
巨蟒看到张绣手上的内丹瞬间暴怒起来,张开嘴嘶叫一声就想一口咬死张绣,张绣惊慌失措一时不知道该把内丹往哪藏,只好直接塞到嘴里“咕咚”一声,吞了。
巨蟒的嘶吼戛然停止,瞪着眼看张绣,张绣也瞪着眼看它,一人一蛇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的谁都没有动,巨蟒忽然怨恨的低嘶一声,慢慢松开了张绣,搞得张绣惊疑不定看了看巨蟒尾巴上的枪,想捡又不敢动,然后巨蟒拖着受伤的身体和张绣的枪一摆一摆的游走了。
张绣呆了好一会,忽然“哎唷”一声,才想起那颗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他连忙挖了一下喉咙想把内丹吐出来,却只有几下干呕。接着跑到一株大树旁倒立身体,半晌也没见什么效果。然后他揉着肚子想了想,裤子一脱想要出恭,憋得脸都红了也只憋出来米田共,就这样折腾了半天,累得张绣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晚上回到师父的住处,因为弄丢了枪被童渊训了一顿——他总不能说有条白蟒抢走了他的枪是吧,他还吞了人家的蛋呢,他们可不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啊喂!
提心吊胆的过得月余,身体没有什么不适,渐渐的张绣就没再把这事再放在心上,倒是人规矩了许多,上午练枪下午识字,也不敢往陌生的山林跑了。
到了很后来,张绣想起这段奇遇,他有点后悔地想,自己当时就应该把那巨蟒也抓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贾诩在洛阳任职快十年了,也不知怎的刚过完年他就得了个怪病,吃了各种奇怪的药都不见好,迫不得已他只好辞官回家养病。
但是祸不单行,他跟着商旅数十人西行,至汧水附近忽然被一队氐人包围,几个商人的护卫当场被杀,其余人全部被俘。
贾诩急中生智,谎称自己是太尉段颎的外甥,成功诓了氐人一把,对方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就真的放他走了,过得半天氐人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
也是贾诩命不该绝,他一路往祖厉的方向逃跑,就在祖厉城边郊碰到一队巡逻兵,带头的正是被家里人叫回来当县吏的张绣。
士兵很快就架着疲累不堪的贾诩来到张绣面前。
张绣打量了前面的男人几眼,对方看起来像个被抢劫的旅客,没有行囊与随从,衣服鞋袜沾满了灰尘,对方半垂着头张绣看不太清楚,于是伸手托起贾诩的一边脸,仔细看之下居然觉得有点眼熟。
而贾诩只盯着张绣腰上的水壶,他渴得要死。
张绣顺着他的目光把水壶解下来拿在手上,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武威姑臧,贾诩。”
县吏们一听他的口音戒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这个名字让张绣微微一怔,手上水壶就被夺了过去。他阻止了其他士兵想要拨刀的动作,沉思这名字听着也很耳熟。
贾诩不理他们,一屁股坐到地上拧开水壶喝掉大半壶水,他一边喝一边打量着这队巡城兵,特别在那位年轻的小头目身上多看了几眼,见张绣走到自己旁边蹲下,才主动交待说:“我和其他人一起从洛阳出发去武威,七天前在汧水附近遇到一队氐人,大概有三十人左右,他们俘虏了我们并驱赶我们往西走,后来他们每天都会杀掉一些人,我见事情不太对就找机会逃跑出来了。”
“他们没来追?”
“我猜一直追着呢。”不然他咋用死命的跑啊。
贾诩仰头喝光了那壶水,他甩了几下,失望地发现确实没了,才转头打量了张绣几眼,若有所思地问:“怎么,你想找他们?”
逮到一队叛氐这可是一件功劳呢,张绣当然想,于是问:“你知道他们在哪?”
贾诩摇了摇水壶,看着张绣的眼神十分明显:“还有吗?”
当贾诩用相同的语气说出“想要什么就得拿点什么来交换”这句话时,张绣终于记起了“姑臧贾诩”和他吃过的最甜的糖。
看到年轻的头儿忽然无端地吃吃笑起来,其他县吏都不明所以。
这功劳纵不能让这名小吏名声大噪,但奖励好处总是有的。贾诩自以为明白的微微一笑,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接过张绣递给他的肉干。
既然人家吃喝都管了,贾诩就自动自觉的捡起一个石块,在地上画起了祖厉郊野的地形,又给张绣标出那队氐人最有可能经过的位置。
张绣想了想,觉得自己的人手似乎不太够,于是让两名小吏回去多喊些人,过得半个时辰,那二人果然找来了青年十人左右,张绣点了点人数和装备觉得打得过就带队朝贾诩所说的地方出发。
下半夜,张绣一队人成功伏击了作乱的氐人,击杀了对方二十多人,俘获了五人,全部人都因为英勇杀敌得到了刘隽的表扬和封赏。
这番折腾使得贾诩在张家足足休息了两天才缓得过来,期间张绣来看过他几次。
“贾先生,你还记得我吗?”张绣一边说一边站端正,还不忘退后一步好让贾诩看清楚,又兴致勃勃地补充说:“我们以前见过,大概是在十年前,你还给我偷了一颗糖。”
贾诩听得有点想笑,虽然见张绣一脸期待,还是回答说:“嗯,我不太记得了。”
张绣“哦”了一声,失望之情尽表于色。
“不过……”贾诩若有所思地捻着下巴,“我看你小时候应该挺乖的。”
张绣眼神刹地一亮,问:“为什么?”
“不乖的小孩,我会让人给丢出门去。”
张绣乐了,连忙问:“有谁被丢出去了?”
贾诩眼中闪过一抹狡狯:“还没有过呢。”
张绣的笑容一僵。
因为氐人的事,张家的长辈让张绣亲自护送贾诩回姑臧,还给贾家各人都捎上了一些礼物。
路上张绣仍在坚持不懈地描述当年贾诩为自己偷糖果一事。
贾诩摇着头,好笑地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张绣搔搔头,努力想了想说:“你让我给你唱了一首童谣。”
“什么童谣?”
张绣前后看了看,见没什么人,他张嘴就唱起来,乃是那古曲“有所思”的调子。
“有干架,乃在大树南。何用竹木杆,双锄背上扛……”
贾诩一怔,然后大笑。




羌人抢掠的事情越来越多,与汉军也起冲突了,上报朝廷求兵求粮,等半天等到的只是一纸宣诏,屁儿用没有。于是董卓、李傕、郭汜、樊稠等各路豪强开始组织人马抵抗羌人入侵。
侥是局势紧张,人们仍坚持着春节互相拜年的习俗。
183年腊月初四,张绣随张氏长辈来到贾府。按长幼互相拜会完,贾诩返回西院,张绣向张父说了一声便跟随过去。
这几年间他二人每个月都会互通一两封书信,多数是贾诩询问城防的情况,还有兵力变化和驻军部队的异动,每遇节日,张家或让张绣前来贾府拜会,或遣家仆前来送礼。此时距离上次见面虽有大半年,倒也没显生分。
贾诩坐在石凳上微微收拢了一下大衣,示意张绣也坐下说话。
每次见面贾诩都觉得张绣又比之前长高了些,也长壮了些,不过再怎样对他来说张绣仍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
不一会下人过来放上了热酒,贾诩喝下一杯,顿时感觉身体暖和不少,朝张绣微笑问:“是何事?”
张绣是长子,按理说上说本应留在外头才符合礼节,跟着自己过来多半有事。
张绣本就没打算卖关子,直接说:“再过两月是我的成人礼,家老们与我都希望贾先生能出席。”
贾诩略沉吟了一会点头答应:“也好,等天气暖和些我也想去看看那附近的情况。”他说着又打量了一眼张绣,发现对方除了里衣就只穿了一件皮袄,不由问:“你这样穿不冷?”
张绣有点小得意地笑着说:“不冷不冷,你看,”像要证明似的伸手捂上贾诩的手背,一边解释,“我小时曾在山上练武,比一般人耐寒,也不见病痛。”
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贾诩惊讶之余笑着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吃过什么灵丹妙药。”
听到“灵丹”二字张绣不禁一怔,忽地记起了那条大白蟒和自己吞下的那颗蛋,心想没准还让贾诩给说中咧,若是的话那时让它溜了还真是可惜(白蟒:???)。
此时张绣还不知道那段奇遇给了他什么,直到不久之后遇到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危机。
贾诩在春末夏初时来到祖厉,由于寒冬已过,战况更加严重,县里头人手吃紧,连张绣的成人礼也都从简处理。
跪过祖先,逐一拜过族中长者,敬了来宾,主事在族谱上添了名字便成了,然后就说媒的给张家父老们递上适婚的女子的画像,很快就会给张绣定下婚配。
毕竟那个时候婴儿存活率不高,多生增加基数才能提升存活数量。
不过这些事都不需要张绣费心,这时行礼完成的张绣立刻就得进内堂换下礼服,穿上甲衣赶紧回岗。
贾诩专门在外头候他,张绣见到贾诩时脸上一喜,三步并两的冲到他跟前,那模样让贾诩好笑:这小子在行礼前后其实也没有多大变化。
“先生怎么独自站在此处,内堂应该已经准备好酒菜了。”
贾诩摆手问:“你可是要出城巡逻?”
张绣点头。
“甚好,我与你同去。”贾诩可没打算独个儿去考察,他既不傻不蠢又没啥事想不开,自然不会寻死。
于是接着数天贾诩便跟着张绣的队伍一同起居作息,偶尔有几场小规模的战斗都以张绣小队的胜利告终,众吏知道他是读书人,态度也跟着尊敬起来。
看到方圆一带的村子都成了无人村。贾诩深觉事态严重,在返回姑臧没多久之后他就加入了牛辅的军队。次月,贾诩在军帐中收到张绣托张济给他带的书信,里面是寮寮几行情报。
184年冬,来自北地郡、安定郡、金城郡、陇西郡枹罕、河关等地的两股羌人勾结边章、韩遂发动叛乱,后于路杀护羌校尉冷征,事态升级,凉州各地纷纷爆发叛乱。
金城豪族鞠胜乘乱将祖厉长刘隽杀害,占领县府后,又下令将不服的县吏逐一围捕抓拿关押,张绣与他的小队在回城的途中被擒,其时他尚未知道刘隽被杀。
当晚鞠胜将所有被捕的人员拉到城门外全部砍首。
张绣只感觉到脖子一凉,身体晃了晃即将倒下,他蓦地张开眼——
眼前一片熟悉的荒凉,正是祖厉城郊,他和他的小队正骑马返回祖厉。
怎么回事?张绣摸了摸脖子,刚才难道是白日梦?呸呸呸!真是有够晦气的,作什么梦不好,居然梦到自己被砍头。
没等到他想明白,前面一队人迎上来将他们围住,张绣隐约认出正是“白日梦”中逮捕自己的那些人,心中一阵愕异。
难道那个梦是某种预兆?
“这是祖厉长刚刚颁发的公告,尔等快快放下兵器随我们回城!”来人扬了一下手上的公文。
各人都认得上面的祖厉长印章,除了张绣,其他人都欲依言弃械。
“等下!”回过神来的张绣急忙阻止了兄弟们的动作,“此时局势混乱,随时有叛军来袭,祖厉长何以要我等放弃武装?”
来人显然不愿与他多说,一挥手让部下将张绣等人团团围住,双方很快打了起来。
敌方人众,张绣的小队渐渐不敌,见情况不对,张绣大声命令兄弟们逃跑。
然而两个时辰后,张绣人马皆疲,叛军围了上来,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带头反抗的张绣被架到带头的面前,他看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刺穿入自己的胸膛,疼得他脑子都清晰了起来,他倒在干涸的地上,看着对方人马消失在视野中。
张绣脑袋一晃,张开眼,眼前依然是熟悉的景象,他立刻低头看看胸口,完整无损,又怀疑的用手摸了摸,一再确认并没有他想象中多了一个洞或者受伤之类,不由沉思,刚才自己并非在做梦,难道是自己命不该绝,上天特意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没多久,他第三次看到前来逮他们的人马,立刻转头对其他人说:“情况有点不对,兄弟们,准备好,一会儿一听到我的命令就立刻动手。”
顺着不行,逃跑也不行,上一次对方人多自己这边的人也逃得没力气了,这次得先发制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是祖厉长刚刚颁发的公告,尔等快快放下兵器随我们回城!”来人扬了一下手上的公文。
“上!”张绣大喝一声,猛然拨出刀刺穿了公文和带头人的胸膛。
其他士兵立刻跟着发起进攻,片刻之后,张绣等人已将想要逮捕他们的人马杀得一干二净,有人还心存疑虑,张绣指着那公文说:“此时局势混乱,随时有敌人来袭,祖厉长何以会要求我等放弃武装?城中必有变故无疑。”
众兵皆点头叹服。
张绣又带着人马回城,他记起之前自己被捕的时候见过鞠胜出现在城里,于是提前作了一番埋伏,居然一举成功,他将鞠胜拖到大街上砍首示众,又召集青年壮丁前往县狱将被逮捕的人尽数放了出来。
郡内百姓见状纷纷赞许其英勇大义,与张绣一同行动的兄弟和狱中被救出的人都愿意继续追随他,张绣开始安排布置城防。
祖厉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董卓军中,有人提议要张济召来张绣和他的人马,一些将领最近在金城与边章、韩遂交战损失了些士卒,为了保持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他们的部队急需补充士兵数量。
贾诩也在之前收到了张绣的消息,他记起对方在他到祖厉了解情况的时候对自己有所照顾,于是他密密的给张绣去了封信,大意是教张绣招募更多的士兵,编整军队,在祖厉多剿匪,一来增加威望,二来让部队形成自己的作战模式,如此在加入董卓军时便可有一席之地。
“……此信阅毕即时烧毁。”
张绣笑着念了两遍,依言将竹片一片一片的投进火堆里。




公元185年初,董卓军正与西羌军队在金城西平一带相持。
金城取义“固若金汤”,意思是易守难攻,又兼是羌人本势,到处驻有军队,年前董卓军久攻不下,还因粮草紧缺被反攻,董卓不得不往东撤退,羌人一见汉军遁逃又来追击。
此时,张绣带着人马加入董卓军队。他总共带来步骑合共有二千余人,皆是青年士兵,看上去满是一副无惧无畏的样子,管接收的官员见那声势,将其统统划入张济的部队,张绣任千骑长。
很快探子就探听到一支羌人军队的位置,董卓怀疑是疑兵,让张济去探探路,张济应了。
出得中帐,张济让张绣去准备,自己带部队去探,张绣在后方接应。
贾诩跟着出来,见到张绣听到命令立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感叹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等张济交待完毕,又见张绣转而向自己这边走来,年轻人的眼中更添了一抹欣喜。
张绣来到贾诩面前,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行了个礼说:“这是绣从戎的首战,先生可有嘱咐?”
贾诩觉得张绣比上次见面又长壮了几分,身高倒是没再长高了,仍是与自己差了半个头,当下他还了半礼,说:“羌人都一样,凶猛且欺善怕恶,与之对战须不怯不惧。”
张绣点头应了:“先生放心。”
说实话贾诩没怎么担心,就算张绣这支年轻军队经验尚浅,张济也曾经多次与羌人交战,就算有什么危急情况也会处理得当。
果然过了几个时辰,有信使来报,张济军与羌人在什川遭遇,张济军大获全胜,俘虏羌人三百余人,马匹一百六十余,武器若干。
董卓十分高兴,对有砍杀羌人的将领士兵皆有封赏,当夜张济军的军营内自有一番小小的庆祝。
张绣带着酒肉走进贾诩的帐中时,贾诩本正准备和衣休息,见他进来也是一怔。
“噢,打搅先生休息了。”
张绣说着便想转身出去,贾诩连忙喊住他。
“无妨。”
贾诩想此战他们以小胜多可算寻常,但对张绣这种刚上战场的年轻人就是了不得的事情,自己就不要扫他的兴了。
于是张绣坐下兴致勃勃地将这次如何发现羌人行踪、如何放饵、如何被识破、如何交战一一说了,贾诩听得十分用心,偶尔会问起某个细节。
转眼席中酒已尽,张绣起身离去。
隔得两日,董卓军在黑马沟告捷,张绣又带了酒肉来找他,态度敬重,贾诩不便拒绝。
往后月余二人在军中不时碰面,关系变得越来越熟稔,张绣总说要多听贾诩的指导,但是性格使然,贾诩平时很少主动吐露什么,张绣也看出来了,于是每次都是他来说话题,贾诩一般都会回答他,至于是认真还是逗他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晚酒过三巡,贾诩称赞了张绣在战事中的表现。
张绣心中高兴,又与贾诩对饮了两轮,不知哪来的勇气,忽尔就开口问:“先生可信有一见倾心。”
贾诩一怔,他知张父早已为张绣定了婚配,对方这么一问他不由暗暗猜想莫非张绣是看中了别家姑娘想违约另娶?他自是知道张绣正处于心猿意马的年纪,兴许只是一时的悸动,但有些年轻人比较叛逆会强硬的与家人对立,而有些虽表面顺从却心怀怨怼,不论哪一种都会有碍前途。若是纳妾……以张绣的身份地位纳妾是稍微早了些,但现在正是战乱,那些繁文缛节不讲究也罢。想到这里,贾诩微笑点头说:“当然信。邂逅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但是记忆却可永久。”
张绣看着贾诩的表情一阵惊疑:“先生曾有过这样的感情?对方是何人?”说到后面张绣已微微有些颤抖。
他年少时懵懂无知,只想与贾诩多亲近,直到一朝春梦,他忽然开窍了。年轻的身体精力旺盛,每每想到贾诩时便觉燥热难当,来到军营后与贾诩朝夕共处,欲念非但没有缓解,反而一天比一天强烈。总算他尚且还记得贾诩比他年长出许多,在军中的职位和资历在他之上,不论从哪方面看,自己都是以下犯上。
哦,他才不在意什么“以下犯上”。
他一心想要与贾诩相好,却骤然听到对方心中有人了,如何能不吃惊。
贾诩自然不知道张绣的心思,只说:“诩尚未遇到,不过既是命定,以后终也是能遇到的。”
这话说得张绣莫名的郁结。
“遇到那便如何?”
贾诩以为张绣果然为某个对象纠结了,暗暗发笑,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当换天下?”
张绣脸色骤变,贾诩还想再说,张绣蓦地越过木案将他压制到地上,突然的动作掀翻了案桌,酒液肉干洒了一地。
“绣倾心的人正是先生。”
什么?!他在说什么?!贾诩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天下绣是不要了,只想要每天能与先生行云雨之事。”张绣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来想要强行亲吻贾诩。
贾诩被吓了得不轻,他急忙左闪右躲着张绣的亲吻,蓦然察觉到对方的手已经扯开自己的腰带潜入裤下胡乱摸索,心中不禁惊怒交加,他一边喝止一边用尽力气拼命挣扎。
张绣见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对方眼中的恐惧令他感到一阵难过和失望,手上力度一松便被贾诩趁机挣了开去。
贾诩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营帐,路过的士兵看见他的衣衫凌乱不过满身的酒味,都以为他只是喝多了没有理会,贾诩稍微定了定神匆匆走到水缸边上洗了把脸才冷静些许。
原来张绣竟对自己怀有这般龌龊的心思,这些日子的频频示好显然早有预谋,真是其心可诛。又想到自己一世聪明竟然被对方轻易蒙骗,奇耻大辱。
贾诩越想越气愤,真想一水缸拍死张绣。
营帐内的张绣看着满地狼籍不知所措,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不顾贾诩的意愿强行侵犯!这下完了,贾诩已经知道自己对他存了那种下流的想法,就算不加追究,以后自己也休想再有机会接近对方,更别说还想与之燕好……张绣苦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精神抖擞的兄弟。
忽然一阵号角声打断了他的唉声叹气。
张绣急忙走出营帐,军营火光四起,一瞥眼他见到不远处的贾诩已经骑上马冲了出去,他拦下一名传讯的士兵一问,原来竟是羌人来袭!
张绣顺手抢了一匹马疾驰回到自己的军营,那里也是一片混乱,有些士兵得知对面是李文侯和北宫伯玉两队人马已心生惧意,加上董卓军因毫无防备而有不少伤亡,战意就更弱了。
张绣策马冲到最近的人堆杀死正在围攻自己部下的敌人,部下见到他都是精神一振。
“千骑长!”“是千骑长!”
“你们几个带上家伙跟我来——”
“是——”
张绣带着一队精锐在军营到处冲杀,为陷入危险的董卓军解围,每救下一波士兵他的队伍就变得更大,他这队人马机动性强,纵是敌方将领注意到他,要么就是追不上,要么就是追上了送死,连续几波之后张绣的人马已经有数百骑,他让部下分出一部份兵力去支援其他兄弟,董卓军逐渐集结起来。
厮杀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敌人见攻不下便又退了回去,董卓军这才松一口气重新整顿人马,军营内满地双方的尸体,一时也不知多少死伤,断刀残箭更是无数。
张济喜孜孜地拍着张绣的肩膀称赞张绣这次立了大功,整个军队都已经将他视为英雄,必定会连升三级等等。张绣心中挂念贾诩的安危,压根没注意听张济在说什么,随便应几声,将士兵们全交给张济统领,一转身就独自策马去找贾诩,他沿着看到贾诩离开的方向一路搜寻,最终在一个半塌的营帐附近找到了贾诩的尸体,尸体的胸前有一道深见骨的刀伤,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绣不停用手掌磨擦着怀中人的脸颊和双手,但不论他怎样努力也无法让对方变得温暖起来,心中又痛又悔又内疚。
“对不起,先生,我……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若你要打我或者杀我——”张绣脑中灵光一闪,顿住。
等等——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这一切就能重来?
如果重来,他就有可能救下贾诩?
张绣慢慢摸起自己的长枪,又想。
之前重来都是别人杀自己的,自杀会不会就直接死了啊?
可现在到哪儿找个羌人杀自己喂!
羌兵武器倒是很多。
张绣想了想,丢开长枪,捡起旁边羌人用的半截断矛。
这样多半就可以装成是羌人杀自己了吧?
张绣想起自己目送了贾诩骑马离去的那幕,要是自己能在当时及时拉住贾诩或许就能救对方一命。
想罢,他反握断矛蓦地刺穿自己的脖子。
张绣蓦地抬头,见到坐在他对面的贾诩刚好给二人的碗里倒了酒,正朝他微微一笑,张绣望着他的笑容,竟一时哽咽。
贾诩看到张绣的表情不由好笑了:“何以忽然如此感动,适才我只是实话实说。”
张绣“噢”了一声回过神来,他记得贾诩称赞过自己在战事中的表现,于是一笑说:“能得到先生的赞赏,绣深感荣幸。“
贾诩想了想又说:“不过此役胜得太过轻易,我恐有诈,不知敌人会否有后着。”
张绣微微一惊,他自是知道羌人要来夜袭,但贾诩却是单凭形势就做出了这样的推测,真是不得了,便追问:“若是有后着,先生以为羌人会如何行动?我军又该如何应对?”
当晚半夜,北宫伯玉与李文侯联军夜袭董卓军营,却被一支伏兵从后拦截,与军营的主力一前一后形成了夹击之势,联军溃败,北宫伯玉与李文侯侥幸逃走。
不久,羌胡内部发生兵变,韩遂格杀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集结三人的部队共十余万人围攻陕西,太守李相如叛离朝廷,归附韩遂。
张绣如往常一般拿着酒肉走进贾诩的营帐,继续刷好感度。
他想通了,他不怕自己死,只怕贾诩死,反正来日方长,只要他一直能保全二人,总有一天贾诩会接受自己的心意。




叛军持续冲击汉室政权,朝廷无力一再求助董卓,董卓自领兵征讨羌胡、镇压黄巾军以来,因战功显赫,受到朝廷多次重用,不断升迁,势力日趋壮大。
张绣仍旧会不时拜访贾诩,有时是拿着酒肉过来,有时是过来讨酒肉的,大多数的见面都会有别的士兵将领在场,看上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一般兄弟稍微好一些,由于二人的年龄辈份差距,张绣对贾诩如师长般尊敬爱护也符合礼节。
不过贾诩还是注意到,张绣在人前称呼自己为军师,在私下相处时才会改口称先生,他默许了张绣的行为,到后来张绣当了宛城之主,在人前尊称自己为先生,私下喊他文和,他同样觉得无甚不妥。
这叫什么?循序渐进还是步步蚕食?(张绣语)
这一年的元宵,适逢陇西大捷,韩遂带着他的残余部队逃出国境,军中上下一片欢腾,各营的士兵纷纷点起篝火唱歌跳舞拼酒打闹。
贾诩在主营帐应酬了一圈后独自骑马来到张绣的军营,此时张绣正带头敲鼓打拍子,见到贾诩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将皮鼓甩给旁边的士兵,起身提了酒来迎他。
二人对饮了一碗,张绣还要再斟,有士兵忽然大喊千骑长唱一首,其他人跟着起哄,张绣转身笑着摆摆手,终是被拉到众人中间,贾诩和其他士兵站到一块儿同样笑着看张绣,张绣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待众人静下他张嘴便唱出“有所思”,众士兵哄然大笑。
张绣唱完一段后士兵们又起哄一名百骑长,那位百骑长倒是个好嗓子,唱得一句其他人便开始伴奏,更有士兵走进圈中跳起舞来,张绣拉着贾诩进圈与旁人一般手勾着手又唱又跳,在那晚明亮的火光下所有人的笑容都很灿烂。
贾诩喝得比平时多,张绣扶着他回营帐,贾诩一边说着张绣听不懂的之乎者也一边已经倒到床上了,张绣玩心忽起,伏在床边轻声哼着那首“有所思”,贾诩又笑了,嫌弃地转过来想要捂住张绣的嘴巴,张绣躲开继续唱,贾诩还要再捂,张绣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碰到,拉拉扯扯之间张绣站不稳向后倒在地上,贾诩跟着伏上他的胸膛,张绣一下没了声音。
半晌。
“先生?”
贾诩却忽然哼出几下“有所思”的音调,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张绣轻轻解开了贾诩的发冠,便再也不敢有动作。
不久,汉灵帝刘宏在嘉德宫驾崩,少帝刘辩继位,何进以圣旨召董卓进京讨张让。由于事态紧急,董卓带着自己的几千精兵日夜兼程进京勤王,其他各部队则按正常速度朝洛阳行军。
等到李傕、郭汜等后续部队进京的时候,董卓和他的亲信正在准备废少帝立献帝的事宜。
张绣头一回进洛阳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想要寻找当初贾诩跟他描述过的样子,此时却见到的是另一番景象,原本应该比武威繁荣得多的洛阳此时残破不堪,甚至有董卓亲信的羌兵到处抢掠财物,杀人放火。
董卓让各部自己找城中的贵族大员府第下榻。贾诩随着牛辅的部队进京,比李郭等诸部更早一些,张绣稍微一问就知贾诩的住处,当他推开房门时,便看到贾诩独个儿怔怔地喝着闷酒。
张绣默默坐到他旁边,放下两个酒坛。
良久,贾诩才轻轻地说:“这里原本是一位太史令的住处,在洛阳时我曾与这位太史令有过几面之缘,我读过他的文章,见解虽然迂腐了点,但是作风刚正,颇有赞誉。”
张绣叹了口气,没有去问这位太史令的遭遇,给贾诩和自己的碗里添满酒。
贾诩与他对饮了一碗,又说自己到过这里一次,仅仅是站在门口,给太史令送呈一份文书的修改稿,这位太史令写得一手好字。自己在回去交差的时候还偷转去市集买了一份栗子塞在衣袖里藏着,一直到当天工作结束都没人发现。
张绣微微笑起来。
贾诩忽然惊觉自己说得有点多,暗想一定是喝多了酒的关系,他微微定了定神改口说:“董公让我等明日一早进朝,可有知会到你?”
张绣点头:“有。先生以为会是何事?”
贾诩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面写了两个字:封赏。
次日面圣,献帝称赞董卓领军有方,诸将忠勇可加,均按军功提升官职,拜董卓为太尉,对董氏成员和各主要将领一一加封。
张绣也封了一个杂号将军。
贾诩智谋过人,董卓先辟他为掾属,让他成为自己的智囊团帮自己出谋划策,后又在部署八关都尉官时,让贾诩转任平津都尉。
数月后,关东各地纷纷起兵反对董卓,贾诩所在的小平津附近也发现了关东军的踪迹。




关东联军屯兵在河阳津,据探子回报,驻在那里的有两支人马,分别属于河内郡太守王匡和袁绍,合起来兵力也有一万以上。
这时联军初成,士气正是高涨,若此时吃个败仗,损失就会导致利益不均,必然会动摇到联盟,往后他们再战时有些人就未必会如此卖力了。
想罢贾诩叫来部下吩咐了一番,带着几个近卫连夜快马进京申请兵马调拨,赶到太尉府听闻董卓已连续几天在宫中留宿,贾诩不禁一怔,当下他没说什么,只调转头又朝皇宫去了。
董卓听了贾诩的分析也认为这是给联军迎头痛击的好机会,但是现在洛阳附近各个关口都有关东军的踪迹,一时无法分拨出更多的兵力,只能出奇制胜,董卓想起北宫伯玉偷袭的那一役,决定给关东军放一个饵。
孟津与小平津相距较近,董卓给守在孟津的徐荣下了个命令,让他虚张声势佯装要渡河,又给贾诩分拨了一队精骑,趁着关东军的注意力全放在孟津时从小平津偷渡到其后方袭击。
众人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对于精骑的人选有人推荐了张绣的部队,余人皆无异议。
于是次日半夜,张绣带着几千精骑悄悄来到小平津关口。
贾诩一早就带着近卫在城外约定的地点等候,关口里不止有牛辅派给他的兵马,还有好几百是原来的驻军和杂役,此次行动事关重大,若张绣带兵进关口,没准就有人给关东军通风报信去了。董卓最近民怨甚深,不得不防。
张绣一望见贾诩便下马快步上前跪下行礼。
“都尉大人,张绣奉命带来三千精骑听候差遣。”
贾诩连忙双手扶起他,首先问:“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事?”
张绣知他素来谨慎,当下认认真真的回答:“没有,我按照指示秘密行军,特意避开了大路往西边那片树林里绕了一段才过来,不会有人看到。”
贾诩点了点头,又说:“今日关东军已经尽数拔营往孟津那边行军,徐荣安排了几支佯兵虚张声势,让他们以为我们的主力都在孟津,明日应就会全力在河岸布防。”
“好,那我让兄弟们稍作休息,一个时辰后开始渡河,明日一早就可以狠狠的捅关东军的屁股。”
贾诩哈哈一笑,让张绣去传令。
过得片刻,张绣传令回来汇报,正好见到近卫拿来了贾诩的盔甲正准备帮他套上,贾诩背朝着他,看上去似乎不太习惯穿这个,举手抬腿都忽然变得生硬笨拙了。
贾诩是谋士,以往穿的护甲以皮革为主,轻便简单,哪里弄过这么多繁锁的部件。
张绣看得暗暗发笑,旋即走过去接过了近卫手上的盔甲,又示意近卫去整理贾诩的马匹,近卫应了便转身走开。
贾诩转头见到张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张绣说:“我刚才看了一下,水位变低了,我想可能要提早渡河,要是再等一个时辰,不知道水位会不会涨回来。”
张绣一边说一边从贾诩身后帮他套上马甲护腰,贾诩虽然长得高挑却仍比大多数武将纤瘦,张绣将绑绳绕多过他身体一圈才扯紧绑上,接着又转到侧面给他套上护臂。
贾诩本想说张绣的身份不该干这事,但见张绣动作熟练麻利,他都没看清两边的护臂就已经套上了,决定放弃挣扎,改口说:“也好,让他们在渡河之后再行休整。”
帮他固定好护臂的位置,张绣微退了半步,对他说:“动一动看看有没不适。”说着自己折起手臂示范动作。
贾诩照着动了动手臂,居然松紧得当,便说:“甚好。”
张绣微微一笑,拿了肩甲帮他披上,又转到贾诩跟前面对面的捋出两边的两根绑绳,双手分别执住绳尾从肋下绕过贾诩的身体在背后交换,扯紧,这一下张绣的力度有点猛,贾诩不由自主的前倾了小半步,二人的姿势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若这时有士兵朝这边看过来必然以为他们正拥抱在一起,都尉大人更是仿佛伏在他们的千骑长身上。
贾诩刚有所察觉,张绣却蓦地蹲了下去,开始给他绑腿甲,贾诩暗暗讪笑自己神经过度紧张。
张绣低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心下微微松口气,要是刚才再多看贾诩一会儿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来,他们离得那么近,只要再一伸手就能将对方拥入怀抱。
很快那堆盔甲就剩下最后的头盔。
贾诩自行解下冠帽放到一旁,从张绣手上接过头盔戴上,系好绳子后他有点小安慰,嗯,总算有一件是他可以完全自己穿上的。
徐影帝不负众望,成功地蒙骗了关东军,贾诩指挥的精骑绕过最后方的补给队伍直接扫荡了毫无防备的关东联军,说是联军,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袁绍的军队,此役关东军几乎全军覆没,物资也被董卓军尽数缴获。
如贾诩所料,利益受到了的动摇联军就不那么联军了,虽然他们有不少人马,但是谁也不愿意听谁,表面上联合抗董,实际上都在暗搓搓的搞小动作,当然有一小部分确是忠义之士,但是也不乏想趁乱混水摸鱼之辈。
董卓对自己人从来不吝啬,有功即赏,要赏的自己去抢,他一点儿都不肉疼,肉疼的是汉献帝。董卓抢完洛阳逼着汉献帝迁都长安,接着安排中郎将董越、段煨、牛辅分别屯渑池、华阴和安邑,其余诸将布在诸县,抗击关东联军顺便到处抢掠。
难道还指望这些来自西凉的马背上的汉子屯田耕种不成?
司徒王允摸清了董卓,利用董卓身上的肉来策反吕布,董卓不愿意割肉,吕布就割了他的头。
董卓一死,牛辅军中有人反叛,他草木皆兵想要卷款逃跑,偏偏也被亲信谋财害命,首级被挂在城门上,原本已经投降的官员将军纷纷倒戈,一时间城中大乱。
其时,李傕、郭汜和张济正在陈留、颍川一带劫掠掳杀,张绣留守在函谷关附近。
消息很快传到函谷关并引起了一阵混乱,但被张绣的部队迅速镇压了下来。
当张绣听到牛辅逃亡的消息后立刻就想到了贾诩,这时又想到牛辅军中收编了不少投降的军队,不禁坐立难安,安排了守关的事宜后他立刻就带了一队人马朝牛辅原来的驻军位置飞奔。
一路上遇到几波逃跑的西凉兵,他拦住问了一遍统统都没有贾诩的消息,更加心急如焚,最后他遇上了一队倒戈的汉军,似乎正在追捕四散逃跑的西凉士兵,张绣的部队轻易地击溃了这队人,入黑时张绣找到了凌乱残破的军营,在一个倒塌了一半的营帐内发现已经死亡多时的贾诩。
张绣抱着尸体大声痛哭。
每次死亡的时候受伤的地方都很疼,可再疼也远远不及贾诩的死所带给他的心痛。
张绣回到了十个时辰之前,他以练兵的名义在消息传到关口之前将汉军旧部全部关了起来,等到送消息的那波人一进关立刻就地正法,接着带了同样的人马赶往贾诩的所在。
张绣远远望到军营内火光四起,想必牛辅已经逃跑,没准已经被杀,他没空管那个,带着部队冲进军营,发现里面羌兵、汉兵、降兵正在互相厮杀,他也没空管那个,直接就朝贾诩的营帐那边冲。
张绣冲进营帐那一刻,正好看到两名倒戈的汉兵抽出刺穿贾诩身体的刀子,贾诩捂着伤口倒到地上,却在望到张绣时勉强动了动嘴唇,可惜张绣没注意到,他只看到两名汉兵的刀子上还沾有贾诩的血,红得刺眼。
那两名汉军还没反应得过来,张绣的枪已经捅穿他们的肚子,将两具尸体像串羊肉一样串到一块儿钉死在木案上,汉军手上的刀“哐当”“哐当”两声一前一后掉落地面。
张绣跪在地上小心地检查了贾诩的伤口,表情难看得像身上穿了个窟窿的是他一样。再次确认贾诩身上的是致命伤,怎么也无法挽回,张绣自责又难受,一咬牙捡起其中一把掉落的刀对住心脏的位置倒插进自己胸膛。
就在这时,贾诩像是感觉到什么微睁开眼,看到张绣自尽一时极为震惊,他想要抬起手触碰张绣却力不从心,最后只仅仅抓住张绣的一片衣摆。
张绣垂头倒下。
他想,下次自己自杀还是别再让贾诩看到为好,刚才贾诩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
这一次同样回到了十个时辰之前。
这次张绣给贾诩写了封急信,信中说董卓已死,自己放弃守关前来投奔。
贾诩一看信就急了。贾诩想,若张绣放弃守关,朝廷旧部必然会重新占据关口,说不定还会追杀弃关逃跑的张绣,贾诩如何能不急。
他匆匆骑马离开了牛辅的军营想要阻止张绣,刚跑出不久就听到身后军营传出了一阵骚动,回头看了一眼军营有几处居然冒出了火光,贾诩一时没仔细想到是怎么回事,仍是继续策马朝函谷关的方向疾驰,跑到半路多一点,远远就望到前面一队严整的人马,前头的不是张绣又能是谁。
贾诩明白很多人在这个情况下会乱了阵脚,而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张绣见到自己时疑似双眼泛起泪光。
难道因为自己斥责他的用辞过于严厉?
贾诩说服张绣带着军队去与张济的部队汇合以免被逐个击破。不久众人就收到了牛辅逃亡中被杀,并且首级被挂城头的消息。而张济和李傕等一众西凉人立刻就打算解散部队逃归家乡,贾诩连忙站出来说服众人落单逃跑不如反攻长安,打赢了是英雄,打输了再跑不迟。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道理,纷纷集结部队。
张绣想起自己在刘隽事件中起码死两次才懂得反击,而贾诩这时竟然一下就想到了,简直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情不自禁的就露出无比敬佩仰慕赞叹的眼神。
贾诩只被他看得一头雾水,暗想这年轻人又犯什么傻?




李傕、郭汜、樊稠和张济等人按贾诩所说打着为董卓报仇的旗号向长安反攻,一路上还收编了好些游散的西凉士兵,居然打着打着就攻破了长安城,吕布败走,李郭二人接管了朝廷。汉献帝只好继续封赏。
除了官职,朝廷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赏。
李郭樊张几个带头的都升了官,连张绣也以军功论赏也升至建忠将军,封宣威侯。接着他们又想到这反攻长安是贾诩的计策,想给贾诩也封侯。
一直有意无意的躲在张绣身后的贾诩还真不希望他们想起自己来,他早就看透了这些人和董卓都是一丘之貉,只一脑子抢掠,哪里会治理国家,还给自己封左冯翊、尚书仆射,开玩笑,这不是专业背锅的官职么?再说这些人以后多半一言不合就拨刀。他左推右推,最终领了个尚书的职务,掌管选拔人才。
在这几个人里张济军的实力最弱,李傕让张济屯兵到弘农,张绣自然要随张济离开长安。
李郭等人表面上遇事总找贾诩商量,内里也很忌惮他,没多久李郭樊三人逐渐因为争权产生出矛盾,贾诩甚至不得通过张绣把张济叫回来劝架。
吕布都打不过这二人,贾诩自问没本事一手按住一个还给他们说人生道理。
张绣总能找到理由与贾诩见面,少则几天多则半月,比如李傕的人在颍川抢掠时虏走了一些妇女,其中有少帝的妃子唐姬,又比如张济不止一次收到过献帝的密信。
有些时候张绣会在贾诩的府中留宿一晚,贾诩又不愿意被其他人知道他与张绣来往密切,往往会遣开下人独自招呼偷潜入府的张绣,包括吃喝睡。
“献帝虽年少,但冷静、坚忍、果决并且对百姓心怀恻隐,若非此时世,没准大汉还能再次复兴。”贾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张绣接着补充:“他还信任先生你呢。”
贾诩一笑,摇头说:“他没有信任任何人,他只是要求我帮他。”
“先生会帮他吗?”
贾诩没有出声。
张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任何回答,奇怪地转头一看,发现贾诩已经睡着了,张绣的脸上忍不住泛一个微笑,慢慢转过身注视着对方沉静的睡颜,神情是说不出的柔软。
贾诩不年轻了,眼角和唇纹都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披散在枕上的头发也不像以往那般亮泽,有几根银丝隐隐约约的混在当中,他变得更加冷静、更加睿智和内敛,只教张绣更加难以割舍。
窗外洒进来一片月光,房间被覆上一层冷白的颜色,但却没有让床榻上的两人感到半分寒意。
后来贾诩帮助献帝逃跑,张济在外头接应,又因为与随行杨奉、董承等人不和而倒戈,双方大战于弘农东涧。董承、杨奉等人兵败,死伤无数百官士卒。
因为有前车之鉴,双方一开战,张绣立即机警地给了贾诩一匹马让他离开,路上遇到了犹豫是否要出手的段煨,他以大体说服了段煨前去接济了几乎丢了全部家当的献帝。
不久贾诩之母去世,贾诩辞掉官职,当他重新回到中原,形势已经大有变化。
曹操迎了献帝到许都,张济在攻打南阳郡的穰城时中流矢而死,张绣接管了他的部队,刘表用粮草收买了这班西凉兵替他抵御外敌。
贾诩想自己和刘表没什么交情,又不想再跟着李傕于是来到了华阴投靠段煨,没多久他又收到了张绣的来信,张绣给他大体说了宛的情况,并且表达了希望他能过来帮自己出谋划策的意思,语气诚恳得显然有人代笔。
公元197年,张绣以子孙礼迎接贾诩进宛。众将士见到主公携着谋主的手一同进城,都是打从心里的欢喜。




贾诩花了两天仔细巡视了南阳一带,接着又拜访刘表说明张绣方面的诚意联合,并要求刘表也拿出他的粮草——不,诚意。
刘表果然给张绣拨了一批粮草,又派人护着粮车和贾诩一起回宛,在半路上遇到了来接的张绣。
张绣远远望见贾诩策马加速奔过来了。
“先生——”
贾诩赶紧下马给张绣行礼,同时暗地里朝他打了个眼色,示意张绣看一下身后的刘表的部下,张绣立刻会意,将原本想说的吞了回去,只改口问“先生路上辛苦不辛苦”,关怀备至得让刘表的部下们看得一阵惊叹。
回到城内有后勤官过来办理粮草交接,二人这才避开刘表的耳目走进一个文官办公之所,张绣让正在处理事务的官员先下去了,才从怀中拿出两份信件给贾诩。
“一份是曹操准备南征的情报,另一份是……”张绣犹豫了一下,没有说明,只一起递了过去。
贾诩心下略奇怪,接过打开一看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他却认得是献帝的笔迹。
献帝的信函三分之一称赞张绣的战功,三分之一赞美曹操对天子及时的援手,三分之一是说人生哲学,比如动乱对百姓的影响,比如对诸侯止息兵戈的愿望。
待贾诩看罢,张绣问:“天子是想我投降吗?”
降是早晚得降,宛城没有经济产出,只能靠刘表接济,不论张绣多能武善战,没有自己的补给生产线终究没有扩张的能力,说不准哪天刘表就忽然想不开断了他们的粮,而曹操不光自给自足还接济了天子百官,这种状况一天不改,早晚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儿,问题是:降的是谁?
“让我先想想。”贾诩小心地藏好信,又问:“曹操的部队什么时候到?”
“我想应该在半个月之内。”
投靠刘表从来就不是一个长久之策,至于刘表这个人,志向很大胆子很小,从曹操征徐州战吕布迎献帝这几件事看来,这个主的野心很大胆子也很大,按照献帝的态度,张绣和自己多半会被收编且不追究旧事,确实要比现在给刘表看门要好。
二人商量数日,张绣听从贾诩的建议投降曹操,但是表面上宛城仍在加紧备战的状态。
过得十几日,曹操的部队到达淯水,贾诩修书给曹操说明张绣愿意率众投降,双方约定在穰城见面进行交接,也说好了各自携带的部队数量和屯兵位置。
原本一切顺顺利利,也许真是顺利过头了,曹操一时得意忘形让人虏来了张济年轻的遗孀,又给张绣的部下都送了礼。
当侍卫密密告之张绣曹操纳了邹夫人的时候,张绣气得把木案都踢翻了,一手取了枪就想出去,旁边的贾诩及时挡住他。
“你干什么?!”
“那矮子欺人太甚,我要杀了他!”
见张绣要推开自己,贾诩连忙双手紧紧执住他的枪喝止:“不行!你不能这么干!”
张绣咬牙切齿地说:“他侮辱了我!”
贾诩摇了摇头,示意其他人都先出去,才更正张绣说:“他侮辱了你我——”
若曹操没把这支力量放在眼内,在一开始就这么藐视他们,即使张绣忍了这口气,作为降将过去也得不到什么重用,还不如不降。既然不降,那就是要开战,两军对垒,而对方的主将正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见张绣冷静下来,贾诩这才放开他的枪,转身去扶起木案,又拉着张绣一起坐到案前给他说了一计。
曹操对张绣军的了解显然不够深,他想用金银收买将领来瓦解张绣的力量恰恰是最错的一步,要知道张济在战死时军内已经绝粮,有一部份的士兵直接投奔了刘表,留下来继续追随张绣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兄弟,决无二心,有不少士兵更是从祖厉就开始跟随张绣征战,加上张绣本身个性豪爽,待部下亲厚如自己兄弟,因此这支部队的向心力早就远胜于牛辅、李傕、郭汜等其他西凉军。
贾诩让收礼最丰厚的胡车儿假意投诚,申请借道调兵,曹操果然不疑有诈,还让自己原本布好阵的部队撤开,胡车儿等又说宛城方物资车不足,让士兵们都穿上盔甲,曹操想这反正都是自己的人,便又同意了。
午夜,大多曹军都在睡梦中,穿戴着盔甲的张绣军在三更锣声敲起的同时向曹军发起进攻,杀得曹军措手不及,有许多曹营士兵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被冲进来的西凉军砍去了首级,有的虽然及时拿了武器在手,但是面对气势汹汹的西凉军,立刻就怯了,没抵挡得几下也跟着战死。
身为长子的曹昂知道对方的首要目标显然是自己父亲,立即集合残余兵力想要阻挡西凉军的攻势又让曹安民去搬救兵,但是哪里挡得住擅长冲击游走的西凉军,排好的防守阵很快就被冲散,张绣带着人马一路杀进曹操的房间。
然后典韦一斧子劈了下来。
张绣骂了一句。
妈的!?
酒席上典韦扛着斧子一边走一边瞥人好生威武,他朝其他人打了眼色让人上去给典韦灌酒。
我去!还是打不过!
看那斧子拨一下就死一个,张绣叫人趁着典韦酒醉被部下扛着回去偷偷将斧子藏了起来。
眼看典韦就要战死,不料曹安民带着援军及时赶到张绣军被围杀——
什么鬼?!
一睁眼,天还是黑的,张绣快要疯了。
再一次重来,张绣在冲击曹昂排阵的时候记得安排一支部队去拦截曹安民的援军。
终于,曹军大败,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大将典韦等都被张绣军所杀,张绣带兵一路追杀到淯水,被曹操的援军击退,张绣才带兵回防穰城。
此战对曹操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张绣的位置却更加尴尬了,他们不得不继续与刘表合作。
贾诩本在主营等候张绣处理完布防回来就和他商量再去找刘表接洽等事宜,等着等着睡意袭来便不知不觉一头伏倒在案上,到快天亮时张绣一进门就见到缩着身体睡过去的贾诩,想到对方居然就在这儿等了自己大半晚,心中登时一暖,转身低声吩咐侍从取来毯子轻轻给贾诩盖上。
贾诩一点儿也没有被惊醒。




不知不觉又到了除夕,穰城的气氛也总算稍微放松了点,增添了些过年的喜气,很大原因是入冬以来,曹军就再也没有过来骚扰过了,而几天前刘表也派人送来了过冬的物资。
张绣和贾诩并骑巡了一圈,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回府时贾诩恰好见到张绣的一双儿女正在院子里玩耍,他想了一下便问张绣是否有纳妾添嗣的打算,谁知张绣一听便没了笑容。
贾诩心里奇怪,他原本想的是现在张绣怎么也算一方诸侯,别的主公早就封几个夫人拼命生娃了,而张绣只有一双儿女多少有点说不过去,追问两次张绣都避而不答,贾诩自己也觉得无趣,暗暗自嘲张绣都不着急,自己着急个什么劲。
整个晚上张绣都在走神,每次看着贾诩总有些欲言又止,贾诩知他肯定有事,虽然有点担心但也不着急,他很明白张绣早晚会对自己全盘托出。
果然,到了正月十四的晚上,贾诩就收到张绣让他立刻过去的消息,他换过新做的正装跟着侍从一路来到张绣的书房,他记得自己走进张府的时候刚好是戌时。
张绣听到开门声站起来迎他。
“文和,快来这边坐。”
屋内已经生好炉火,案上摆着酒和平时难得见到的几盘小食,与屋外的覆了大雪的寒冷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听张绣对自己的称呼贾诩便知道张绣这次要说的是私事,于是他也不拘泥礼节了,赶紧关上门解下沾了雪水的斗篷,走到靠近炉子那头坐下。
张绣立刻给他倒了碗热酒递过去,顺便坐到他旁边。
二人一边饮一边闲聊,贾诩将每盘小食都尝了一遍,张绣暗暗作了个深呼吸,打断了贾诩对小食的品评。
“文和——”
贾诩一怔,旋即会意,轻轻放下碗筷。
“怎么?”
“有件事我思量了很久,从武威到长安,再到这里,我俩也同营十多年了。”
贾诩想了想,点头微叹:“确实——”又笑着看向张绣,“你也当上了将军,还是一方诸侯。”
见贾诩又想给二人倒酒,张绣伸手按住,顺势拉着对方的手收回来双手捂住也没放开。
“这十多年来,你私下照顾了我许多,也是因为有你在我才能走到今天,”见贾诩想要说什么,张绣适时阻止他,又继续说,“和其他兄弟相比,我们的关系显然更亲近一些,我是想——我们是不是能再亲密些?”
张绣怀着不安与紧张说出自己的希望,忐忑地望着贾诩,后者似乎正在很认真地考虑着。
半晌,贾诩终于点头说:“好吧,虽然他们都尚有几年才到适婚的年龄,但我们可以先给他们订了婚约,等到双方都成人再完婚亦可。”
张绣听得愣神半天:“什么?”
“我说的是你的女儿和贾穆的嫡子。贾玑虽然年龄更适合,只是他已有婚配,可不能这样委屈你家闺女。”贾诩想张绣的女儿怎么也不可能为妾,而贾模是长孙,以后继承的也是最多,两家联姻张绣的女儿自然应该是正室。
张绣好容易听明白,却忍不住大声笑起来,反倒是贾诩搞不明白他的反应了。
“文和,好文和,”张绣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继而又紧紧握住,“我所说的是我们,只是我与你,我们二人……能不能相依相偎、相濡以沫,并且……能同榻同眠行周公之礼。”
贾诩大吃一惊,反射性地轻呼:“那怎么成!”
张绣不甘心地追问:“有何不可?”
贾诩飞快地抽回手拢在衣袖里却一时语塞:“这……不合适。”他摇头,骤然得知张绣的心意使他不知所措,他已经是年过五十的人了,现在再来谈情说爱,这不是开玩笑么?
张绣感到一阵悲伤,问:“莫非文和还在等着那位‘命定之人’?”
什么命定之人?贾诩脑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现在完全没空想这个,绞尽脑汁想要摆脱当前的困境,张绣的表情认真得叫他害怕。
“张绣,”贾诩轻叹了口气,诚恳说道:“在你还是孩提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机灵勤奋,有志气为人也仗义,在这种环境下真是十分难得,我愿意给你更多的帮助,看着你从一个县吏到现在占据一方,我很为你高兴,也深感安慰,但这都是对后辈的关怀与期许,你的爱慕我无法接受。”
张绣一直沉默,直到贾诩说完仍呆呆地望着对方没有丝毫反应,贾诩觉得自己不宜再逗留,低声告辞,起身拿了斗篷一刻不停的开门离去,为张绣带上门时贾诩瞥眼见到张绣正望着自己,眼神中包含着贾诩不想仔细探究的东西。
然后,一阵阴翳笼罩着穰城。
在元宵那天二人一先一后的与士兵们打招呼众人还没觉得什么,但是连着几天都没见到二人同时出现便开始有一些二人失和的传闻,有亲信去向张绣汇报,张绣听了次日便特意到贾诩家门前等着他,贾诩出门见到他便是一怔。
张绣三言两语把情况说清楚,二人便继续如往常那般同行,张绣表现得更加恭敬,流言这才消失。
三月曹操再次带兵来攻,刘表态度不定,一再推迟军粮的支援,张绣军的形势紧张,贾诩为此又到刘表处跑了两趟,这时曹操已经包围了穰城。
刘表终于出兵,此时曹操忽然撤军,张绣见状与刘表约定合击,却不料联军被伏兵击破,刘表赶紧收拾残兵退了,张绣见状不理贾诩的劝阻亲自带兵追赶,却一下不察陷入重围,他奋力杀出却重伤,众兵将急忙护着他撤退。
在城墙上担忧的等候着的贾诩远远见到张绣的部队不禁心下松了口气,直至看到马上重伤的张绣时,他几乎要站立不稳。
军医上前检查了一会,转身却告诉贾诩最坏的消息,张绣身上有数十处伤,最严重的是被一支带着倒刺的箭伤穿透了胸膛,箭杆已经断裂,若强行取出张绣必定失血而亡。
军医尽人事的给张绣处理了一些伤口,张绣吃痛醒来,对军医骂了两句,抬眼瞧见贾诩,转而笑说:“文和,我没听你的话,果然输了。”
贾诩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下去,胡车儿等亲随将领知道他们二人素来亲厚,一边抹着眼睛一边依言退出。贾诩走榻前坐下双手握住张绣的手说:“军医那是给你治伤,你忍一忍,只要你好起来,正月十四那天晚上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张绣闻言大喜,笑了两声胸口闷疼。
“真的?”
“真的。”
“文和你待我真好,真好——”张绣抓紧贾诩的手脸上尽是笑意,他保证道:“我马上就能好起来!马上!”
贾诩朝他微笑,表情温柔却心中难过。
张绣望着他的笑容好一会,忽尔说:“我有点渴了,给我倒点酒可以吗?”示意房间另一头放着的酒坛。
“好,你等会。”
待贾诩背转身后,张绣摸出随身的小刀猛刺进自己的心脏。
这次他记得没有让贾诩看着他自尽。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张绣蓦地回过神,推开门的正是披着斗篷的贾诩。
“文和——”
听张绣对自己的称呼贾诩朝他微微一笑,转身关上门解下沾了雪水的斗篷,走到靠近炉子那头坐下。
张绣犹豫半晌,决定暂时还是不对贾诩说出自己的心意,他想,在自己重伤时贾诩为了安慰自己居然愿意接受自己的心意,显然对方多少对自己怀有感情,既然如此,或许只要自己再坚持多一些时日,没准贾诩就会直接答应了。
于是,二人闲聊了一会,张绣便提议叫来几位亲随将领一起喝酒,贾诩自然不反对,一众人打闹到下半夜才七歪八倒的被侍卫各自抬回去。
次日巡视军营,二人依旧亲密无间一如往夕。
到得曹操来袭,围城,又突然退军。
这次张绣明知有陷阱,却心想一会儿自己小心不陷入重围即可,同样不听贾诩劝阻率军追击,不料躲过了箭躲不过刀。
他大叫一声,醒来却已经在马背上了。
张绣想不通为何这次醒来的时间那么近,也没那个心思慢慢研究,不过还是暗自庆幸不用再又操练两个月。
远远见到曹军,张绣装作进攻,待曹军主力一出打得没两回合,张绣便赶紧下令撤退,他心情轻松的带着没怎么折损的人马返回穰城,贾诩却站在城头上死活不肯开城门,非要他赶紧再去追击一次。
张绣受到了惊吓:“啥?还来?”




曹操对穰持续不定时用兵,尽管久攻不下,也给张绣贾诩带来不少麻烦。
当时没有新闻联播没有电邮,任何消息都是延时的,行军打仗特别讲究敌我之间的虚虚实实,就算接二连三的传来曹操征袁术、讨李傕、擒吕布的消息,知道曹操的注意力都放在东面一带,穰城仍然不敢有半点松懈。
应该说,看着曹操与袁绍的势力越来越大,逐一吞并其他群雄的势力,谁都能看出过不了多久曹袁之间就会有场大战,而刘表、刘璋一直无所作为,怕是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从后面偷袭曹操,而张绣却不然。
张绣的这支兵马一直是曹操的心腹大患。
曹袁双方在青州边界互相试探了一番之后,袁绍派了使者来找张绣。
侍卫来报的时候二人正好坐在一块儿审阅军务文件,张绣本想就这样让使者进来,贾诩却觉得自己不宜在一旁,但同时又想要知道袁绍的想法。
那时天气已经转冷,房间里放着几个火盆,主公座后的幕帘也为了挡风放了下来,贾诩沉吟了一阵,决定揣上几颗栗子肉转身藏到幕帘后面(壳还在桌上),张绣这才吩咐侍从带使者过来。
贾诩一边嚼着栗子一边听着外面的情况,使者一进来就向张绣行礼,接着大大的显摆了一通袁绍四世三公,兵多将广人才济济,接着小小的称赞了张绣忠勇和武艺超卓,最后不怎么有诚意的邀请张绣加入袁军。
张绣想自己与曹操结怨甚深,与袁绍联手正好,眼看就要答应,贾诩急急的掀开帷幕出来阻止,刚要开口却被没吞下的栗子哽了一下下,张绣一见赶紧给他递水。
好容易尽数噎下,贾诩抹了抹嘴才正色地痛斥袁绍无容人之量,待自家兄弟袁术尚且如此何况天下人。使者洗白不能,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反倒是张绣被贾诩这一下吓得不轻。
纵是贾诩当时就给他解释了一番为何投靠曹操比投靠袁绍更好,一来曹操有献帝支持;二来比起袁绍,曹操显然更需要他们;三来曹操欲成大事就不会斤斤计较。张绣听了觉得在理,只是晚上仍辗转难眠。
次日一大早张绣想再看看最近的消息,一踏进府衙的书房就看见贾诩居然比他更早到。
“文和?这么早?”
站在书架前的贾诩闻声回头,见到是他便微微一笑,说:“这种时候哪能安心,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漏掉的。”
注意到贾诩身上的斗篷还未解,看来也是刚到没多久,张绣喊来侍卫点起屋内的火盆,自己走到书架的另一端装模作样的随手翻看卷件,眼睛却一直朝贾诩那头瞄着。
过了半会儿。
“你觉得曹操真的会再接受我们的投降?”
张绣想他们已经和袁绍闹翻,若曹操对丧子一事仍对自己怀恨,他们将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如果他不接受就是要和我们死战了。刘璋、刘表和张鲁三个都不会冒险,孙策江东未稳,这几个人和袁绍也互看不顺,既不会依附也不会联手,我们可不一样。”
“我们和他有积怨。”
“假如我们与袁绍联合,曹操大军来围宛城,袁绍多半会让我们与曹军先找一场,等到我们快死光了才会出他自己的兵,我们对袁绍来说可有可无。”贾诩一边说一边挑出布帛摊在书案上,“这两年曹操在我们身上折损了不少兵力,若他非要与我们开战,即使最后胜利他也很可能就此失去和袁绍开战的最佳时机。”
张绣思索了一会,点头说:“曹操真有这样的见识和度量,投降倒是双方都是大好处。”
贾诩微微一笑说:“我们现在先准备好降书,待我过两日走一趟便能知晓。”
他说着解下斗篷坐到案前正要磨墨,张绣跟着过来一下就把墨砚抢了去,抬头朝贾诩笑说:“我来我来,虽然是代笔,也好歹向曹操证明一下诚意。”
贾诩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天后,贾诩带着几名侍卫来到曹营递上降书,曹操听说张绣投降果然高兴得飞起,亲自接见贾诩说着“使我取信于天下人,真是你的功劳”就拉了贾诩进帐商量投降的事,坐在一旁的还有谋主荀攸,全程曹操表现得毫无芥蒂,末了叫侍卫带贾诩去休息,又让贾诩次日再修书通知张绣带兵马过来等等。
不久,张绣收到贾诩的书信,遂听从贾诩信中所言带兵投曹。
张绣把军队驻在城外二十里,只带了一小队亲卫进城,曹操专门为他设了宴席来迎接,直到被曹操挽着手一起入席,张绣才见到已经在席上候着的贾诩,二人默默交换一个眼神,各自应酬身边的新同僚。
宴席进行到一半,献帝派人来宣旨,众人躬身领旨,前面赞扬曹操举贤有功,识材有德,宣德明恩,守节乘宜等等,又赞扬张绣奋勇御敌,安保社稷,天子对各功臣感激嘉许,最后提升张绣为扬武将军,拜贾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冀州牧,由于当时冀州为袁绍所占,贾诩便留参司空军事。
领旨谢恩,席上众人纷纷来贺,张绣忍不住偷偷看了贾诩一眼,见他无甚表情,心想也不知这冀州牧是献帝的意思还是曹操的意思。
天下人谁不知大将军袁绍是冀州牧,把贾诩任命为冀州牧怕是不止要贾诩在与袁绍开战的时候出力那么简单吧,万一曹军战败,以袁绍的小气性格哪里会放过贾诩。
之后贾诩的言行变得小心翼翼,大多数时候都是与其他谋士一同行动。
张绣似乎也明白到二人不可能再有在宛城时的那种亲密,况且大战在即,想到自己与贾诩的命运都在此役,张绣便更加凝重起来。
曹操让自己的儿子曹均娶了张绣的女儿来进一步拉拢张绣,张绣应允时下意识地看了贾诩一眼,贾诩却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想些什么。
半个月后,曹操进军官渡,决战由此展开。
袁绍指挥不当初战失利,但袁军兵多,兵力上有优势,曹操持续坚守,要将士们死战,又派奇兵偷袭袁绍的粮仓乌巢,烧其辎重,乌巢一破袁军内部分裂,大军崩溃,被曹军歼灭和坑杀七八万人,期间张绣因为力战有功,升为破羌将军。
接着曹军乘胜追击,曹操说不能给袁绍留后路,张绣笑了笑,私底下点头同意,是的,不能给袁绍留后路,这冀州都还没拿下来呢。后张绣在南皮击破袁谭,再次增加食邑,一共2000户,当时天下户口剧减,十户才留下一户,将领中封邑没有达到1000户的,唯独张绣特别多。
这时袁绍已死,曹操自己领了冀州牧,张绣松了口气,贾诩也松了口气。
袁绍的两个儿子袁尚、袁熙逃到了乌桓,曹操决定肃清袁氏的残余势力,亲率大军远征乌桓。
辽西、辽东、右北平三郡乌桓结合,是为三郡乌桓,其首领为辽西部的蹋顿。三郡乌桓与袁氏关系一直很好,并屡次侵扰边境,掳掠人口财物。
张绣记不清自己这一路上死过几次,有时在营帐内醒来,有时马背上醒来,走运的他还有空余慢慢校准时差,不走运的他只能一边杀一边凭着附近还活着的认识的面孔或者被自己杀死的面孔来判断这是哪一幕。
有时张绣醒来身上还受着伤,像这一次。
他记得就在没多久之前,他同样是重伤被抬回来贾诩正巧也在伤员帐篷里,贾诩还挣扎着起来过来看他,关心的眼神让张绣想起之前在宛城那会自己重伤被抬回去的时候。
重来一次,自己战死。
第二次,自己没事,回营时贾诩却病死了。
这次行军路况极端恶劣,沿途有长达二百里的地段干旱无水,加上疫疾横行,很多士兵都染了病,更无药物治疗。
第三次,自己又倒在战场上……
张绣走进贾诩的营帐,帐内只有昏迷的贾诩躺在那里,军医不知哪里去了,张绣坐到他旁边,看见他眉头紧皱显然十分不舒服,张绣靠过去轻轻地哼着他最拿手的那首“有所思”。
贾诩迷迷糊糊的动了动。
一次接一次,张绣总是想让二人都活下来,但是他始终回不去出发到乌桓的那天。
张绣慢慢解开护腕割开自己的脉搏把血强灌进贾诩的嘴里。
他想,打从自己少年时吞了大白蟒体内的那颗蛋开始,身体就比一般人要好,不畏寒暑,更重要是从来没有生病,即使受点皮外伤,也是很快痊愈,致命伤就不提也罢。
白蟒的蛋他是没本事吐出来,如果他的血也存有那种能力,或许能救得下贾诩,如果救不了他也别无他法了。
张绣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哼出来的也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哼什么,他终于忍不住挣扎着上前亲吻了贾诩已经染霜的鬓角,低声说:“文和,你要活下去……”


十一

这几天来,贾诩的脑袋一直混混僵僵,老听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先生?先生?”
张绣?可是战况有变?
“文和?”
是张绣吗?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称呼自己了,曹操与袁绍开战后军务繁重,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多却鲜少交谈,每次在自己离开帐篷之前张绣就领命去了。
“贾大人,你感觉怎样了?”
感觉?很吵。周围都是曹操的耳目,曹军在兵力上的劣势太大,自己总会在帐里逗留得很晚,这样才能获得最新的消息。
“大人,您还好吗?”
声音将他的意识逐渐拉回身体里。
“能听到我说话吗?贾大人?”
贾诩张开眼,感觉似乎忽然好了很多,面前的军医虽然满脸疲累,却表情喜悦。
“贾大人,您醒来真是太好了,来,把这个药喝了!”军医接过助手递过来的药,给贾诩喝下,又打量了他一眼,感叹说:“贾大人是这么多痊愈的人里恢复得最迅速的,很多年轻人都及不上您呢。”
贾诩客气地答应着。
军医见他精神恢复得差不多,循例交待几句便带着助手收拾东西离开,军营里有更多的病人等着他。
贾诩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见衣服上有些血迹,下意识地摸了摸,没有受伤,猜想多半是昏迷中咳嗽造成的,迅速换了件外套,出得帐篷发现大军已经拔营,剩余部队也已经收拾好正准备出发,远处乐进正在吆喝指挥重辎部队与留守人员的行动。贾诩走过去要求跟上队伍,乐进见他病好也很高兴,立刻叫人拉来马匹将缰绳交给贾诩,贾诩道谢又顺便问了一下自己昏迷这两天的战况。
乐进说气候恶劣,有很多士兵在路上病倒,最近感染疫疾的人发病都很快,军中过半数人染病,多有部队死者十之三四,不过所幸的是曹操亲率的大军能顺利到达无终。
攻城战只持续一天便拿下了,高览等几位将领都受了伤,张绣重伤不治。
贾诩握着缰绳久久不能言语,直到有士兵来报已经可以出发乐进催促他上马贾诩才回过神来,乐进一边指挥行军一边抱怨这天杀的雨季,贾诩抬起头,果然感到脸上一片湿润。
大雨使得道路积水,直至贾诩回到中军,众人仍在纠结进军路线,曹操对着挂起的地图沉思,一旁站着无终人田畴,看到贾诩进来荀攸等谋士只默默朝他点一下头算打过招呼。
田畴提议,改从一条久已断绝,但尚有微径可寻的路线进军。
贾诩盯着地图,田畴所说的那条路吧确实不长,只不过是先爬山再过沟穿峡谷越沼泽,最后就能到达乌桓老巢柳城,田畴说完帐外恰好响了一个闷雷提醒贾诩大雨的天气。
很多人以为曹操会就此退兵,乌桓的人也是这么想,所以曹操命部下在水边的路上树立标志,写上:“中夏时节,道路不通。我们等秋冬了再进军。”,大军丢下辎重,轻装前进。
山道崎岖,坡陡且无路,贾诩一个不慎从马上摔下。
他作了个梦,梦到在自己重病昏迷的之际张绣带着伤走进帐篷,张绣身上的伤有点重,不过精神看上去还行,就是表情有些忧心忡忡。
贾诩心想这小子不去治伤也该躺着才是,还跑过来自己的帐篷?
张绣半蹲半跪到床榻旁边开始哼歌,贾诩看着有点儿想笑,接下来的情境却令他大吃一惊,只见张绣解开臂甲抽出佩刀毫不犹豫的割了手腕。他立刻想要冲过去阻止,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连眼皮都无法合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绣将血灌入那个昏迷的自己的口中。
贾诩惊醒,发现自己正在马背上,周围情境似曾相识,刚才真是一场令人冷汗淋漓的白日梦,一阵夹着微雨的风吹来,他发觉自己浑身湿透,一时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半途稍息,他好容易才找到军医给自己把脉,军医疑惑地对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表情凝重且委婉地向他表达了当前药物不足的情况,末了只教他多喝热水。
贾诩想不是自己得了绝症便是这军医得了绝症。
临行前贾诩刻意栓紧了马鞍,在梦中遇险处多留神了几分,这次果然平安渡过,令他惊异的是之前一路上状况竟然与梦中一模一样,连士兵的叫骂口音、树丫的掉落都没有偏差。
这算什么?自己命不该绝?
贾诩摇头,毫无头绪。
就这样行走了近一个月,好容易登到白狼山顶,张辽大叫着从来没有站到这么高过,于是兴奋得跃跃请战,曹操见张辽一副体内有洪荒的样子,授令让他率先锋军进攻,张辽带着精骑一口气冲入敌阵砍杀乌桓单于,曹军士气大盛,连续讨平辽东数城,势如破竹,总共俘虏二十余万人。
到了大军班师已经是十月末,进入寒季辽东多雨的天气结束旱期来临,试过连续二百里找不到水源,只能杀马为粮,也试过凿地入三十余丈才得水,好容易才回到并州。
贾诩见到董卓之乱时的年轻的自己,当时他正在大营帐里与其他人一块儿听着战报,画面就像忽然涌起的记忆般呈现,吓得他差点就原地跳起来。
那是在董卓死后不久,自己跟着牛辅军离开长安,部队在半路扎营,他认得营帐中的那个案桌,案桌是他从之前的太史令家里拎走的,若他不拎走这个木案就会与太史府一起付之一炬了,多可惜。
他记得后来自己因为收到张绣要弃关的信息,担心那年轻人会被朝廷军追捕匆匆离营,没想到牛辅卷款私逃,唉,可惜了那个木案——而这里的自己似乎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
忽然,两名的士兵拿着刀冲进营帐,他没反应得过来其中一名士兵已经一刀刺穿他的胸膛,另一名见状也跟着补了一刀,自己的血溅到书案上。这时,张绣冲了进来,红着眼睛挥舞着长枪杀了那两名士兵。
张绣丢下枪扑上来检查自己的伤口,神情悲伤,接着年轻人捡起还沾着血的刀猛刺进胸膛。
那力度,连贾诩看的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一痛。
这不是白日梦,是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大概是张绣的记忆。
等等,这么说的话张绣也会活过来?


十二

贾诩拿着个铲子站在坟地前,面前一片黑漆漆的不知道会有什么。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毛病,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到坟地这里来吃风。
还是快点找到张绣的墓看看,看完就回去睡觉罢。
辽东环境恶劣,士兵将领死亡之后为免引发更可怕的疫病都立刻埋了,战功大的坟头会好一点,土堆占地大一些,在外围也会多一圈石块,比如张绣的。
张绣的坟位置也好,就在山脚边,确实是好,只不过与曹军扎营的地方相隔了一片普通坟地,二者的直线距离很近,前提是从坟地中穿过。
前提是刚下完一场雪的大冷天,从积雪一小掇一小掇的堆着,月光下惨白得渗人的坟地中穿过。
贾诩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挺天朗气清的,一片云都没有,下半夜应该不会再降雪了。
幸好自己现在不用裹得棕子似的。
他发现自疫病痊愈身体就比以往耐寒,这次只穿了一件比较保暖的锦衣和带毛的外套,出了帐只觉得外面凉凉的,手足也一直暖和。
这种变化多半与张绣有关,包括那不知道是真死还是假死的白日梦,至于为何会如此恐怕只有张绣能回答罢。
既然自己没死,张绣可能也是,坟里头如果是空坟那就能证实自己的猜想。
他提气扛起铲子朝着目标迈开步,没走得几步忽然脚下踩空“卟咚”一声摔死了。
啊——
贾诩发现自己又站到了坟地边上。
这次他走到刚才摔死的地方边上,蹲下身用铲子试着戳下去,听到覆在表面上的雪“嗦嗦”落下,露出一条沟,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深,他小心地绕开,摸黑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又“卟咚”地摔了下去。
他想不如踏下去之前先用铲子戳一戳?
“卟咚”
……
贾诩看到头上月色还是那么暗,前面坟地还是那么渗人。
“卟咚”
“卟咚”
“卟咚”
……
这第几次了?到底还有完没完?!
贾诩吐了口气,将刚才记下来的八卦方向和数字默念了一遍,重新开始数步数。
最后在摸到张绣坟头的墓碑时贾诩甚至有种天应该亮了的错觉。
张绣的墓是在匆忙之中修的,显然算是修得比较好的那种,上面堆放的石块比较完整,看得出来有特意挑选过,墓前的一片地有人特意踏平整了,雪下面还埋着三个破碗,应该是当时有人拜祭过了。
贾诩对着墓碑站了一会,丢开铲子,走到墓碑旁用衣袖擦了擦覆在上面雪,又拨开旁边石头上的雪和泥土,靠着墓碑边上慢慢坐了下来。
自己每次活过来都是在死之前的某个时间,张绣的记忆里也是这样,他隐隐觉得,大概因为自己喝下了张绣的血才会变成如此,或许这种令人惊异状况随着张绣的血一起灌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张绣很可能真的死了。
他摸出酒囊吞了几口,又俯身捡起地上的破碗斟出一碗徐徐倒在张绣的墓碑前。
记得之前他们还在董卓手下时,每逢小胜大捷张绣都会到他的帐里与他对饮,有时会喊上别的兄弟,有时只有他们俩,他对张绣说了不少话,不论是该说的或者不该说的,降了曹操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他们要避嫌,封个冀州牧就能看出曹操待他远不如嘴上说的那么甜,走得太近对他们二人的前途都没好处。张绣还年轻,又是个将才,凭曹操的雄心他能预见以后还有很多仗可以打,大把功劳可以领,就算没有自己出谋划策张绣也可以凭他的武艺在曹营争得一席之地。
他舍命救自己到底是图个什么?莫不成张绣不知道这样会死?决计不会呀……
贾诩喝光了酒囊里的酒也没有想通。
班师后献帝下旨对各人进行封赏,曹操大功自是不必说,对在征讨袁绍时奋勇杀敌的各将领皆有提拔,张绣嫡子张泉继承了张绣的爵位,不久之后张泉上书要为其父迁坟回祖厉,很快就获得朝廷的同意,献帝还在诏书中赞扬他的孝德。
曾经与张绣一起打过仗的将领都给张府送了物资或者劳动力,贾诩也让长子贾穆亲自送去银子布帛等等用品聊表心意。一个半月后冬末夏初,天气刚回暖,张泉就带一队人马拉着陪葬品西行出城,贾诩站在城头目送着马队的渐渐远去,只觉得太阳底下张泉背上的那根银枪特别的闪闪发亮。
一般来说打完仗就会开始狗咬狗,曹操为了扩张一路以来招揽了各种各样的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朝野中的复杂贾诩早就见识过,曹操嫡子在穰城战死,几位公子各有所长,本来曹操有偏好就谁也不敢说什么,但曹冲一死情况就变得复杂了。
贾诩告诫子女婚嫁决不能攀附权贵,他自己并非曹操旧臣,不论与哪一边扯上关系都会惹人猜嫌。自回朝开始,太中大夫贾诩每天规规矩矩地上朝议政,回家后便像个需要休养的老头一般以身体为由谢绝私交拜访,只有家人才知道老爷子身体比年轻人还好咧。


十三

平定北方之后,曹操调军南征,贾诩被召入军中随军南行。
刘表病死,次子刘琮继位,刘琮一听到曹操来立刻就派人用朝廷过去颁发的符节去迎接曹操,表示自己愿意投降,曹军长驱直进到达新野。
原本依附刘表的刘备得到消息,吓得拨起脚丫就跑,曹军一直追赶到江陵,刘备逃进江东地界与孙权联合,形势忽然就变成曹军与孙刘联军对峙。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曹操自然想一鼓作气攻克江东,议事时问到贾诩,贾诩心想曹军这水军新练,刘表的水军又没见过有什么特别好的表现,加上各人对江东的情况都未完全了解,他私下没什么把握,但见曹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也不好直说,只好委婉说要先休养生息富民强国啊等待刘备孙权自己窝里斗之类。
说完贾诩看了看曹操的脸色,猜估他多半不听,揣摸上意这种事他做得熟练了,除了在宛当谋主的那段时日,他在谁人手下任职都习惯地谨言慎行。
曹操果然是没有听进去,次日就下令水陆两路一起出发,沿着江水顺流而下。
其时军中瘟疫流行,北方士兵有近半数人染病,虽不似在北方那般折损,但大多萎靡不振,曹军行至赤壁与逆水而上的孙刘联军相遇。
周瑜指挥着训练有素的江东水军发起进攻,曹军不敌,更有慌乱落水者众,曹操见状只好命令船只靠到岸乌林一侧与陆军会合,与南岸的江东水军隔江对峙,等待良机。
曹操召集众谋士将领商议对策,各人都说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吧水战没几个人有经验的,从刘表那里过来的水师刚才充分证明了自己的不怎么中用,说出来的自然也不怎么有说服力了,商量良久均无结果,曹操便让众人各自散去。
燃烧着的帆船撞上曹军船只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反应得过来,枯柴干荻等物纷纷落到曹军的船只上,乘着干燥的天气与风势,一时间连环船多处起火,曹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有将领想要带头灭火,可是火势蔓延得非常迅速,根本灭不过来,加上周瑜的水军精锐接肿而至,士兵们纷纷跳水逃生。
事发时贾诩也站在其中一艘船的夹板上远远望着诈降的帆船,看到帆船着火他已经暗叫不好连忙往后跑,但是火烧得好快,阵阵热浪迎面扑来,熏得他呼吸困难眼泪直飙,见到三名士兵由东面船头跳船尾的急跑过来,他赶紧一把扯住其中一人。
“啊,是贾大人!”
对方吓了一跳,认出是贾诩,立刻扶起他说:“贾大人,我们快走,前面不远就可以上岸了!”
贾诩跟着这几人一路往西面逃,已经能望到与岸上连接的板桥,不禁一喜。
这时周瑜的船已经来到,并命令士兵朝烧起来的连环船上射出一轮乱箭,贾诩连忙伏下身,最前面的一名士兵只顾着逃跑,倾刻间身上连中数箭坠入水中,待得箭雨稍停,他们发现前方已无去路,海面变成一片火海,似乎连岸上也受到波及。
一名士兵咬牙冲进火里,但立刻就惨叫了起来,卟嚓地倒了下去,也不知道压断了哪块木板,剩下最后的一名士兵见状吓得哭了起来。
火焰烧得噼噼啪啪响,中间还夹杂着各种断裂和落水声,贾诩发现脚下开始摇晃,从夹缝中涌上来的也不知道是火还是水,他问那小兵:“你知不知道前面连岸上的位置是在哪位将军的船附近?”
小兵定了定神,回答道:“知道,是程大人和荀大人的船——”紧接着又摇头说,“可是现在知道得太晚了。”
贾诩皱着眉往江面的方向毅然走去,没走得几步脚下一滑“卟嗵”的就落到水中。
溺毙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贾诩闭上眼忽然又见到了张绣。
这次张绣受了重伤,一根断箭穿过他的胸膛,士兵们和军医都围在张绣的旁边,只有自己坐到一边。
那里是在穰城,他猜大概是某一次曹军来袭。
军医救醒了张绣,年轻人望见坐在一边的自己笑着说:“文和,我没听你的话,果然输了。”
贾诩记起了有一次曹操围城数月却无故退兵,他觉得不妥而张绣执意去追。
此时他看到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自己走榻前坐下双手握住张绣的手说:“军医那是给你治伤,你忍一忍,只要你好起来,正月十四那天晚上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贾诩一怔,心想正月十四?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张绣邀请了众将领一起喝酒打闹,自己答应了什么?
那边张绣闻言大喜,笑了两声一阵闷咳。
“真的?”
“真的。”
“文和你待我真好,真好——”张绣抓紧贾诩的手脸上尽是笑意,他保证道:“我马上就能好起来!马上!”
贾诩朝他微笑。
张绣望着他的笑容好一会,忽尔说:“我有点渴了,给我倒点酒可以吗?”示意房间另一头放着的酒坛。
“好,你等会。”
贾诩暗叫不妙,他明白张绣这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自尽以免自己难过,可是啊,可是啊……
贾诩苦笑,看着张绣趁着自己背转身摸出随身的小刀猛刺进心脏。
胸口真疼。
张绣,张绣,我到底答应了你什么……
一阵风从东面吹来,吹醒了贾诩。
舱外仍然平静,贾诩没有迟疑动身前往程昱和荀攸所处的船的位置,他不能就这样上岸,但是去找谋主商讨军事却是正常得紧。
火焰依旧灼得他眼睛发疼,眼泪直流。
曹操在赤壁输得很惨,伤亡过半,回程时军中安静如鸡。
接着曹军休整了两年,将矛头指向西凉和关中一带,贾诩因为对西凉较熟悉被召随军。
曹操又让曹丕留守邺城,这一托负,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西凉诸部人数众多,但互不信任,离间即可,比当年关东军还简单——后面这句贾诩可没敢说。
而曹操迟迟未立太子,朝中的暗涌浮动,贾诩看在眼里,仍然十年如一日恪守本份上朝议政下朝闭门剥栗子。
偶尔秋高气爽,贾诩便会来到院中煮茶,贾穆带着贾模、贾访、贾玑三人也会过来侍候搬搬书简顺便跟贾诩聊聊朝中时势。
还真是顺便。
贾诩看了那几人一眼,装作没看出他们的小聪明,一边嚼着栗子一边说:“将军也好,王侯也罢,你们莫要得罪任何一个,也莫要怠慢任何一个,一切明着来,礼节礼貌都得按规矩,不能多做也不少做,唯一认的就是这个——”他捏住一颗栗子举到三人面前,“玉玺。”
贾玑老实地说:“爹,你手里那明明是个栗子。”
贾诩一瞪眼一栗子砸他头上:“就你聪明!”
贾穆贾访也跟着附和,三兄弟一阵打闹,旁边的长孙贾模死死憋住笑意,乖乖的上前来给贾诩倒茶。
贾诩继续说:“那个位置谁爱抢便抢,我们只认那个章子不认人。”
四人同时应了,贾模问:“爷爷,那你当初怎么会去张君侯那呢?”
贾诩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凝,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贾访贾玑连忙朝贾穆打眼色,贾穆也一栗子砸到儿子头上,瞪眼说:“当时的形势你哪懂!”
“得了,”贾诩笑着朝四人摆手,“散了吧。”
各人领了教诲回去也让子孙们一直遵循,这是后话。
总之,朝中再乱,贾诩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平淡安稳,曹丕受禅后拜他为太尉,一众官员纷纷道喜送礼,其中有一份是樊侯曹均的遗孀张氏(张绣的女儿)以长子樊公的名义送来的,他让贾穆处理回礼的事宜,叮嘱给曹府回一份厚礼。
他想张氏在同一年失去兄长与丈夫,过得实属不易。
大概是年纪大了,总是念着故人,有时连他也分不清是自己回忆的还是张绣的。
又一年的徐夕,贾诩站在露台看到下面孩子们在打闹,想起了在宛城时有一次过年曹操没来打,他也是这样站在露台看到街上的孩子们在雪地中打闹,一时出神了,忽然有人从后面给他披上外套,贾诩震惊地一把抓着那人的手转过来,只把对方吓了一跳。
贾模赶紧行礼:“爷爷——”他见贾诩表情似乎有点失落,连忙又说:“见爷爷衣衫有点单薄,所以……”
贾诩点了点头,重新转过身,却不发一言。他想起之前张绣给他披了衣服之后笑说:见长辈衣衫单薄,绣怎能视而不见。
他几乎目睹了张绣的每一次死亡,有笨拙的有伤心的还有歇斯底里的,可他依旧不知道自己答应了张绣什么,张绣想要的是什么。
公元223年刚夏末,贾诩忽然打了个喷嚏,全家上下一片恐慌,请来御医看了半天说是着凉了,开了几服药,吃完不但不见好,病情每况越下,只能卧床在家。
昏昏沉沉间贾诩忽然听到有人哼着他熟悉的曲调,张开眼见到贾模的小女儿贾其良——七岁的小女娃正伏在自己的床头。
原本唱着歌的贾其良见他醒来不唱了,关心地问:“太爷爷,爷爷让我来问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还好。”贾诩微笑着,又说:“你刚才唱的歌,听着很熟悉。”
贾其良宛然一笑说:“那是太爷爷你在我们小时候唱给我们的,太爷爷您不记得了吗?”
贾诩摇头。
“太爷爷还想听的话,其良可以继续唱。”
“好,好,你唱给太爷爷听。”
贾其良重头开始唱了,声音甜美清亮。
贾诩记得这首童谣,都多少年前了,他忽然就清楚的记起来,那年张家来贾府拜年,在院子里自己见到六岁的张绣,小男孩在他面前显得很紧张,手脚都不知道怎放,自己问他除了练武还会什么,男孩说还会唱歌,他想那很好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后来他们再次见面,张绣在祖厉当了个小吏,再后来张绣从军,他们跟着董卓从西凉跑到洛阳,他们一起击退关东联军,一起杀回长安,一起抗曹操,一起打袁绍……
贾诩慢慢合上眼,仿佛回到了从前武威的家里,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调子,唱的内容是童谣,声音却是属于成年男子的,他认得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曾经在自己耳边哼着轻柔的歌调。
曾经说着傻里傻气的话发出爽朗的笑声。
曾经在战场上声嘶力竭地叫喊他的名字。
曾经一遍一遍地请求自己活下去。
贾诩站在院子的门前,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进是退。



全文完

易知难 2017-11-19 17:54
太好看了呜呜呜一直觉得张绣和贾诩的关系远远不止步普通的主公+谋士,更多的还有知遇之恩(?)长幼情(?)乱世的扶持与浪漫吧……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 ‘-ωก̀ )另外推荐《谋者之心》里的绣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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