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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13 22:31

【原创】【曹郭荀】建安列异传(正文完结~05.16繇攸番外更新)

【曹郭荀】建安列异传

本作者立志于用天雷设定写正经文。此文纯属脑洞,借志怪讲个曹魏大三角的爱情故事==+。






【序幕】

东汉未年,龙脉式微,豺狼当道,妖魔横行,民不聊生。

洛阳有一术士观星见荧惑守心之象,大惊之下呼之一言:“有龙珠落于颖川,得之可王天下。”

此后,群雄并起,竞逐中原。

【第一幕】

五月中旬,过端午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

有条白蛇刚蜕完蛇皮,正懒懒地躲在艳红的榴花枝下,这是他为妖五百年的修行获得了圆满。一起躲在枝下的还有条小青蛇,道行比之尚浅,约莫三多百年。这两条刚从冬眠里醒过来的蛇妖,此刻正苦恼着怎么捉个猎物填饱肚子。

小青蛇摇了摇尾巴,叹道:“醒来就赶上饥荒战乱,抬头连只鸟都不见飞过。”

白蛇点点头:“怕是这大汉气数将尽了……咦?”

小青蛇听见白蛇惊呼,抬头一望,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有一束光落下。光太强烈,小青蛇本能地闭上眼。而白蛇噼啪一声从技头落下,掉在了泥里。

“你不要紧吧。”

被严重吓到的小青蛇立即跳下枝头,来到白蛇身旁。只见白蛇不停咳嗽着,蛇身一直源源不断地散发妖气。小青蛇心忖,这样下去容易被那些道士发现,一棒子打死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但没来及带走白蛇,小青蛇发现白蛇已经化成了人形。

了不得的大事。

妖化人形,一靠机缘点化,二靠修行积累,白蛇五百年不过维持人形约五六个时辰,至于小青蛇,只能勉强维持个半蛇半人的模样,不能怪他天资不行,是他身体曾被一个茅山道士击伤,幸得白蛇相救才捡回一条命,从此修行进度一直缓慢。

白蛇躺在地上还有点晕乎,方才那道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嘴里窜进了一颗珠子,本能地他就咽了下去,然后他发现身体里似有不一样的气息在跟他的妖力相搏,两气交汇,又迅速合成一股,最后恢复了平静。

白蛇怔怔地伸出手,低头捏了捏自己的双腿,他用一种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神情对小青蛇道:“我仿佛变不回蛇身了……”

“哎哟,这是要当人啦?”小青蛇绕着白蛇转了两圈,道:“你吞了什么东西这么厉害,难道是王母娘娘的仙丹?还能吐出来瞧瞧吗?”

白蛇试了试,回道:“不能。只能感受到它在胸口跳动着。”

“我嗅着你身上没了妖气,怕这真是仙丹,让你一下子得道了。”

一个黄口小儿手里有了金子,只怕非善事。白蛇心里有些凝重,他对小青蛇道:“怀璧其罪,我怕有锅上门。我们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小青蛇吐了吐信子,道:“也好,颖川这地不太平,填不饱肚子了。”

白蛇笑道:“我看能不能度你一点丹气也让你修成人身,我们干脆弄个身份大大方方走。”

“妙哉。我早看那些道士不顺眼了……”

“胡闹。别随便惹祸。”

***

驿道边酒肆掌柜今天算开了眼,平日里路过歇脚的大多是行路匆匆灰头土脸的信史官吏,还从未见过两个俊俏的公子哥儿信步闲庭似地牵马过来讨两碗水喝。

郭嘉在席上没像荀彧这么规矩地正坐,而是伸开腿抖着。荀彧把郭嘉拉到身边,耐心地替他揉腿。郭嘉干脆得寸进尺地倚在荀彧身上,抱怨道:“这两条腿走路还不如我……”话没说完额头就吃了荀彧一个弹指。

“你忘了出行前说的话了?”

郭嘉无赖地吐吐舌头,又想到他现在不是蛇身,一点危胁力都没有。

原来被酒肆掌柜惊为天人的两个公子哥儿真是几日前还在颖川石榴枝上挂着打盹的白蛇和青蛇。白蛇化名荀彧,字文若;青蛇化名郭嘉,字奉孝。两个互称颖川同窗好友,结伴游学。

荀彧比郭嘉早百年能化人形,因而学凡人的走路举止礼仪并没什么困难,相反他做的比一般的凡人更俱贵气。郭嘉一直懒懒散散,能趴着绝不坐着的作风,很是让荀彧头疼了一阵子。鞭子加糖连哄带骂逼着郭嘉练了三个月的行为举止,终于有些人样了。好在现在兵荒马乱,礼教崩坏,行为浪荡的游侠名士也颇多,是故郭嘉不经意的骇俗举动也没什么人见怪。

“文若,我走不动了。骑马也坐不住……”

荀彧没有理睬,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你背我吧……”

郭嘉不死心,贴上脸蹭蹭荀彧,荀彧的脸皮滑滑嫩嫩,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带着淡淡的榴花味。大概是郭嘉蹭得太痒了,荀彧受不了转过头却发现对上了一双委屈无辜的小眼神,顿时败阵下来。郭嘉心里得意,面上继续眼含泪光,他笃定荀彧会妥协。

于是原本两人两马行路的驿道上,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人一马,闲下的马当了担夫使唤,行囊倒腾在上面了。郭嘉美滋滋地变回了蛇身,钻进荀彧的衣襟里。荀彧拍拍他调皮的脑袋,告诫道:“等进了邺城你可别再这般行径了。不准随便用蛇身吓唬人,听见没?这不是开玩笑。”

“听闻邺城袁绍聚齐了名流雅士,还招揽了各路游侠异士,人才济济,他们不惹我,我自也有分寸。”

郭嘉还想在说点什么的时候,察觉荀彧的心跳变了,他警觉地噤声。

荀彧将马靠边掩在灌木丛中,自己也躲在石头后,低声道:“后面似有不少兵马,我们先避让一下。”

郭嘉歪着头默默听测了一番,道:“人数不多,不是足百余骑。马蹄声混乱无序,像是在夺路而逃呢。”

“奉孝你什么时候……”

荀彧皱着眉看郭嘉溜出衣襟化成人身,光溜溜的身体赤条条大大方方地晃着。荀彧瞪了瞪一脸满不在乎的郭嘉,赶紧从小包袱里翻出衣裳扔出去,恼道:“快换上。”

郭嘉笑嘻嘻地调侃:“马上就变回去了,还多此一举干嘛。”

荀彧沉了脸。

郭嘉立即点点头,火速穿好衣服。

此时,路上一阵兵马混乱,郭嘉突然挑了眉冷笑:“哎哟哟,瞧我嗅到了什么味道,那谁我们三百年前的账可没完呢。”

荀彧见郭嘉妖气突然外泄,当即出手压了下来,低声喝斥道:“对方人多势众,你就算想报仇也需从长计议。”

人有王法,妖亦有局限。飞天遁地,弹指间横扫千军,那都是神仙干的事。人修道不过增寿延年,会点障叶法术,偶窥天命;妖修道也不过增岁强身,开智明理,运气好修而为人,不必再受制于禽兽之习性。

“没想到那道士最后还是未得正果,投胎转世了啊。”

荀彧见郭嘉冷静下来,才将摁在他肩头的手松开。三百年前的旧事,他已然记不清那个咄咄逼人的茅山道士长什么模样了。

郭嘉摸着胸口的旧伤冷笑:“文若,这事你可别拦我。”

“好,”荀彧握着郭嘉的手道:“你想怎么讨回来,算我一份。”

***

邺城。

由于荀彧和郭嘉第一次出行都没有经验,他们忘记了生而为人必须要带着户籍宗牒出入城池。两个人望着守备森严的城门,面面相觑。郭嘉倒是无所谓,他尚且能变回青蛇避开人群钻个洞什么的进城,但荀彧比较麻烦了,吞了的那颗珠子让他变不回妖身。

“我们施个小法术,伪造个户籍便混进去了。”

“障叶法效里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被发现后我们可能就上城头通辑了。”

郭嘉抓抓头,仰天叹道:“那你还能把那仙丹吐出来吗?这东西除了让你看起来像人没一点用处。”接着又补上一句:“我还是喜欢你当蛇的时候,我们一起挂技头晒太阳。”

荀彧为难地笑笑,道:“是挺奇怪,它仿佛融进了血肉里,却又独立地存在于胸口跳动,我现在甚至能看到有细细的光脉在地下流淌着。其实方才,你说那队兵马里有三百前伤你的那个道士,我那时恰好看到地下的光脉很强一直随着他的兵马游动过去。”

“这么说,不光我想找他算账,你也打算跟着这光脉找找真相?”

荀彧点点头,补充道:“邺城城下也有光脉,只是时断时续,我一时猜不透。”

“有了!”

荀彧抬头不解地看了郭嘉一眼,只能郭嘉摇摇摆摆地冲到了一队车马前,眼见要被马蹄踩踏,荀彧吓得魂不附体地冲上去欲拉走郭嘉,但为时已晚。郭嘉虽然没有被马蹄踩到,整个人不知怎么的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谁吃了豹子胆?找死吗?“

荀彧抱起郭嘉半个身子,慌神地探他脉息,郭嘉突然睁开眼睛朝他一笑,又立马“死”了过去。

“哑巴了吗?来人,先抓起来!”

荀彧这才寻声望去,共有两个人骑在马上,一个高大威猛,神色凶狠,大概便是出口喝问之人;另一个姿貌短小,但胜在英明神发,虽一言未说,却有定乾坤的气度。荀彧立马朝那英明神发的将领拜伏道:“小民荀彧,师弟郭嘉因病昏倒,并非有意惊扰将军坐骑,望将军海量。”

“元让,后面弄辆马车上来。”

高大威猛的那个将领姓夏侯名惇字元让,是现在青州军的首领曹操部下。他迟疑地看了眼地上的两个人,抬头见曹操再次向他示意,终于拱手领命而去。

曹操下了马,走到荀彧前察看了一下郭嘉的伤势,发觉郭嘉面无血色,手冰得像严冬的雪,立即抱起郭嘉对荀彧道:“先进城找大夫瞧瞧要紧。”

就这样,荀彧抱着装死的郭嘉坐在了舒服宽敞的马车里,在没有被盘查身份的情况下进了邺城。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13 22:33
【第二幕】

郭嘉窝在荀彧怀里假装疼得呻吟不止,荀彧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背,道:“郭奉孝你现在别惹我。”

“文若,我这也是权宜之计,你别生气了。”

郭嘉乖觉地低头认错,要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我方才虽未睁眼,但能感觉到那个人一直盯着你看。”

荀彧想了想,仿佛曹操的眼神是有点炙热,语气软了软,道:“我跟他又不认识,你这是哪门子的直觉。”

“对待敌人的直觉。”

“胡闹。”荀彧哭笑不得,这种是非颠倒的理由也只有郭嘉能大言不惭。“待会郎中给你瞧病的时候,你意思一下得了,别再结外生枝,听见没?”

“呵。”

“奉孝。”

“你方才心跳很快,你骗不了我。那个矮冬瓜就算有几分英雄气盖,他有我长得好看又聪明还能陪你三百年吗?”

“那是我又看到了光脉,就在他脚下。大概是珠子感应到什么,引起了共鸣吧。”

“那我呢。你的珠子就没有共鸣吗?”

荀彧没办法,把郭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道:“你的,是我的心在跳。”

郭嘉这才笑了。

曹操言而有信,请了郎中替郭嘉诊脉,开了个不痛不痒的方子交与荀彧。荀彧借机称郭嘉既无大碍,向曹操再三拜谢后带着郭嘉离开了。

夏侯惇对这两个人还是不太放心,道:“来历不明。特别那个阴阴沉沉的病秧子。”

“那元让你便派人下去查一查颖川荀彧和郭嘉是什么来历。”

郭嘉猜得不错,早在进邺城前的官道上,曹操就注意到荀彧了。他这个人,有个毛病,一是好才,二是好色。荀彧的容貌和谈吐完全符合他的毛病,所以他想使点手段,把人弄过来。

***

荀彧带着郭嘉离开之后,即发觉被人盯梢。郭嘉不屑地瞟了曹操住所方向一眼,摆了个迷宫阵,把盯梢的人全甩掉了。

“之前是我思虑不周,把凡人的规则想得太简单,以为凭借妖术多少能从从容容地游戏人间。”荀彧刚坐下休息,首先自我反省,“现在看来,我们跟牵扯越深越难自圆其说。”

“哼,我根本不想跟这些人类牵扯!三百年前的账算完,文若,我们回颖川像从前那样夏天藏葡萄藤下乘凉,冬天挖个坑睡觉,好不好。”

荀彧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意识到什么,怔住了。

“是了,”郭嘉叹息,“文若你现在不一样了。”

“珠子的问题应该有方法取出来,退一万步讲,我还能把它从身体里剜出来。”

“乱说什么!”郭嘉捂上荀彧的嘴,严肃道:“你也挺胡闹的。”

咕噜两声,两人同时挑眉笑了。郭嘉站起身,示意荀彧待着别动,他去弄点东西来。荀彧叮嘱了几句,郭嘉笑嘻嘻地应声。

不得不说荀彧担心的不错,郭嘉决定的事天打雷劈都唤不回来。他现在又变回青蛇,悄悄地钻进袁绍居所家禽豢养处,随意挑了只肥鸡张了血口吞下去。这袁绍生活真是赛神仙。邺城外围到处是饿殍饥民,进了城一片繁华笙歌。不吃白不吃,郭嘉一不二不休又吞了几只小猪崽,这才满意地拍拍肚子。

可惜荀彧应该没法和他一样简单粗暴的进食了。郭嘉莫明地感到失落,他知道荀彧一直努力修行想脱离妖身成为人。要不是他故意拖着病体时时需要度气修为,荀彧也许早能投身人胎了。说到底,是他攥着文若不放手,三百年不会,现在当然更不会。

先去厨房拿点现成的吃食,再绕去后院弄点钱财,这阵子基本能应付过去了吧,郭嘉忖思道。

“哪里来的小蛇妖,敢在邟乡侯府里作祟?”

道士?真倒霉啊……郭嘉不坑声,静静地匿在芍药花丛里,伺机意图咬死这个多嘴的道士。

这个道士叫于吉,在袁绍幕下并不得志,一般的清流瞧不起这种江湖术士,因而他急于想立点功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

双方进入了一场无声的对峙中。

荀彧原以为等到日落黄昏的时候郭嘉也该浪回来了,没想到这一等到月挂枝头都没见着人影。他第一反应是出事了。邺城现在是翼州中心,聚八方英豪,难免会遇上些术道之士。想到这里,荀彧坐立难安。

他跟郭嘉分开各自行事的时候,通常两人会互留标记以防发生意外时能找得到人。郭嘉留下的标记一路伸向邺城中心。已是深夜,然而整座邺城还未进入睡眼,酒肆妓坊华灯熠熠,达官府邸丝竹声乐不断。旁人的热闹有多喜悦,荀彧的心绪就有多不安。

再往前是把守更禁严的邟乡侯袁绍的住处了。荀彧面色凝重,皱了眉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妖术。不过一涉及郭嘉的事,他的坚持都是浮云。奉孝啊奉孝你到底在哪里,荀彧轻轻叹息。于是,敛了气息,施了个隐身术,此术虽仅能避人耳目,却避不了生畜禽鸟之类,而且时间也不长,但从容进个侯府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自从进了侯府,郭嘉的标记就开始散乱,荀彧越找越焦急,直到在后花园一处芍药处停下了。从这里开始,再无郭嘉的任何气息。

恰恰此刻,他的隐身术也结束了。荀彧暗叫一声不妙,欲寻个道悄然开,不料有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文若,我们又见面了。”

曹操一眼就捕捉到芍药花丛边令他念念不忘的人影,心猿意马地跑过去确认。荀彧看清是自来熟的曹操,勉强笑着拱手道:“曹将军。”

“原来文若进邺城是来投奔袁将军的啊。”

荀彧摇摇头,并不想跟曹操浪费时间,回道:“只是路过。”

曹操原本担心荀彧若跟了袁绍,那挖墙脚的事怕要费些功夫了,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把袁绍放在眼里,这令他感到很高兴。袁绍为人,好大喜功,他也很瞧不上。英雄所见略同。

“你似有忧虑之事,是你师弟的伤出了什么岔子吗?我马上再派个郎中过去。”

面对曹操热情的关心,荀彧感到为难,他不能明说郭嘉在袁绍府里失踪的事,又不忍拂了一番好意,只含糊应是。

曹操点点头也不说破,他反正会派人去调查清楚,从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保留密秘。

袁绍府里的人对荀彧很陌生,大家纷纷猜测这清秀通雅的贵公子是来自何地何家的。但由于他身边站着曹操,旁心有心搭讪看到曹操这种黑脸也暂时放弃了。曹操已经确认荀彧并不是受邀的宾客,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派,怎么进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来此地为了什么?想到这,曹操的目光渐沉。

“这晚宴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先走吧。”

郭嘉尚未找到,荀彧本想拒绝,而曹操却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问:“再待下去,你打算怎么出这邟乡侯府?”

荀彧猛地对上曹操灼灼目光,纵然再不情愿,现下情势不利,他也只能顺从接受提议,跟着曹操一路出了袁绍府。希望奉孝已经回到草亭了。荀彧只能心里默默祈祷着,却突然一阵头昏目眩,晕倒在曹操怀里。

***

颖川速报。

夏侯惇办事很利索,打探的信息第二日中午就有了完整的结果。

查无此人。

曹操坐在案前陷入了沉思,很久之后才问:“颖川附近有这两个相符的人吗?”

“周围郡县也排查了,并没有。甚至贱门罪籍都翻过了。”

“这么说,他们两个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也许因为战乱当了失籍的流民。”说这话的时候夏侯惇自己都不信。

曹操罢罢手,道:“元让,你再给我去办一件事。”

夏侯惇左眼跳了跳,听完后脸色更凝重了。

荀彧醒来之后见到曹操派人端来了各种吃食,脸上顿时红通通的。饿晕了这种事真的是……曹操向他递了一碗鸡丝菌菇粥,并且善解人意没有提晕倒的原因。荀彧尝了一口粥,很香甜,他好像开始习惯不带血腥的食物了。

“你昨晚是去袁府找你师弟吗?”

好一个开门见山。

“你们之前住哪里,我可以派人留守等着,若你师弟回来了也可以接他过来见你。”

荀彧放下碗,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曹操很有耐心地等着。

“我们……是战乱的流民,户籍和宗谱已失,这次侥幸能进城也是骗了将军你。彧感到很抱歉。”

对方能单刀直入这么问,显然有备而来,荀彧也不想再闪烁其词了。曹操听后知道这也不是全部的真相,但眼下他并不想逼太紧,来日方长。

“这是你以后的身份宗籍。”

荀彧诧异地看着曹操手里的户牒,上面清清楚楚地书写着:颖川颍阴荀彧,荀绲之子……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13 22:37
【第三幕】

果然被拒绝了啊。

曹操见到户牒又被推了回来心里并未产生失望。他有自信荀彧最后还是会接受他送出去的美意。

“我知道你的意思,战时失籍的流民也能重新领取到身份。不过袁绍是什么出身,四世三公的大家之子,你以一介庶民的身份能向他打听到郭嘉的消息吗?更何况,我……”

曹操话锋一转,谈到了当今天下大势。荀彧原本想保持沉默,但这个话头点燃了他心底沉寂已久的一团火,灼灼而热了他原本冷着的血。曹操在侃侃而谈的时候,他座下渐渐汇聚了一条又一条细细不绝的光脉,并随着说话人的情绪高低时显时淡。

原来是这样……

荀彧记起了封尘了四百多年的往事。那时,他刚开智还未修得人身,偷吃了一位正在辟谷的道士摆在案前清供的吃食。那时他太饿了,想这个道士都辟谷多日了,清供的吃食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积点德。

因为吃得太大方加上运气不太好,他被道士抓了七寸拎了起来。道士虽已鹤发披间,眉目却不显老态,姿容若好女。

荀彧慌不择路,他本能地张口想咬,不料咬到了一颗珠子,让他牙关一痛。

你这小蛇精,倒也有几分灵性,居然挑了龙珠咬,哈哈哈哈……

那道士不怒反喜,一边把荀彧放了,一边继续在那里神神叨叨,说这龙珠可是大汉的国运龙脉,是高皇帝一手创下的大业,也是他毕生铺佐王业的心血。

这便是机缘吧。

那道士盯着龙珠上两个黑漆漆的牙印,意味深长地笑了。

原来,现在被自己一口吞下的是四百多年前那道士手中的龙珠,那这一条条千丝万缕的光脉是大汉的国运吗?国运现在就在曹操足下。

荀彧望着曹操发怔。

“文若,你怎么哭了?”

曹操突然停止了高谈阔论,吃惊地问道。

荀彧回过神,擦了眼泪,道:“明公胸怀大志,于我心有戚戚焉。”

这下轮到曹操愣住 了,好在立马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握住荀彧的双手久久不能语。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荀彧不再是无根浮萍,而是颖川荀氏,受职别部司马。旁人都以为曹操从袁绍手里拐了个漂亮的谋士回来,只有夏侯惇听后但笑不语。

美中不足的是,郭嘉依旧音信全无。

荀彧想方设法再次进去袁府打探,无功而返。郭嘉的气息,像一缕烟,消失于风中。曹操的军队不可能一直驻在邺城外,跟袁绍扯完列行公事马上就要赴东郡继续招兵买马。
七月的雷雨来势汹汹,倾盆泄在邺城中。这一日的荀彧颇为心神不宁。雨水能冲刷掉一切气息,包括他不断给郭嘉留下的标记。

文若……

荀彧猛地从席上跳起来朝门口奔去。

“奉孝!”

曹操乐呵呵地进来,放缓了声道:“是我。”

荀彧知道自己有些失礼,面含歉意地请曹操进屋上座。

“本初的小儿子最近被什么东魇着了,高烧不退,听说本初找人了算了算,是犯了什么冲。府里接连赶出了好几个道士,有个叫于吉的,腿被蛇咬了不能走也被人抬了出去。”

曹操边说边打量着荀彧,又见荀彧听得认真,低眉思索的样子无端牵动了他的心。

“你说,有个叫于吉的道士被蛇所伤?”

荀彧抬眸,眼中似装了潋滟秋水。曹操喉咙发涩,稳了稳神点头道:“夏天被蛇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伤口什么样?”

“于吉自己是半个巫医,除了行动不便,也没人知道伤口怎么样。”

说着说着曹操就跟荀彧挨在了一起,他大胆地把荀彧拥入怀里安慰道:“郭嘉应该不会在袁绍府里了。小公子受到惊吓,袁府上下清查了个遍,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荀彧黯然不语。这几日都是曹操忙中抽空转在他身边寻找奉孝,他心里很是感激。他也明白曹操留他当司马不仅仅因为那一次阔谈天下而产生的惺惺相惜之情,只是他不愿想。

“你们进邺城不投奔袁本初,又跑人家府里干什么?”

荀彧摇摇头,他不能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我们再继续找。”

曹操按捺不住越烧越烈的欲望,正想低头吻住怀里朝思暮想的人,不料荀彧竟挣脱了,跑出了屋子。

“奉孝?奉孝!”

没有回应。荀彧赤足站在院中央,任由暴雨打在他的身上。曹操大惊,大步追上前把失魂落魄的荀彧拉回屋子。心里急,嘴上的语气也不太好,道:“哪来的奉孝?你累了,先换身衣服躺一会儿。”

“奉孝刚刚就站在窗边。”

荀彧指着木格子窗痴痴道。曹操回头一瞧,明明什么都没有,又转回来叹气道:“你也魇着了。”

其实就在曹操转回头的时候,郭嘉确实冷冷地盘居在格子窗栏上,青青的鳞片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荀彧张了张嘴,他不敢发声。奉孝的眼神太冷了,冷到令他莫明的心悸。

曹操唤了人进来伺候荀彧宽衣上榻,临走前不忘掖好被子,劝了一句:“你最近忧虑过甚,还是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们就出发去东郡。”

荀彧闭上眼睛乖顺地点点头。曹操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亲啄了一口他的额头,远比想像中的味道还要甜。

为了保证能让人安静休息,屋子里伺候的侍女都被打发出去了。荀彧静静躺了会儿,终于慢慢睁开眼睛——郭嘉就赤条条地站在榻边,笑吟吟地瞅着他。

“奉孝……”

荀彧起身抱住郭嘉,身体不禁颤抖着,道:“太好了。”

郭嘉抬头,无声一笑,道:“我差点都 死了,而文若你却躺在他怀里。”

“你说什么?”

荀彧一怔,只见郭嘉爬上榻,冰冷的双手捧起荀彧的脸,认真问道:“听说他给了你当人的身份宗籍?还让你做了军司马?接下来他是不是要你陪他睡觉?”

荀彧拼命摇头。

“文若你真傻。”

郭嘉吻住荀彧,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

窗外的风声嘶哮而过,雨点拍打在青砖上每一声皆如泣如诉。

“他碰过你哪里?”

荀彧不可思议地看着郭嘉,别过头拒绝回答。郭嘉眯眼一脸的高深莫测,然后缓缓吐出了血红的信子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荀彧的额头。一张俊秀苍白的脸上吐出蛇信子,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凡人若见到了,八成得尖叫高呼“妖孽”!

“吓着你了?”

郭嘉亲昵地厮磨着荀彧的脸,他浑身阴冷滑腻,带着湿露露的雨水气。荀彧受不住了,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郭嘉。

“奉孝,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

郭嘉一把扯开荀彧身上碍事的中衣,身下之人的皮肤摸起来如脂玉般温润光滑,在忽明忽暗的雷电光影交错下,呈现出奇特的诱惑力。

他的文若啊,永完那么好看。郭嘉心里赞叹道:绝对不能充许旁人染指这个人,一根头发丝都休想。

想到曹操方才竟把人拥在怀里,郭嘉一股怒气窜上心头,像是在确认领地般地细致而耐心地一寸又一寸抚过荀彧的肉体,慢慢挑逗起他的欲望。荀彧陡然挣扎起来,轻声哀求道:“奉孝,我们不能再这么做了。”

郭嘉丝毫没有在意荀彧的抗拒,相反,他用膝盖顶开了荀彧的双腿,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没留余地地插入股间的那处。荀彧无声流泪,拼命地想摆脱郭嘉的控制。

郭嘉的目光像闪电穿透过荀彧的眼眸,如果文若再摇头反抗一下,他一定一口咬断这个可恶的人的脖子,那么纤细,那么无助。

荀彧认命地闭上眼,他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地被郭嘉挤入。曾经的他们一青一白缠绕在枝头,疯狂地纠葛数个时辰,谁也分不开他们。在没有遇上郭嘉的时候,他的修行始终漫长而寂苦,每天藏在颖川一所私塾的房梁上听着底下夫子授课的声音打盹。那时,他真恨为何是条蛇。

“奉……奉孝……”

荀彧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呢喃着,身体不由自主迎合郭嘉的摆动。郭嘉开心地回之以热吻,拉着他堕入更深的欲望之中。

雷鸣电闪的午后,谁也不曾注意,军司马房间里的这一场淫靡的荒唐事。

做到最后,郭嘉甚至露出妖性,以半人半蛇的模样缠绕住 荀彧的下半身,直到高潮的余韵过去……

“咳……咳咳……咳咳……”

荀彧抚着郭嘉的背帮他顺气,怜惜道:“让你逞能,存心气我是不是?”

郭嘉把头埋进被子里咯咯笑不停,荀彧没好气地拉他出来,也笑了。两个人仿佛回到不知岁月愁的那些时光。

“你在袁府里遇到什么麻烦了?”

“跟一个道士打了一架各有所伤,逃不掉只好找个地方先养养。”

“让我看看伤。”

郭嘉抱住荀彧不让他动,满不在乎道:“已经看不出来了。”

“跟你说正经的,”荀彧正色道:“我们一起去东郡吧。”

郭嘉转转眼珠,见荀彧哀求的神色,点点头。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15 10:29
【第四幕】

邺城外的官道上,站立了一位身着浅葱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这是他第二次拦了曹操的车驾。

“在下郭嘉,愿为明公大业效犬马之力。”

然后再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神态自若地打量着曹操。若是换成袁绍被人嚣张地阻拦在路上,早把人轰边上去了。偏偏曹操不是一般人,相反他很是欣赏郭嘉这样有胆识的年轻人,图王霸业并不一定需要十全十美的圣贤人。

曹操哈哈大笑,下马亲自握起郭嘉的手,感慨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孤之大业有望矣。”说罢,与郭嘉并驾而行,一路上所论天下之事,两人颇有不谋而合之默契。

荀彧今天身不适没有骑马,他安静地倚在马车里养神。早有机灵的军卫向他禀报消息,说郭嘉已为将军幕下之士,受到将军礼待。荀彧放心地笑了,多日来的忧虑一扫而空。

吱一声,马车里钻进来一个人。

荀彧头都懒得抬,他知道来的这个人马上就会粘过来,还喜欢到处抚摸他的身体,从来没个正经样子。

“外面的太阳真是毒辣,我快晒成蛇干了。”

郭嘉脸被晒得红通通,身上却没有出汗,浑身烫成一颗火球。真是难为他大夏天陪着曹操聊天聊了这么久,作为一条喜阴的蛇来说真的非常不容易。所以荀彧任由郭嘉整个人化成蛇身缠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很凉爽,本质上他有蛇全部的特征和习性。

“你的尾巴收敛点,别扫到我的图册。”

郭嘉用尾巴捡起图册看了两眼,哼哼两声:“你倒尽职,不光研究东郡,还研究起了兖州、徐州……”

“职责所在,我正好在路上补补功课。”

郭嘉放下图册挑开车帘朝外观察,荀彧皱了眉,劝道:“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我们的事。”

“我看未必。”郭嘉道:“你看见那个黑壮的大块头了吗?”

荀彧探头瞅了一眼,道:“那是典都尉,他怎么了?”

“像个苍蝇似的围在这里转。”郭嘉啧啧道。

荀彧没好气地笑道:“你把人家的差事说成苍蝇,那我们变成什么了?”说完重新拿起图册继续刚才的研究。

郭嘉挨过去偏要和荀彧挤成一团,并自言自语道:“文若就是个香馍馍,谁都想咬一口……”

“谁啊?不怕我先一口咬死他?”

“那你咬吧。”郭嘉挺起胸,对着荀彧笑。

“胡闹。”

***

曹操骑着马领在队伍前,他间或回头张望一下荀彧的马车,身旁的夏侯惇剌了一句:“他们感情倒好。”

曹操呵呵了两声,算是认同了。典韦骑马上来报告了他的顾虑,这新来的郭嘉举止大胆不似常人,还请三思留用。

“典都尉的直觉一直很准,孟德你留个荀司马当乐子也就算了,这个郭嘉既然能搅得袁府鸡犬不宁,恐怕不是个善茬。而且,你忘了袁小公子是被什么魇到的吗?”夏侯惇开了个假设,道:“我听说,帝业失道,龙脉式微的时候,妖魔总是喜欢乘机作祟。”

曹操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夏侯惇耸耸肩道:“至少,郭嘉缠着荀司马,令人不是很放心。”

这话倒说到曹操心坎上了。曹操现在最郁闷的就是这件事。他不管郭嘉怀着什么心思投奔他,也不管郭嘉是不是真的效忠于他,他怕的是郭喜从头到尾的目的就只有荀文若。

怕是早就看透孤的对文若那点念头了吧。

唉,头痛。曹操朝夏侯惇苦笑一下,又不好承认什么,随便表扬了一下典韦的细心,并令他继续盯着郭嘉的一举一动。

看样子,得尽快拆开荀彧和郭嘉。

曹操计上眉头。

夏侯惇的左眼适时跳了起来,能不能别每次找他干这种麻烦事啊……

***

日落时分,赶了一天路的曹军开始驻营休憩。

伙夫们麻利地搭起架子生火做饭,荀彧和郭嘉早躲了起来。荒土地上的石子在一天的炙烤下若赤脚踩上去脚嫩的能直接烫出泡来,更何况煮饭有明火,直到现在郭嘉都坚决不碰热食。

“啊——热死了热死了……”郭嘉在席子上打滚碎碎念,“好想泡井里凉快凉快。”

荀彧趴在旁边双手双脚都表示赞同,天热得已经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荀司马,将军今天烤鹿肉,请两位过去同食。”有军卫在帐外恭恭敬敬地等候回复。

荀彧朝郭嘉望去,郭嘉捂起耳朵表示一万个拒绝。荀彧无奈,只得自己一人随这军卫去曹操帐营处。曹操有些意外怎么那个跟屁虫似的郭嘉没有一起来,荀彧解释说奉孝有点中暑,在帐里先休息了。其实他也不想来,但毕竟将军之请,他是下属有职务在身不得不到。

烤鹿肉的架子搭得又高又大,刚生火的时候火焰窜得有一人多高,熏得周围之人脸都烫烫的。荀彧站得最远,还是感到难受。曹操走过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问道:“文若身体不适吗?”

荀彧摇摇头,勉强笑道:“只是有些怕火。”

曹操若有所悟,那便外面逛逛好了,反正烤肉这种事不用他们亲力亲为。荀彧十分赞同,巴不得离火离得远远的,神色一阵轻松。

“这天真是热。”

驻营的地方一般多选在水边,方便日常取用。

晚风习习抚过河面,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凉爽,荀彧闭上眼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曹操蹲下身,抓起一坯土叹气:“这里有水有大片土地却无人耕种,本应是肥田沃地安家乐业之福地,却因征战荒置了。”

荀彧也蹲下身低头盯着龟裂的地表,他刚认识郭嘉的时候,经常游梭在田野之中捕猎,那时有田有意味着他们有充足的食物以及足够的精魄供修练。

“可恨我现今身单力薄,无法为汉室重塑九州。”

曹操现在只有五千兵马,还是在讨伐董卓时征募的;空担个奋武将军之名,却没有稳定的根据地保证兵粮。这样一个兵弱粮少无土之将说要为汉室重塑九州,袁绍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嗤之以鼻。

“明公何不在取道东郡之时拿下整个兖州?”荀彧平和的神色上没有丝毫凛冽之气,而口中悦耳的声音里却藏了肃杀之意,“兖州牧刘公山有仁恕之名也可败于仁恕之名。取兖州,收义兵,整军纪,明公不再是无土之士寡兵之将矣。”

曹操凝视着荀彧精致不显张扬的面容久久不语,他知道荀彧君子之风但在更多粗人眼里就是心肠好不计较可以欺负一下的那种,连他自己都觉得只要强硬一点就能收服这个性子温和的美人。

有些人如幽潭,安安静静与世无争但不见得你能轻易看透他肆意玩弄他。

“兖州牧是该换人了……”曹操拍拍荀彧的肩膀笑道:“走吧,元让该唤我们吃鹿肉了。”

荀彧迟疑了一下,曹操温言安抚道,我们坐远点,那点炭火没什么可怕的。

夏侯惇见曹操终于带着荀彧逛回来了,立即招呼将兵们割鹿肉置酒水。曹操端了一块腿肉递给荀彧,笑道:“怕你斯文人吃不惯带血的,特意烤了全熟的,你快尝尝看元让的手艺。”

荀彧小心地切下一片,用嘴吹了吹,他也不喜欢吃热食,但通常他比郭嘉能忍。许褚见荀司马吃得小心翼翼,取笑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男人本色。”

荀彧抬眸朝许褚笑笑,也没恼。

夏侯惇也瞧不上荀彧的吃法,不过这是曹孟德的人大概要留着床上用,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的,心里想想就算了。他替曹操和众人倒了一盏鹿血,唯独漏了荀彧,道:“古有歃血为盟共举大业,孟德,今日我先向你敬一杯。元让愿为曹公赴汤蹈火,先干了!”

众人纷纷起立举杯跟着一干而尽。

曹操没有马上举杯,而是把鹿血盏放到了荀彧面前。这倒有意思了,夏侯惇看戏似地打量着荀彧。

荀彧一笑,很干脆地一饮而尽。

被鹿血染成艳色的双唇在这一刻令他有了妖娆的美。

夏侯惇朝荀彧拱手表示赞叹。

只是区区鹿血而已,荀彧动了动喉咙,嘴里弥漫着的血腥气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嚣着想要更多。

这之后的气氛热烈了许多,大家开始接纳这位不光只有长得漂亮的荀司马了,连番朝荀彧敬酒。荀彧挡不住这种架势,被灌得脑袋晕晕乎乎,看谁都有好几个重影。曹操笑扶着荀彧对众人道:“好了好了,荀司马已经被你们灌醉了。”

曹将军出言制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地散开了,各自侃天侃地打打闹闹。

许是方才鹿血勾起荀彧隐忍数月的妖性,他浑身都难受,妖性和体内的龙珠开始较量了起来。曹操横抱起荀彧,盯着这张面含艳色的脸,下半身的痒虫骤然窜动着想要发泄。

索性就做到底。

正当他抱着荀彧往帐中走之时,远远望见郭嘉盯着他。呵,他回之以一个挑衅的微笑。这一场冲突,迟早要见真章。

而他和郭嘉,都不会先放手。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17 16:12
【第五幕】

荀彧恍恍惚惚间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勉强睁开眼发现他正被曹操抱在怀里,而十步之远处站着郭嘉。他感到身体太不对劲了,视线最近处曹操的脖劲竟散发出甘甜的香味,引得他痴痴地靠近。曹操见荀彧迷离地看着自己早就心神荡漾,他无比温柔地问道:“文若,你醉了,是不是哪里难受?我让人备醒酒汤去。”

只有远处的郭嘉明白荀彧身体里的妖性在蠢蠢欲动,只要再加一把火……

我醉了吗?荀彧瞪大了眼睛,头痛欲裂呻吟了一声,挣开曹操,曹操急忙扶住没站稳的荀彧。

“你别逞强,我抱你回帐里。”

是的,文若你别逞强了,你明明是修行了五百年的妖啊,面对猎物怎么可以仁慈?郭嘉无声地望着荀彧动动唇形,曹操今天就应该死在这里。

荀彧努力想压制体内企图喷涌而出的妖气,但徒劳无功,他紧紧地抓着曹操的双臂不放。曹操犀利的目光朝郭嘉射去,郭嘉回之一哂笑,嚣张之至。

“文若,我带你走。”

曹操强行抱住荀彧拉扯他跟着自己朝帐里走。可荀彧不太肯合作,没走几步便停下了。曹操正要再哄哄时,见荀彧主动把脑袋搁在自己肩上,胸口突然有一股热流淌过,他以为这是荀彧的主动示好。

其实这时候的荀彧已经被妖性占据了意识,曹操根本看不见荀彧抱着他的时候,嘴里吐出的分叉红信,以及露出的阴冷毒牙,正在慢慢地贴近他的脖颈。

郭嘉面含嘲讽咧嘴一笑。

荀彧恰在这瞬间视线对上了郭嘉的笑,意识有那么一下子的清明。

奉孝,你怎么能……

荀彧难以置信闭上眼睛,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推开曹操朝河边急奔而去。郭嘉暗叫不好,也立马跟上追出去。曹操一时怔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叫了夏侯惇许褚等人一起跑河边找荀彧。

“孟德,那里散落的衣物,怕是……”

夏侯惇本以为这时候应该是芙蓉帐暖的春宵一刻,没料到一个两个都投了河,不知道演的哪出戏。

“夜太黑,只听得见水里有扑腾声,瞧不清在哪里。”

曹操怒了,命令道:“都给我下河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岸上的人乱成一团,水里的两个人也在互相纠缠着。

荀彧完全化成白蛇,与青蛇身的郭嘉在河底对峙。郭嘉欲上前一步,荀彧张开血口嘶嘶地警告他。

呵呵。郭嘉无视警告,缓缓地游过去,待快靠近时又急剧后退。原来是荀彧发动攻击了,但他太了解文若了,所以轻轻松松避开,并且折回身立马缠绕住荀彧。荀彧被近身贴上,再无法摆脱郭嘉,青白蛇打成了个死结似的翻滚在河中,搅混了这一片水。

青蛇死死地将白蛇压在身下,白蛇翻动了几下后抓了机会俯首咬住了青蛇的七寸,青蛇一声不吭任由白蛇咬。

谁啊?不怕我先一口咬死他?

那你咬吧。

不久前的对话又响在耳边。

白蛇颓然松口,缓缓沉至河底泥沙中。青蛇忐忑地蹭蹭白蛇,白蛇没有任何回应。

***

荀司马昨晚醉酒失足落水,幸为郭嘉所救。

这是曹操处理的结果,由夏侯惇出面安抚众人。

昨晚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郭嘉拉着荀彧爬上了岸。这一回,郭嘉没有阻挠曹操抱走荀彧。

对不起……

郭嘉目送曹操带着荀彧离去,未了弯下腰不可遏止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怆然。荀彧在水中最后一眼,饱含了满满的悲痛。他的文若啊,连恨都不会恨他……

没错,就是他郭嘉算计了荀彧。什么龙珠,什么化身成人,他根本不信!妖就是妖,再像人也还是妖。荀彧为什么这么傻,这颗龙珠分明只是借个壳苟延残喘,就算它代表了大汉的气运又如何。他不过是替荀彧印证了一个猜测而己。

雷雨日那个午后,他装做不经意地咬了一口荀彧,悄悄把毒液注入其身体里。毒液对荀彧不会有作用,因此荀彧也没有特别在意,以为是郭嘉的小恶作剧。

你说,有了龙珠,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郭嘉压抑着哭声笑了,文若你真傻。

你看,只要一点毒液,和一点鲜血,你体内的妖性就被激发出来,那时你的龙珠它能干什么?它除了压制你的妖力什么也不能带给你,它不过是需要有个寄体来延续龙脉。连你以为的人身,都不过是你自己克制自己妖性的结果。

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还自欺欺人……

龙珠聚的是王道之气,在它羸弱的时候无碍于你的妖身,若它有朝一日修复了龙脉,必当第一个拿你的妖身祭命,那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郭嘉咳着咳着发现手掌上满是血,呵,文若你这口咬得……真疼。

直到第二日一早荀彧醒来,郭嘉都没有再出现过。

曹操没料到荀彧这么快清醒过来,高兴地手足无措,连声问道:“文若你昨日怎么往河里冲。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荀彧朝曹操苍白地笑了笑,表示没什么大碍。

“你刚醒来,还是别急着下地走动。”曹操见荀彧要起身,连连劝止。

“我没事了,”荀彧柔声反问,“明公不为兖州作作准备吗?”

这几日,曹操的军营里都说荀司马和他的师弟闹生分了。有些人纳闷,这郭奉孝不是救了荀司马一命吗,怎么荀司马还跟他闹生分?有人道,听说荀司马原本也不是自己不小心落水的……

典韦冷冷地在这群叽叽喳喳的人背后出现,轰开了他们。荀彧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自从落水后,曹操把典韦暂时拨给了荀彧当护卫,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荀彧该商议军事商议军事,该研究地图研究地图,该吃吃该睡睡,仿佛一切如常。只是身边少了个转悠的郭嘉。

进攻兖州的路线与战术荀彧和曹操夏侯惇商讨了差不多一天。

“我们兵粮不足以支持长久对峙,必须激将法逼刘岱主动一战。刘岱不善兵事,只要他敢露头,就有机会取下他首级。”

荀彧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

曹操表示赞同,夏侯惇没有意见。

走出大帐的时候,荀彧余光瞥了一眼边上的草丛。于是他支开了典韦,悠然地围着军营附近散步。他们现在已经进入兖州境了,马上就要向刘岱宣战。

“奉孝,你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荀彧无奈转身的时候,郭嘉终于现形坐在草地上。两人沉默相视了很久,终是荀彧叹气,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抚上郭嘉颈上的伤口,道:“还疼么。”

郭嘉紧紧搂住荀彧脖子大哭起来。

“你啊……为什么不能骗骗我呢……”

“文……文若,我们回颖川吧。”

好。

荀彧轻声解释道:“奉孝,四百年前,我就咬过这颗龙珠。所以,龙珠落在我身上,早有机缘注定。等我把龙珠还给那个人,我们就回颖川。”

留侯也未得道升仙,早进入轮回不知几世,你从何而还?

龙脉在谁身上,就还给谁。

所以,奉孝,你用不着担心我。

荀彧摸摸郭嘉的头发,叹息道,有时候真的觉得你的直觉实在太可怕了。

闹了一阵子流言,随着荀彧和郭嘉的手拉手又同住进一个帐里而告终。至于某个人摔了几只笔几个碗什么的,夏侯惇已经见怪不怪内心十分平静。

洛阳和邺城的军报现在都摆在荀彧的帐里,曹操除了跟随征战的夏侯惇等人并没什么谋士,因此日常行兵议事基本全由荀彧定策。也曾三番五次提议荀彧搬到他的帐里,反正他们一天里大半时间都泡在一起处理军务。荀彧以奉孝跳水救他后留了病根要照顾婉拒了,曹操一时竟无法反驳。当时肯定郭嘉救人的是他自己,现在荀彧以此为借口照顾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山不就我,我便主动寻上门呗。

曹操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气馁悲观处世的人,用竹马袁本初的形容,他有种“厚颜无耻”的战斗精神。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荀彧端坐一边心无旁骛地翻阅着每一份情报,曹操和郭嘉则是四目相瞪,无声较量。夏侯惇每次送信进来的时候,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你们有毛病吧。

曹操凉了杯水,端到荀彧手边关心道:“休息一下吧。”

郭嘉一挑眉,直接靠在荀彧肩上嘀咕:“文若我渴了。”

荀彧被迫停笔抬头,扫了扫这两个人,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把碍事的全部都清理出场。于是曹操和郭嘉罕见地没有针锋相对,乖乖蹲在荀彧帐门口,一起看起星星望起月亮。

“你根本不是文若的师弟吧。”曹操看似随意地开了个头,“你跟着文若,又不像文若有所坚守。”

“周公纳贤,可并不问出身来历。”

“纳贤是么……”曹操视线转向郭嘉,伸出右手,道:“既然你投奔的是我曹孟德,那总要拿出点诚意来。我这里要么养面首,要么聘谋士。”

郭嘉也不客气,尖刻地反诘:“只怕明公贪得无厌,既想要谋士出力,又想物尽其用能暖床。你把文若当成什么人?”

“你果然是这么看我。”曹操不怒反笑,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郭奉孝,我们不如来赌一赌。”

郭嘉抬头,望着曹操等候下文。

“就赌荀文若的心。”

郭嘉哑然失笑讥讽道:“明公这个笑话真没意思。文若的心在我这里,明公还想强取豪夺吗?”

曹操没有立即反驳,他只是平静地俯视郭嘉。

无情而欲起,皆因淫欲,而正性命;生欲而情至,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欲生情,还是情生欲,这本是无解之题。

但曹操就这样坦荡荡地把它抛了出来。


菊花三弄 2017-06-18 18:02
要么养谋士要么养面首,郭嘉,你要当谋士还是面首?⊙▽⊙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19 19:50
【第六幕】

刘岱治下的兖州还算安定,百姓能温饱,兵马粮草不缺,总体说是个有治才的州牧。受命汉室治理一州,刘岱觉得自己能无愧于天子。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曹操突然对他发起了攻击。

曹操的动作很迅速,不出两日,攻陷了兖州三座城。荀彧的建议是速战速决,攻下一城之后夺其粮仓兵库补充军资,然后就地换个降曹之官守城再夺下一城,一点一点逼近刘岱。依靠抢掠保持给养这是无奈之举,情势如此就算荀彧不说,曹操也会这么做。

郭嘉东张西望很是兴奋地走在这座新战领的句阳城,空气里弥漫的新鲜血腥味调动起了他的胃口。说起来,好久没有吃点像样的东西了呢。

荀彧跟在郭嘉身后,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管郭嘉吐信子的小动作。说是抢粮仓杀不降,终究不能控制手下的兵马屠戳烧抢手无寸铁的句阳城百姓。战乱中,这额外的抢掠相当于是喂给手下的人一点好处,只要不是太过份,曹操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若你看,新鲜的心脏。”

郭嘉从一个刚被曹兵杀死的人身上挖出了心脏献宝似地捧给荀彧看,荀彧本能地咽了咽口水,他自从喝过鹿血差点失控后一直压抑自己的妖性,这些天自虐般的吃素早令他很虚弱。蛇身喜食腥肉,他又不想茹毛饮血,这种矛盾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他的内心。

望着哀鸣声惨叫声不断的句阳城,杀是一定要杀的,抢是一定要抢的,何必还要在意残忍与否?这人间与万物生灵也没什么不同,强者吞食弱者,天地不仁。

太仁慈了。

荀彧向曹操评价刘岱之个人,用的是乱世之无用仁慈的形容。夺城掠民,刘岱必不能忍,他为人一向有热血易冲动,伐董卓杀桥瑁,皆是如此。

太仁慈了。

这是郭嘉当时悄悄地在荀彧耳边又重复了一遍。文若,你何必折磨自己。明知以武止戈就是以血还血,就不要在意多流的血痛不痛了。

于是郭嘉向曹操补充了一句,既然要放火,当然不嫌火小,吹把风,让刘岱惊惧不安,别让他在安乐窝里躲着按兵不动。是的,他们不怕刘岱带兵迎战,就怕刘岱沉得住气一心跟他们耗上。

“奉孝……”荀彧摇摇头,推开了面前的心脏。郭嘉小小失落了一下,张口把整个心脏吞进了肚,然后又去别处搜寻有什么值得吃的东西。

而荀彧则是站在几间破败的草屋前发怔,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抱住了他的腿,陌生的气息令他本能地想使出妖力将其弹飞。

“大人好香……”

怯弱弱的声音传入耳中,荀彧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童,不由得心底一软。他见女童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蹲下身柔声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女童咧嘴一笑,喷出了一口血,然后倒在荀彧怀里断了气。女童后背赫然有道长长的刀伤,狰狞的伤口中森然见骨。

“兵匪!你们这群恶徒!”

有个手持耕具的老汉冲向荀彧,高高的锄头挥起,劈面而至。荀彧顾不得女童尸身安不安息了,迅速侧闪躲过,并拔出了身上的配剑恫吓道:“我不想杀人,你走吧。”

老汉根本没有理会,他怒目而视,眼眶中布满了红丝溢满了仇恨,继续举起锄头朝荀彧冲去。荀彧原本就被血腥气扰乱了心绪,龙珠压着他的妖性令他束手束脚并且限制了他施展妖法的能力,所以一个不留神使出的力道大了点,老汉血淋淋地倒地身亡,愤恨的眼睛一直盯着天空,似在怨上苍无道。

荀彧叹了口气,转身看到典韦站在身后。典韦握了握手里的大刀,笑道:“荀司马好身手。”说罢,又言明将军恐城中太乱易出事请荀司马速回军营为好。

也罢。

荀彧收起了怜悯,一路寻着郭嘉的气息,直到把吃得肚子圆滚滚开始忘乎所以的郭嘉一起拽回了军营。

曹操本来见到荀彧郭嘉回来挺高兴,一看到两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又敛了笑意方寸大乱道:“这是干什么了,受伤了吗?典韦呢,他吃闲饭的吗!”

荀彧笑着安抚曹操:“都是别人的血,我们没有受伤。”

“赶紧叫人备水梳洗一下吧。”

曹操听说荀彧郭嘉在句阳城闲逛,担心他柔柔弱弱的公子作派在城里打转太危险,心急燎火地让典韦过去护卫,没料到文若还藏着两下子倒是小瞧他了。

***

荀彧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沁凉的井水太适合解暑了。他见郭嘉还站在那里捣鼓着什么,奇怪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快把衣服脱了我先帮你洗洗。”

“文若你真的不吃么?”

郭嘉不知从哪里掏出两颗心脏放在盘子上,沾了满手的血。荀彧瞥了一眼,马上移开视线道:“现在不想吃。”说着赶紧走过去扯了郭嘉胳膊拉到浴桶边,郭嘉嘻嘻哈哈地嗖一下变成蛇身跳进了浴桶,尾巴还甩了荀彧一身水。

“你真是……”荀彧揪起郭嘉蛇尾巴,道:“给我老实点。”

被这么数落几句,郭嘉反倒开开心心变回人身,任由荀彧拿巾布擦拭脸上手上的血迹。荀彧的动作很轻柔,也很仔细,如同他干别的事一样,都那么专注认真。

郭嘉无端地想起那晚,曹操虽不知道他们是蛇妖,但他能敏锐地发现他们两个人都缺乏一种伦理道德的秩序性。荀彧身上表现得不太明显,看得出他努力有适应秩序,而郭嘉则全无自觉。

那夜曹操俯视着郭嘉,他平静的神色下仿佛在嘲笑郭嘉的这种无知无觉。这种无知无觉,正是万物劣于人的地方。

“文若,”郭嘉突然抓住荀彧的手,望着荀彧温柔中透着不解的眼眸,痴痴地道:“我爱你。”

荀彧愣了一下,不以为然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话,没个正经。”

蓦地,郭嘉从浴桶里站起来,狠狠亲上荀彧的唇,然后一字一句重复道:“这种,爱。”

荀彧垂眸,轻轻回了一句:“胡闹。”

是的,郭嘉所有的任性,在荀彧眼里都一视同仁,包括他们之间无数的交媾。

“文若不是想做凡人吗?那凡人的感情,我们来试试啊。你不是说人间有情,万千滋味,我现在都想尝一尝。”

荀彧这下有点明白郭嘉在闹什么别扭,他替郭嘉捋了捋额间的湿发,摇摇头道:“那滋味哪有说尝就能尝的,你要是懂了,会觉得好痛苦。”

“文若,你真的不要我吗?”

荀彧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郭嘉了。

“文若你说要是懂了凡人的感情,就会觉得痛苦,那你为何心心念念想要投胎成人?我们快快活活地做蛇不好吗?”

“奉孝……你回颖川去吧。”

“当初是谁说去人间游戏一场的,现在为什么又要赶我走?文若你以前从不骗我的!”郭嘉直勾勾盯着荀彧,恍然大悟道:“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

荀彧放下白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洗完了,你穿衣服吧。”

气氛一下子变冷。

郭嘉乖乖的没继续跟荀彧犯拧,拿起白巾像个认错的孩子一般,道:“文若,换我帮你洗吧。”

本来赶郭嘉走就是气话,现在见他乖乖低头的样子,荀彧心肠也硬不起来了,另取了白巾替郭擦干了头发身子,道:“不用。你先去睡吧。”语气很淡,却不许郭嘉再开口。

文若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奉孝的质问荀彧第一反应是心思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尽管他克制得很好。荀彧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沾着女童干涸的血迹,他回头看郭嘉放在睡榻边的两颗心脏,喉咙直发干。他承认,他有点累了。当凡人需要遵守很多秩序,从前他没有自觉,毫不在意,但现在他不能不在意,他已经快被这些秩序折磨疯了。

为什么要遇上曹操?

自从当了军司马,每日送来的军报里总夹着曹操一封私信,有时写着几句诗,有时叙述一下所见奇闻,有时纯粹抒发感慨。这个当将军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并且都是荀彧从未体验过的事。起初,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曹操的信,因为他的五百年,除了和郭嘉一起混混噩噩不知春秋的日子就只有四百年前咬过留侯的龙珠一件稀奇事,乏善可陈,所以只好一直默默装不知道。

曹操有一日悄悄问他,是不是他写的信惹烦了自己,不然怎么不回信。于是荀彧每天抄一句诗经夹在军报里算作回信,后来不抄诗经了,认认真真跟曹操在信里聊了起来。大概从那时起,每天都有了那么个等军报送来的念想。

这个念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枝繁叶茂,竟绽放出了甜蜜的花串。

荀彧将自己慢慢沉在浴桶里,冰凉的井水让他渐渐恢复正常。

等他洗完干干净净坐在案前准备批览今天的军报的时候,发现堆叠的军报里没有夹信,胸口涌过一阵不曾有的情绪。荀彧有些低落,搁下笔低头不语,却发现案下角落里放置着五个用贝壳做的精致小盒子。打开一看,扑面而来的芬芳,原来是他最近缺的五味香料。

行军打仗的时候,没有办法及时添补,因而这阵子他也基本不太用复杂的和香了,而是简单的沉香乳香混合。曹操大概闻出了点味道,借着掠城之机,不知从哪里寻来了这些。

荀彧小心合上盖子,爱不释手地一个一个抚摸这些贝壳盒子,带着浅浅的笑意。

凡人熏香起初为了祛秽养生,后来渐渐成为一种优雅的享受,荀彧喜欢熏香除了这些原因外,还有一点是他害怕身上有无法控制的蛇腥气。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与凡人相差太远,正是他现在感到疲惫的主要原因。

思及此,荀彧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曹操悄悄坐在了他的案前,朝着自己灿然一笑。荀彧猜曹操大概有什么话要说,他瞅了瞅不远处睡在榻上的郭嘉,用手示意不如出去走走。

菊花三弄 2017-06-19 20:32
这一章竟然没有很狗血,你在憋大招对不对!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19 22:46
是啊,我在努力地铺垫为了下章的五花肉!(话说为什么要40个字符好痛苦啊)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20 20:18
【第七幕】

曹操神秘兮兮地低声催促荀彧快上马跟他走,说是有个不错的东西的分享。

“就咱两个,你可别叫奉孝起来。”

荀彧见曹操说的郑重,点头道:“好。”

曹操喜滋滋地感慨:“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了。行军路上风餐露宿,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我见文若你胃口一直不开。”

“大约天热吧。”荀彧随意扯了个理由,“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个好地方。”

曹操七拐八拐带荀彧绕进了一个小村落,这村尚未受战火摧残,屋舍整齐,鸡鸭结队,充满了详和安宁。

然后荀彧看到了一片荷塘。

夏风拂过水面,带来淡淡的清香。

曹操熟门熟路地摸到塘边的一间屋子,敲开了门叽哩咕噜地跟一个老汉不知说了什么,老汉转身从屋里拎出了一个竹篮交给他。

“走,我们去渡口,那里有条竹筏,今天晚上先借我们用了。”

荀彧朝四周看了看,见曹操目光灼灼,笑了笑顺从地坐上了竹筏。曹操亲自撑杆,把竹筏慢慢驶入荷塘深处。待竹筏平稳地漂停在水上时,曹操才从竹篮里拿出火折子点了油灯挂在帆杆上。

“吃过鹅蛋没?活鹅蛋。”

曹操笑眯眯地看荀彧发傻的样子,以为荀彧被惊到了。

鹅蛋个大能顶四五个鸡蛋,特别滋补。郭嘉有次一口气偷吃了三个鹅蛋,趴在栅下撑得动不了。荀彧忆起往事,那时还是他背起奉孝逃出农舍,差点被身后穷追不舍的恶狗们咬到。虽然最后,他们加餐又吃了顿狗肉。

荀彧笑问:“什么是活鹅蛋。”

“你照着我做,把它这么敲开。”曹操一边说一边剥出了一只约摸孵育了十来天的鹅胚蛋黄。其实他心里没什么底,怕端方如荀彧这样的君子见到活剥出一只没发育完的鹅胚会大惊失色,拂袖离去。所以乘着竹筏到水中央是他的应对方式之一。

荀彧第一次见到从蛋里剥出小鹅胚胎来,好奇地跟着曹操的动作把自己手里的也剥了,问:“然后呢?”

曹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暗暗感叹老子看上的人就是不一样不一样。

“你先吸一口汁,然后尝尝这蛋黄。”

荀彧哦了一声,原来直接腌好煮熟的鹅蛋,闻着气味不错,试着咬了一口,味道也不差。其实他的胃口早在句阳城就被血腥味勾了起来,一直忍而不发。如果今晚曹操不带他出来,榻边的两颗心脏现在一定被吞在肚子里了。

奉孝知道自己故意食素撑不久,特意留了两颗心脏;曹操看出自己吃得少,特意搞了活鹅蛋尝鲜。荀彧默默吃完一个鹅蛋,脑中的胡思乱想不断,一会儿想到奉孝亲着自己的嘴说爱他,一会想到那案台上精致漂亮的香料盒子……

“滋味如何?”

荀彧心慌意乱地对上曹操含情脉脉的眼睛,仿佛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曹操笑了,慢慢靠近荀彧,一只手揽了他的腰来回摩婆,另一只手抬起这张诱人的脸吻了上去。凉凉柔柔的触感,似糖如蜜,令人欲罢不能。

文若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

奉孝话再次响起,荀彧刹时泪如泉涌,曹操停下吻,轻轻拭去他的泪水,失落地问:“文若不喜欢我吗?”

荀彧摇摇头,又觉得不太对,换成点点头,也不太对,一时间手足无措。曹操心中了然,继续默默吻上去,这一次用尽了十二分的心思。

先是轻柔地把彼此的唇紧紧贴在一起,而后他的舌尖轻触荀彧的齿关,耐心地一点一点叩开闭合的防线,直到完全深入口腔中探寻。在舌与舌的纠缠里,曹操察觉怀中之人慢慢软了身子,于是他更进一步,用一种烧沸了般的热情,重重亲吻舔舐。

月下的荷塘只听得见彼此粗重的喘息声,空气中弥漫着的不仅是莲香,还混合了荀彧身上令曹操心田突然着了火的馥郁香气。

那样的月光,那样的荷塘,都不及你低头的一抹羞色。

“文若……文若……”

曹操压低嗓音唤着,然后缓缓推倒荀彧压了上去。荀彧只觉得喘不过气,双目含着泪珠迷离朦胧地望向曹操。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大胆猖狂的亲吻,霸道得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退却,一直逼到他所有意识都溃败为止。

竹筏左右摇摆中漫了水,一点点浸润了两个人的衣衫,打湿了头发,荀彧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了吗?那你抱紧我。”

曹操褪了衣物,裸露出精壮而结实的身体,然后他一把扯开荀彧的衣襟,一边赞叹一边抚摸这如凝脂一般手感的皮肤。荀彧的后背浸着水,不断渗入凉意,而前胸紧贴着曹操,那炙热的温度是从郭嘉身上不曾体会过的。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贪恋起这种温度,伸出手臂环上了曹操的脖子。

见到荀彧主动,曹操愉悦极了,一手摁着荀彧亲吻,一手从容往下,抚弄到了那处已然挺立的物件。

这种事对曹操来说轻车熟路,对荀彧来说也谈不上生涩。三百年懵懵懂懂的时光里,他一直和郭嘉互相慰藉。他们这种特殊的亲密无间的关系,曹操在邺城的时候也看出来了。玩弄一个“知情知趣”没有任何显赫身世的美人,比惹上一个世家大族未经人事的白面公子哥儿要好摆平得多,这也是曹操见色起意的主要原因。

然而荀彧并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曹操不断地领略到他的聪慧,他的谋略,以及他的纯真。是的,荀彧有一个单纯的理想,这个理想与曹操的野心殊途同归。凭这一点,曹操就不会放手。

大概曹操一直在下面使坏,荀彧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氤氲的湿意在月光下愈发楚楚可怜。

“明明都湿成一片了,文若的身体还是这么凉凉的。”

本是无心的一句调笑,却令荀彧陡然打了个机灵,他蓦地松开手臂,四肢慢慢缩成一团,流露出一种无言的拒绝。

他怎么突然忘了自己是条蛇,身体的温度藏不住,再怎么搓揉,也暧不起来,除非放在火中炙烤。

曹操不知此刻与自己温存的人并非同类,体温的差异恰恰昭示着现下一切的荒诞。如果他知道他抱着的是一条阴冷滑腻的蛇在亲吻,在爱抚,荀彧不敢往下想……

他要是知道了还会这样待自己吗……

荀彧痛苦地掩面,曹操捧起荀彧白晰精致的脸,拔开粘在额前的湿发,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正闪烁勾人的情欲色,于是他轻声道:“文若,我是真心……想与你一世欢好。”

荀彧动动唇,喉咙里艰涩地吐出含糊的回答。他想对曹操吐露真言,但话未出口已经破碎不堪。

“文若你不信吗?”曹操重新将身体贴上来,略为强硬地掰开荀彧蜷缩的四肢并扣住腰,把自己下身挺立的东西挤到股间那处入口。荀彧的呼吸刹时凝滞,喉间哽咽了几声,又似要哭出来。曹操突然发狠一寸一寸地挺入,道:“不信我也不会松手!”

“不……不!”荀彧身体整个像虾似的弹了起来,他胡乱地抓着曹操,口中含糊道:“我……我……”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别怕别怕,都是我的错,方才我弄疼你了么……”曹操放缓了动作,抱住荀彧不停安抚,“你怎么这么凉,这水塘太冷了,我们不做了回军营去。”荀彧摇摇头,神色有些痴癫,弱声道:“我……我信。”说完,把脸贴上了曹操的胸膛,那扑咚扑呼的心跳声,莫明的令人心安。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陷进去了。

一辈子有多久呢,他活了五百年,不知道抵过多少个凡人的一辈子,可这五百年的滋味远远没有与曹操相遇以来经历的种种酸甜苦乐那么丰富。

曹操的心情在几个来回间大起大落,方才若是苦楚难言,此刻便是似喜似狂。连搂着荀彧腰的手都开始哆哆嗦嗦,他奋力地插动下身,湿润的小穴不停收缩吞吐着,直吸得他腿都打颤。太剧烈的快感传遍全身,曹操伏在荀彧身上亲吻他的汗涔涔的额头,声音沙哑道:“文若……你真香……”

荀彧晕晕乎乎的神智被这句话拉回来,视线重新聚焦到曹操身上,无数光脉萦绕在这里,明晃晃的迷了他的眼。他大口喘息,朝着这个带给他无上快乐的人温柔一笑。

竹筏因剧烈的震动而在水面沉沉浮浮摇摆不定,拔动着水不停冲刷着两人连结在一起的身体。

曹操摁住荀彧在他耳边厮磨道:“文若莫心急……”荀彧全身绷得紧紧的,隐秘处的快感源源不断往头上涌,而曹操还在不紧不慢地律动,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前端的地方早就溢出透明的汁水,滴滴嗒嗒溶入荷塘中。

“叫一声,唤声孟德听听……”曹操的舌尖不断地在荀彧身上点火,明明光洁白晰的身体已经被情欲染得通红,贴在肌肤间的温度还是这么凉,大概是……夜晚的荷塘真的太冷了。

“叫一声就都给你……”曹操继续哄着,荀彧努力转过头望向曹操,无声地张开口,漏出的音节颤颤抖抖。“对……来叫一声……”

孟德……

荀彧猛地仰首,眸子里似盛着月光,前端的那根剧烈地跳动着,如失禁般地吐出一股股白液。曹操没有再动,安静地等荀彧泄尽,才又开始抽动,变着花样细磨深插。直到荀彧无法控制地一哆嗦,股间那处一紧,曹操倒抽一口气,紧紧扣住他的腰,重重挺进尚在不住痉挛的小穴内,许久才射完。

两人浑身湿淋淋的拥抱在一起躺竹筏上平复气息,曹操让荀彧靠在自己胸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的情话。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22 20:01
  【第八幕】
  
  夜半时分,他们才姗姗回营。
  
  曹操正满面春风,觉得应该一起回他的主帐睡觉。荀彧红了脸没同意,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小帐里。
  
  屏气爬上榻的时候,发现郭嘉醒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幽幽地盯着他。荀彧心虚地道歉:“我吵到你了。”
  
  郭嘉的眼珠子又转向榻边放置了很久的那盘心脏,荀彧意识到了什么正想解释,但郭嘉一脚把盘子踢翻在地,断了他的话头,两颗已然暗沉发黑的心脏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完全停下。郭嘉这才静静起身从后背环住荀彧,将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笑道:“你忘了我们一向是晚上比较精神的。”说着说着,手滑进了荀彧的衣摆下,一把握住了那根东西。
  
  荀彧当然不依想挣扎,郭嘉快一步先一只手捂住他嘴,“嘘——曹孟德要是听到了动静……”另一只手一使力搓揉着下身敏感的那处,他知道用什么办法最有效达成目的。荀彧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身体没有办法抵抗郭嘉的挑逗。
  
  以前总是依着郭嘉的性子胡来,但今后不想再如此纵容了。
  
  荀彧真若有心摆脱,压制郭嘉那不到四百年的道行还是不难的,只是情急之下拍过去的一掌用的妖力大了点,但没料到的是郭嘉竟丝毫不防备,硬生生不带反抗地吃下这掌。只见郭嘉倒在榻上,整个人蜷缩着一直咳嗽,一直咳一直咳,咳到后来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快没了气息……
  
  奉孝胸口本来就有旧伤,自己还偏往那里打。荀彧懊悔不已,慌张地抱起郭嘉不断地将自己的修为渡过去,渐渐地才止住了咳嗽。
  
  “对不起,奉孝。”
  
  郭嘉缓过气来,神色阴郁,他明白荀彧指的是哪件事,于是狠狠别过头不理睬。两个就这样无声地相持了一会儿,郭嘉忍不住翻身拉过荀彧,恨声问道:“曹孟德的一辈子才几年,待他死后入了轮回,文若你要怎么办?”
  
  毕竟只是个凡人啊,生老病死早已注定……何况,凡人那么多心思,喜、怒、忧、惧、爱、憎、欲,你怎么知道他就能待你一心一意一辈子!
  
  “奉孝,是我骗了你……”荀彧瘫软在郭嘉怀里,低声哽咽道:“我爱上曹孟德了。”
  
  真是的,文若为什么要说出来。
  
  郭嘉指尖轻轻婆娑着荀彧的脸颊,明明两行泪水湿濡了衣衿,但面上竟笑着安慰道:“文若别哭,我没有生气。我高兴着呢,人间的万千滋味,终于明白了一种。”
  
  那滋味啊我现在品尝到了,真的……很痛。
  
  “何况,”郭嘉深深地吸了口气,笃定下了个结论:“我又不会输。曹孟德就几十年,文若你以后的日子总归都是属于我的。”
  
  是的,曹孟德,我们来日方长。
  
  ***
  
  刘岱果然如荀彧所料,带着他的精锐部队迎战曹军。曹操斩其首,大获全胜,至此整个兖州群龙无首,成为了曹军的囊中之物。
  
  站在兖州治所昌邑城的城墙上,曹操极目远眺,这一片土地将成为他实现抱负的开始,而背后站着的荀彧则将追随他雄图天下。
  
  接下来,稳定巩固兖州政权是曹操当下的主要目标,荀彧开始替曹操征辟各类隽才。曹操经过一系列的收编,军队从一开始的不足万余人,扩张到了三十万人。这引起了根据在南阳郡袁术的不安。同时,风雨飘渺的汉王朝也欲镇压曹操,命金尚为新兖州刺史接任战死的刘岱。
  
  荀彧捧着一盆金色的菊花走进房门,现下他们搬进昌邑城前刺史刘岱的府邸,曹操单独分了一个院子给荀彧。郭嘉原本也有个独立的房间,不过没住过,还是跟荀彧挤一块。好在刺史府够大,曹操想和荀彧亲热总有办法绕开郭嘉,独享个清静地方。
  
  这是一个舒爽的秋日,阳光不温不火洒在屋顶上,透过格子门窗漏进屋里。屋子里的地板上铺满了各色标注细致的地图,还有各州治县的重要人员履历。郭嘉正趴在这一堆竹简图册中间,支着脑袋垂目思考。
  
  荀彧小心避开地上的图册,将花摆在窗前的几架上。郭嘉抬头瞧向荀彧,恰荀彧也刚好转身望着郭嘉,嘴角噙笑,目含春色。想也知道这是刚从曹操那里过来,而且曹操八成把该做的都做了一遍才放了荀彧。
  
  “你怎么突然转了性,认真翻起军务来了。”荀彧在郭嘉身旁跪坐下,开始整理周围杂乱无章的地图竹简,又见郭嘉不理不睬的样子,便伸手摸摸他的头,问:“在想什么呢?”
  
  郭嘉顺势把头搁在荀彧腿上,用力闻了闻,果然带着那个讨厌鬼的味道。
  
  荀彧思索了一下,试着猜测问:“你最近查那个茅山道士的转世行踪遇上麻烦了?”
  
  郭嘉笑了,开开心心地扑倒荀彧,额头贴着额头又亲又蹭,道:“文若就是聪明!”
  
  “好了好了别胡闹,奉孝你重死了。”荀彧气息有些不稳,刚结束不久的一场性事令他的身体还很敏感,“再不下来,我要生气了。”
  
  郭嘉见好就收,自打荀彧一心跟了曹操,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没搞过事,仿佛先前的别扭都不存在,他就是颖川荀彧的同门师弟,年少有才,为曹公所用。因此,荀彧尚能纵容和他继续挤在一个房间起居生活。
  
  “那次邺城路上见到的官兵应该是孙坚部下没错。直到进入邺城,茅山道士的气息都没有断,可惜在袁府耽搁太久,后面没有消息了。”
  
  “孙坚既已身亡,听说他有个儿子早负盛名,人称‘小霸王’……”
  
  “我想,我应该去确认一下孙策。”
  
  荀彧惊讶地望着郭嘉,问道:“你要赴扬州江都?”
  
  郭嘉起身走到窗边拔弄着开得正如流霞一般的菊花花瓣,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总归要讨回来。”
  
  阳光散漫地打在他侧脸,勾勒出几分凌厉的线条。三百年前孱弱几近死亡的小青蛇,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人照顾了。
  
  “文若放心啦,”郭嘉的杀意瞬间即收回,重新换回嘻皮笑脸的模样,道:“只是稍作确认,没把握前我不会冒然动手的。”
  
  荀彧知道劝不住也不再多言,只道:“马上就入冬了,你速去速回。”
  
  虽然是妖,不必真的要同一般蛇类冬眠,但天冷确实对蛇妖的妖力有所影响,不宜跟道士硬碰硬。
  
  郭嘉伸了个懒腰,心底哼哼这一走倒是舒服了曹操,开始琢磨起要怎么捞点便宜气气讨厌鬼。荀彧却又突然沉吟了一句:“你要走便尽快吧,我帮你收拾好包袱你就出发。”
  
  郭嘉的脸色刹时布满了乌云,荀彧抬头赶紧安抚解释了一句:“刺史府过几日要来几个方士作法,我怕场面会乱,你早点避开也好。”
  
  “好端端的请什么老杂毛作法?怕了他们不成?!”郭嘉切了一声,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威胁,“曹孟德吃错药了?还是……”
  
  郭嘉想到了什么,歪着头眯眼打量荀彧。
  
  “我没事。”荀彧摇摇头,道:“是孟德最近闹头风,疼得厉害,有人说可能沾上不干不净的东西了,请人来驱一驱。”
  
  呵呵,郭嘉摸摸自己的下巴,怀疑道:“不信郎中信鬼神,是不是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作的梗?”
  
  “又乱说话。郎中换了两个,好一阵坏一阵,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荀彧神色黯淡,轻声叹息。虽说人妖殊途,但他们……
  
  “我看——”郭嘉讥笑道:“是他纵欲过多闹的毛病,跟那些老杂毛说,让明公斋戒三月,必定神清气爽。”
  
  “郭、奉、孝。”荀彧沉了脸。
  
  郭嘉扭身举手投降,连忙改口道:“就算请方士作法,凭我们这么多年的道行,无需惧怕他们啊。”
  
  “奉孝忘了,你马上就满四百年了。”
  
  修行每满百年必有一次天劫,但在天劫到来之前,蛇妖通常会先蜕一次皮完成一次成长,以便更有把握渡过天劫。然而蜕皮的过程是他们最为虚弱之时,特别天劫前的那一次蜕皮,尤为致命。
  
  荀彧面含忧色地劝道:“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别在这时候逞能。”
  
  郭嘉垂首默默答应。
  
  ***
  
  曹操披着衣服在案前翻书,夏侯惇端药进来,道:“孟德,休息一下该吃药了。”
  
  虽然与荀彧有肌肤之亲,但问疾侍药之事,曹操还是习惯让夏侯惇来做。这并非不信任荀彧,而是荀彧身边转悠的郭嘉让他一直心里有根刺。
  
  典韦曾建议让荀彧和郭嘉分院而住,或者让荀彧搬进主屋与将军一起住。既然做了枕边人,哪还有跟自己师弟睡一块的道理。曹操不是没有这么执行过,只是荀彧似乎对郭嘉怀有愧疚之情,始终硬不下心肠。
  
  典韦许褚的职责是防卫工作,确保没有人能威胁到曹操的人身安全。那么荀彧和郭嘉这种特殊的不正常的关系,典韦有理由认为是一颗暗疮,处理不好恐有性命之危。
  
  夏侯惇深表同意,于是借着曹操患了头风症,进言道,是不是可以请几个方士来看看。曹操当即明白这是他部下的人想借方士之手把郭嘉弄走,只是怕荀彧那里不好交代。
  
  “郭奉孝虽然对孤有所怨怼,但大事上并无僭越之处。何况他确实天资过人,智谋不输文若。此人于孤之大业有益。”
  
  曹操的一口否决,令夏侯惇有点意外。
  
  “文若待人秉君子之忠贞,孤亦不会怀疑他。”
  
  话说到这份上,夏侯惇明白荀彧在曹操心里的份量和位置了。于是他换了种方法,郎中言将军近日身疲体弱,加之秋日天气反复,才让头风之症趁虚而入,时好时坏,一时无法痊愈。
  
  “我听说那方士名甘始,老有少容,有通神之力,尤善房中术。”
  
  曹操十天里有九天围着荀彧转,夏侯惇又不瞎,什么操劳军务,身疲体弱,不就是纵欲过度房事无节制一时没缓过来吗?他劝不了曹孟德,那便敲打一下荀彧,反正荀彧脸皮薄肯定受不了。
  
  听到房中术,曹操有点动心了。
  
  先召来试试灵不灵再说,反正没什么损失。

山核桃 2017-06-22 21:50
老曹可不是许仙,青蛇小郭要小心,不会后来也上了老曹的床了吧?大人慢慢写,老曹好福气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24 19:19
  【第九幕】
  
  甘始其人,来历众说不一,一会儿说他无父无母,年已过百却仍是少年面容;一会儿说他是人妖杂生,善使妖术。
  
  曹操在刺史府正院摆了道场,虔诚请甘始等方士作法祛秽。既然信了有妖魔作祟,干脆把剌史府中重要的官吏都请到场,借机清理一下几个不能用的人。适时,甘始等方士伏身拜过过曹操,夏侯惇居左,荀彧居右,典韦许禇随侍两侧,荀彧之下还有辟召来的程昱等人。
  
  座次上没见到郭嘉,曹操不由得朝荀彧方向多扫了两眼。夏侯惇替不方便直问的曹操开了口,道:“荀司马的师弟怎么不在?”
  
  荀彧淡淡回应:“金尚兵败流离迸走,我派奉孝过去追查军情了。”
  
  夏侯惇失笑道:“金尚已是丧家之犬,何必费这力气。”
  
  荀彧语调不变,温言回道:“只怕金尚已经投奔了袁术。”
  
  夏侯惇语塞,这荀彧平常不显山露水,针锋相对时却又分毫不让。曹操这才打了圆场,笑道:“军情重要,不怪奉孝走得急。还是让甘道长先开始吧。”
  
  甘始的道行几何,荀彧竟一时看不透,不免细细审视起来。作法的过程冗长繁琐,并无新意,大概都是为了让人觉得重金所请应有所值而设的表演。在场的所有人都面容肃穆,间或为甘始朝四周撒黑狗血,喷雄黄酒而惊呼,只有荀彧索然无味地看着。一轮下来,甘始用朱砂画下了十几张黄符纸,恭恭摆在托盘上,请曹操分发于众人。
  
  符纸拿在手里散发出一阵阵混合了雄黄和血的气味,荀彧泛起恶心感,并不是害怕符纸,单纯的厌恶而已,世上真正死于道士和天劫的妖少之又少,大多都是自取灭亡。荀彧像甩脏东西似的把符纸丢案上再不多瞧一眼,又发现甘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自己,不经浅浅笑之且带了一丝含蓄的不屑。
  
  甘始进入刺史府之前就被人告知一串名单,他需要做的是把名单上的人盖章成冲煞之人。贵人想借刀杀人,自己当然拿钱把事办好就行了。但甘始偏确实有几分通天之眼,刺史府顶被寻常人不能见的黑云所盖,正是妖邪盘居的现象之一。曹操面相是大贵之人,身怀真龙之气,但额间聚湿浊之雾,显示周身有极阴之物影响了他。
  
  世人皆奇许邵朱建平之流能凭相判死生论祸福,其实巫相之术不过是比旁人知道得多一点,更善于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罢了。不是相师开了天眼窥见天命,而是问相之人不自知地透露给了相师。
  
  甘始在作法的之初已经默默把座上所有人暗暗观察了一遍,目光扫及荀彧之时,惊讶发现此人无相之相,他居然看不明白。
  
  夏侯惇笑着向曹操夸甘始:“甘道长的道符能让煞气现形。”
  
  原本主角之一的郭嘉缺席,戏台便垮了一半,缺席也就算了,还被荀彧调离刺史府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此事正合曹操心意高兴还来不及,这种时候再拿一个不在场的郭嘉开刀只怕不仅荀彧不高兴还把曹操一起得罪了。
  
  说话间,众人手上的道符都变了色。有人呈现一片殷红,有人则是一团浓黑。程昱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殷红的道符,又看到那几个拿污黑道符的人都是刘岱旧部,心下了然,转头看隔避荀彧的道符发现没有丝毫变化,不禁暗自吃惊。荀彧面色没什么变化,和和熙熙地坐着,他还朝程昱示意不必担心。
  
  果然甘始只道手持道符污黑者,正是身有煞气跟刺史府犯了大冲,不宜久留于此,略过了道符没有任何变化的荀彧。夏侯惇主要目的还是替曹操清理刘岱旧部,郭嘉只是附带目的,这次没成,等下次也不急。
  
  曹操对祛秽结果很满意,在法事结束后特意再请甘始入偏厅单独一叙。甘始求之不得,他此行目的正是想依附曹操混个一官半职。
  
  荀彧冷眼看完了这场大戏,整理了一下衣裳,迆逦而行离去。一阵风过,吹落了案上被人遗忘的道符,一直飘啊飘啊翻滚到院子里,然后被典韦捡了起来。
  
  紧接着,夏侯惇从主屋里出来,悠然追上荀彧,两人穿过拱门,并肩走过回廊。终于,荀彧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一株黄了叶的银杏树,前两日,叶子还绿着呢,不过下了场秋雨的光景,就完全不一样了。
  
  “夏侯校尉有什么话要对彧说吗?”荀彧带着疏离而不失礼的微笑问道。
  
  “荀司马如何看今日的甘道长?”
  
  荀彧不客气地一语双关道:“有几分本事,却是巧言令色之徒。”
  
  夏侯惇爽朗笑了,荀彧不解地看他,他才继续道:“甘道长最厉害的并不是除煞,而是御妇人之术。”
  
  这话说得含沙射影,纵是荀彧再淡定也变了颜色。自从打了胜仗,曹操的兴致一直很高,经常缠着他亲热。近日的头风症,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凡人的身体不同于妖。现下夏侯惇不留情面地捅破这层纸,荀彧面上镇定,藏在袖子里手指骨节早握得发白了。
  
  那么曹操单独召见甘始的目的昭然若揭。
  
  夏侯惇达到目的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留下荀彧一人兀自站着。
  
  ***
  
  夜里蝈蝈的叫唤声一阵停一阵。
  
  荀彧没有点灯枯坐在案前,他晚上不需要灯也能视物,可是案上却空无一物。忽的有个小厮悄悄从格子窗间隙里探视,荀彧与之视线相撞,吓得小厮扑咚跪下慌张道:“荀……荀司马……”
  
  “什么事,慢慢说。”
  
  “将军煮了宵夜,命小的过来看一看,若荀司马没睡就请荀司马去将军屋共进宵夜。”
  
  一阵沉默,久到小厮忍不住抬头瞅了瞅屋内情况。
  
  “那你回了将军,说我睡了。”
  
  “诺。”
  
  既然拒绝了,荀彧脱下搭在肩上的外衣,上榻装个样子已就寝。闭眼没到一柱香时间,就听见木门轻轻被移开的动静,接着身边多了个人挤过来。曹操一手揽了荀彧的肩,一手来回磨娑着荀彧的下巴,轻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人枯坐着,也不点灯。”
  
  荀彧被摸得受不了睁眼望向曹操,平静地回道:“难得清静一回,只想一个人坐坐。”
  
  曹操心想,也是,郭嘉不在,很多事都简单了。心情一好,手就不老实地解荀彧的衣带,不料被荀彧阻止了。这是自荷塘一夜后不曾有过的拒绝,荀彧这种性子只要认了人,通常你对他再得寸进尺他都默默忍着,从前是郭嘉独享的纵容,现在换成了曹操。
  
  “发生什么事了?”
  
  曹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端正了态度,直起身正坐在荀彧边上。荀彧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翻了个身背对曹操。曹操脑子不停地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过了一遍,确认没有出什么岔子,那么荀彧为什么生气了呢。
  
  郭嘉未经手续离开昌邑城的事他都圆下来了,座上清理的都是刘岱旧部与荀彧并无瓜葛,也不会因此有所芥蒂。
  
  甘始?他单独召见甘始所谈的私密事被荀彧知道了?不可能啊,那房间四周随侍的人早被赶远了。要么就是荀彧猜到了他们谈的那些个不可言明的事,不管荀彧怎么猜到的,总之他知道了。这种事本来没什么,八成荀彧脸皮薄以为自己的头风症跟耽于淫欲有关……
  
  想到这个可能,曹操慢慢不慌了。他厚脸皮地贴上荀彧的后背,下身那处胀热顶到了荀彧两股间。荀彧万万没想到曹操还敢贴上来,难以言明处还有个东西热火火地蠢蠢欲动,身体蓦地一僵,恼道:“你……明公难道不知纵欲生患,乐极生悲么。”
  
  肯说话就好,曹操松了口气,叹道:“文若这是要与我生分了?”
  
  荀彧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彧愿与明公各司其职。”
  
  曹操猛地翻身下榻,荀彧吓了一跳,跟着起身,两人默默对视。
  
  “文若以为孤与甘始谈了什么?”曹操一本正经道:“甘始虽然奉承谄媚,但对岐黄之术还是颇有研究略有小成,军营现在闹虫毒,别的郎中控制不了,正好他有办法。”
  
  “什么虫毒?”说到正事,荀彧一下子认真起来了,“怎么闹起来的?”
  
  曹操重新坐回榻,对着荀彧道:“起先也没人在意,有几个人腿上胳膊上有像是被蚊子咬伤了的红疹,一直不好还溃烂了误及性命大家才恐慌起来。我这几日头疼,也是因为好不容易收编出这一支身强体健者的青州兵,不能因为虫毒而废了力量。”
  
  “我……并没有人告诉我这事,”荀彧有点惭愧,弱声道,“是我失职了。”
  
  “是我不让人告诉你的,怕你往军营里跑,万一染上……我可真要心痛死了。”曹操这回搂住荀彧没再被人拒绝,“现在甘始毛遂自荐医治虫毒之事,他若搞得定,孤自是重赏他。”
  
  说着,一口亲了上去。荀彧被亲得晕晕乎乎间有人已将他中衣扯开了,胸前的两点朱萸被人捏玩,敏感地呻吟了一声。
  
  “孟德……”荀彧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们的事……旁人……”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事,曹操暗暗笑了,道:“我们的事我怎么会跟旁人说,谁乱嚼话根,我先割了他舌头。头风之症我打小就有了,老毛病……”又道,“此事本无邪淫,难道它兴起了我忍而不发就没有损伤了吗?我有因为这个误过正事吗?可见,我也是顺应人道。”
  
  在耍流氓的事情上,荀彧根本不是曹操对手。
  
  曹操像是要把刚才的闹的别扭通通都讨回来,三两下把荀彧脱得光溜溜,开始攻城略池。荀彧被搓揉得浑身发软,低低喘息,曹操一边吸吮着颈间的细皮嫩肉一边说道:“文若的身体一直这么凉怕是有什么病根,等甘始回来让他给你瞧瞧。”
  
  荀彧猛地一颤,失声道:“不要!”
  
  曹操一惊,见荀彧微睁着双眼藏着湿意,仰直了脖子呜咽,不免心生疑虑,只是眼下不能再刺激他了,忙哄道:“说着玩的……文若的身体好着呢……”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26 19:47
  【第十幕】
  
  寅时刚过天还未亮之时,荀彧忽地睁了眼,他第一个念头是朝窗望去,但窗户合着瞧不清外面。大约婢女们怕就寝时秋风入室容易受凉,一到晚上都悄悄把窗掩了。身边的曹操还在酣睡中,原本他们是抱着的,等真入眠了曹操不自觉得松了手卷过被子各睡各的,他的身体夏天还能搂着当降暑,秋天就有点过寒了。
  
  随手披了外衣慢慢下榻,还是蛇的时候他走路就没有声响,化为人身仍旧保留了这个特点。轻轻移开窗,映入眼的是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树杆上停着一只乌鸦,幽深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异光。
  
  意外的静谧,显示出这只乌鸦的不同寻常。
  
  这是郭嘉因邺城失联之故而特意设计的信史,消耗了大量尸血亡魂,辅以自身精血花费七七四十九天才粹炼而成。只要宿主元神不灭,乌鸦就会一直存在并受其差遣。
  
  荀彧不禁舒展眉头,向这只漆黑发亮的乌鸦招招手,乌鸦乖巧地飞下来落在窗台上,从嘴里吐出了一颗蜡丸。待确认蜡丸已送至荀彧手里,即刻化成了一缕黑烟消失在空气中。
  
  蜡丸中藏的是郭嘉的信。
  
  荀彧仔细阅过,一言不发地把信烧了。既然醒了荀彧也不想睁着眼躺回榻上装模作样,于是换好衣裳来到案前处理公务。郭嘉一路上顺利,已寻到安全之处准备天劫前的蜕皮。等奉孝四百年的修行圆满回来,应该为他庆祝一下,就比照凡人过生辰的方式吧。
  
  说起来,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手上翻着公文,心中想的全是奉孝的事,荀彧不得不承认,他习惯了奉孝在身边的日子。
  
  窗外风吹散了落叶,一地的沙沙声。
  
  荀彧游刃有余地批阅公文,却在视线扫到一处时顿了笔,他似想到了什么,起身将柜子里近期分门别类已处理过的竹简全部过了一遍,没有关于任何青州兵的军笺。
  
  曹操的兵马有两部分组成,一支是原黄巾军扩编的,一支则是青州世代参军的土著兵,后者虽受曹操调遣但又独立于曹军。换句话说,青州兵是曹操手里的利刃,并且只忠诚于曹操一人的凶器。杀人的兵器有了自己的意志,这在很多人眼里并不算一件好事,因为需要使用者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它不然极易遭其反噬。
  
  既然青州兵有这层特殊性,确实不由自己管辖,想通了这一点,荀彧不再纠结昨晚的那点龃龉。他摇了摇小铃,吩咐婢女准备早食,然后一身轻松地回到卧室看曹操醒了没。
  
  “你大清早的就开始忙公务,存心不让我睡安稳觉是不是?”曹操早候在门后,一见荀彧的身影便扑上去抓进怀里,笑道:“今天没什么要紧事,我们去郊外打猎怎么样?”
  
  荀彧微微侧首让人看不清神色,低低应了句:“自当奉陪。”
  
  拉弓射箭本就是君子六艺之一,但对荀彧来说,捕猎只需要用毒牙即可,用凡人的方式完全属于超出了术业范围。显然,曹操带着“不善骑射”的荀彧打猎的意思,相当于他自己打猎弄点好皮毛送送荀彧,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太平,行军路上寒苦,荀彧的身体抱着这么冷怕他冻着了。
  
  即使是临时兴起的秋猎,曹操也带了百余人浩浩荡荡同行。荀彧漫不经心地跟在队伍里,有一搭没一搭和身边的程昱聊几句。程昱现领着寿张令一职跟着曹操征战,骑射水平还可以,不过今天不怎么想发挥反倒更愿陪着荀彧到处走走看看。两人聊得投缘,干脆下马信步而行,秋山红叶,荒径野菊,偶尔还有头顶飞过的雁群。
  
  走着走着,林间的雾气渐渐变浓,程昱锁着眉头道:“别是迷路了吧。”
  
  荀彧环顾四周望不尽的老树枯枝,蹲下身以手触地闭眼测算了一下,回道:“有人在这里摆了阵法,我们不小心入了局。”
  
  程昱新奇道:“没想到文若对奇门遁甲之术也有专攻。”
  
  荀彧避而不答,另道:“这个阵法对人无害,更像是捕猎用的。”
  
  “那稀奇了,今日除了曹公,还有谁会在这里狩猎?”程昱说着发现脚边溜过一条拇指粗红黑相间的蛇,心里大惊但本能告诉他此时不可乱动,他只能悄声提示荀彧小心脚下,“文若,我们还是先上马吧。”并且,手已扶上了剑柄,准备伺机挥剑斩蛇。
  
  而荀彧仿佛没有听到程昱的提示,淡定地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手,程昱怎么也瞧不出这双玉似的生得秀气又漂亮的手能轻而易举地抓住蛇的七寸,方才那条游走的蛇已经断了脊骨死得悄无声息。程昱盯着这双手,深吸了一口气道:“佩服。”
  
  这样好身手的荀司马居然没跟曹公一起比试,程昱只能想到大概是怕太出风头惹人猜忌。他脾性耿直有一说一并不是易相处之人,却意外地发现地跟荀彧合得来。
  
  荀彧心里想到了一件事,随意把死蛇往地上一扔,对程昱道:“破这个阵不是很难,仲德稍等片刻。”
  
  于是他拾起四根枯枝,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上面,找了个四方向快狠准地将枯枝插进地里。刹时大风起兮,雾气散尽,眼前出现了个身著灰衣提着竹篓的人。程昱看清楚是谁后反而没什么兴趣了,荀彧意有所指地笑道:“甘道长的狩猎方法倒别致。”
  
  甘始朝荀彧程昱拱手行礼,苦笑道:“唯有这点雕虫小技能派点用长,没想到荀司马深藏不露个中高人呐。”说着抖了抖竹篓,道:“这个阵专门用来捕蛇的,不曾想过让两位大人受惊,甘始向两位大人赔罪了。”
  
  荀彧一步步靠近甘始,甘始垂首弯腰不动,颇有有恃无恐之态。于是,他朝甘始背后望去,典韦的身影缓步出现,朝他们行礼道:“荀司马,程县令,甘道长奉将军之命采集药引,并非有意冒犯。”
  
  荀彧笑得和煦,道:“是彧之过,无心之举坏了甘道长辛苦布下的阵。”
  
  甘始连声称不敢不敢。
  
  典韦恭送荀彧程昱离去,而然后对甘始道:“如何。”
  
  甘始呵呵笑道:“这个捕蛇阵,理论上只能迷惑得了蛇……典都尉,你想要的答案小人回答不了。今天的份量已经足够,我们向将军复命吧。”
  
  ***
  
  寻常人为捕猎而设的阵法无法驱引附近的飞禽走兽爬虫乖乖自投罗网,甘始的阵非人之凡力能成,必有邪路。
  
  荀彧当时起了杀心,奈何甘始早留后手,他对荀彧比了个口型然后揉揉了额头,以曹操之命胁逼荀彧。片刻光景,已是几番不见血的刀光剑影。曹操之毒自有办法可解,捏死甘始也是易如反掌,但都不是当下之机,甘始明白,荀彧也明白。
  
  那么各退一步,相安无事,继续其乐融融。
  
  曹操兴致高昂地回到刺史府,第一件事便是向荀彧“邀功”。他欢快地踏入房门,见到荀彧静静半倚在窗前,垂眸微笑,神色自在闲适,长长的睫毛投影出漂亮的扇弧,不由得心生醉意。
  
  于是敛声穿过帷帐,温言若春水,道:“文若,送你个小玩意陪你解解闷。”
  
  荀彧手里猝不及防出现了一只雪白的长毛兔子,他愕然失笑,如香甜的蜜饴,轻声道:“是不是猎不到狐狸小鹿,就拿小兔子来唐塞我?”
  
  “非也。”曹操含笑解释,“就是觉得这小兔子适合你。那桂宫仙子手里不也养着一只吗?”
  
  哑——,哑——,窗外的乌鸦大煞风景地叫了几声。曹操转头啐道:“去去,哪来的乌鸦,见不得人好氛围!”
  
  荀彧笑意更浓,一边抚摸着兔子柔软的绒毛,一边朝停在枝头的乌鸦睇了一眼,“我很喜欢。”
  
  曹操见此风情直叹,再没比博美人一笑更快意的事了。
  
  “走,我带你去挑挑皮毛,趁入冬前做几身冬衣。噢,对了,奉孝不在,他的你帮他选吧。”
  
  荀彧颔首,“你先过去,我安置一下兔子就来。”
  
  荀彧目送曹操离开后,迅速提笔写了信。甘始的来历,他需要郭嘉帮忙查证一下。近段日子,龙脉的气息弱不可探,而龙珠一直异动不止。当今天子年幼未显真龙之象,若龙珠交于稚子,那双柔弱的双手守得住吗?望了望枝头等候的乌鸦,他不禁失笑自嘲,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解除曹操身边的威胁。
  
  看乌鸦叼走信笺消失无迹后,荀彧才换了一身便服,来到了曹操的寝居处。
  
  恰巧碰见甘始躬身坐于曹操面前,似乎是在诊脉。荀彧本是意态舒暇而来,见此情景笑意渐隐直至冷淡,一言不发地坐于曹操五步开外。
  
  甘始仿佛不知道荀彧的到来,只兀自说道:“曹公头疾之毒已无大碍,这是新配的药方,一日三次煎服,十日即可病除。”
  
  听到头疾之毒,荀彧陡然抬头盯着甘始。曹操忙出言安抚,透着一丝喜悦,“文若不必担心,只是不小心染上的虫毒,甘道长已经有应对之计,喝了药便没事。”
  
  甘始这才似回过神,忙向荀彧行礼,伏身道:“此药已在军营中已试验成功多次,请荀司马放心,甘始万万不敢毁伤曹公之躯。”
  
  短短的一句,却话锋藏机。表面上主动弃牌投诚,实际上废了荀彧的下一步棋。他于曹公有解毒之功,已得曹公信任,这比拿曹操之命当挡剑牌要高明得多。曹操越需要自己,荀彧就越处处遇事掣肘。
  
  荀彧缓缓点头,语声淡漠,“辛苦甘道长了。”
  
  “小人告退。”甘始很有眼色地收拾好医箱,衣摆经过荀彧身边时,突然顿足,无声一笑,泠然生寒。
  
  曹操向荀彧招手,目光炙热,“怎么坐这么远?我知道你不信任甘始,不过目前他还能堪一用,留着无妨。”
  
  荀彧说不出话,只过去用力环抱住曹操,曹操享受着此刻含蓄的柔情,在他耳畔低低叹道:“让你挂心了。”
  
  屋内葡色缠枝生罗帐微微拂动,肖形鎏金炉上笼着一缕缕轻烟,那样的好时光,美得不真切。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27 19:43
  【第十一幕】
  
  昌邑城第一场小雪扬扬洒洒飘下之时,袁术大军直逼陈留。曹操点兵积极应战,这是他急切需要检验青州兵实力的机会。
  
  冬季行军不易,一夜之间原本衰草连天的黄沙道变成了泥泞难行的坑洼地。
  
  曹操回首望云,见荀彧紧紧抓着熊皮大裘抵御寒风,两颊冻得血色全无,长长的睫毛上凝起了白霜。他想开口让荀彧回马车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程昱抬头望望天色,灰蒙蒙的乌云一直压着,不禁向曹操建议:“风雪渐大,道路且难,曹公不如先休息一下等雪停了。”
  
  曹操求之不得,赶紧下令扎营。袁术这仗未打自己先溃败,全因刘表进逼南阳郡切断了其粮道,乐了曹操不废吹灰之力从匡亭一路痛打落水狗,一追快追到封丘。
  
  大营内炭火融融,曹操等荀彧进了帐,立马将其横抱到榻上,那里早命人铺好了厚厚的羊毛毯。他一言不发地解了被雪濡湿的熊裘,替荀彧裹上新的并且干躁温暖的兔毛斗蓬。
  
  “我不冷。”荀彧像布娃娃似的被曹操摆弄半日,终于忍不住开口。
  
  曹操两眼一瞪,继续脱下荀彧的鞋袜,不停搓揉这两截白得仿佛晕了光的小腿,“都没热气,冰得像冻萝卜!我给你端盆热水泡泡脚,脚热了,人才会暖。”
  
  荀彧一时神色怔怔,顺从地把脚泡到热水里。
  
  曹操专心志志地按摩足底穴位,问:“水烫吗?”
  
  “有点。”荀彧低低呻吟了一声,噙着笑,问:“你往哪里摸?”
  
  只见曹操的手不老实地从足底一路游走到大腿内侧,挑逗似地婆娑起最柔嫩敏感的部分,又使了三分力一捏,引得一声以小猫含春的低吟,不禁莞尔,“这么捏,是不是……很舒服?”说着又蜻蜒点水般捏了几回。
  
  荀彧腰身发软,无力地慢慢向后倒去。曹操连忙跟上,伸手往腰那里一揽,立即将人重新扣回身前。
  
  “其实……文若也馋了是不是?”曹操恶劣劣地在耳边吹气,细细小小的气流愈发刺激神经,怀里的人果然呼吸急促起来,“今天我们换个花样如何?”
  
  这种问题自然得不到回应,只因荀彧的脸早染成了胭脂色,紧紧闭着眼,可惜了那泛出湿意的秋水剪瞳。
  
  其实荀彧在人前傲骨峥峥得很,不轻易示弱落泪,偏偏在床上一弄就哭,做疼了哭,弄高兴了也哭,但曹操喜欢。
  
  “闻闻看,是不是跟你人一样香?”
  
  荀彧忐忑地睁开眼,见曹操手里拿了一只海棠花形的红漆小盒,揭了盖子,里头是半透明的芙蓉色凝脂膏,不断散发出甜腻缠绵的香气。
  
  “这是什么?”
  
  荀彧五百年道行活得实其实一直挺单纯,想想也是,他和郭嘉在颖川呆了这么久都没出门逛过,可见宅得很,宅嘛就肯定不会太懂花花世界里头的乐趣。
  
  曹操眯眼笑而不答,只伸指沾起一点凝膏,荀彧的衣襟半散不散地挂着,敞开的衣裳下露出胸前两点小突起,于是轻轻抹了上去。凝膏凉凉的,触肤即溶,荀彧身上也凉凉的,但很快就不一样了。小突起开始肿胀,迅速变得激挺,颜色也变得嫣红艳丽。
  
  这下荀彧明白了,抽着气断断续续道:“不要……”
  
  曹操促狭道:“少了?”
  
  又抹了点直接点在腿间那根半硬着的东西上,不一会儿,逼得它直挺挺地昂起头,溢出晶莹的液体。荀彧气得别过头,但手忍不往下身抚,曹操一把摁住,笑道:“自渎可非君子……”又轻轻拂了拂开始颤动的这根东西。
  
  荀彧呵出气长呻吟不已,挣扎着往被褥里缩。曹操赶紧扯光他衣裳,顺着腰背摸到圆润的臀肉上,将凝膏送进臀间那销魂处,手指在里面慢慢打转搅动。喘息声渐粗,开合的双唇里漏出了更多的呻吟,荀彧身体抖得剧烈,要不是曹操摁着,怕是早滚到地上去了。
  
  “不行了?”曹操又沾了点凝膏,荀彧呜咽着,柔若无骨地缠到他身上,垂眸不语。轻轻抚上脸,湿露露的一片,像被雨水蹂蹫过的落地芙蓉。
  
  曹操醉了,“依你……”
  
  没有哪个人的腰肢柔软得过蛇。
  
  曹操抱起缠在他怀里的荀彧,暗叹世间怎会有此等销魂的肉体,偏这人平常风骨清雅,万万沾不到那个“色”字上。再忍耐不住,他一把托起荀彧下巴吻上去,复又吻至脖颈,舔弄吸吮。吻后更情难自制,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的欲望热烈地纠缠在一起,与帐外挂下的冰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荀彧被这凝脂膏折磨得体温骤然升高,虽没有曹操之炙热,但算是有了几丝暖意,浑身肌肤白中泛红,明艳艳地诱人心神。曹操伏在他身上,又急又快地挺动着,恍恍乎有种错觉,仿佛身下的人变成了蛇在随自己起伏扭动,抵死迎合缠绵着。
  
  他紧紧抱住荀彧,战栗着泄了。荀彧随后一番颤动,也软了身体瘫在榻上。可下身却不见软,仍旧抬着吐出白液的头。
  
  荀彧委屈极了,额间粘着被汗水浸湿的散发,摇头啜泣道:“我……我受不住了……”
  
  曹操喘着气心疼不止,暗骂自己这回玩得有点过火,大军尚在追击袁术的途中,明天赶路怕是有一番苦头吃。一边懊悔不已怎么就色迷心窍了,一边握住荀彧的那根东西套弄,“文若莫急……我帮你再弄出来……”
  
  荀彧似舒爽地吐出口气,腰身不自觉地朝前挺动了一下,又忍不住低低呻吟。
  
  这一场荒唐事闹腾到半夜,荀彧才彻底睡死在榻上。
  
  第二日雪停了,天空澄明,群山如练。曹操大军正快马赶往封丘。
  
  途中开会时,荀彧难得未到场。
  
  曹操一本正经地露出忧色,解释昨天赶路太辛苦荀司马受了风寒。夏侯惇面不改色点头附和,唯独程昱信以为真,关切地问是否问诊军医。咳,程仲德这人就是太耿直了。曹操的头有点痛。
  
  到达封丘后,曹操在巡视周边地形时,悄悄命人把甘始带过来,面有愠色地质问:“你那药太烈了,不是说不伤身的吗?”
  
  甘始扑通一声跪在碎冰地上,欲哭无泪。这药是好药,再好的药用多了肯定还是伤身啊。但这种话心里想想算了,真说出来估计现在他就被喂了狗。
  
  “小人将功补过,这就替荀司马诊诊脉调养一下。”
  
  “免了,他根本不会让你近他的身。”
  
  甘始低下头掩了神色。
  
  曹操来回踱步,甚是焦躁不安。
  
  “这样吧,你先开个安神的方子,等文若睡了,我们悄悄把脉开方。”
  
  甘始吊着的心一松,连声感激道:“小人保证,绝不会再出岔子。”
  
  曹操挥挥手让甘始赶紧滚远点,匆匆折身瞧荀彧有没有缓过来。
  
  甘始的药确实没有任何问题,相对的,反而比普通的助兴药都来得温和绵长。只是荀彧实际为蛇身,无法很好地稳定体温,药力让他处于高热状态,长时间没有降温,这才伤了身。
  
  现在他身披单衣半倚在凭几上,努力想让体温降下来。曹操进来见到这副样子以为荀彧还在气愤恼怒以至于自残,吓得上前抓过皮裘严严实实地裹住他。
  
  “文若你生我的气,也别拿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存心让我难受么。”
  
  荀彧刚散好的热又升回去了,本来没有气的也被硬生生逼出气来。
  
  “闭嘴。”
  
  曹操立马不说话了,假装乖觉得很。
  
  荀彧揉了揉额头,问道:“你们讨论了什么?”
  
  “袁术的兵马脚程缓了很多,开始在这一带迂回。”
  
  “他像狗一样地被我们追了几百里,总要伺机反咬一口解解气。”荀彧轻声笑了,指尖在凭几上打转,看得曹操神思又荡漾开了。
  
  “仲德怎么说?”
  
  曹操收回视线,道:“仲德认为,袁术很可能在封丘这里来个回马枪。”
  
  “确实,”荀彧思索了一会,“这里东、南、西三面地势较高,唯北面低洼, 形成合围之势。”
  
  曹操没有打断荀彧的话,静静等侯下文。
  
  “不如主动设套诱袁术入坑,让他的回马枪有来无回。”
  
  曹操听明白了,这是要瓮中捉鳖,“这事我和仲德元让去布置,你待这里先养病。”
  
  “何必另寻鱼饵,”荀彧吐出的话云淡风轻,却令曹操胆战心惊,“把我放钩上,等袁术来咬。”
  
  瓮中捉鳖势必兵分两路,一路为饵诱敌入坑,一路埋伏在外,一网打尽。饵太小,不足以诱敌咬钩,饵太大一看就有诈。曹操的得力谋士荀彧领小部分兵马镇守后方,曹操则带主力兵马追击,正好骗袁术来偷袭。
  
  “天冷,懒得动。”
  
  这是荀彧最后的话,然后开始真的咳嗽起来。
  
  曹操忙抚背顺气,“我让人煎了药,你先喝了吧。”
  
  荀彧点点头,神色倦怠,“把药搁这吧,明公先和仲德元让办正事要紧。”
  
  曹操默默出了帐,负手望天。
  
  典韦上前请示,曹操肃杀道:“保护好荀司马。还有,让甘始留下,给荀司马看看病。”典韦一时没反应过来,荀彧肯让甘始看病才是见鬼了吧。曹操见此低声骂道:“病人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听什么时候不能听,还用得着孤教吗?”典韦应诺领命。
  
  另一边,荀彧面色晦暗地等碗中的药慢慢散去最后一丝热气,然后他勉力起身把药全倒到了恭桶里,折身躺回榻上似是入眠了。
  
  入夜,曹操已带领精锐兵马准确守在伏击点,恭侯袁术的大驾。
  
  今晚无月,时近中宵,典韦窥探了一下帐内,见荀彧睡得安稳,便示意甘始可以入内把脉了。
  
  甘始自知为荀彧厌恶,还在昌邑城的时候就主动要求留在青州兵兵营当军医,几乎不进刺史府。荀彧的手伸不到青州兵兵营,甘始就不惧性命之危。
  
  这是聪明人选择的明哲保身。
  
  甘始屏息靠近荀彧,走到距离榻前三步时停下了,哂笑道:“荀司马果然早有防备。”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29 14:18
  【第十二幕】
  
  荀彧缓缓坐起身,目光似刀一寸一寸审视着甘始。甘始被这股肃杀之气震慑住,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个正准备张开血口将他开膛剥肚的……说妖怪也不尽准确,因为荀彧与那留侯相似都当得上一句面若好女。
  
  无声无息中,帐顶有一团黑影隐现,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散发出诡异的气息,却因暗夜的掩护而不曾被人发现。
  
  甘始觉察到屋顶黑影的存在后突然似又有了底气,向前进了两步,道:“曹公命小人为荀司马诊脉开方,还请荀司马莫要为难小人。”
  
  噗一声,甘始总有种错觉他听岔了,荀彧似乎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定睛一看还原来的面容,寒意森然并无变化。
  
  然后,一只白晰秀丽的手从亵衣衣袖里探出来,甘始目光微动,大胆上前搭脉。荀彧的手触感柔软冰凉,甘始把脉途中陡然变势,收紧手指,重重拿捏住了妖的命门,猝然生出一股戾劲。
  
  荀彧根本来不及痛呼,这股戾劲已然卸去,但命门还被人扣着,无法使出任何妖力。见此,他霍然睇视甘始,凛冽的眼神恍若洞察到什么,“甘道长果然非同常人。”
  
  “荀司马才是道行高深。”
  
  甘始如传闻所述,是半人半妖之身。其母原本是甘陵一只蜘蛛精,因恋上救其性命的穷儒生,以身报之,产下甘始。然而造化弄人,蜘蛛精与穷儒生丧命于一场离奇大火,唯留甘始幸存。
  
  既然对彼此间的底细心照不宣,荀彧也不再迂回,直接问道:“说出你的目的。”
  
  甘始正色肃穆道:“吾家主人欲与荀司马一叙。”
  
  荀彧神色微变,仰首瞥了一眼帐顶,复低眉看了甘始一刻不敢松懈地扣着他命门的手,隐隐笑了,“我还有别的选择的么。”
  
  “荀司马是明白人。”
  
  甘始不客气地施蛮力拉扯荀彧下榻,荀彧身体尚未恢复,脚离榻刚触地时腿一阵发软,扑咚一声跌坐在地,细细的脚踝露在亵衣外。甘始瞅了一眼,冷冷讥讽道:“荀司马还是把腰挺直点好,不然旁人瞧见了还以为被怎么样了呢。”
  
  荀彧闭目不应,兀自静静休息了一会儿,才勉力站起来。甘始似也不着急,一心听着帐外的动静。只听远处有阵阵马蹄声纷踏而至,中间夹杂了嘶喊打斗声,短兵相接的铮铮声,袁术终于发动了袭击。
  
  典韦尽职守在外面并不知道帐里的情况,只听他在帐外拔刀下令,“保护好荀司马,来者,杀!”外面的场面大概混乱不堪了。
  
  甘始将荀彧拉到帐门口,意图趁乱带人出去。恰在此时,荀彧嘴边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甘始惊悸回首,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喉咙口咯咯响着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腥热的血液喷溅如雨。而荀彧目光飘渺,手里的刀却稳稳地从甘始颈间抽出。
  
  鲜血从刀刃上迅速淌滴落在地上,似开出一朵朵的红杏花。
  
  这一番变故只在刹那之间完成,甘始倒下的时候终于记起一件事了,杀人的时候并不一定需要妖力。
  
  荀彧仿佛在凝视着他,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远的真相。
  
  同时,屋顶的黑影倏忽骤现在荀彧眼前。荀彧并不惊惶,镇定地打量着这团黑影,只是从黑影身上无形而来的压迫力让他全身俱疲,腿脚阵阵发软难以站稳。他努力想稳住越来越战栗的身体,三界五行之中,从未遇上过道行如此不可窥测的妖魔。无怪乎他一开始看不穿甘始半人半妖的原身,皆因其背后有更可怕的主人。
  
  那么,近段日子以来一直盘剧在刺史府屋顶的黑云,曹操额间若有若无的阴邪之气,都有了解释。这团黑影怕是在暗处虎视眈眈了好久,不知意欲何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黑影一定是冲着曹操而来,却因某种原因转变了方向,荀彧的心沉了沉。
  
  黑影阴沉沉地笑了,一团邪雾箍住荀彧的脖子,将其架在半空中不令他倒下,“汝倒令人惊喜。”
  
  荀彧呼吸不畅,语声颤抖,“阁下何人?”
  
  “汝这区区五百年道行的小蛇妖胆色不小,孤的奴隶说杀就杀。”黑影并不理会荀彧的话,“连孤差点也被你瞒过去了,告诉孤,为何汝身上没有妖气?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汝身上?”
  
  原来是这回事……他大意了。秋猎时咬破手指借血点破阵眼,毁了甘始的阵法,没想到甘始把染了他血液的枯枝偷偷呈给了黑影。凭黑影深不可测的道行,无怪能瞧出异常来。荀彧面上保持缄默,手心却冒冷汗,他害怕这个黑影发现龙珠的秘密。
  
  黑影欺身压近,化出黑爪不怀好意地磨擦着荀彧苍白精致的脸蛋,又似觉得少了点什么,黑爪往下一把扯开衣领处,露出形状诱人的锁骨,上面还有曹操留下的红痕。衬得白晰的皮肤愈发勾人欲火,令人忍不住想更进一步啃咬吸吮。
  
  黑影的视线中闪烁出古怪的光芒,他用爪尖划破了荀彧的皮肤,而荀彧仿佛没有痛觉,漠然相视。
  
  “怎么不哭了?”黑影的语气里透了点失望,“昨天晚上不还哭得婉转动听,撩人心弦么……”
  
  荀彧目光刹时凌厉地盯着黑影,黑影反而嗤嗤哂笑。忽地,帐外冲进来一只乌鸦,尖牙利嘴地向黑影发动攻击。黑影转而望向帐外漆黑中闪动着火光的夜色,兵马格斗声渐息,估计曹操已经痛击完袁术凯旋而归。
  
  “呵呵,汝的小伙伴过来救你了呢。”黑影慵懒地随手一挥,将乌鸦拍落,“汝杀了孤的人,这个仇孤记下了。后会有期,小白蛇。”
  
  说着将邪雾一收紧,荀彧呼吸一窒,被扼制得痛苦不堪,额间冷汗直流而下,只是眼眶里不曾有泪光。他看到乌鸦之时心里担忧多于欢喜,他真心希望在这种寒冬腊月的日子,奉孝应该找个温暖的洞穴或者冬眠或者修练,而不是冲出来替他挡灾。
  
  黑影暂时无法奈何荀彧,阴冷地哼了一声,撤回邪雾拎起甘始尸身化烟而散,徒留地上一滩血迹。
  
  荀彧失去支撑再无力气站立,软软瘫倒于地,中途被人揽住了。
  
  来者正是刚历完劫归来的郭嘉。
  
  与此同时,曹操也一脚冲进帐,见荀彧面无血色地昏倒在郭嘉怀里,来不及惊讶郭嘉怎么突然回来的,失声先问:“文若你出什么事了?”
  
  郭嘉冷冷转头,看得曹操心里毛毛的,他挑眉质问道:“嘉走的时候,文若可还是好好的。敢问明公,怎么嘉回来的时候,人就不好了?”
  
  曹操脑子里根本一头雾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回答。而郭嘉似是不想再看见曹操,抱起荀彧往休寝处走去,“这里我会照顾,明公还是先处理后续军务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
  
  无话可说,曹操不再坚持,只向帐外的一干人等下令,无关人士没有召唤不得靠近主帐,违者自己看着办。
  
  天劫对已有三次经验的郭嘉来说没什么压力,他一从天劫的伤痛中醒过来,便心急燎火地奔赴扬州江都,奈何到的时候孙策已经不在,问及相交者皆云奔袁术去也。所以郭嘉才折身反寻袁术,恰巧从乌鸦那里获知荀彧有变故,吓得魂都丢了一半,一路杀气腾腾地冲回来。
  
  几十天没有见荀彧,郭嘉心底积累的思念犹如洪决堤般涌出来,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能说了。四百年道行圆满,郭嘉的妖力成长十分迅猛,荀彧以前就赞叹过要不是有旧伤,奉孝你一定是修行最快的妖。
  
  他默默替荀彧擦拭掉脸上身上沾上的血迹,目光温柔而迷离,低头轻嗅其颈间,“文若的身体还是那么好闻……”
  
  手指滑过胸前的两个小点,那附近有细细碎碎的齿痕,再往的腰间,斑斑驳驳的痕迹更密。郭嘉痛苦地闭上眼,将脸枕在荀彧胸口,听着荀彧噗嗵噗嗵的心跳声,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痒,特别是下面那根东西蓦地就硬了,昏迷中的荀彧似是呓语般地呻吟了一声。
  
  郭嘉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文若你的体温怎么一直这么高……”
  
  于是立即化了蛇身缠缚住荀彧,荀彧无意识地抱住这带给他冰凉感的物体,有多久他们没有赤裸裸地相拥入眠了呢?郭嘉熏熏然地头脑开始发昏,他无法控制住那积累了几个月的强烈欲望。
  
  “文若,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郭嘉知道荀彧听不见,也说不了话,甚至动弹不得。他就喜欢现在时候,文若被他紧紧地缚在身体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不会皱眉不会说胡闹也不会拒绝他。宛若在颖川的那株老石榴树下,闻着榴花香,眯着眼打盹。
  
  想到这里,郭嘉又觉得透不过气。他松开身体,吐出的红信子一下一下地点着荀彧闭合的嘴唇,然后找到一条缝隙伸进去,蛇尾巴灵巧地钻入臀缝中,那处的红肿似还未完全消退,受到一丁点儿的刺激都敏感地收缩着。
  
  郭嘉兴奋又紧张,灼灼的目光里染了一层热烈而压抑的情欲。
  
  到底要不要做呢?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还带着点犹豫地,舔舐着荀彧琐骨处的伤口。自己的欲望处欢乐地磨擦着文若的身体,反正文若也不会知道,虽然是这么想着,但还是……渐渐停了手。
  
  罢了。
  
  若在从前,便是日日无所事事地玩耍缠绵着,无忧无虑,澄净纯粹。
  
  郭嘉重新缠绕住荀彧,陪着他一起入梦。

菊花三弄 2017-06-29 20:01
那个装逼的黑影是谁,我猜他要附身老曹,荀彧要与他展开殊死搏斗了。
那么问题来了,跟荀彧啪啪的究竟是黑影还是老曹?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6-30 19:03
  【第十三幕】
  
  军司马荀彧继续因病缺席会议,这回不带一丝一毫的水份,曹操终于理直气壮地表达了作为上级的关切之情,然而上回他也没多少心虚就是了。
  
  因袁术“突袭”曹军大营,军中医师甘始殉职,尸首在乱军中不知所踪,所以曹操象征性地立了个衣寇冢意思一下。甘始死活曹操不怎么上心,但此人涉及到荀彧,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这人看着粗糙,想问题却很细腻。能让郭嘉在外面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必定是这件事危胁到荀彧的性命了。
  
  如果说甘始是要谋害荀彧,不太站得住脚,因为甘始是主动避开荀彧的。反过来说他是害怕自己小命不保,怎么还会往荀彧身边凑伺机谋害?但甘始确实死在荀彧身边,帐中遗留的血迹和典韦的口供都可以佐证。然后就是郭嘉恰到好处地出现了。甘始既死,危胁不存,为何郭嘉还是匆匆回来?只能证明当时帐中还有第三人,会是谁?
  
  想到自己的军营中潜伏着未知的危险,曹操坐不住了。有必要和荀彧谈一谈,至少得弄清楚昨晚除了袁术“突袭”还发生了什么事。
  
  心事重重地踱回帐中,见军医正刚替荀彧把完脉,曹操瞥了一眼抱着荀彧说悄悄话的郭嘉,转而问军医,“如何?怎么突然失语了?”
  
  军医恭恭敬敬回道:“将军不必忧虑,只是外力导致的暂时性瘖症,静养两日便能恢复如初。”
  
  曹操点点头,示意军医下去开方煎药,自己来到榻边,露出极温柔的笑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荀彧,如日光般耀眼眩目。
  
  荀彧注意到了,也朝曹操露出浅浅的笑意,此情尽在不言中。
  
  郭嘉眼眸微沉,握着荀彧的手腕紧了紧,荀彧反手覆上郭嘉的手安抚,并朝他望去。郭嘉才开心展颜一笑,冷不防地亲了荀彧一口,碰唇即止,笑中透出点得意。
  
  曹操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跟此等幼稚行为计较。悠然自在地上前,躬腰低声询问荀彧,昨晚除了袁术兵马来袭还有哪路宵小混水摸鱼?
  
  荀彧抚着郭嘉的手,似是在斟酌词句。
  
  郭嘉幽幽地冒出一句:“病人嗓子没好呢,曹公就迫不急待来问话了么。”
  
  荀彧瞥了一眼郭嘉,朝曹操苦笑着摇摇头。
  
  “安危之事,文若有何不能明示?”曹操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黑影的事对凡人来说过于惊世骇俗天方夜谭,首先说了曹操会不会信是其一,如果信了那要如何解释黑影 与自己的矛盾是其二,蛇妖的秘密还不想现在让曹操知道是其三。
  
  早上清醒的时候,郭嘉已经问过这些问题。黑影的道行似妖非妖,深不可测,而且他想不出什么妖能给人不可违抗的压迫力。
  
  除非,那不是妖,而是龙。
  
  三界五行皆臣服真龙,称为龙主;真龙在人间即为人皇,是为天子。而黑影并不能感应到自己身上的龙珠,可见他并非真龙。
  
  似妖非妖,似龙非龙,荀彧猛然惊悸,那可能是无法修炼为真龙的蛟。蛟为龙属,却非真龙,性多恶,常与乱世之中为祸天下。
  
  通常,蛟龙现世,意味着真龙已殒。现在,新的龙主尚未诞生。蛟龙又盯上曹操,估计是看到了曹操有称霸一方的能力,借此谋图天下。荀彧摸着胸中藏着的龙珠,苦不能言。
  
  曹操有点儿不满,有什么事连他都不能知道,还偏能让郭嘉知道,何况这事又不是什么私事,于公于理,他都需要并且有权知情。看来甘始的死需要彻底调查,而且必须绕开荀彧郭嘉。眼下,还是乘胜追击袁术为重。
  
  来的时候含情脉脉,走的时候忿忿不平。
  
  徒留荀彧一人兀自失落无奈,帐中静悄悄一片。
  
  茶架边淅淅索索有怪声,郭嘉耳尖,吐了吐红信子,要不是荀彧拉着他的手,他早就窜过去查看了。
  
  “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郭嘉好奇地伸脖子瞅,只见一对毛绒绒的长耳朵从茶架边露出来。
  
  兔子?哪来的兔子?
  
  正好当点心。
  
  但郭嘉的肩膀被荀彧死死地摁住 了,根本动弹不得,“难道文若你养着的?”
  
  荀彧笑着点点头,朝小兔子招招头。那兔似有灵性,察觉到荀彧身边坐着的郭嘉面色不善,怯怯地不肯过去。荀彧拍拍郭嘉的脑袋,似是在说都怪奉孝你吓着它了。
  
  呵呵。郭嘉倏地挣脱荀彧,冲过去拎起兔子的耳朵就张开血口,那兔子竟哭喊出来,“文若救我!”
  
  这下轮到郭嘉傻眼了。
  
  妈的兔子也成精了难道?他疑惑地朝荀彧征询答案。
  
  “年轻人你讲话放尊重点,老子道行可是六百年了!”
  
  啥?郭嘉把兔子拎到眼前左瞧右瞧,“你化个人身出来我就信。”
  
  兔子一脸悲愤道:“要不是曹阿瞒打断我六百年满百的关键修炼,我也不会岔了气受了损伤,估计这两年没法化身了,只能靠文若罩着我了。”
  
  “呵呵,你叫什么?”
  
  兔子眼珠子转了转,三瓣嘴啧了一下,“你先放我下来,半空中吊着,我不能呼吸了。”
  
  郭嘉一把手松开,兔子就飞一般地蹦到荀彧怀里,笑道:“吾名荀攸,字公达。已经和文若拜了把子当兄弟了。”
  
  “放屁!你也配?!”
  
  郭嘉怒了,露出毒牙威胁,“你当文若儿子还差不多。”
  
  “老子六百年道行当人儿子,你怎么不去当人孙子?”兔子在荀彧怀里有恃无恐,气焰颇为嚣张。
  
  “称兄弟我绝不接受,”郭嘉咄咄逼近,“叔侄吧,不然弄死你。”
  
  叔侄和父子有区别吗?好吧,看在惹不起你们蛇妖这种专业杀手的份上,勉强同意了。唉,谁让自己没长毒牙,还一心吃素呢。阿弥陀佛。
  
  郭嘉把惹人烦的兔子精荀攸丢出帐外,让两个小兵照看,回头看荀彧闲不住又拿出地图开始研究军务了,只剩自己无所事事,到处东摸摸西瞅瞅这帐里的各种摆设。
  
  原本是曹操的寝帐,现在郭嘉沾着荀彧的光挤了进来,反倒把主人撵了出去,估计曹操的脸色不太好看。郭嘉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肯定会被赶去小帐睡,心里不免恨恨的。
  
  正心绪烦躁的时候,忽见地上有一只海棠花形的红漆盒,就在茶架和案几中间的缝细里。大概是方才那兔子淅淅索索乱窜的时候翻出来的吧。郭嘉伸手捡起小漆盒,样式小巧别致,打开一看,扑鼻而来的甜腻香味,忍不住沾了点想往嘴里舔舔。
  
  不料荀彧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手夺了小漆盒,一手狠狠打下郭嘉沾了膏的手指,面容严厉似带警告意味。
  
  “这是什么东西?”
  
  显然郭嘉不知道,而荀彧也不会让他知道。
  
  荀彧收了小漆盒心忖这真是作孽,怎么就被奉孝翻出来了。想那晚被这东西惹得欲火焚身,婉转索求了曹操大半夜,荀彧的脸突然有点烫,思索着得尽快让曹孟德处理掉,或者自己挖个坑把它埋了,总之不能让奉孝沾到。
  
  郭嘉没放过荀彧脸上微妙的窘迫,暂时作罢,心思却活络开了,你不说我不会自己去查么。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还不让人碰了,是不是曹孟德送的?
  
  “不就是曹孟德送的熏香,文若你自己乱丢,还怪我乱动么。”郭嘉试探了一句。
  
  荀彧含糊地笑了笑,假装默认了。
  
  郭嘉眸子一沉。
  
  帐外有兵报告:“荀司马,将军说要午时过后出发襄邑,要小的们先过来收拾东西。”
  
  郭嘉替荀彧回了一句:“知道了。”
  
  曹操大军继续追打袁术,大有千年后人们形容的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架势,当然在袁术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浪漫,早把曹操祖宗八代都骂尽了。
  
  上马车前荀彧本想打招呼偷偷把红漆盒子丢还给曹操,见他脸色黑黑的一副老子不高兴谁都别来惹我的样子,自尊心作祟又憋回去了。闷闷不乐地上了马车,靠着窗发呆。车内摆了暖炉,烘得人暖洋洋的,荀彧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他仿佛忘记了郭嘉在另一边一直看着他,眼中藏着团火焰。
  
  郭嘉小心靠近荀彧,然后扯下那个织锦荷包,一摸,果然摸出那个红漆盒子。
  
  “我劝你最好别动。”兔子身的荀攸蹦进马车里,咂巴着三瓣嘴,对郭嘉劝道。
  
  郭嘉沉默不应,打开了盖子。
  
  荀攸叹气,道:“知道这是什么么。”
  
  郭嘉望着荀攸,一副你再多说一句我先咬死你的表情。
  
  荀攸淡定接道:“让人后悔的药。”
  
  郭嘉无声笑了,他的心思居然被一只兔子全看透了,转了个话题:“你既然六百年道行,想走没人拦得住吧。为何一直待在文若身边?”
  
  荀攸咂巴嘴,眨了眨眼睛,“他照顾受伤的我,这恩,我不得不报,不然六百年的修行终是不圆满。”
  
  郭嘉满脸的不信,轻轻吐出两个字,“蛟龙。”
  
  荀攸低低笑了,“没想到骗不过你……”
  
  “你可以接着说。”
  
  荀攸道:“蛟龙欲夺曹操之魄傀儡之,秋猎之时被我阻了。”
  
  “行啊,六百年道行说废就废。”郭嘉嘲弄,“看不出你这兔子精挺高尚。”
  
  “都是有不得而为之的理由,文若……才比较高尚,至于我啊……”他自嘲一笑,“不过是想报仇而已。”
  
  蛟龙现世,终是祸患,必须除之,算是我挟恩拉荀文若下水的。
  
  荀攸不愿多说,然后他把郭嘉手上的红漆盒子轻轻盖上了,用的是毛绒绒的小肉垫。
  
  郭嘉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他说他爱上曹孟德了。”
  
  “这真是悲剧,”荀攸叹道,“你恨么。”
  
  郭嘉摇摇头。
  
  荀攸眯眼笑了,“那还有机会。”
  
  郭嘉挑眉,等荀攸继续说。
  
  “毕竟,你有的是时间。”
  
  一蛇一兔相视而笑,所谓一言知心。

菊花三弄 2017-07-01 17:08
蛟龙号潜水器从马里亚纳海沟返航了!带来大量数据,足以拯救大汉的江山!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01 18:21
  【第十四幕】
  
  曹操一脸严肃地听取完众人陈述,一言不发似在取舍。荀彧在提笔罗列众人建议整理可用信息,沉静优雅如画。
  
  程昱就觉得不对劲。仿佛一切都很正常,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曹操终于开口,站起来指着太寿城道:“袁术喜欢当缩头乌龟窝着城不出,不就凭着太寿城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么。哼,就选那个决渠灌城的计策吧。散会。”
  
  程昱悄悄跟上神色淡淡的荀彧,还未及开口,荀彧已然称瘖症未愈先行休息。程昱苦笑摇头,希望这种日子快点结束。
  
  曹操拎了几壶酒,独自坐在大坝上望着太寿城。他确实不高兴,他都这么掏心掏肺待文若,那个文若,荀、文、若,都未完全信任自己!瓮中捉鳖之计,为了诱袁术入坑,荀彧留在破绽百出的大本营。再完美的计划都可能有意外,他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恶狠狠地屠戮袁术兵马,只想尽快结束以免多生变故。
  
  最后看到了什么,浑身是血的文若昏迷不醒。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第二日怀着愧疚想问问这军营有什么奸细隐患未除,却被道一切与自己无关。是不是只有那郭嘉才能让你安心,曹孟德就是想出份力都没资格?
  
  罢了罢了,以后公事公办,谁管他荀文若安危死活!我曹孟德不伺候了!这世上比你荀文若漂亮的人有的是,比你荀文若有智谋有才华身份地位都无可挑剔的人孤也一样能搞到手。孤不稀罕!
  
  一口酒猛灌入喉,满嘴的辛辣,却很爽快。
  
  忽又想到,已过午后,不知文若喝过药没,瘖症虽不严重,就怕没调养好嗓子落下毛病。又忘了,有郭嘉呢,怎怕没人关心。胸口一阵又一阵泛着酸楚,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将军,居然这么没骨气。
  
  不知不觉,两壶烈酒落肚,曹操纵是海量,也有点微醺了。习惯性地想再开一壶,没有摸到酒壶反而摸到了一只手,细腻冰凉的触感,直教人想摸了再摸,曹操似是想到谁,微微转头瞥去。
  
  荀彧打开了盖子,酒香味瞬间窜入鼻中,轻声赞道:“好酒。”声音还有几分低哑。
  
  曹操一把夺过,先猛喝了一大口,没好气地道:“你一个病人喝什么酒!”
  
  “大战在即,明公也不宜多饮。”
  
  听到这话,曹操嗖地跳起来用力摔了酒壶子,陶片炸裂的尖锐响声纷纷刺入两人的心房。曹操没有再看荀彧一眼,只眺望着远处,发丝凌乱,衣袖鼓鼓,“这里风大,你还是快点回去。我的幕下,养不起久病之人。”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回应。
  
  曹操又不敢低头看,怕这一看硬撑着的冷淡都将漏了气,只是估摸着荀彧应该没有离开。早春料峭,风吹在脸上还是刺骨的冷,这样僵持下去,先倒下的肯定不是自己。心烦意乱间,手腕处被人用什么东西套住了。他怒而抽手,发现原来是个用彩丝编的绳结。
  
  这人坐在这里受着冷风就为了编了个绳结给自己套上?
  
  曹操想把东西脱下来扔了,但仔细看了两眼,不得不承认编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记得小时候父亲去寺里也求过差不多的平安绳结,语气不觉软了软,“你编这东西做什么,难道信了它真能护身?”
  
  乱世之中,谁的刀快,谁的心狠,才是护身符。
  
  “那明公是不信怪力乱神么?”荀彧仰首相望,语意萧索。
  
  这个彩绳乃用蜕下的蛇皮切丝色染而制,荀彧借龙珠之力与之相炼,得存一丝真龙之气。据传,真龙百邪不侵。蛟龙既有夺魄之举虽遇阻而退,那就不能不防。
  
  “你也读过孔子,总该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荀彧双手握住曹操带着绳结的手,逼曹操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信。明公愿意相信吗?”
  
  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一股凄楚和绝望,仿佛只要曹操说不,就能立即把这个人击得灰飞烟灭。
  
  曹操的喉节动了几动,话来回滚了几圈,终是不忍开口。
  
  他把身上的披风扯下,裹在荀彧身上,“文若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明公愿意相信吗?”
  
  轮到荀彧不依不饶了,一字比一字坚定。
  
  曹操满嘴苦涩,心一横重新坐回地上,一把拉过荀彧入怀,咬牙切齿地说:“荀、文、若,你真……真……”哽咽半天又道不出后面的狠话。
  
  这个人,这个人,真是一步都不肯退让!
  
  曹操紧紧抱住这具令他恨不得一口一口吞下肚的身体,双唇剧烈地打颤,“我从不信怪力乱神。”
  
  荀彧颓然闭目,似被抽空了力气,刹时垂下手,曹操捏起荀彧的下巴吻了上去,直到咬破了唇才罢休。
  
  “我信你。”
  
  荀彧浑身一个痉挛,曹操拍拍他的背,长叹息不止。
  
  当初,是他自己一心想得到荀彧,用尽心思讨好。
  
  曹操想的是,落花流水的年华里,当然要享受最好的,不枉来过这尘世间短暂的一遭。荀彧那时有了郭嘉,但曹操不在乎,美人要身不论心,他知道自己很卑鄙,慢慢圈在手里养着,就是金子也能给融了。
  
  但到底还是太年轻,心窝处的感情,明明只懂了一半也能无畏无惧地走下去。现在他尝到苦了,哪有什么论迹不论心,陷进去了分明都是贪婪的,岂容得有一粒沙子糊眼。
  
  这种痛苦,纵是至亲至爱之人都无法诉说,只能自己扛过去。
  
  这样一想,曹操有那么一丝谅解荀彧的缄默,荀彧的欲说还休。
  
  “下次遇到危险,不要再瞒着我……”曹操的嘴轻轻啄着荀彧的额头,“这个绳结我收下了。”
  
  荀彧偎依在曹操怀里,似是弱弱地说了什么,太轻微了,这大坝上的风猎猎而过,把声音都掳走了。
  
  曹操不在乎了,待他能听到的时候,自然都能听到。
  
  ***
  
  天还未亮,曹操随意洗梳了一番,便匆匆离帐奔去验收决渠灌城的布置是否妥当。荀彧也想同去,被曹操拦了,让他好好睡着吧,这种水利之事不需要军师亲临现场操心。
  
  荀彧只得闲坐在案边抚摸着早已印在脑海里的汉室地图,又觉得冷顺手搭了件夹袄在身上,支着头似寐非寐。
  
  郭嘉蹑手蹑脚地溜进来,敛声屏气似是怕荀彧发现。待接近不足一尺时,荀彧蓦地睁眼,并不惊讶,轻声笑道:“又想干什么坏事。”郭嘉低头不动了,荀彧伸出手,郭嘉才高高兴兴拉了手坐下来,在席上来回晃动着脚。
  
  荀彧忍不住打了一下郭嘉的腰,并摁住那乱动的腿,“说了少次,你的坐相怎么还不改改。”
  
  “公达不见了。”那只闹腾的兔子突然消失了,郭嘉道:“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既没影也没留信。”
  
  荀彧笑笑,拔弄了一下烛花,“他大概探到蛟龙的去向了。”
  
  “蛟龙从龙属,非我们这种妖能相抗衡。就算公达有恩于曹公,那也应该让曹公还恩,更何况公达与蛟龙是私仇,为何文若还答应跟公达联手?”
  
  荀彧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奉孝喜欢颖川吗?”
  
  郭嘉不假思索道:“当然。”
  
  荀彧继续诱道:“喜欢颖川哪里?”
  
  太多了。郭嘉被荀彧温柔的目光注视,心潮澎湃,他滔滔不绝地从老石榴树一路讲到私塾里顽固的老先生,每句话都是他和文若一起走过的路遇过的事。郭嘉的世界中,处处有荀彧的身影。
  
  荀彧越听笑得越温柔,他自己都不曾记得清的琐碎事,都在郭嘉的记忆里熠熠生辉。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奉孝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自己身上。
  
  郭嘉说着说着似是痴了,喃喃问:“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荀彧摇摇头,轻轻婆娑郭嘉的脸,“三百年的日子,岂是一朝一夕能讲完的。”
  
  郭嘉居然有点腼腆地笑了。
  
  “那奉孝喜欢洛阳吗?”荀彧又抛出一个问题。
  
  “不曾去过,谈何喜欢。”
  
  说完,郭嘉脸色一沉,似是猜到什么,盯着荀彧不语。
  
  荀彧还是那低低柔柔的声音,总能令人不自觉地陷进去,“如果有一天,我们在颖川的那株老石榴树被人砍了,你会怎么做?”
  
  “必定找出那人杀之后快。”郭嘉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文若呢?”
  
  “自然也是一样。”
  
  荀彧把头搁在郭嘉肩上,目光里流溢着决绝,“我以前只见过颖川,所以颖川就是我的一切,我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始于那地。现在,我见到了天下,执子做了局中人,我的眼里不再仅仅只有颖川的一切。奉孝不是说想知道人间的万千滋味么,那只有亲身尝过才能明白。”
  
  荀彧顿了顿,语意中含了点自嘲,“奉孝,我已经入了局。”
  
  郭嘉激动地推开荀彧,恨恨叫道:“就算你助曹孟德平定天下,这天下还是凡人的天下,跟我们有何干系?!”
  
  荀彧的神色肃穆庄严,他抬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双唇轻轻开合,仿佛在对郭嘉细语,仿佛又没有开口。
  
  四海天下,皆是颖川。
  
  奉孝,有朝一日你应该试着执子入局,去感受一下这一片江山如画。颖川无情,因你有情;天地无情,也因你有情。
  
  荀彧平静地凝视着郭嘉,在他的手里放入了一枚棋子,案上摊着一张汉室疆域图,然后提起郭嘉的手,将棋子重重下了颖川所在处。
  
  郭嘉收回手,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空空如也,却又无比沉重。荀彧又拿起了一枚棋子递到他面前,他恶狠狠地一巴掌拍下了荀彧的手。棋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一直滚到了视线外。
  
  “你一定要和蛟龙斗到底?”
  
  荀彧只是笑着,一字一句说很慢很坚定,“不是和蛟龙斗,是不管谁拦在路上,我都一视同仁。”
  
  这是荀彧选择的路,也是曹操一直在走的路。
  
  郭嘉的目光重新移回地图,那黑色的棋子静静地压在颖川郡的位置上,在摇曳的烛火中,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那正是他们开始的地方。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02 22:06
  【第十五幕】
  
  正当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山河尽是姹紫嫣红,背阳坡上的杜鹃成簇成簇地相拥绽放,翩翩彩蝴飘然飞于丛中。
  
  曹操的心情犹如这一番春色,袁术因太寿之败狼狈地退到了九江郡,兖州之危彻底解除。于是纵马踏青,携美而伴,好不快活。
  
  “文若啊,你那只兔子怎么不见了?”
  
  本来也没注意,今天看见草丛里探头探脑的野兔,就记起来文若从军路上把自己送的那只兔子也带着,好一阵子不见他抱着逗趣了。
  
  荀彧收了鞭子,任马信步而行,朝远处眯眼望去,“大约是被春光迷了眼,小兔子跑了明公不会怪我吧?”
  
  曹操顺着荀彧的视线一同望去,发现是两只野兔在灌木丛“打架”,哑然失笑。
  
  咳,看不出来一本正经的荀彧还挺会讲笑话,而且居然带点颜色,境界非一般人可比拟。看着看着,曹操的心就有点热了……好在他还有点理智,光天化日的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
  
  曹操呵呵笑着,“跑了就跑了,我再给你抓一窝。”
  
  荀彧想了想荀攸和郭嘉在帐里蛇兔两个上窜下跳大战三百合的聒噪场景,暗叹孟德你还是饶了我吧,一蛇一兔已经快烦死他了,还再来一窝……真不如让奉孝一口一个当点心吞了干净。
  
  “说到这个,奉孝怎么也不见了?”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出门几日踏踏春散散心,但是显然不能令曹操信服,“文若你可别骗我。”
  
  荀彧侧目一脸纠结的曹操,叹息道:“奉孝大概生我气了。”
  
  “稀奇事啊。”这郭奉孝在人前怼天怼地,只在荀彧面前装小白兔,居然会生荀彧的气,曹操一脸的不敢相信。
  
  荀彧嘴边的笑意幽深,轻轻踢踢马肚,让马儿小跑起来。
  
  他知道,郭嘉需要点时间去想明白。有些事谁逼都没有用,郭嘉更是如此。
  
  曹操见一眨眼的功夫,荀彧都跑出百丈远了,急忙一挥马鞭跟上,“文若你也想跑么?!”
  
  荀彧没回答,朝曹操浅浅一笑,又加了一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曹操也笑了,如影随行。
  
  ***
  
  兖州新的治所设在了鄄城,传说中的上古神地,至今仍有神灵庇佑的事迹流传,那雷泽之处即是神祉。曹操东进徐州伐陶谦,后方大本营全权交予了荀彧。
  
  一人在前冲锋陷阵,就必须把他的后背托付于另一人守护。而荀彧正是那个令他有绝对的自信相信,他就是死伤口也永远在胸前的人。
  
  这也是他们自相遇以来第一次因战略性需要而不得不分离,到了往后,这种分离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走完他们想要走的路为止。
  
  曹操扳过荀彧的身体,让他枕在自己的胸膛上。顺着背脊一路摸到股间,皮肤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汗,湿湿润润的手感更觉香腻丝滑。荀彧双眸微合,微微小喘,似被曹操有意挑逗的爱抚又升起欲望。
  
  “那个小红漆盒呢?”曹操翻身压上去,故意蹭着荀彧的耳后敏感处,“难不成这死物件也长了腿跑了……”
  
  荀彧怕痒似的向前一缩,轻声笑道:“扔了。”
  
  海棠花形的小红漆盒自下了马车后就消失了,明明之前妥妥的收在荷包里,荀彧当时有怀疑过是不是被郭嘉顺走了。然而看郭嘉毫不知情的样子,也没惹出什么事,荀彧又放下疑虑暗暗松了口气,大概真的是哪里弄丢了吧。
  
  “该罚。”
  
  曹操使了点劲咬啮荀彧的肩膀,引来一声轻微又急促的呻吟,细细瞅去,果然眼角带了点晶莹。
  
  荀彧深深吸了口气,将曹操的脸别开肩膀,曹操立马又贴了上去,这回一直咬到胸前的两点红晕处,力道有点重,不禁想挣扎着躲开。
  
  “我想睡了……”含含糊糊的声音传来,压抑着浓浓的情欲,根本不像是在拒绝倒像是在催促。
  
  曹操两根手指没入股间,来回抽插,不时地深深插到指根,带出一股股湿露露的液体,低低笑道:“不做完你睡得安稳么……”说着起身一挺,将自己胀得发紫的那根东西顶了进去。
  
  虽有开拓过,但荀彧还是被突然的冲撞弄疼了,微微皱着眉,双手紧紧抓上曹操的背,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回不让你跑了……”曹操一边来回顶动着,一边抚弄荀彧的翘着的那根,“我可都要讨回来……”
  
  荀彧低低喘息,将曹操抱得更紧,股间那处一阵收缩。曹操冷不防被这么一勾引,猛地一撞,连带身下之人因这一撞被推到榻边,啊的一声低呼。
  
  “你今天……似乎……”曹操捧起荀彧的脸,蓦地笑了,“意外的敏感……”继续有节奏地挺动,夹杂了一丝莫明的兴奋。
  
  荀彧闭眼吻了吻曹操透着点主动索求的意味,身体因这般情动又开始发汗,却带走了更多的温度,摸起来更凉,“大概是因为你要走了……”
  
  曹操不应,抽插的速度明显加快,令荀彧呼吸渐促,张口直喘再也发不出一言,而下身的欲望叫嚣着想释放却被人一手箍紧了。荀彧再不能忍,呜呜咽咽地睁开眼,含泪望向曹操。
  
  “孟德……”
  
  曹操被这一声缠绵的呼唤催得一下子泄了出来,不甘不愿地松了手放过荀彧,待荀彧发泄完后抓着他的肩膀摇晃,试图摇醒因筋疲力尽而双目有些失神的荀彧,“守好兖州,等我回来……”又觉得不太够,补了一句,“遇到危急之事记得通知我,我立马能赶回来。”
  
  荀彧靠在曹操身上,闭上眼睛,似是困倦极了,隐隐约约好似吐了个嗯字。
  
  曹操轻轻拍着他的背,终是不舍地叹息,“睡吧……”
  
  ***
  
  郭嘉这几日一直盘在树上无精打采地想心事,树林前有一个湖泊,白鹤偶尔掠过水面,引起阵阵涟漪。宁静的午后,好似曾经的旧时光。
  
  半睡半醒间,他忽有感应似的低头望去,荀彧正站在树下朝他浅浅的笑,带着暖暖的阳光味,烘的人浑身筋骨都舒畅。
  
  荀彧招招手,张开胸怀,郭嘉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高高兴兴地跳下去扑到他怀里,蛇身紧紧缠住手臂,脑袋搭在肩膀。
  
  “怎么闷闷不乐的?”荀彧摸摸郭嘉的头,“想找奉孝帮个忙呢。”
  
  郭嘉撇撇嘴,听到荀彧说找他帮忙,眼中一亮,“什么事?”刹那间将之前满脸的不高兴都丢到九霄云外。
  
  荀彧笑了,取出衣物盖在郭嘉身上,郭嘉不情不愿地变回人身穿戴整齐。
  
  “我打算修复兖州的龙脉,需要一个守阵人。”
  
  郭嘉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分析道:“为何不等真龙现世让他自己来修复?提前借龙珠之力修复龙脉,势必引起蛟龙的注意。还是说文若你……”
  
  “是的,我想引蛟龙主动过来,送他一份大礼。”
  
  与其被动地受蛟龙影响,不如主动出击,实力悬殊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蛟龙自负,越是轻蔑他们,他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这妥妥的是要搞事啊,荀彧很少做冒进之事,恐怕早有谋划。郭嘉顿时来了兴趣,他的血液里隐藏着一股乖戾之气,越是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对手,越能令他产生挑战的斗志。这点荀彧一直清楚,只要奉孝能想明白,有朝一日,万里江山都将是他掌心的棋盘,无人可匹敌。
  
  “知道前面的湖是什么吗?”荀彧的目光深幽,宛如窥见了千百年前的大荒时代,“雷泽,这里就是雷泽。”
  
  自盘古开天劈地,这里便一直有神明栖居,龙首人颊,腹能鼓雷,虽后不知所踪,但留一石于湖底,以镇四方妖魔。若能借其力,设阵困住蛟龙,未尝不能将之击杀。
  
  所以它是最适合当蛟龙的埋骨地。
  
  郭嘉摸着自己的下巴,似有一丝玩味之色,会意一笑,“公达肯定也回来了吧。”
  
  “当然。”荀彧笑得有些狡黠,罕见的调皮神情,“毕竟他报仇心切,而我们只是添把火。”
  
  郭嘉点头附和,“龙脉我们来修复,雷泽之阵他来布置,完美~”说着上前走了一步想近距离看看雷泽,荀彧一手拦了,“再往前,就算是真龙也得现形,何况我们这种妖呢。”
  
  在荀攸未在场的时候,荀彧郭嘉已经把重头戏安排在他头上了。雷泽布阵岂是动动嘴皮子瞎几把画两个圈能搞定的事?等荀攸想骂人的时候,只能看见荀彧和郭嘉双双化成了蛇一扭一扭溜得贼快。
  
  而那骂“人”的“人”字也终是化成了风,吹到不知哪个角落里生灰了。
  
  其实也不能怪荀彧郭嘉不搭把手帮一下,雷泽布阵需要维持原身,不能化人形操作。而此处灵气聚集最适合修炼,经常吸引白鹤过来进进修镀镀金,蛇鹤天生又不对盘,属于八字犯冲无解。真打起来,确实没法布阵。
  
  无可奈何地认这劳碌命,荀攸气得兔嘴巴快裂成八瓣了,恨恨地憋出一句:“妖缘差说得就是你们这种蛇!”
  
  于是鄄城开始了足足一个月的异象天气,城中四处流传怕是兖州要变天了。谣言愈传愈烈,既不利于兖州的治理,也容易动摇曹操在前方的军心,屋漏偏逢雨,东郡送来的急报程昱读过后惊得血色全无,焦头烂额地奔去找荀彧商量。
  
  此时荀彧已经将兖州七处断裂的龙脉修复如初,并且把新接好的龙脉悄悄迁至了雷泽,光脉顺着接好的龙脉汩汩而流,所经之处雨水充沛欣欣向荣。郭嘉在阵外守了一个月,早已筋疲力尽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等荀彧一结束就钻了被窝呼呼大睡万事不管。而荀攸在雷泽的布阵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只待引诱蛟龙入坑。
  
  程昱一见到荀彧,抓了他的手就往议事厅带,“文若,东郡急报,陈宫伙同张邈反了……”

菊花三弄 2017-07-03 18:52
可怜,原谅色的奉孝QAQ~
这是陈宫哪一次反啊?我感觉陈宫反了好几次……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03 20:17
  【第十六幕】
  
  刘翊一副见老乡的亲切笑容在席下朝荀彧打招呼并行礼拜见,端的是颖川仕子一贯的自矜与气派。他是被吕布遣来诈荀彧的,既然使诈,当然得装得如兄弟般亲近,才能令人不设防备。不然那老话怎么讲,捅自己两刀的都是之前信誓旦旦说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主座上的荀彧亦是一派和煦,尽地主之宜,还真像是老乡相见,泪眼问故地安好。年纪轻轻的,进退有度,无可挑剔。刘翊有点惋惜,这么个清贵公子,理应在天子身边奉侍,极适合诸如守宫令这种职位,每日整理书画,为天子备纸研墨,干干净净,不用跟随虎狼般凶煞的各路诸侯辗转于乱世。
  
  不过刘翊似乎忘了,他自己投靠的吕布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认董卓为父后,又翻脸弑之,轻狡反复,绝非良木。
  
  一番客套过后,酒也喝了,佳肴也品了,诗词也赋过了,该说说正事了。刘翊的意思很明确,说吕将军人好心善特地来帮助曹将军打陶谦,因为其人特别热情心意特别真诚,现在已经赶到东郡了,希望荀司马能继续尽地主之宜,好好招待一下吕将军的兵马,大鱼大肉嫌奢侈的话,三菜一汤还是需要保证的。
  
  荀彧面上依旧笑得端正典雅,心里冷讥这帮子唯利是图的墙头草,当谁都是冤大头么?陈公台能相中吕奉先,不就是因为吕奉先打架斗殴厉害关键还没脑子,人勇无谋这种最好拿捏了。
  
  吕布威名,早在董卓祸乱洛阳长安时,如雷贯耳,鄄城众人听到刘翊说铁戟温侯兵临东郡了,纷纷交头接耳,兖州可挡不住西凉兵的马蹄,更何况曹操远在徐州,没留什么兵马给荀彧。
  
  荀彧抿了抿杯中的酒,轻轻放下杯子,扣在案上的声音并不响,但足以令众人肃目。刘翊目光殷切中泛着寒意,暗道荀彧你今天识相点同意最好,待事成之后尚可考虑留你一命,不枉老乡一场 ;不同意那便陪着曹操一起死吧。
  
  “吕将军千里迢迢赶来,彧自当遣人好好招待。”话一出口,程昱差点拍案而起,刘翊暗自得意,众人不解其意保持沉默,然后荀彧又和和气气地接了一句,“彧已派东郡太守夏侯惇去亲迎吕将军了,子相觉得如何?”
  
  刘翊冷笑,当真是有骨气。好,很好,你荀彧的骨头够硬,可是吕布的画戟照样能把你戳个血窟窿。话不投机,刘翊忿忿告辞。
  
  程昱一拂袖子,怒道:“当真是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了!”
  
  荀彧叹气,手里寡兵,确实只能被人当小绵羊。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就算送到曹操手里,青州兵又岂是一夜能飞回来的?
  
  不论如何,兖州都必须守到曹操回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报!”
  
  荀彧示意把军函呈上来,打开一看,脸色一沉。程昱忙问何故。豫州刺史郭贡也帅众过来凑凑热闹了,不日即达鄄城。
  
  来得真好啊。
  
  荀彧想,原来不光自己搭戏台子唱唱蛟龙那出戏,陈宫更搭了个跨州戏台,拉着他们唱一出有去无回。索性一起收拾了,图个痛快。
  
  ***
  
  雷泽之畔的阵法已经布置完毕,荀攸两眼熬得通红,额头那一小撮兔毛都快秃了,想到暂时告一段落,不禁瘫倒在地上望着浩瀚的星空发呆。
  
  埋伏诛杀蛟龙这个计划,并不是跟荀彧一时兴起的念头。他研究了雷泽整整四年,甚至绝望过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因为蛟龙不可能乖乖进套,被你一个死阵困住。
  
  直到他遇见了荀彧,荀彧说他有办法引蛟龙入阵,虽然不清楚荀彧怎么做到修复并迁移龙脉的,但是这一场合作,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荀彧是个好伙伴,稳妥有谋,善解人意,与他共事那叫处处闻弦知雅意,事半功倍,皆大欢喜。
  
  荀攸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清香气,侧首远远望去,荀彧正向他拱手。
  
  “抱歉,现下不便靠近雷泽,只能请公达出来一叙。”
  
  “哪里哪里。”靠近雷泽就得现真身,虽说都是妖没什么不好意“坦诚相见”,不过荀彧的脸皮还是薄了点。
  
  “兖州生变,蛟龙之事恐要请公达多多担当些了。”荀彧惭愧地朝荀攸致歉。
  
  “文若何须如此,”荀攸笑了,“你都帮忙把饵挂在钩上了,难道还怕我不会垂杆吗?”
  
  雷泽与蛟龙一会,必是场恶战,荀彧担心的是控制不好危及鄄城之守,那真是落到雨打风吹去的境地了。荀攸知道荀彧的未尽之意,只是本就是以三分胜算进行的一场豪赌,谁都不想输个精光,尽人事,听天命吧。
  
  “先回去吧,”荀彧作了个请的手势,“公达也一个月未合眼了。”
  
  荀攸跟荀彧回到住所,瞧郭嘉不知何时趴在台阶上睡得像条死蛇,幽幽感慨,“这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随便往哪一躺都能睡得香。”
  
  “这阵子辛苦他了。”荀彧小心抱起郭嘉,往屋里走。
  
  荀攸兔子身一蹦一跳跟进,动了动长耳朵,“我看他精神得很。”说着纵身一跃,直接踩上郭嘉的脸,“让你装睡!哼!”
  
  郭嘉翻身从荀彧怀里落下地,拎起荀攸的耳朵直吐红信子。荀攸挥开这烦人的红信子,道:“年轻人注意一下仪容仪表,学学人家文若,那叫招人喜欢。”
  
  “你这兔子精嘴巴裂三瓣,仪容仪表也不如何!”
  
  “呵呵,老子化人身的时候,可是玉树临风,守正持重,不知令多少闺房女子为我写诗为我相思。”荀攸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嘉,“你就不行了,长这德性,还不把人家美人吓得花容失色。”
  
  还真得承认荀攸说的不错,美人只要品味正常,心理不变态,都会喜欢洁白的小兔子,怎么可能选一条凶神恶煞的小青蛇。
  
  “就你还有人喜欢?哪个姑娘眼瞎了?我帮她治治。”
  
  荀攸嘿嘿笑道:“还真有个眼瞎的。”而后敛了笑,长叹息一声,无尽的悲怆之意。
  
  荀彧拍拍郭嘉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些,“奉孝,雷泽之事需要你和公达合同进行了。”
  
  兖州诸城在一夜间纷纷倒戈迎接吕布,只余鄄、范、东阿三城未叛,可以说,曹操在徐州还没捞到实质性的好处,先快没了兖州老家的底。郭贡兵压鄄城,来势汹汹;荀彧孤弱无援,危在旦夕。
  
  郭嘉一拍胸脯,昂首对荀攸道:“现在正式宣布,我郭奉孝是雷泽的总指挥,公达你乖乖听令吧。”
  
  “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荀攸咂巴着兔嘴,不紧不慢地道,“嘴边没毛,办事不牢。”
  
  郭嘉正要反讥,发现荀彧脸色变了。荀攸竖起兔耳朵心中一算,脱口叫道:“来得真快,蛟龙已经进入鄄城了。”
  
  “很好,那便开战吧。”郭嘉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底涌动着异样的光彩,“公达,我们先去雷泽。”
  
  荀彧目送郭嘉荀攸离开,然后一路登上鄄城城墙,远处山头有蜿蜒的篝火在燃烧,那正是郭贡的军队驻营处。
  
  程昱和夏侯惇也上来了,每个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仲德你猜,这郭贡打算什么时候攻城?”
  
  程昱一愣,见荀彧并不像是开玩笑话,略思索了一番,“想必他还在惦量中。”
  
  还在惦量啊,荀彧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笑意,那便未尝没有转机。
  
  “报!”
  
  夏侯惇转头,“说!”
  
  “郭贡求见荀彧。”
  
  荀彧的笑这才彻底浮现于眼角,在夜色中犹如那轮明月。
  
  ***
  
  雷泽湖畔,蛟龙眼中闪烁着莫明的怒意,他震惊于兖州龙脉的突然修复,要知道,早在中平六年灵帝驾崩后,汉室再无真龙之脉。灵帝留下的那两个黄口小儿,已经丝毫不存龙气了。也就是那时,他暗暗操纵了董卓,开始祸乱洛阳长安,并毁坏了汉室十三州的龙脉。
  
  真龙居然出现在兖州,蛟龙不知是喜是忧,因为他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找出真龙扼杀在其尚未成气候之时,还因为待真龙修复所有龙脉拥有力量之时即是他亡命之时。
  
  “汝等小妖,倒是摆了个好阵法。”
  
  蛟龙看穿这雷泽周围布了阵,并未踏入阵中一步。他只是悠然悬在树顶之上,睥睨着郭嘉荀攸。
  
  “告诉孤,谁修复了龙脉,或可放汝等一马。”
  
  郭嘉大大方方向前一站,这一站位很微妙,既不是在雷泽布阵中,但又恰恰卡在雷泽神祉的边缘,属于前进一步可入阵自保,后退一步可化蛇脱逃湖中。
  
  蛟龙嗤笑,“汝以为雷泽神祉真能救命么……”瞬间闪至郭嘉眼前,黑爪正欲掐其喉颈。而郭嘉似有意为之,顺势迎身送上,蛟龙不解,但还是掐住了他的喉颈。
  
  荀攸在一旁看得焦急,因为蛟龙一直游离在阵法之外,他们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郭嘉抓住了。
  
  当蛟龙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牵制住时,郭嘉突然发力将其带入了雷泽湖中。
  
  那才是雷泽之中真正的阵法所在。
  
  蛟龙惊讶地看着自己被一条青蛇缠住拉入了雷泽,他也被迫化而为蛟身。
  
  “倒是大意了,汝颈间居然挂了这东西……”
  
  郭嘉的脖子上挂的是荀彧为他编的用龙珠炼化过的绳结,用以抵挡可能发生的危险。
  
  “然而,这阵并不能困住孤。”
  
  郭嘉勾唇一笑,丝毫不惧,“未必。”
  
  荀攸恰在此刻启动阵法,雷泽之水瞬间涌起巨浪,从中心向四周散开,露出了湖底巨大的雷神之石。
  
  蛟龙甩尾犹如千钧之力,被撞到的郭嘉一下子飞出百丈外,瞬间消失于雷泽之浪中。荀攸顾不上寻找郭嘉的身影,他按部就班地一个接一个启动阵法。
  
  整个鄄城刮起了妖风,天际中隐隐有闪电劈过,远处开始响起滚滚雷鸣。
  
  荀彧抬头望望天,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闪电划过时照亮了一下黑压压重得似要往下坠的云层。站在城墙上的程昱夏侯惇沉默地望着荀彧孤身一人骑马出城,奔向郭贡大营。
  
  雷泽之水因蛟龙的剧烈扫尾而溢出其范围,再不尽快收手,怕是要水淹鄄城,那荀彧真是不战而败了。
  
  郭嘉逆游而上,再次靠近蛟龙。他扯下绳结,催动那一丝真龙之气狠狠拍向阵眼所在的雷神巨石。蛟龙受阵法牵扯,一时漏过了郭嘉之举。然后天空中引下一道雷电,那是雷神巨石受真龙之气催动而引下的,神力落下的雷电任是蛟龙再自负也不敢硬吃。荀攸又启动了一个阵法,蛟龙冷不防向后一摔,雷电恰好擦过他的身体,痛得他撞向了雷神巨石。
  
  郭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荀攸大喊:“公达快收阵,水要淹鄄城了!公达?公达?!”一声比一声震惊,一声比一声愤怒。
  
  然而蛟龙并未死,只是折断了龙角。荀攸不甘心,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放过蛟龙!所以,他继续疯狂地牵动阵法,眼中迸射出森森的仇恨。
  
  鄄城下起了暴雨,周边的水渠流量猛增,隐隐有发洪之象。程昱立马命人加固大坝,心里不断祈祷这雨可得赶快停下。
  
  郭贡望向荀彧,见此人依旧坦然自若,不禁笑问:“你说,这雨停得了么?”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04 20:19
  【第十七幕】
  
  翌日。
  
  郭贡与荀彧一同出帐,郭贡亲自替荀彧撩起帘子,荀彧微微瞅了他一眼。郭贡抬头望向正在缓缓东升的旭日,隐隐生出一股惆怅感。
  
  鄄城的雨还是在半夜停了,如同它来得蹊跷,止得也怪异。有荀彧这等人才替曹操守鄄城,郭贡不得不萌生退意。吕布到底是恶狼,无情无义,而荀彧或可一交,至少他不会翻脸不认人。
  
  “今日一别,不知何再会,荀文若,我们各自珍重吧。”
  
  郭贡的话说得着实诡异,不过秉烛夜谈了一宿,他竟以故旧相别之情道别。荀彧面上毫无反应,客客气气地朝郭贡拱手,然后折身上马,轻松回到了鄄城。
  
  程昱夏侯惇见荀彧平安归来,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听闻郭贡退兵去也,不禁如释重负。鄄城之危暂时解除了,但范、东阿二县还在蠢蠢欲动。荀彧恳请程昱即赴此二县游说,稳定人心,程昱肃然领命立马出发了。
  
  荀彧交代完了各处事务,终于坐下喘了口气,他现在才稍有余力思考蛟龙的事。昨日暴雨始因雷泽之战,后阵式渐收,雷泽再无异动。根据乌鸦的报信,郭嘉荀攸已安然脱身。只可惜蛟龙未死,逃出了雷泽。
  
  他们这次的失败,怕是会遭到蛟龙日后更激烈的报复,只能祈祷折角之蛟的力量不再如往昔般可怕,给他们存几分反手之力的机会。
  
  不过眼下,还是先看看奉孝和公达的情况,乌鸦的报信内容过于简单,荀彧十分不放心,隐隐感到哪里不对劲。
  
  他先是回到住所,婢女们皆言未曾见到郭公子归来。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甚至寻觅了一下屋顶的房梁,确实郭嘉荀攸也没在上面乱窜。
  
  “乌鸦。”荀彧轻声召唤,“带我去找奉孝。”
  
  乌鸦盘桓在空中,哑哑向荀彧致意,然后择了一个方向飞去。
  
  ***
  
  郭嘉和荀攸现在正泡在雷泽湖中,昨晚场面差点失控,硬生生收回阵法的反噬力差点要了他们的小命。
  
  荀攸双目失神,了无生趣地任由郭嘉叼着,在湖里慢慢游向岸边。可他们游了好久都到不了那近在眼前的湖岸。
  
  “奉孝,别费力气了,浮着吧。”荀攸木然地动了动唇。
  
  郭嘉松开口,把荀攸背到自己蛇身上,“我们这是被雷泽困住了吗?”
  
  “借了雷神之力劈蛟龙,你以为不用付出点代价么……”
  
  荀攸的声音飘飘乎乎,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昨晚,他无视愤怒的郭嘉,一意孤行欲献己身之命与蛟龙同归于尽,但他最后还是收了手。
  
  并不是他突然畏死惜命了,而是郭嘉死死咬住他身体的眼神,既不带着恨也未有责怪,仅仅是充满了哀求,同时随着哀求变得凄切,咬着他身体的力反而渐渐弱了。
  
  这条倔强又聪慧的蛇啊,荀攸对郭是充满喜爱的,可还是太年轻了。做起事情来张牙舞齿锋芒毕露,认定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弃的道理,对他的爱情也是如此。但年轻又有什么不好呢,每个人都年轻过,能为一点点爱恋飞蛾扑火无怨无悔。
  
  就像——曾经的自己。虽然那个曾经不过五六年光景,荀攸觉得比他的六百年走得还要疲惫困苦,还要漫长难熬。
  
  鄄城必须守住,这是荀彧作为兖州牧曹操的代理人无法逃避的责任。但对郭嘉来说,鄄城不能被淹,并没有多少大道理——他的心思很简单,因为荀彧不能败,所以他必须拼死也要保护鄄城安然无恙。
  
  荀攸恰恰不忍伤害这样纯粹的郭嘉,为了他的爱情义无反顾。
  
  文若啊,你真是找了个好“师弟”。
  
  错失一次杀蛟龙的机会只是遗憾,荀攸想起自己对郭嘉的鼓励,有的是时间。是啊,有的是时间,何必因此失去两个一同作战的朋友。至爱至友本就可遇不可求,荀攸想,他有过至爱,现在又得至友,何其有幸!
  
  “总有办法脱身,”郭嘉见荀攸脸上满是泪水,奇怪道,“你杀蛟龙的时候都不怕死,怎么现在出不了雷泽就哭起来了?”
  
  荀攸把脸没入水中,抬起来擦了一把,兔腿蹬了一下郭嘉,怒骂:“你划水划得太不稳,老子呛水都快呛死了。”
  
  郭嘉没点破荀攸的内心挣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荀攸干脆骑在郭嘉的蛇身上,四处张望,企图找出点脱困的线索。
  
  “这鬼地方,现在可真的是鸟不拉屎了。”荀攸自言自语。
  
  “蛟龙昨晚怎么逃出去的,我们也依样画葫芦试试?”郭嘉冷静思考了一会儿。
  
  “行啊,”荀攸惊喜道,“年轻人脑子就是灵光。快快,游到湖底那块雷神之石那里。”
  
  郭嘉故意猛扎了个深潜,荀攸根本没防备,差点就把命交代在水里。要不是水底不能讲话,他一定跳起来对着郭嘉的脸又踩又骂。
  
  绕石头转了一圈,荀攸捡起了蛟龙落下的龙角。青黑色的尖角,泛着一圈邪气阴冷的寒光。然后他们再无所获,只得双双浮出水面。
  
  “这龙角的样子也不稀奇嘛,不过硬了点。”郭嘉评头论足了一番,从荀攸手里顺了过来,“公达这个给我好不好?”
  
  “你要这玩意儿干吗?”荀攸口气不太好,但也没坚持不给。
  
  郭嘉细细打量着龙角,回道:“炼化炼化,磨出把剑也不错。这可是蛟龙角做的剑,独一无二。”那可是战利品啊,象征着他们的荣誉。
  
  “结果我们还是没找出怎么脱身的方法。”荀攸长叹一声却不显颓丧,“蛟龙很可能利用雷电劈下导致结界产生缝隙从而找到了突破口,逃了出去。”
  
  “难道我们还得等雷泽电闪雷鸣下暴雨时才有机会出去吗?”
  
  “你们蛇不是号称小龙吗?怎么,赶紧唤个闪电下来让我开开眼啊!”
  
  郭嘉白了荀攸一眼,困在这空间里,还呼风唤雨?等着文若来救还比较靠谱。荀攸一想,是啊,忘了还有荀彧,他一定有办法。于是两个乐天派突然就懒散起来,优哉游哉地飘浮在水上发呆。
  
  “喂,聊聊天啊,闷得慌。”
  
  荀攸斜了郭嘉一眼,“聊什么?”
  
  郭嘉眸子亮亮的,好奇怪地问:“就说说看上你的那个瞎了眼的姑娘。”
  
  “放屁!你才眼瞎!”
  
  荀攸大怒,郭嘉抄起龙角自卫,一副你再不有话好好说,我就要不客气了。
  
  荀攸苦笑长叹:“没啥好说的,不过是凡人和妖怪的俗套故事,说了你也不懂……”
  
  郭嘉安安静静盯着荀攸,意外地没有反唇相讥。他只是又问:“那个姑娘好看吗?”
  
  “我眼里自是风华绝代。”荀攸低眸似陷入了回忆之中,很久以后,才继续道:“可惜我现在有点记不清了。”
  
  郭嘉想大概荀彧眼里曹操也是英明神发的样子吧,他拔了拔水乱了心绪,“你爱她,怎么又会记不清了?”
  
  荀攸笑笑,弹了一下郭嘉的额头,“人总要朝前看,不能因为失去一朵花而徘徊不前,那就要错过更多的花了。”说的时候简直和耍流氓没什么两样,见郭嘉不予认同的样子,竖了眉教训,“说你年轻别不服气,哼哼,以后你就懂了。”
  
  “那你怎么和蛟龙结上仇的?他杀了那个姑娘?”
  
  荀攸摇摇头,满嘴的苦涩,“死于董卓之乱。当时,西凉军在洛阳杀烧抢虏,她不堪受辱,自尽了。当时,我正在山中闭关,错过了救她的机会。”
  
  蛟龙暗暗操纵董卓祸乱中原,导致无数这样的女子含辱而死,于公于私,他都要做个了断。
  
  “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妖怪,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为自己为那位倾心于我的女子甚至这天下苍生。”
  
  这大概也是能和荀彧一见如故的原因吧。
  
  郭嘉呵呵干笑,表示你正经的样子真奇怪,还是等你能化人身的时候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吧。
  
  “怎么不能化人身了,只是在雷泽不能而已。”荀攸一副不跟你这种小蛇妖计较的样子。
  
  “看,是乌鸦!”郭嘉抬头兴奋地大喊。
  
  然后雷泽结界裂出了一个口子,郭嘉叼起荀攸就钻了出去,惹得荀攸破口大骂你咬轻点,哎哟我的老腰喂!
  
  荀彧将这一蛇一兔一左一右抱在怀里,郭嘉紧紧地贴在荀彧的胸膛上,闭眼享受荀彧身上淡淡的榴花香。荀攸特别不好意思,道:“咳,那个文若,放我下来自己走吧。以前还能装兔子,现在绷不住了。”
  
  “公达伤势恢复了吗?”荀彧听了十分高兴,快步进入房间合上了门,将两个小东西放了下来,“衣物和浴桶已经备好了,你们自便吧。”
  
  “一宿未合眼累极了,洗不动……”郭嘉趴在荀彧腿上可怜兮兮地望着。
  
  荀攸鄙视了一下郭嘉,跳进了浴桶嗖得一下化成了人身。跟之前他自夸的差不多,守正持重的老派士族气质,完全无法跟他兔子身的模样联系起来。
  
  郭嘉如愿以偿地被荀彧丢进了另一个浴桶,探出头打量着荀攸。荀攸一边搓澡一边感慨,“终于不用再过拉着老脸装可爱的日子了。”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朝郭嘉眨了眨眼睛。
  
  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洗澡还抓着荀彧不放,我要是曹操我也看不顺眼。倘若是在庙堂之上,参你的折子能直接把你压成蛇干。
  
  郭嘉年少轻狂不拘小节,要出身世清白世家尚且可道一句“曼倩之狂”。荀彧想引他入仕,荀攸是有点不放心,至少目前他还看不出郭嘉有这方面的自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荀攸朝荀彧微微颔首。
  
  荀彧一边替郭嘉理整头发,一边回荀攸一个多谢关心的微笑。
  
  梳洗完毕,得知鄄、范、东阿三城暂时稳定,只待曹操赶紧杀回来整治内乱。三人难得同时有脑子放空的轻松时刻。神经一旦松下来,肚子饿就比较令人瞩目。于是清酒小菜慢慢品起来,邀月举杯,花间咏叹,不枉人间一场醉。
  
  “陈公台与曹将军不是故交吗?怎么说反就反了?”荀攸夹了一筷芹菜嚼了嚼,又夹了点红烧肉,“可真替兖州招来了一头狼。”
  
  郭嘉默默夹完了所有的红烧肉,道:“怕是曹将军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
  
  荀攸停了筷,一本正经地分析:“没听说过陈公台的老婆小妾有特别漂亮的,所以这点可以首先排除。”
  
  荀彧听不下去了,出口道:“兖州刚定之时,将军不是借甘始之手清理了一批人么。恐怕其中有公台故旧。”
  
  但是郭嘉荀攸全然没在意荀彧说什么,相视捧腹大笑,荀彧见他们两个笑得开心,也不禁笑了……
  
  许是也听懂了那么点意思。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05 21:44
  【第十八幕】
  
  案上置的是三菜一汤,说是三菜一汤其实只有一碗腌萝卜,一盘过水白菜不带油,还有一盘切成丝的鸡蛋,汤是葱花汤,清澈见底。勉强算两素一荤,在兖州闹蝗灾的当口,这绝对是特贡伙食了。
  
  郭嘉瞥了一眼,无肉?起身晃荡晃荡出门没影了。荀攸无所谓,拿起筷子吃得精精有味,哼了一句:“方圆百里,连只死老鼠都见不到,他上哪儿去觅食?”这话对着荀彧说的。
  
  荀彧也无食欲,筷子一直在碗里拔动,不见送入口中。他们尚且能供上粮食,而兖州的百姓则在人相食,到处都是死一般的荒寂。
  
  “多少吃点吧。”荀攸把自己案上的鸡蛋丝倒进了荀彧盘里,又将郭嘉没动的那份也倒进去了,剩余的素菜也不能浪费那就并到自己碗里吧。“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呢……”
  
  曹操收复兖州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苦,断粮兵少遇天灾,什么倒霉事都砸到他头上了。重要的是他的底细,陈宫都清楚。等于我方裸奔,敌方有的放矢,打得十分憋屈。
  
  荀彧叹了口气,终于夹了一筷鸡蛋丝尝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看似无异常,荀攸却觉察出来他在硬撑,低低笑劝,“得了文若,你还是等奉孝回来吧。”
  
  荀彧不好意思地低头,又试着吃了一口。
  
  “整天吃这老三样确实腻味,不如我们出去打打秋风?”荀攸一丢筷子,振袖望天,说的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打谁的秋风啊?”郭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嘴角边挂着一丝血,倚门而立,双手抱胸,歪着头兴致勃勃地盯着荀攸。
  
  荀彧走过去替郭嘉擦了嘴边的血迹,郭嘉从衣襟里掏出一包用干荷叶裹好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荀彧了然一笑,默默收下了。郭嘉很高兴,一直瞅着荀彧笑。
  
  荀攸悄悄掩上了门窗,轻声道:“袁术不是在给吕布暗中送粮么,怎么样,我们来发大的?”
  
  郭嘉眼眸亮亮的,拍手赞同,他提了一点,“但是就凭我们几个不行,还需要向曹将军借兵,但现在的形势下稍有差池,容易弄巧成拙落人口实。”
  
  荀攸微微笑道:“何必借用曹将军的兵……想要粮的饥民有的是。”
  
  郭嘉点头,有道理。
  
  荀彧缓缓开口,提出质疑,“袁术和吕布只是互相利用,暂时共同对付曹军。其联盟只是苟合,又怎么会真的送军粮过去。就算真有小恩小惠利诱,数量也不会多。”
  
  “就打秋风而言,也够了。”郭嘉舔舔嘴唇,继续坚持,“目的在于挑拔袁术吕布的两人联盟关系,小恩小惠都没送到情谊,还是散伙吧。”
  
  荀攸突然转了个弯,冷不防来了一句,“啊奉孝,晚上先去河里摸点鱼怎么样?”既然肉食难觅,那河鲜总可以吧,天天吃咸菜萝卜,兔子也受不了是不是。
  
  “有困难。”郭嘉鄙视了一下荀攸,顺势配合,“这河边都是饿殍,水都发臭了,你自己泅水捕吧。”
  
  “真是除了打秋风,都不给人活路啊……”荀攸一脸悲愤,但只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又把话拐了回来,“可见我们决策的正确性。”
  
  荀攸接着道:“文若啊,你看怎么样,这里你是老大,我和奉孝都听你的。”
  
  郭嘉就直接多了,懒得迂回,直接拍板,“文若,此事不会牵扯到旁人,我和公达自有办法能成事。”
  
  荀彧发现郭嘉荀攸的视线双双落在了自己身上,殷切之情就差拿个盆子接了。他还是不同意,道:“你们是曹将军幕下出去打秋风的,怎么会算不到曹将军头上,别胡闹了。”
  
  这事真闹大了,让吕布和袁术同仇敌忾对付曹操,哭都没处哭。但是荀攸郭嘉的想法也并非没有道理,打秋风可以是他们,打秋风派出去的人却可以是别人,总之能让吕布相信袁术根本不想送粮结盟,就可以了。
  
  荀彧最后还是答应了一句,“我底下有些人能用,你们有需要便拿去吧。”
  
  ***
  
  荀攸的出现让曹操意外的只惊奇了一下下,很快坦然地接受了因避乱投奔荀彧而来的侄子。荀彧的宗籍都是他一手办的,有没有侄子他会不清楚吗。既然荀彧是这么说的,那便估且信之吧。虽然战况吃紧,军粮困难,但咱还是得要有气魄,多添双筷子又怎么了,孤养得起!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荀攸来了,荀彧让郭嘉和荀攸同住一间屋挤挤,郭嘉居然没反对。看来这个荀攸不太简单。曹操顿时看荀攸顺眼起来,不出两日就亲切地叫唤公达了。郭嘉能接受和荀攸挤一间屋子,纯粹是为了搞些不方便让荀彧知道的事,比如打袁术的秋风。
  
  荀彧来见曹操的时候,正值曹操在写诗。一盏卮灯,静静照亮了他刚毅的面容,眉间锁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渗入字里行间即成诗赋。
  
  一阵风来,烛火晃动,曹操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股清雅含蓄以及温和不带掠夺感的香气。不管日后有多少人跟风焚这熏香,曹操心中只存那一人独一无二。
  
  “文若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曹操搁笔朝荀彧笑着打招呼,他的左手手掌留有烧痕,那是几个月前在和吕布对峙中为了突围而受伤的,荀彧细细抚之心生怜惜。
  
  “小伤而已,都好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曹操一把握了荀彧的双手摩娑,白白净净,沁凉沁凉的,“还是文若的手生得好看。”又忍不住将这双手贴到脸上感受一番,“文若的手写字好看,点香的时候好看,梳头更衣的时候也好看,做什么事都好看。”
  
  “手就是手,哪来这么多歪道理。”荀彧想把手抽回来,但曹操同时使了劲,让他没有成功,只得继续任由曹操抚弄,叹了一句,“你瘦了。”
  
  曹操脸颊的棱角更为突显,较往日大不相同,全身都绷起一股凛冽霸气。指尖触到下颚,荀彧被这嶙峋的轮廓吓了一跳。而曹操却不以为然,他安慰道:“闹饥荒呢,谁不瘦?你瞧你,手腕都细成盈手可握了,唉……”
  
  荀彧默然低首,见案上的竹简上写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墨迹浓黑,字刚劲有力,下笔一气呵成,可见这副残酷景象在曹操脑海中不知浮现了多少次。
  
  “被你这么盯着看自己写的诗,怪不好意思的。”
  
  荀彧微微别过头一笑,他的箱子里塞满了曹操的书信,不乏肉麻酸牙的诗句,也不见曹操不好意思过。
  
  “生民百遗一……”荀彧沉吟了一下,道:“我见路边大片的农田都无人收割,将军不在秋收之际组织收麦囤粮,何以有军粮支撑日后的征战?”
  
  曹操放下了荀彧的手,面色严肃,他知道文若从来不会没事找个话由讲废话,所以他静候下文。
  
  荀彧替曹操分析了兖、徐两州的形势。
  
  荀彧之论述若网在纲,有条不紊,一条一条顺理下来,不知不觉中便能将人收服。陶谦一死,所有人都盯着徐州这块肥肉,曹操也不例外。但是兖州未定,吕布尚在作乱,徐州之事需缓缓图之,荀彧的目光着眼于整个兖州乃至天下九州的战略大局。
  
  曹操当即明白他眼下的首要之事应是稳固兖州,攻打徐州怕是会拖跨他在兖州的战局,而兖州恰恰才是他的根本,是绝对必须牢牢巩固在手掌心里的所在。
  
  “文若的话,我明白了。”
  
  曹操再次握住了荀彧的手,温暖而有力。荀彧只觉得这股暖意直透心底,一时间有些恍惚,待他重新稳了稳心神,发现曹操还在注视着自己,如阳春三月的杨柳风。四目相触,一人眸含潋滟,一人目有波光。
  
  卮灯忽灭,室内俱黑,余一丝丝压抑的呻吟声绕在梁上。
  
  ***
  
  月黑风高之夜,宜杀人,宜放火,自然也宜打劫。
  
  “真不知会文若一声吗?”荀攸藏在高地的一处乱石后,悄悄观察四周情况。
  
  郭嘉擦擦手里的蛟角剑,爱不释手,“不用。公达觉得文若会跟我们干这种事吗?不适合吧……”
  
  荀攸想了想荀彧穿起夜行衣,跟他们一起打埋伏,确实很诡异,根本就像是来当压寨夫人的模样。
  
  原本的计划是带四五十个人,乔装饥民过来抢粮,但郭嘉否决了这个计划。他说,不如就他们两个,不动文若手底的人了,免得日后追究起来令文若难做人。而且,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使点妖术完全不用顾忌,人多了反而束手束脚。
  
  荀攸心忖,你这年轻人绕来绕去就一句话,坑自己不打紧,千万不能坑了荀文若。
  
  因为是暗通款曲,加上军粮又是紧缺资源,袁术派出的送粮队伍很低调很小心,人太多谁都知道这里有情况,人太少又不安全,所以袁术的人数刚好符合郭嘉的估计。
  
  荀攸测测了风向,道:“成了,正好西南风。看队伍估计一万石左右的军粮,看来袁术确实只是聊表心意。”
  
  郭嘉点点头,然后他们双双化成妖身,潜入了袁术运粮队的扎营处,所经之处都弥漫了一股引人发昏的烟雾。待确认所有人都失去意识后,荀攸拆了一包粮袋,呸了一句,“瞧瞧,就知道袁术诚意不怎么样,当喂狗呢……”
  
  郭嘉扫了几眼,道:“再瞧瞧别的。”
  
  借着妖法的帮忙,郭嘉荀攸带回了些他们喜欢的肉干类,然后点了个信号弹,提示了等候在附近的饥民们可以行动了。
  
  第二日,荀彧手里就有一封饥民抢夺袁军军粮的函件。
  
  他看着案上丰富了不少的三菜一汤,又不动声色地瞅着荀攸郭嘉。两人今天的胃口很开,吃得贼香,竟连挑食的毛病都没有了。
  
  然后他把想问的话都忘了。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06 19:46
  【第十九幕】
  
  冬十月,曹操收到了来自天子的诏书,正式任命了他为兖州牧。至此,曹操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兖州的一切。
  
  打败了吕布,收复了兖州,得到了朝廷的承认,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曹操大手一挥,现在不缺粮了,财政又宽裕了,出手自然要阔气点,决定对雪煮酒,院中烤肉,庆祝此番成果。
  
  听闻有很多很多肉和很多很多酒,郭嘉再不嫌弃曹操碍眼了,欢欢乐乐地跟着荀彧一起赴宴。曹操执起荀彧的手一路引至内院,并对着郭嘉荀攸亲切笑道:“今日乃是家宴,不必拘礼,随性即可。”
  
  院子四周植有蜡梅青松,交相掩映;院中搭建了一个巨形烤架,置着丰富的肉类,猪羊鹿鸡皆全。曹操幕下的亲信基本请入了座,大家都很高兴,有说有笑,觥筹交错间没往日般端着架子。
  
  唉,可惜了肉,居然都是烤的。郭嘉郁闷地喝了口酒,清冽润喉,又复眉开眼笑。荀攸替荀彧管着郭嘉,提前亮了君子协定,道:“文若说了,只准你喝一壶酒。”
  
  郭嘉不说话,态度特别端正地替荀攸倒了一杯,敬道:“公达尝尝。”
  
  荀攸一时间被郭嘉恭顺的态度惊到了,拿起酒杯小小啜饮了一口,觉得不够又啜了一口,最后干脆整杯下肚,笑赞:“好酒好酒,不痛饮三百杯怎么对得起这松梅雪景之意境!来来,奉孝,我敬你一杯。”
  
  于是两个人全然忘记了荀彧的叮嘱,尽情拼起酒来。反正他们都皮糙肉厚的,打了又不疼,何况荀彧不会真下狠手往死里揍。
  
  曹操拦着荀彧,朝郭嘉荀攸处望了望,“让他们喝!难得有机会肆意纵情一番,何必扰了兴致。文若也是,整日克己复礼,偶尔也放松一下嘛。”说着把酒递到他面前,笑吟吟地凝视着。
  
  荀彧不再坚持,顺从地一口饮尽。他的酒量不好不坏,但有个特点,越喝眼睛越亮,骗过不少人以为是海量而不敢轻易与之斗酒。
  
  曹操有心灌酒,又怎会不知荀彧的那点伎俩,“文若吃点肉,已经不烫嘴了。”
  
  竹叉叉起了一片五花肉往嘴边送去,却顿住了——荀彧脸蛋不显红,眼眸已犹如春波潋滟,曹操蓦的就被这双眼睛吸了魂。荀彧乖乖地咬了一口叉子上的肉,红唇轻动,曹操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提起壶酒灌了一大口,真是越喝越躁热。
  
  “想起曾经在洛阳当官,冬日里和志同道合的朋友聚会,也是这般光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曹操回想过去年少无名,为了争口气棒杀犯事的蹇图,为朝中权贵所忌被调离了洛阳。空怀一身抱负,终未尝得以施展,那时他便冷眼看明白这汉室朝政已然腐朽不可匡正了。
  
  荀彧微合着眼,似醉非醉,笑问:“明公有曾想过再回洛阳吗?”
  
  曹操啖肉而笑,道:“做梦都想。”
  
  “天子东归洛阳,下诏令各路诸侯勤王,明公或可为天子尽份绵薄之力。”
  
  “你让我赴洛阳迎奉天子?”这话曹操并不陌生,幕下毛玠曾经就对他建议过,将军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
  
  荀彧微微颔首,定定地望着曹操,双眼溢出鳞鳞波光。他和他的相遇从一开始就并不纯粹,各怀心思,而后相交相知,渐渐相爱,都渗杂了各自坚守的理想。他们是伴侣,又像是盟友,互相扶持前进,毫不犹豫地一起走向一条注定荆棘丛生的道路。
  
  佳酿入杯,品过方知醇淡。但见荀彧优雅地替曹操斟酒,笑意渐浓,毫无醉态,“将军纵是英明神发,也需要师出有名。”
  
  再没有比天子更名正言顺的号令了。
  
  曹操低头将斟满的酒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啜饮,喝得很慢很慢,似在全神贯注地品味。荀彧也不着急,举目遥望,不知透过这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看到了什么……
  
  “文若想要什么?”
  
  曹操终于品完了酒,目光如刀锋掠过带来阵阵寒意。他不是没有暗暗揣度过荀彧的心,隐隐也知道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接受他,大概为了什么目的。但他没有真正问出口,亲耳确认过。
  
  话已至此,荀彧轻声笑道:“四海皆平,天下归一。”
  
  曹操深深凝视他良久,仿佛在惦量此话有多少真情实意,“文若可知,孤想要什么?”
  
  荀彧垂眸,静默许久,语声平稳道:“自然愿四海皆平,天下归一。”
  
  “好。”曹操站了起来,举杯酹天地,“这个盟约,旁人或可毁之,孤不会。”
  
  荀彧怔怔望着曹操,逆光下的背影竟显得风姿伟岸。这一刻,他想,他终于可以醉了。
  
  “彧,必不负明公。”
  
  同样,以酒酹天地。
  
  宴至尾声,众人皆醺醺然,互相搀扶,蹒跚归去。
  
  郭嘉和荀攸喝高了,开始在雪地里你追我赶玩着他们打雪仗的游戏。跑着跑着,郭嘉摔了一跤,跌坐在雪地上茫然四顾。荀攸也跑累了,醉得厉害,晕晕乎乎地回到座席伏案大睡。
  
  天空开始飘雪,轻轻坠在郭嘉的发间。他抬头,见荀彧笑容宴宴,不由自主伸出手想紧紧抓住。没想到让他抓住了,荀彧竟真站在他面前,俯身拥住了他。
  
  “奉孝醉了,我扶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好……”郭嘉整个人痴痴呆呆的,紧紧拽住荀彧的衣袖不放。
  
  荀彧摇头笑了,一边拍着郭嘉的背安抚,一边扶着他往寝居处走。
  
  待脱了厚厚的衣物躺入被窝里,郭嘉还是没有松开荀彧衣袖的意思。荀彧没有办法,只得坐在榻边温柔哄劝,“奉孝把手放一放好不好?”
  
  “不放!”郭嘉直愣愣地盯着荀彧,目光迷离无神,醉了也更执念了,“一起睡觉,文若抱抱奉孝……”
  
  荀彧胸中涌过阵阵惆怅,默默靠前抱住了郭嘉。
  
  郭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一把扯开荀彧的外衣,得寸进尺道:“文若……冷……”
  
  荀彧终是不忍,宽衣上了榻,还似在颖川时的样子,他们互相交缠在一起相拥入梦。
  
  “奉孝,我们一起去洛阳吧。”
  
  郭嘉依稀听到了,恍乎记起很久以前,文若也说过类似的话。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不愿回忆了。他努力睁开眼瞪向荀彧,似醉非醉,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
  
  “好。”
  
  许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跟随。他想要让荀彧知晓,桑田可易,沧海可枯,而他郭奉孝的初心仍在颖川不变。
  
  荀彧将脸贴上郭嘉的胸口,以往这个姿势都是郭嘉喜欢做的,但现在他想试试。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多么强劲有力,他听着听着入眠了。
  
  而郭嘉没有闭眼,他整个晚上都注视着荀彧,怎么也看不够。
  
  ***
  
  荀彧说去洛阳,原来并不是真的去洛阳,而是随着曹操的军队来到了许县。
  
  一路上,荀攸那是眉飞色舞地向郭嘉介绍洛阳这座巍巍帝都昔日的荣光,嗟叹而今只余道边杨柳依依。
  
  “不过呢,天子马上就会到许县了。以后许县就是新都了。”荀攸看着优哉游哉整日陪着郭嘉不着调地胡闹,其实对曹操荀彧的动向甚至洛阳朝廷的风标都摸得一清二楚,“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见到天子真颜呢。”
  
  郭嘉记得荀彧说过真龙已殒,新的龙主并未现世。可见,现在的天子并不值得一观。还不如想想蛟龙跑哪里去了,怎么弄死他比较实在。
  
  “说起来蛟龙这阵子消失得真彻底,毫无形迹可查。”
  
  荀攸应声道:“是啊,反常则妖,我们也要小心点。”
  
  天子迁许,更名许县为许昌。
  
  此为迁都,仪大驾行许,三公九卿奉引两侧,大将军参乘,属车八十一乘,后跟千乘万骑。
  
  曹操此前遣曹洪西迎天子,被董承等人据险拒之,是故这次作了充分准备,所设仪仗皆从旧制,展现他的恭顺忠诚之意。
  
  至许,祭守宗庙社稷后,献帝下诏以曹操为司空。曹操随后上表天子以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献帝亦诏之。
  
  这些都在洛阳的时候早已定稿,现在只是正式过个流程形式,偶有小小变动,如原本拜曹操为大将军,袁绍为太尉,因袁绍不从,曹操退而求司空,让出了大将军之虚名。
  
  荀攸知道郭嘉并不会主动打听庙堂之事,但他还是循循善诱般地每日讲述。现在他们跟着荀彧搬进了新的府邸,有了新的住所。
  
  “迁都了,曹将军终于牢牢地把天子攥在手心里了。”荀攸啧啧称赞,拉着郭嘉到处瞎转,“以后曹将军也不仅仅是曹将军了,文若也不会是那个文若了。”
  
  郭嘉不以为然,“文若不会变。”
  
  “怎么不会变,”荀攸目光霎时间变得深邃,逼视着郭嘉,“不变的,只有你。”
  
  郭嘉冷漠地睇了荀攸一眼,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再作任何理睬。
  
  荀攸低声叹气,知道郭嘉在等荀彧从宫中回来,不再多言,吩咐了婢女几句离去了。
  
  拜官尚书令,荀彧理应亲自入宫朝谒天子谢恩。献帝单独召见了荀彧以示重视司空曹操所举之人,君臣面上一派和睦。
  
  荀彧整了整衣帽,肃容入殿,跪拜献帝。许都的行宫不大,说是殿,窄小的很,光线也昏暗。此时的大殿竟无小黄门侍立在侧,空得诡异静谧。荀彧听见身后大殿的宫门被人慢慢合上了,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在御座之上献帝玩味地打量着荀彧,神情讳莫如深,久久未言平身。君王不开御口,荀彧不敢擅自抬头,只能继续叩首于地。而后他听到前方有衣袂拂动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献帝的声音突然响在了正上方。
  
  “别来无恙,小白蛇。”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07 16:59
  【第二十幕】
  
  荀彧的身体僵硬了一晌,脑中竟如一声爆竹轰然炸开,他难以置信般地猛一抬头,眼中尽是献帝嘴角那一抹嘲弄和哂笑。
  
  “朕的尚书令大人似乎还没把规矩学好啊……”献帝,或者称蛟龙,立即阴沉了面色,眼角的戾气更添了几分狰狞,“未经朕准许,卿居然敢擅自抬首直视帝颜,呵呵。”
  
  献帝手中把玩着一支翠玉短笛,坠着胭脂色梅花络子,他反手一压,将玉笛重重抵摁在荀彧的后脑,一点一点逼荀彧重新低下头叩首于地。荀彧不甘地抗拒这股威逼力,但徒而无功,蛟龙虽折损龙角,毕竟有龙格在,非五百年道行的蛇妖所能比拟。
  
  献帝弯着腰,好整以暇地盯着荀彧不屈的姿态,明明反抗不能,却还在硬撑,额角渗出细细的冷汗,使得原本俊美的面容增了几分雨打芙蓉般的柔弱,他忍不住又施加了几分蛮力。
  
  咚的一声,是额头击地的响动。
  
  看吧,再如何反抗,再如何不甘,再如何傲骨嶙峋,你还是不得不匍匐于朕脚下。献帝冷笑着,轻蔑地俯视着荀彧几不可察的颤动。
  
  “尚书令大人怎么一言不发,倒像是成了哑巴?”献帝瞅了一会儿,收回玉笛,负手挺身,“倒是朕的不是,忘了让卿平身了。”
  
  荀彧还是标准的拜伏姿势没有变化,献帝静静打量着他,轻薄光滑的蚕丝官服下是绷紧的肌肉,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抬首视朕。”
  
  献帝想多欣赏一会儿这跪着的无计可施的荀彧。他夺舍了原本刘协的身体,成为现在的献帝。如果汉室刘家还有真龙之身,蛟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夺舍。看到辛苦奉迎来的天子,竟然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献帝不用猜也能知道荀彧内心的惨烈震动。想杀,一时又杀不了,并且也不能杀,蛟龙死了,刘协也亡。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就不仅仅是个笑话了,还是弑君的逆贼,人人讨而诛之!
  
  所以,献帝非常清楚,荀彧现在只能也必须乖乖听话。
  
  耐心等了一会儿,献帝终于看到荀彧缓缓直起身,抬头望向自己,苍白漠然的脸上渗着汗珠,可惜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并没有雾气。无端端地又忆起了封丘那夜,他暗中窥视了荀彧与曹操交媾时的模样,泪水如细涓汩汩,惹人怜爱。
  
  邪念一起,献帝蹲下身,玉笛支着荀彧的下巴,目光像打量一个精美的物件似的来回穿梭着。不得不承认,曹操的眼光很好,确实会挑人享受。只恨原本能傀儡曹操的行动,被一只兔子精阻挠了。可见这世上不缺像荀彧一般蠢痴可笑的妖怪!
  
  “曹操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身边被一群妖怪给围住了。”献帝讥讽着,他喜欢看荀彧痛苦的神色,“甘始之死,雷泽龙角折损之恨,朕想跟尚书令大人以及卿那个可爱的小师弟好好算一算。”
  
  荀彧缓缓闭上眼睛,一付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
  
  “可朕现在改主意了,不着急了……”献帝轻轻在荀彧耳畔低喃,“尚书令大人听到自己又能多活几年了,是不是很开心?说话——”
  
  荀彧的官帽被献帝摘扯下,青丝散乱,想挥开献帝的手却还是被人抓了脖颈一头摁在地上,右颊撞在地上阵阵发麻。他眼中霎时充满了嘲讽之意,终于缓缓开口,道:“陛下今天留臣一命,日后怕是要后悔……”
  
  待龙脉修复,神州重塑,真龙现世,就是你蛟龙的死期。
  
  “这点……朕再告诉卿一件开心的事。”献帝呼吸流转在荀彧耳颈,明明是暧昧旖旎的动作,荀彧只感到刻骨的森寒,“朕也万分希望曹操能收复九州,天下重归一统呢。”
  
  听着献帝难以抑制的笑声,荀彧动动嘴角,紧紧攥紧了手,却吐不出一言。
  
  献帝很享受这种愉悦,再次在他耳畔问道:“是不是很意外,小白蛇?”
  
  “确实令臣不敢相信。”
  
  荀彧的内心的震憾更甚,迅速整理思绪,蛟龙这个急转弯令人猝不及防,怕是别有居心。毕竟一心毁坏龙脉的是蛟龙自己,为何现在又要利用曹操收复九州,难道他有办法令真龙没有机会现世?
  
  “尚书令既食汉禄,所以——”献帝顿了顿,面上是一派殷殷求贤之情,“卿要尽心尽力为朕收复河山,是不是。”见荀彧不答话,献帝将玉笛缓缓顺着脊柱线游走往下,直到抵在股间,感受到底下之人轻轻挣了一下,他嗤嗤笑了。
  
  “朕忘了还要跟尚书令大人算算旧账。”
  
  荀彧陡然剧烈弹起身,欲摆脱献帝的挟制,而献帝似早有料到,不慌不忙地重新压制,加了几分邪力,“劝荀卿悠着点,朕还召了曹操候在殿外。”
  
  听到曹操,荀彧果然渐渐缓了下来,献帝满意于他乖顺的态度,玉笛溜入了衣摆中,几经辗转,终于贴到了皮肤。荀彧似被玉笛的透凉之意冷到了,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
  
  “尚书令大人,告诉朕兖州的龙脉是不是卿修复的?”献帝一脸期待地朝殿门望去,仿佛透过重重的宫门真能看到曹操,等了很久荀彧一直保持死一般的缄默,不禁生出怒意,将玉笛前头一小部分猛地插入了他股间,“其实,朕也并不一定需要靠曹操统一天下。杀了他,换个人也未尝不可……”
  
  荀彧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入侵惊得像是被人泼了热油,痛苦地缩起身体挣扎,冷汗如雨淌下,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死的,两股间更是狭逼得不能再深入一分。这股子好似濒临死亡的扑腾,让献帝差点摁不住他,情急之下重手甩了一耳光,见身下的人被这耳光打得一阵恍惚失了神智,才重新制服了他。
  
  献帝促狭笑道:“怎么,朕说想杀了曹操,卿就这么激动?”
  
  荀彧眼中戾色大盛,压抑到极处的愤怒让他开口吐出的词句竟不像似人,更像是被人绑在木架上待宰的牛羊所发出的哀鸣。他一句一字咬着牙说得很哑,很慢,“是!兖州的龙脉是我修复的,除了真龙,只有我能修复龙脉。”
  
  “那真是……太好了。”献帝对这个答案要有多满意就有多满意,手里捏着的玉笛更是不顾荀彧的抵抗又侵入了一寸,“卿要好好珍惜有用之身。”
  
  曹操并非真龙,又不能修复龙脉,留着除了可以逗逗荀彧,并没有什么用处,献帝眼里的杀意又胜了几分。他甚至想像,在荀彧眼前诛杀曹操的时候,那画面有多凄美,眼睁睁看着人倒下却救不了,这种绝望搁在美人的脸上一定精彩非凡。
  
  荀彧缓缓抬头,忍着股间如刀割般的撕裂痛楚,吐出破碎绝决的字句。
  
  “曹孟德死,荀文若死。”
  
  献帝听到后猝然发力,又将玉笛深入了两寸,荀彧的官服早被汗水濡透,咬着牙忍受,嘴边竟挂着血丝,再次强调了一遍:
  
  “曹、操、死,我、死。”
  
  独独一双本应是含情目,流动着潋滟春水,此刻射出的光芒却比死亡更惨烈。
  
  献帝终于被彻底激怒,恶狠狠地将整支翠玉短笛强行推入股中,分毫不留余地,股外只见胭脂色的梅花络子垂悬于其中,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而来回晃动,空气中开始散出淡淡的血腥味。蛟龙祸世至今,从未见哪只妖真的敢如此忤逆。这个荀彧,不过五百年道行的白蛇,偏偏就有这个胆量,敢威胁他然后逼他就范。
  
  而他,不得不接受。
  
  蛟龙需要重新让龙脉聚成一股,这件事目前只有荀彧能做到。荀彧明明白白地亮出底牌,曹操不能动。虽然并不清楚蛟龙此举的用意,但可以确实定一定跟真龙能否现世有关。但蛟龙本是最不希望真龙世现的,为何又要修复龙脉令真龙现世?或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找到了某种契机来扼杀真龙。
  
  想通了这一点,荀彧绷紧的心弦悄然松了,至少上苍还赐于他时间可以找出办法去阻止蛟龙。
  
  “好。”蛟龙怒极反笑,仰首指着荀彧,恢复了君王应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善哉,尚书令大人真是大大出乎朕的预料。”说完,收手离开了荀彧,慵懒无聊地回到御座,侧倚着凭几,居高临下地睇视着。手指叩着凭几,咚咚的敲击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昭然显示出他内心的焦灼和忿恨。
  
  许久,献帝平复了怒意,冷冷道:“荀卿清秀通雅,今日一见,确有王佐之风。朕得卿为尚书令,乃汉室子民之福。特赐翠玉短笛,愿鲽鹣不离,吁咈都俞。”
  
  “臣,谢恩。”
  
  荀彧艰难摆正身体,朝献帝叩首。
  
  “荀卿衣帽散乱,御前失仪,理应受罚。”可惜,这个角度看不到那根梅花络子,献帝几不可闻地叹息,“那支玉笛,卿还于朕吧,呵呵……”
  
  荀彧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身体,伏在地上久久不能动作。
  
  献帝似被取悦了,轻声笑道:“骗卿的。卿退下吧……”
  
  他支着头,细细欣常着荀彧迟涩地整理好衣帽,津津有味看着这人努力想站起来却使不出力的窘迫样子。于是好心地决定帮他一把,唤了两个小黄门进殿,一人一手架起荀彧拖了出去。
  
  荀彧被拉出殿时已惨无人色,他的目光突然惊惶地向中庭搜寻,并未见曹操的身影,哆嗦的身体才渐渐平复,垂首任由小黄门粗鲁地牵扯出宫。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0 19:27
  【第二十一幕】
  
  尚书令的车驾缓缓驶出宫门,众人避让。
  
  忽有个小黄门追上来,行礼后宣了献帝口御,赐尚书令荀彧丹药以舒解急症之痛,于是荀彧被人架下马车跪了接药。一来一去几番折腾,禁门都快要落锁了。许都虽小,规矩立得与洛阳相仿,这也是曹操为了立新政而急需树立的威信。
  
  起先,荀彧还维持着正襟直坐的仪态,而后渐渐失了气力,歪倒于车中。他手中转着献帝赐下来的绯色双鹊报春图小葫芦药瓶,神情冷漠,而额上隐隐突显的青筋并未如他所愿表现的淡定。最后,小药瓶收在了衣袖里。
  
  入宫谢恩却被人架着出来,新任尚书令不为帝喜的事实怕是要传遍整个许都了吧。献帝给出的台阶是急病,赐御药。荀彧脑中将许都的三公九卿一一过了遍,他急需要再添个自己人放在尚书台。
  
  其实人选有一个,只是……闭目思索间,似是听到仆僮在唤尚书令府到了。幸亏这一路都是官道,平稳而不颠簸,不然身体的罪又受大了。被仆僮扶下车的时候,一眼瞅见郭嘉候在门口,荀彧眼神示意他别多问。
  
  然后一路相顾无言直到进了屋,荀彧颓然瘫倒于榻,有气无力地令郭嘉掩实门窗。郭嘉忧心忡忡地握着荀彧的手,问道:“文若出什么事了?”
  
  荀彧没有回答,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反问:“奉孝一直等我回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郭嘉低头踌躇须臾,默默摊开荀彧的手往他掌心放了样东西。他把一直反复斟酌了无数遍的话都包含在其中了。
  
  那是一枚黑亮溢着宝光的棋子。
  
  郭喜轻声道:“这盘棋,我想陪文若走完它。”
  
  荀彧盯着掌心里的棋子一时痴了,乌黑的瞳仁里流转过无数光华,隐隐间有些动情。
  
  郭嘉注视着他,小心地触碰他脸上的红肿处。荀彧的脸本来就生得白,愈发显得那五个指痕触目惊心。
  
  “文若的脸被谁打的?”
  
  听到被问起这茬,荀彧收回了纷乱的心绪,不再打算瞒郭嘉,淡淡道:“我今日入宫,发现御座上的天子……是蛟龙。”
  
  郭嘉目光中妖气剧增,似刀似剑,澎湃欲发。荀彧搂他入怀安抚道:“别急,至少我们不用费力气找了。”
  
  “他还对文若做了什么?”
  
  荀彧沉默了,方才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时空无杂念,现下万般滋味弥漫在嘴里苦不堪言。原来,他自己也是害怕面对的。
  
  “赐了一支翠玉短笛……”荀彧语气平静得可怕,神色漠然中压抑着千万恨,“放在了我的身体里。”缓缓说完的话字字如针扎在心尖上。
  
  郭嘉脸色刷白,骇然伸出手欲解荀彧官服。荀彧双手遮了他的眼睛,低声沙哑道:“奉孝别看……别看……”
  
  “我会替文若讨回来。”郭嘉认认真真道。
  
  荀彧细细打量着他,俊俏的眉目间透出股不可阻挡的锐气,不经浅浅笑了,“我们迟早讨回来。”
  
  “我帮你把东西弄出来。”
  
  许久的沉默,荀彧一直摁着郭嘉的手没有动。最后,还是难堪地别过头放弃了。郭嘉把他环在胸前,替他摘了官帽,解了衣带,除下官服,只剩下一件洁白的亵衣。那亵衣早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
  
  绯色小葫芦药瓶一不小心漏掉下榻,咕噜咕噜地几声滚动,远离了他们伸手可及处,静静地躺在了房门口。郭嘉目不转睛地盯着荀彧,而荀彧盯着这小药瓶,同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
  
  “这也是御赐的吗?”
  
  没有任何回应。
  
  郭喜慢慢将手摸索到荀彧身下,碰到了一根长长的络子,是一根湿漉漉而粘腻的胭脂色梅花络子。试探着小幅度扯动了一下,荀彧像被钩住的鱼,痛苦呜咽着扑腾起来,弯曲的脊柱在此刻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吓得郭喜立马停止,上下拍抚着荀彧的背顺他的气。
  
  “奉……奉孝,”荀彧呼吸急促,挣扎着呻吟:“你把那葫芦瓶里的药喂给我吧。”
  
  郭嘉没有动作,想是已经猜到了 几分。
  
  荀彧颓然闭目,惨白的面容里透出了不正常的薄红,自嘲般地苦笑,“宫里的药,想必能少受点痛苦,眼下这般境地,也没什么不堪视听了……”
  
  “文若和我,什么时候需要用到药了……”
  
  郭嘉斜睨着眼低低笑了,重重吻住了荀彧。荀彧摇头后缩,想甩开这个吻。但郭嘉没有轻易让他挣脱,箍住他的后脑勺,逼他接受,叩开牙关后,即是舌与舌缠绵不弃的纠葛。
  
  荀彧的眼中渐渐起了泪雾,两颊带上了一抹艳色,情欲被挑逗起后,原先的疼痛渐渐麻痹,取而代之的是快感从股间处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如蚂蚁啃噬般地爬遍了全身。郭嘉试着插入一根手指,慢慢让里面湿润起来,噗嗤噗嗤的水声渐响,荀彧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抓着郭嘉的手臂使的力也大了。
  
  然后,郭嘉又插入了一根手指,试着夹到了深深没入股间的硬物,慢慢地一点一点往外扯。而兴奋起来的内壁却试图挽留这硬物,绞得还是那么紧,郭嘉稍微加了两分力小心地改拉络子,只听见荀彧嘶声低吟。
  
  “疼么?文若放松点……”
  
  郭嘉亲吻着荀彧,待到两人情动十分全身柔若蛇身时,郭嘉拉着络子的手猝然发力,翠玉短笛的尾部随着大量晶莹的稠液被扯了出来。荀彧双目睁得圆圆的,空空的,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眼看着郭嘉一点点把玉笛拽出体外。
  
  终于 ,玉笛全部出来了,粉嫩的肠肉似也带了点出来,笛身湿粘温热还挂了血丝。荀彧失神地望着房顶,气息微弱欲断非断。郭嘉正要把这东西扔到榻下,却被荀彧不知哪里憋着的一口气夺过。
  
  “御赐之物,不能扔。”他身体虽然虚弱,意志却很坚定,“来日必定奉还。”说完,将玉笛轻轻搁在榻上。
  
  忽的两人听到屋外人声喧嚣,有各种混乱的脚步声劝阻声往这处越传越近。荀彧心下一沉,想到了一个什么可能,惊惶地抓起衣服,一个哆嗦失了重心翻身滚下了地。郭嘉立马扶起荀彧将他抱回榻上,仔细替他掖了被褥,轻声道:“文若慌什么,我出去看看。”
  
  于是匆匆打开房门,不悦地斥问焦急赶来的仆僮发生何事。
  
  仆僮禀报曰:“司空大人到府,正往中庭——”
  
  话未完,曹操已经急不可耐地大步走至台阶前,郭嘉呯的一声合上了门,将室内尚未消褪的靡靡情色全然挡在视线外。跟在曹操身后的荀攸一脸无奈地摊摊手表示,他拦不住啊,你们自求多福。
  
  曹操犀利地上下扫过郭嘉,见他衣襟不整,发丝凌乱。庭中种着四时草木,虽时值冬日,几株老蜡梅却开得正旺,花香随风吹入各个角落。而曹操偏偏就能闻到郭嘉身上犹带着未消弭的情欲气息,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怒火也不打一处来。
  
  “孤跟文若有话要谈,你让开。”
  
  “文若睡了,曹司空有话不妨明日再谈吧。”
  
  曹霍然怒视郭嘉,冷冷道:“郭奉孝,孤和文若什么时候议事还轮不到你来决定。退开!”
  
  郭嘉纹丝不动就抵在门前,曹操恶狠狠地盯着他。今日他尚在兵营巡视的时候,得到消息称宫中和尚书令之间有所抵牾,他原本想冷处理,但又收到消息尚书令是被人架着出宫的,立即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想问问具体情况。现在发现,这情况比宫中的消息精彩得多!
  
  荀彧什么样的为人他还是信的,但是有郭嘉在,他就沉不住气了。
  
  “郭奉孝,你非要逼孤动手?”
  
  曹操拔剑指着郭嘉,郭嘉本来也想举剑对峙,一摸腰间发现是空的,怕是方才扔在屋里了。这个小动作更令曹操确定,他们方才在屋里必定是干了什么。
  
  吱一声门又开了。
  
  荀彧着一身素色直裾,扶着门出来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轻声对不远处的荀攸道:“公达,带奉孝下去。”
  
  荀攸立马会意,上前拽着郭嘉就往外拉,郭嘉回头见荀彧面容严厉,没有继续坚持随着荀攸离开了。
  
  荀彧这才把目光转向曹操,平静道:“请明公书房一谈。”
  
  曹操收回剑走到荀彧面前,一把揽过他的腰,尽管荀彧整理了衣发仿佛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是匆匆的整理并未得到清洗,身体散发的那股熟悉的无数次在榻上感受过的气息还是让曹操闻出来了。
  
  “文若的房里有什么不能让孤看见的东西吗?”
  
  荀彧微微蹙眉,道:“明公非要如此么。”
  
  曹操见到他脸上的五个指痕印,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请尚书令带路吧。”
  
  荀彧转身向前走,步子迈得不快,还有些虚浮。曹操看出他走路姿势不对,哼了一声,扛起荀彧就往那个书房走去。踢开书房的门,就把人往案上压。见曹操还动手试图扒他衣服,荀彧忍着不适阻止道:“明公不是有事要谈么?”
  
  “现在孤想换个事谈谈。”
  
  “如果不是公事,我并不想谈。”
  
  “由得了你么。”
  
  曹操扯开荀彧的衣裳,荀彧想也不想地拔出曹操的佩剑架在他脖子上。曹操骇然僵住,颈边冰冷的剑锋令他遍体生寒。四目相视,闪过往昔难舍难分依依相惜的画面,“两次了文若……孤不知道该怎么信你了……”他一放开手,荀彧立马丢下了剑。
  
  曹操负手背对荀彧,语意冷淡道:“你是孤举荐的尚书令,现在宫中对你不满,这于孤不利。尚书令的位置要是坐不稳,孤不介意换个有用的人来坐。”
  
  荀彧只将目光落在曹操的背影上,静默了半晌,道:“我缺个尚书仆射。”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1 20:21
  【第二十二幕】
  
  钟繇今日接连意外了两次。第一次意外是自己随献帝迁许后刚任御史中丞没几天,新的调令又下来了。
  
  这新官上任别说点三把火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被挪了坑。钟繇跪下接旨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忧喜祸福,而是太好了终于不用忍受御史 台那惨无人道的标准工作餐了。
  
  作为最高监察机构的御史台,一直志力于在百官心中树立一个清廉公正的机构形象,所以那个地方的伙食标准,器具房舍都比别的同级官署差一大截,简直不是正常有精神文化追求的人待的地方。特别坐在那里想找套好使点的笔墨写写字都缺乏条件,严重影响自己书道艺术的进步,恨也!
  
  然而当钟繇听到自己头上被人莫明奇妙地砸了个馅饼迁侍中赴任尚书仆射时,居然没有特别吃惊动容,还是一脸恭肃倾听圣旨的模样。宣旨的小黄门偷偷观察了一下钟繇,觉得此人真乃名士也。其实钟繇只是沉浸在脱离御史台“苦海”的碎碎念中,完全不关心自己下个坑是在哪里。总之,不会比御史台更没“人权”的地方了。
  
  待送走小黄门,钟繇才平复了内心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激动心情,仔细看清了自己的新坑位置。
  
  哦?尚书台。
  
  说到尚书台,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尚书台新任长官尚书令荀彧了。钟繇脑内搜索了一遍未来领导的个人信息,颖川荀彧,倒是自己老乡,重点是荀彧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比御史台最高长官御史大夫的千年黑色铁面不知赏心悦目千万倍。
  
  想到成为美人尚书令的副官一起共事,加上尚书台仍属少府且官署位于禁中,那里的办公条件和伙食精美程度最向天子的吃穿用度靠拢,钟繇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那还犹豫什么呢,即刻动身去尚书台报道吧。他迅速换上新官服,迫不急待地想近距离围观一下美人尚书令。
  
  于是今天第二个意外出现了——尚书令荀彧正在休沐中。钟繇一脸不可思议地绕着尚书台转了一圈又一圈,荀彧前脚刚入宫谢恩,紧接着马上就休沐了,等于目前尚书台的事务由自己这个尚书仆射暂时代理。
  
  钟繇虽然有世家望族这个那个一堆臭毛病和乱讲究,但毕竟宦海浸染数年不降反升,自然有他的过人才华以及敏锐的政治嗅觉。他现在隐隐闻到宫中和尚书令以及尚书令背后的曹司空那股微妙的暗潮涌动的危险气息。
  
  是故自己这个既助献帝东归有功,又劝服献帝迁许的功臣,现在被曹操摆到这个位置上,恐怕不是表面宣称的那么简单了。
  
  无论如何,作为下属,上司病休总应该去探望一下。钟繇例行完公事,马不停蹄地命人备好车马礼物。刚刚准备动身的时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尚书令府上有哪些同僚已经去探过病了。
  
  仆从答曰:“尚书令府一概闭门不见客,只留下了礼物。”
  
  官员之间来往,有很多是虚节,人不见没事,礼收了就好。荀彧对外闭门谢客,钟繇这一车东西怕也跟那些同僚差不多待遇。
  
  “尚书令真的谁也不见?”钟繇并不气馁。
  
  “只有曹司空轻驾入府。”
  
  钟繇笑了,看来荀彧从宫里出来得了急病挨了打的传闻不是子虚乌有。尚书令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众多流言版本,一个比一个离奇曲折,但有一点大家都能确定,曹司空和尚书令荀彧想完全控制许都朝政还欠缺点火候。
  
  行吧,成为美人尚书令的副官,自己就是他们一条船上的人了。钟繇大概知道了自己在尚书台在许都庙堂需要发挥什么作用。
  
  “备马。”他决定独自一人登门拜访尚书令,“只取那篓子东西就好了。”
  
  午后,尚书令府门口的人流热潮散了不少,荀攸代荀彧出面会客收礼登记礼单已经忙碌了大半天。他想,这便宜侄子真不是人干的。还有那个郭嘉,把自己关房里快一天了,都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抱歉,尚书令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荀攸头也未抬,将说了无数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钟繇笑容不变,温和端正地施了一礼,道:“颖川故旧钟繇探访尚书令,特地带了洛阳刚送来的柑橘两篓,聊表寸心。”
  
  荀攸这才抬头打量钟繇,钟繇客客气气又道:“在下字元常,敢问兄台名号?”
  
  “荀攸,字公达。钟大人随我来吧。”
  
  荀攸听到钟繇的名字立马收了这两篓子柑橘,带他入了府。钟繇见荀攸这么干脆都没刁难一句感到有些意外,仿佛这人早就在等他上门一样。
  
  “新官上任的尚书仆射,能不知道么。”荀攸一边带路一边叹道。
  
  “原来尚书令不是不见客,而是等着尚书仆射登门么。”
  
  荀攸驻足回过头,淡淡看了一眼钟繇,道:“钟大人今天要坐着尚书仆射的车驾登门,也是一样不见的。”
  
  钟繇一脸洗耳恭听状静静等候下文,荀攸心忖这人也挺沉得住气,倒像是荀彧能看上的类型。
  
  “不是因为尚书仆射,是因为钟大人这两篓柑橘的故旧情意。”荀攸拍了拍篓子,眯眼笑道:“我会亲自交给尚书令的。”
  
  尚书仆射谁来当,曹操一句话的事,根本不值得荀彧重视。荀彧想要的并不是尚书仆射,而是那个成为尚书仆射的人有没有真心站在他荀彧的身边。
  
  钟繇想这尚书台的水真深呐,处处都是套路,幸好自己更懂套路,才没会错意。送出的柑橘是洛阳摘的还是许都摘的长在淮南还是淮北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滋味不变,而他正是来表达这层意思的。
  
  但钟繇又想试探一下荀攸,于是故意道:“由公达转交于尚书令,这不还是婉拒了在下对尚书令的一番心意吗?”
  
  荀攸别有意味地笑了,悄悄指着前面的院门道:“曹司空与尚书令正在议事中。曹司空不走,钟大人见得到尚书令吗?今天怕是不行了。”
  
  原来曹司空捷足先登霸占了自己见美人尚书令的时间,钟繇深表遗憾。
  
  “真是可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不自觉叹息出来,“尚书令今天居然错过了在下。”
  
  荀攸终于被钟繇的无耻自信给噎到了。荀彧到底看上这人哪点?跟曹操不相上下的厚脸皮吗?
  
  钟繇目的达到不再逗留,相信曹操和荀彧马上会有所回应,不差这一时的见面与否。 虽然尚书令没见到,然而今天还算是有收获,认识了美人尚书令的侄子。不过,两个人样貌气质不太像,可能祖上遗传的地方不一样吧。一条是蛇精,一只是兔子精,这祖上遗传的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幸好钟繇并不知道真相,不然他一定会吓得怀疑人生。
  
  古人有言,想要攻略美人尚书令,首先可以攻略他身边的亲朋好友,比如这位侄子荀公达。钟繇没事就喜欢掉乱七八糟的书袋,一堆歪理让人哭笑不得。所以套路指引他先约好下一次,再徐徐图之。
  
  “那么在下不打扰尚书令养病了,先行告辞,改日必定再登门拜访。”
  
  荀攸还了一礼,钟繇微微抬眸,见他低首时脖颈弯出的弧度意外的好看,忽然发觉这人其实也不差。可见,自己还是改不了爱纠结选择困难症的毛病。
  
  嗖的一阵树影晃动,两人同时朝一处方向瞧去,只见一位极年轻俊俏的男子拎了左右手各拎了三四壶酒,大摇大摆从他们身边经过。钟繇虽然好奇但明白这应该不是他能八卦的事,知情知趣地闭嘴离开了。
  
  荀攸松了口气,心忖这个钟繇该正经的地方还是没啥毛病的,但是不正经的时候……眼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荀彧。发呆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刚刚那几罐子东西怎么这么熟悉,他气得跳起来骂道:“郭奉孝你这臭小子,那是老子藏在地下还没舍得开封的酒你也敢挖!”
  
  荀攸找到郭嘉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了。他正坐在高高的塔顶喝酒,这一处,能将许都尽收眼底。
  
  “怎么喝老子的酒,也不谢我一声,没良心。”
  
  荀攸不费力气地爬到塔顶上,在郭嘉身边坐下,开了壶酒先喝为敬。
  
  郭嘉突然站了起来,手指向远处,对着荀攸道:“公达,我想和文若一起下完这盘棋。”
  
  不执子,永完进入不了对弈者的心。
  
  荀攸会心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郭嘉侧目笑了,故意挑刺道:“你这只兔子精有宗籍让你入仕吗?”
  
  荀攸得意洋洋道:“小瞧人了吧。你不是给我找了个当尚书令的小叔么。他出手搞定,没话说吧。”
  
  郭嘉想了想也对,又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叫声不好,“曹孟德会接受我们吗?”
  
  荀攸一副让你平常败人品了吧的鄙视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慢条斯理道:“请文若写封推荐信,曹司空岂有不纳之理?”
  
  郭嘉没有再接话,而是迎风站在塔顶,眺望着这一片土地。夕阳的光辉笼在他身上,令荀攸眩了眼。
  
  有些人天生就是弈手,一旦让他们操纵了棋盘,翻手为云覆手雨,那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宴。
  
  ***
  
  曹操坐在榻边陪着荀彧。
  
  到目前为止,他尚未对宫中表现出什么不满,他知道有些事你得先忍一会儿,太急于表示意味着你的底线被人摸到了。
  
  君王既然惩罚臣子,自然是臣子有错。献帝小惩了荀彧,许都刮起了好几股风,归根结底总结为献帝并不信任曹操,当然也不会满意这个尚书令荀彧。这个信号令众多追随献帝而来的臣子兴奋起来。曹操对洛阳旧政权势力的打压,一直令很多人不满。献帝挑起了个由头,他们自然要推波助澜。
  
  迁都意味着要施新政,意味着新一轮的洗牌,谁都希望关键位子上坐的是自己人。尚书令这块肥肉被曹操安插了心腹荀彧,坐不坐不得稳嘛还有待商榷。宫中的耳光打在了尚书令的脸上,下马威实实在在是给了曹操的。一时间,人人都在揣测司空曹操会怎么收场。
  
  有人呈上了一个绯色小药瓶,曹操捏在手里转了转,问道:“宫中赐的药就是这玩意儿?”
  
  对曰:“是。在尚书令的房里悄悄发现的,已与宫中核对一致。”
  
  曹操冷笑着,入宫上表了献帝钟繇的功绩,得到了一道诏书,一字未提荀彧在宫中受过什么羞辱。
  
  荀彧精神不太好,一直没怎么讲话,都是听着曹操说。曹操知道前两天那番吵闹,让他们都有了心结。荀彧当天晚上发了烧,本来已经回到司空府的他又急忙赶回尚书令府,同时带了两个御医过去,反正献帝的人不用白不用量他们也不敢不来。
  
  “许都怕是很久都太平不了,让你受委屈了。”曹操没话找话地闲聊,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往后你留在许都,孤出征在外身边就缺了个出主意的人……”
  
  荀彧原本不想搭话,听到这话又半睁眼着想了想,沉吟道:“倒是有两个人选,看你用不用了。”
  
  曹操听后抚着荀彧的手久久不语。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2 19:59
  【第二十三幕】
  
  献帝赐笛一事并未记录在案,当时大殿内也无第三人知晓,所以曹操怎么也想不通什么急症需要君王赐宫庭助兴秘药来舒缓。又因荀彧病着,一副完全不想谈的消极态度,曹操在司空府内踱了一圈又一圈,决定从郭嘉身上寻找突破口。
  
  此时,有吏者递上了一封尚书令荀彧署名的信件,曹操惊奇地打开一阅,原来是一封举荐信。
  
  “去尚书令府知会郭嘉一声,就说孤要单独与他一叙。”
  
  “诺。”
  
  来的正是时候啊 ,曹操命人备了一桌酒菜,大有鸿门宴的架势。
  
  荀彧不曾预料到曹操的反应竟如此迅速。前两日刚口头提起过这事,也没见他有所表态。恰荀攸来向自己讨封举荐信,他便顺水推舟正式向曹操举荐谋士荀攸、郭嘉。这一回,曹操竟然直接派人上门请郭嘉相谈。
  
  荀攸在一旁劝慰,那两个人若能放下成见搭伙共事,是件可喜可贺的高兴事,文若你且放宽心吧。
  
  但愿如此。荀彧断定这事没那么简单。
  
  心里虽然有些不安心,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替郭嘉找了身新衣服穿上,并耳提面命了见司空应有的礼节。郭嘉来到司空府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冬日的天色早暗了。曹操也没不悦郭嘉来得晚了,他仔细瞅了一会儿,笑道:“倒是挺像模像样了。”又把手往席上一指,“坐。孤就不跟你客套了,文若写了封举荐信给我,但孤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在邺城之时,嘉已拦过明公车驾,心意不曾变过。”郭嘉拱手施礼道。
  
  曹操呵呵干笑了两声,语气有点严厉地道:“孤出征打仗从不带目无军纪之人。你既然想真正出仕,从现在起便要明白两点——”
  
  “请明公明示。”
  
  “第一,往后你就是司空府的军师,必须从尚书令府搬出来。司空府才是你应该常住的地方。”
  
  “郭嘉明白。”
  
  曹操微微赞许他的识相表态,继续道:“第二,往后你听令的是我司空曹操,不是尚书令荀彧,更不是你的师兄荀文若。这是孤需要你拿出来的最起码的忠诚。”
  
  郭嘉半晌不语,曹操不躁不恼,慢条斯理地替自己斟了杯酒兀自啜饮起来。
  
  “司空这话何解?”
  
  曹操注视着郭嘉,严峻的面容上不再有任何感情,“意思是……你效忠的人只有孤。如果有一天需要在孤和文若之间选择,你应该做出正确的判断。这并不是让你背叛文若,而是提醒你,在必要的时候,即使对面站着的是荀文若,你也不能动摇。”
  
  “文若不会变。”郭嘉一字一句身向曹操强调。
  
  曹操突然有些喜欢郭嘉的认真纯粹,所以他相信,如果郭嘉能作出承诺,那必定是至死不渝。
  
  “孤也相信文若不会变。”曹操把两杯酒都倒满,并向郭嘉举杯致意,“他不会负我,却未必不会瞒我。”
  
  郭嘉默然,他明白了曹操的意思。因为这种滋味,自己恰恰也品尝过,痛苦过。所以,这杯酒,他终是一饮尽。杯酒泯恩仇,曹操开怀而笑,郭嘉也释怀浅笑,两人的酒倒是喝得酣畅淋漓起来。
  
  夜至中宵,他们相谈甚欢,撇开文若的那点疙瘩,可以说还有点臭味相投。
  
  曹操醉意渐浓,不经意间将一个绯色葫芦小药瓶掷在案席上。郭嘉原本醉眼矇眬的眸子霎时清明,酒杯抵在唇间迟迟未饮。
  
  “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孤现不是追究你和文若干了什么,孤只想知道文若从宫中出来,恐怕不止被甩了个耳光这么简单吧。”
  
  “文若不想说,明公为何非要盘根问底呢?”
  
  曹操咄咄逼 人,丝毫不为所动,“宫中那个小狼崽子到底对文若干了什么事?”
  
  郭嘉抬眸嘲弄般地看着曹操,挑衅笑问:“知道了又如何,明公下得了手杀吗?”
  
  曹操语塞,叹道:“郭奉孝,你知道这话有多大逆不道吗?!”
  
  “我以为明公走的就是这条路,原来想岔了。”郭嘉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淡淡道,“明公既然猜到文若伤在哪儿了,那便尊重一下文若的缄默吧。”
  
  “文若这脾气,真教人又爱又恨……”
  
  曹操哼了一句,拿起剑柄,三两下将小药瓶砸碎了丢进火盆里。
  
  ***
  
  休养了半旬有余,尚书令荀彧终于出在了尚书台,众人纷纷借各种事由小动作来围观揣摩这位漂亮病弱的新长官。
  
  听说尚书令开始处理积压的公务了,立马有人机灵地奔过去主动递笔研墨,事毕回来后感慨万分却又神秘缄口;又听说尚书令午休喜欢吃凉食,禁中小灶头立马研究出不少新点心,自然也有机灵的欢欢喜喜地奉上,事毕回来后一脸神思呆怔;还听说尚书令大人喜欢焚香,每日坐过的垫子上能留香三日……
  
  最为有名的花痴粉还是新任尚书仆射钟繇。人人都知道钟繇这人风流倜傥,名倾洛阳。来了许都以后,既眷圣宠,又受曹操青睐,可谓左右逢源,春风得意。那么钟繇对荀彧的热忱追慕,自然立马上了许都八卦头条。
  
  某一日,钟繇觉得美人尚书令太长太拗口了,又觉得荀彧为人品学皆可作为众人楷模,应该有个更亲切的名号。稍作思忖,一挥笔,流丽潇洒地大书二字“令君”。于是,私下里他便改口叫美人令君了。钟繇能这么厚颜无耻地乱叫,旁人可不敢,恭恭敬敬地冠了个姓,荀令君的称呼这样传开了。
  
  表面上,钟繇屁事不干,光顾着用各种荒唐的花痴行径不仅在职场骚扰荀彧,还有事没事跑尚书令府里揩油。其实不然,他的位置既微妙又重要。曹操荀彧毕竟根基浅,很多事务上如果一直受到来自献帝洛阳一系的反对阻挠,使得政令不通成效大大打折扣,势必影响往后的发展。
  
  不过自从荀攸搬到司空府后,钟繇就改跑司空府蹭饭了,所以后来谣言又传成了钟尚书移情别恋了。但不管怎么样,曹司空和荀令君是一家,钟繇往哪边跑都一样。
  
  钟繇是洛阳旧臣,又是荀彧故旧,他能平衡双方势力在政治上的需求。借他的两面影响力,荀彧迅速整顿了尚书台,打压了一批借献帝名头恶意攻击曹操的不安定分子。
  
  这是一份竹简报告。
  
  荀彧停下笔,抬头望向钟繇,钟繇将它丢在了案上,负手道:“太尉杨彪参我的折子,令君觉得如何?”
  
  荀彧连翻都懒得翻,微微笑道:“元常应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美人令君好无情……”钟繇嘴里唉声叹气,面上眉眼弯弯。
  
  并不是所有人都买钟繇的帐。早有不少人看清钟繇改弦易辙,一心跟曹操走到黑了。例如太尉杨彪第一个出来鄙视钟繇言行不检,有乱朝风。将作大匠孔融罕见得对此事没有发表意见,只因他跟钟繇荀彧关系尚可,也不想一到许都就跟曹操这位旧相识吵翻。孔融虽然没有直接发表意见,但他向曹操举荐了一个人,平原郡弥衡。如果他知道这次举荐掀起日后许都的一场冤案,怕是会后悔当初的坚持。
  
  弥衡这个人恃才傲物,大概也就孔融受得了他,并夸赞他淑质贞亮,英才卓砾,简直吊打朝中这帮整天叽叽歪歪吃什么怎么吃哪里吃而从不敢当面质疑曹操新政的庸臣。
  
  迁都元年的庆宴上,孔融终于看到了他举荐的弥衡在曹操手底下干什么。
  
  鼓史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工作内容跟孔融所写的那篇长长的溢美之文中所称的才华不匹配,相当于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然,在曹操那边,谁是鲜花谁是牛粪恐怕得反过来。
  
  献帝在御座上听弥衡击奏《渔阳》鼓曲,闭目垂首间似有感慨。弥衡之奏,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不少人被勾起了曾在洛阳长安因董卓祸乱朝政而流离失所惶惶不安的日子。那段日子,不仅皇帝没有尊严,百官也跟畜生没什么区别,想杀就杀毫无忌讳。
  
  曹操见众人追思旧情,脸色一沉,身边的下吏出声打断弥衡,并呵斥他为何不统一着装,穿岑牟、单绞之服。
  
  孔融的脸当场就黑了,曹操羞辱弥衡没错,那举荐弥衡的自己也无疑被打了脸。三公之一的太尉杨彪的脸一直黑着,看曹操的眼神一向透着不悦。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迁都,觉得曹操狼子野心,终是汉室之患。
  
  太尉虽然已变成虚职,但名义上还是武职之首,能在用人考核上跟曹操唱唱反调。比如曹操想增设军师祭酒这一官职,就被他向献帝上表驳回了。
  
  听到司空府小吏呵斥后,弥衡神态自若,开始当场脱衣服,一丝不挂地秀身材换上那个统一着装。
  
  献帝目光从赤裸的弥衡身上转到曹操,又转到他身侧下席的荀彧。今天是政宴,没有携后宫女眷,因此献帝大大方方地邀请他的尚书令坐在御座侧席下首。荀彧原本坐得端正目不斜视,见到弥衡此举,终是蹙了眉。献帝突然倾身朝他附耳道:“令君的玉笛最后是谁取出来的?是曹操还是卿的小师弟?”在雅号称呼上,献帝显然也听到传闻了。
  
  荀彧缄口避之,令献帝很不满意,他大声地问了一句:“真是有辱斯文……令君以为呢?”
  
  一来一往间,底下的众人以为献帝与尚书令在私语弥衡当众裸身一事,也纷纷议论开了。
  
  这回轮到曹操脸黑了,羞辱弥衡不成,反被其羞辱,此举简直有碍观瞻!孔融冷眼观曹操,心中暗暗为弥衡竖大姆指。杨彪直接冷哼一声,向献帝请罪身体有恙先行告退。这个口子一开,众多瞧不起曹操“浊流”出身的人纷纷也离席了。
  
  献帝似是很满意他随意讥讽荀彧的一句话,引出了现在令人惊喜的效果。他打了个哈欠,宣布了这场宴会的潦草结束。
  
  离席前,献帝还不忘在荀彧耳边低喃了一句:“无功无名,这军师祭酒的官职朕并不想给卿的小师弟呢……”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3 19:14
  【第二十四幕】
  
  “令君为何叹气?”
  
  钟繇端了杯水放到荀彧案前,看到司空府的折子,他恍然顿悟,“杨文先这回真是把曹司空得罪狠了。孔文举是不是又哭又闹谈古论今地找你慷慨陈词了好半天?”
  
  荀彧端起水喝了一口,凉凉的,是他喜欢的温度。曹操不能容忍有人在军权上对他指手划脚,即使太尉一职没有实权,那也不能摆个跟他唱反调的人时不时恶心自己,所以杨彪被罢官是迟早的事。他和曹操唯一的分歧是,曹操顺带还想要杨彪的命。
  
  “文举根本不给我插嘴的机会。”
  
  “那令君打算劝阻曹司空么?”
  
  荀彧摇摇头,表示这事没法劝,何况罢掉杨彪太尉一职还是他们商议后一起决定的。
  
  “总之,”荀彧看时辰差不多到要落锁禁门了,起身准备回府吃饭,“杨文先不能死在司空手里。”
  
  钟繇细细品了一下这话,忽地跟上荀彧,道:“令君不介意多添我的一双筷子吧?”
  
  荀彧想到今晚郭嘉荀攸要回来吃饭,热闹点也不错,便笑着邀请了钟繇同归尚书令府。
  
  今晚想添双筷子的人不止钟繇一人,原本曹操也想凑凑热闹,奈何还没来得及出司空府,撞上了孔融登门,再没法脱身了。
  
  荀彧和钟繇到的时候,荀攸郭嘉已经互相喝了一盅。荀彧笑着责怪他们,主人尚未到场,你们怎么动了酒筷。
  
  “那主人迟到,该罚三杯!”郭嘉殷勤地替荀彧、钟繇斟满酒。
  
  “好了好了,先罚一杯吧。”荀攸见来的还有钟繇,不好太过份。
  
  钟繇倒是爽快,三杯说喝就喝,一点没拖泥带水地下了肚。荀彧好久没见郭嘉,这阵子忙于奔命尚书台与宫中,冷落了他。郭嘉模样没什么特别变化,去了司空府和荀攸没事翻翻军务学学政事,人倒是规矩了不少,也稳重多了。
  
  “明日你们要随曹司空正式出征了。我就想再看看你们,为你们送送行。”荀彧侧着身子既喜悦又伤感地望着郭嘉。
  
  “文若担心什么,”郭嘉拍拍胸脯昂首道,“有我在,还怕曹司空吃败仗吗?”
  
  呵,这口气,当心被打脸。荀攸嘿嘿两声,不甘示弱,马上接了句,“文若放心,有我在,保证曹司空和奉孝都出不了事,准能活蹦乱跳地平安回来。”
  
  钟繇放下酒杯,插了一句,“来蹭顿饭,我也不好意思空手。公达和奉孝都是第一次以军师身份随曹司空征战,沙场无情,岂能少了防身之具。”说完示意仆从取了两副软甲,一一分与荀攸、郭嘉。
  
  “好东西啊,元常这回大出血了。”
  
  荀攸连忙穿上试了试,居然意外地合身,看样子钟繇不是随手准备的,而是真心实意想送出去。
  
  钟繇一边吃菜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荀攸,暗暗自恋了一把自己精准老辣的目光测量。
  
  这顿饯别饭吃得颇轻松,大家都知道曹操征张绣应该不是太困难,时间也不会太久,当刷经验了。可没想到后来,反而被人刷了经验,成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张绣这人才能一般,野心一般,要不是身边有个贾诩拿主意的,他可能早早地不知躺在哪个角落里发霉了。所以当他听到曹操派兵屯于宛城,有些慌乱地问贾诩这仗打还是不打。贾诩知道张绣脾性,没什么自信对付曹操,想了想那个人在,就干脆地建议张绣投降算了。
  
  张绣不战而降,令曹操喜出望外,能不费一兵一卒解除许都之忧,当即在淯水河畔设宴款待了张绣一行降兵。
  
  而荀攸跟贾诩算是洛阳老相识了,区别在于曾经一个跟着西凉军混日子,一个密谋诛杀董卓未遂成了阶下囚。
  
  “你怎么转来转去还是跟着西凉军混啊……”荀攸悄悄来到在帐外喝闷酒的贾诩身边,并丢了包酱牛肉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
  
  “呵呵呵……”贾诩接过酱牛肉抓了几片就吃,“随便在乱世里保保命而已。倒是你小子命够硬啊,下了狱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跟的曹将军不错,确有霸主之象。”
  
  “眼光么,自然我比你强点。”荀攸嚼嚼牛肉,又道:“好在你识时务,这回终于选对人了。”
  
  “哟,年轻人不错,过来一起喝酒!”贾诩没接荀攸的这话茬,而是发现了不远处的郭嘉,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才转头继续对荀攸道:“曹将军幕下还带着这么年轻的娃娃,他叫什么名字?”
  
  “郭嘉郭奉孝,”荀攸笑着回答,“年轻归年轻,但可不好惹。”
  
  “哦?”贾诩不以为然地笑了,似有深意地叹道,“那可要好好给他上上课。”
  
  “文和小心闪了腰。”
  
  荀攸淡淡地嘲笑着,拉了郭嘉一起坐。
  
  贾诩摇着酒壶问:“会喝酒吗?”
  
  郭嘉挑眉一笑,当场开了一壶新酒一口气饮尽,抹了一下嘴打量着贾诩。贾诩哈哈大笑,指着郭嘉对荀攸道:“服老,确实得服老。”
  
  “服老不该自罚一杯么。”荀攸没打算这么便宜放过贾诩。
  
  贾诩摸摸胡子颔首同意,“应该自罚应该自罚。”
  
  说是一杯,却也当场开了一壶新酒,一口气饮尽,速度决不比郭嘉慢多少。这激起了郭嘉的兴趣,想跟贾诩斗斗酒。而贾诩却摆了手投降,“不拼了不拼了,改日再奉陪。”
  
  郭嘉随口应了句,“什么时候?”
  
  贾诩微微一笑,道:“奉孝想斗酒的话,我看后天黄道吉日,我们不妨在淯水那座小山头上,有山有月有清风徐来,陶陶其乐。公达来不来,一起尽个兴。”
  
  荀攸想想张绣都降了,剩下的是曹操在招抚降兵,没他们什么事,便点头同意了。
  
  但变故就出在这一晚。
  
  郭嘉和荀攸骑马到达小山头顶的时候,贾诩已经候在那里了。山顶上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块平滑整齐的巨石,适合当桌案使用。
  
  “约我们来喝斗酒,你的酒呢?”
  
  荀攸来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提醒了一下曹操注意军营守备,特别是张绣那伙降兵。而曹操一副嫌你太啰嗦的态度,估计没听进去。倒是郭嘉说了句,分出一队轻兵去附近戒备,曹操随口应了,丢了块兵符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贾诩转过身,目光复杂而不可捉摸,徐徐扫向荀攸、郭嘉,温温和和的笑中藏着森寒的刀锋,“怕是喝不成了,算我欠你们一回。”
  
  说完,三人的视线齐齐向山坡下的军营望去,那里突然撕杀呐喊混斗成一团。荀攸脸色大变,喝问:“文和,你这是何故?”
  
  贾诩苦笑,似有难言之隐,“抱歉,还人恩惠,不得以而为之。公达、奉孝,我们后会有期。”
  
  郭嘉没有理会这些虚礼套话,直接挥了马鞭折身冲向山底,跑之前不忘对荀攸喊道:“公达,先救曹将军!”
  
  荀攸冷冷对贾诩拱手,道:“但愿文和下次还有命来见。”
  
  曹操的马被张绣乱军伤了足不能骑,自己的右臂也中了流矢,纵然后来又找了马奔逃而出,然追兵众多,情况依旧万分危急。
  
  又有几支箭从身后射来,曹操避无可避,无奈举剑听天由命随缘抵挡了。意外的是这几支箭最终并未射到他,中途被郭嘉挥着他的蛟角剑给阻了。郭嘉的恰好出现,缓解了曹操逃命的压力。
  
  郭嘉骑马来到曹操身侧,喊道:“向北走,公达在那里有接应。”
  
  曹操点头,两人快马急鞭一路砍杀奔逃,直到看到荀攸带着整顿有序的兵马过来了,大家暂时性命无忧。
  
  郭嘉替曹操处理了一下右臂的箭伤,万幸没伤到筋骨,稍微养养就好。曹操面色惭愧,当众自我反省,“此番变故皆因孤失察之过,自今往后必不再犯!”
  
  贾诩没有急着离去,而是望着山坡下的动静负手伫立,神色没有因偷袭计划的成功而洋洋得意。北风呼呼吹过光秃秃的老槐树,有只漆黑的鸷鸟阴沉沉地停在枝干上,血红的瞳仁不似人间凡品。
  
  “告诉你家主人,贾诩与他两清了。告辞!”
  
  鸷鸟收到回复后,倏地消失于黑色天际之中。
  
  宛城之败后,曹操无奈先还许都处理和整顿某些政务。这一仗先胜后败,皆如闪电般开始结束。许都的危机非但未解决,反而丢失了更多的治辖地,可谓惨淡而归。因此,曹操回到许都的时候,只有荀彧一个人立在城墙上等候。
  
  曹操抬头望向城墙上笔直站立着的荀彧,心里有些焦躁,天这么冷还在外面吹风,何苦受这遭罪。于是快马进了城,荀彧下了城墙迎在主道上,曹操和郭嘉荀攸纷纷下马垂头丧气地站在荀彧面前。
  
  曹操最狼狈,右臂挂了彩;郭嘉荀攸不敢看荀彧,无精打采的。走之前一个比一个吹得厉害,回来感觉脸有点肿。
  
  不太好交代啊。
  
  曹操心想这张绣突然反叛自己真的很冤枉啊,那个什么睡了他婶婶的狗屁理由绝对是泼脏水,哪个王八蛋把张绣婶婶邹氏列在收缴的女眷名单上了,害得自己眼滑居然就溜过了。什么都没干被张绣反手捅了一刀,简直六月飘雪,他才觉得自己委屈亏大发了。想到这里,又理直气壮起来,重新挺胸负手望天。
  
  郭嘉心想,天地良心,这曹孟德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他能有什么办法,想要这事不发生,除非文若给他机会能一刀废了曹孟德那孽根,不然神仙也阻止不了张绣反叛。想到这里,他也理直气壮起来,这败仗不是我郭奉孝无能,只恨某人不争气!于是挺胸负手望天,气宇轩昂。
  
  荀攸瞅了一下这两人,心中暗暗骂了句:靠!你们这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意思是这锅让我背了喽?不背不背,我当初说的是准把人活蹦乱跳地带回来,现在看来是满圆完成任务,都没缺胳膊少腿的。想到这里,他也挺胸负手望天了。
  
  荀彧奇怪这三个人方才还丧气脸,眨眼功夫一个赛一个精神,不是激刺过度伤到脑子了吧……
  
  “你们先回司空府好好反省吧。”
  
  最后,荀彧转身作了个总结。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4 18:10
  【第二十五幕】
  
  绷带一圈圈被解开,露出了右臂上深黑狰狞的伤口,褐褐白白是凝结的血与药粉混和的颜色,好像每次离别后的再相见,曹操都会负点伤。荀彧轻柔细腻地清洗过伤口后,再小心地敷上创伤药。指尖断断续续触碰滑过皮肤,令曹操呼吸有点紧。蓦地抓过荀彧的手,曹操身体向前一倾,有些迫压之势。
  
  荀彧低头一躲,轻声道:“还没弄完……”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烘得人脸上覆了一层暖暖的薄红。
  
  “文若是不是故意的。”曹操把荀彧的手贴到他的身下,那处正半硬半抬头地顶着掌心,还能感受到勃发的脉动,“这里急煞我了……”
  
  荀彧恼中含羞,骤然缩手,抄起新的纱条不留情面地往曹操右臂上绑。曹操嘶了一声,忍着痛硬抗,一副随便你折腾等你折腾完我再跟你好好算算账的样子。等伤口一包扎好,曹操就一溜烟地横抱起荀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榻上,扯开层层厚厚的衣物,如同富有经验的渔夫敲开紧紧闭合的河蚌外壳,荀彧白晰柔软的身体终于完全呈现在眼前。
  
  赤裸的身体互相贴着,曹操的火热一点点侵略着荀彧身体的冷若冰雪,“穿这么多,怎么也不见暖?”
  
  曹操脑中突然回响起典韦死前的话语,宛城之变时,典韦护他脱身。那时情况十分危急,典韦身中数箭,命不久矣。他内心挣扎了很久,最后向曹操告罪,甘始死前曾于他说过一件有关荀彧和郭嘉的事。
  
  典韦大口吐着血,半跪着跟曹操交代,甘始早知难逃一死,他曾道,荀彧与郭嘉都非肉体凡身,空口无凭说与曹公也不会信。如果曹公有朝一日愿意寻根究底,那么可以找一个叫于吉的术士,问他索要一把桃罡剑,此剑乃三百年前的名器,找到那个能使用这把剑的人,即可证明他的话所言非假。
  
  曹操当时怒而欲骂醒典韦,然而典韦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让他未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含在嘴中,嚼不烂咽不下。甘始死于荀彧之手,这是他早就确定的事。因为他相信荀彧,所以他可以等,等荀彧亲口告诉他理由。
  
  还在昌邑之时,他就有想过让甘始替荀彧把脉看看病,甘始若有似无地提了一句,荀司马的体温不似常人,如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可以慢慢调养,倘若天性如此,曹公怕是要另做打算……
  
  荀彧有些忐忑地望着曹操飘乎不定的神色,攀上曹操脊背的手微微在颤抖。曹操缓过神来,像是忘记甘始典韦的话语,用力回抱住他,像抱住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化了的雪人,重重吻上去,舌尖扫过牙腔,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荀彧被这个吻弄醉了,口中津液渐渐充盈,似细丝般溢出,气息中的情欲上升很快,下身之物羞羞答答地蹭着曹操的腹部,既像邀请,也像挑逗。曹操知道荀彧食髓知味得了趣,轻笑着放过他的唇,转而啄他的耳垂。
  
  “嗯……”荀彧受不住了,双唇开合间吐出的呻吟立马让曹操硬得不能自禁,迫不急待地从床头抓出一盒凝膏,挑了一大块往股间抹去。
  
  “这里面倒是热的……”曹操不忘调戏了一句。
  
  荀彧呜呜咽咽地瞪着曹操,闪着点点泪光。曹操一手拉开他的腿,慢慢地厮磨进入,故意延缓快感的到来。然后,随着且深且猛的抽插,积累的快感终是绽放出来,索性放开了做。不管不顾地操弄着身下之人,深深浅浅地撞击着,快活地像干涸的土突然间浇了雨,贪婪地吸取着每一滴欢愉。
  
  欲望发泄待尽之时已过了三更,荀彧的足尖还是绷着微微发颤,太多次高潮令他疲惫不堪晕晕乎乎地睡死过去。而曹操搂着他好似也在睡,其实在黑漆漆的屋里不曾阖眼。
  
  他用目光一寸寸地抚摸荀彧精致的脸,荀彧柔软的唇,荀彧纤细的脖颈,最后是荀彧身上青青红红与他欢好留下的印痕。那么的真实,怎么可能会是假象呢。
  
  如果曹公有朝一日愿意寻根究底……
  
  曹操摸着手腕上的绳结——那日,荀彧逼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明公愿意相信吗。
  
  自然是愿意相信文若的。
  
  曹操悄悄下了榻,披着大裘漫步在院中。数九寒冬的后半夜,冰冷刺骨。他恍若不觉,走着走着见到郭嘉的房里还亮着灯,鬼使神差地走进一看发现郭嘉在擦拭着那把蛟角剑,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被褥,显得动作不那么灵活。
  
  “原来明公喜欢站在屋外吹冷风……”
  
  郭嘉很警觉,发现了曹操在窥视他。既然被人发现了,曹操大大方方地进入郭嘉的屋子,刚踏进门,便被扑面的热气熏得浑身舒爽,猛然觉察郭嘉的很多习惯和荀彧有着惊人的一致。
  
  “明公有话要说么?”
  
  曹操低头,斟酌着开口,“你偷偷溜进袁本初府里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一个叫于吉的术士?”
  
  郭嘉不明就里,都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怎么突然又问起来了,答道:“见过。”
  
  见过……曹操动了动唇,心存侥幸地问:“那奉孝见过他手上有一把桃罡剑吗?”
  
  郭嘉惊讶了,曹操的神情太古怪,让他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当初他和于吉对峙时,确实因为于吉手里的剑过于可怕,使他被迫现形。只是那把剑似乎在于吉手上并没什么特别的威力,所以才让他找了机会咬伤了于吉。
  
  “并不知道桃罡剑。”郭嘉这话没有说谎,于吉是有把剑,但他确实不知道是不是曹操口中的桃罡剑。
  
  不知道啊,那就有可能不是……曹操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
  
  郭嘉没放过曹操的一举一动,脑中不断地回忆蛛丝马迹的细节并分析曹操行为的缘由,必定是和文若有关,而且还跟自己也沾上了关系。于吉是见过自己真身的,曹操莫明奇妙地找于吉想验证什么?
  
  难道有人暗示过曹操自己和文若的真身并非凡人而是蛇妖?清楚这个秘密的只有甘始蛟龙这两个可能,得到曹操信任并且有机会进言的只剩甘始了。但甘始他怎么会知道于吉……等等,甘始是蛟龙的走狗,如果甘始这么清楚于吉的情况,意味着蛟龙对于吉也了如指掌……
  
  “明公爱文若么。”
  
  曹操冷不防被问了个这么个问题,有点懵道:“这不是废话么。”
  
  郭嘉沉声道:“我让你回答是不是。”
  
  曹操肃然曰:“是。”
  
  郭嘉笑了,将剑按在了曹操面前,手指往剑鞘一弹,剑就出了鞘,一字一句道:“不管文若变成什么模样,都一生一世的爱着吗?”
  
  曹操瞥了一眼这把剑,剑锋上泛着森寒的光芒。
  
  郭嘉继续道:“明公,人生不过数十寒暑,若立个誓一眨眼也就过去了。明公难道做不到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曹操缓缓把剑按回剑鞘中,“与文若的一世欢好,我不曾动摇过。”
  
  只是一世欢好啊,郭嘉心底嘲笑着,你会慢慢变老,而文若永远不会,到时候,你将用什么感情来面对死亡?
  
  “如果文若有一天变得不像你现在见到的文若模样了,明公还会坚信自己能爱到底么?”
  
  曹操大惊失色,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种贪图皮相之色的人吗?”
  
  郭嘉的眼神里涌动的正是这股狐疑,这无疑激怒了曹操。
  
  “郭奉孝,如果有一天我食言了,你的这把剑大可往我身上捅,我绝不会向后退一步!”
  
  说完曹操拂袖离去。
  
  郭嘉喃喃自语,真有那天,杀了你又有何用……
  
  因旁人的几句话就动摇的感情,还会是爱么。
  
  文若的那颗破碎的真心就能找得回来么……
  
  于吉,桃罡剑,甘始,蛟龙。
  
  这四个信息让郭嘉意识到,有件一直被他拖延的事需要提上议程了。看样子,首先得杀了于吉。虽然他恶劣地想让曹操知道他和文若的真身,看曹操还敢不敢口口声声说爱文若要与之一世欢好。可若是那个答案令文若伤心了呢……他又于心不忍了。
  
  这鬼天气,真是冷得骨头都战栗起来。
  
  再次睁开眼,曹操已经披衣下了榻,在案边不知批阅着什么军报。大约发现罗帐里有动静,他回头笑道:“文若怎么也这么早醒,今日休沐多睡会吧。”
  
  荀彧抿嘴笑了笑,还是穿好衣物来到曹操身边。
  
  “你看看,刚加急送来的。”曹操知道他闲不住,干脆一起商讨一下政务,“袁术在寿春称帝了。”
  
  荀彧只评价了四个字,“自取灭亡。”
  
  然后他又看到一份折子,略略吃惊地观察着曹操,欲言又止。
  
  曹操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
  
  借袁术僭越之际,曹操立马以杨彪与袁术是姻亲,内外勾结,图谋废置,将其下狱交予许都令满宠审理。
  
  “待我征讨袁术归来,满伯宁应该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了。”这是曹操离开之前留给荀彧的话,这件事,他必定要见血方收。
  
  献帝僵着身体坐于朝堂之上,这孔融的废话也太多了,他对着这张老脸毫无耐心可言,但又不得不肃容倾听,只能时不时把视线转到荀彧身上。如果开口的是尚书令 那犹如玉珠落盘的珑璁妙音,他想,他不介意多上几次朝。
  
  孔融最后跪伏在殿上,恸斥曹操没有凭据就擅自越过陛下将杨彪下狱,严刑逼供, 枉顾伦纪!抹泪的时候不忘往荀彧那里怒视,仿佛在责备他为何无动于衷。
  
  杨彪下狱,献帝自然也不满曹操的跋扈。但他清楚,留着杨彪让曹操束手束脚只会影响修复龙脉的进度,是故装作无可奈何地模样痛心地望着孔融,开了金口,“相信许都令满宠能有公正的结论。”
  
  一句没有实际意义的废话。
  
  满宠是谁,曹操的人,他来审杨彪还有什么新鲜结论可言?
  
  献帝不再多言直接宣退朝,孔融怒其不争,忿而随众人一起退出大殿。
  
  空空的大殿上献帝一人慵懒地坐着,他抛下了那个软懦无能的假面,恢复了冷血残忍的笑容。一只漆黑的鸷鸟扑嗤地飞到了尚书令坐过的席位上,血色的瞳仁中幽幽地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慢慢将原本弥留的清香掩盖过去了。
  
  今天是曹操出发征讨袁术的日子,这一次曹操不会再败了。想起宛城之役,献帝勾勾手指,示意鸷鸟上前,然后抚着它的脑袋长叹:“真是可惜……只差一点点……”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5 18:40
  【第二十六幕】
  
  在郭嘉的棋盘上,都摆好了曹操下一步将走的每一步棋子。
  
  荀彧为曹操建立并且镇守了一块立足之地,那么接下来便由他郭嘉来开拓这片版图。袁术大势已去,接下来就是东取吕布。至于和袁绍,那终将是一场宿命之战。
  
  曹操征袁术得胜归来之前,又打了一次张绣,收复了之前丢掉的郡县。贾诩给郭嘉上的那一课,让他明白了在对弈中事留变生拾棋欲疾的教训。
  
  真是只老狐狸啊,郭嘉叹道。
  
  这一次,司空府新设了军师祭酒一职,许都再也无人置喙曹操的决定。杨彪虽然幸逃一死,但是在狱中被满宠严刑拷打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声息了。曹操一生中有众多军师,而为一个人设一个军师祭酒官职的只有郭嘉。
  
  荀攸眉开眼笑地拍着郭嘉的肩膀,高兴道:“升职了升职了,以后就是军师里的老大了,可喜可贺。走走走,喝酒去~”
  
  郭嘉摇摇头竟拒绝了喝酒,解释道:“今天要陪文若。”
  
  荀攸哦了一声,依旧开开心心并不失望,“我还约了元常,你不来,我跟他两个人喝,万春楼新酿的碧波醉我可不会给你留着。”
  
  郭嘉一脸鄙视,钟繇要是见我不去信不信第二日准把碧波醉送过来我想喝多少就有多少。死兔子精缺个心眼,这么容易被人拐,你跟文若上辈子不会真的是叔侄吧。
  
  荀彧今天约郭嘉,不仅仅是因为郭嘉做了军师祭酒,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灶房的仆僮听说尚书令大人要亲自下厨,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贵人哪能沾庖厨的腥脏啊,从来没有的事。这要传出去多影响名声,说什么也不肯让荀彧进。荀彧无奈退而求其次,把要做的东西细细跟灶房讲了,灶僮一一记下。
  
  郭嘉到时候,灶房已经把做好的东西都放在案上了。
  
  一碗飘着各类肉片的冷面,四碟造型迥异色泽可爱的糖心糕点。
  
  “这是什么道理?”
  
  郭嘉看着荀彧又磨了朱砂墨,准备提笔在帛条上涂涂写写什么。
  
  荀彧头也不抬,笑答:“为你庆生啊。之前奔来奔去打仗,都没有条件做这些事。”
  
  郭嘉觉得十分可笑,“我哪记得自己什么日子出来的,准是那天阳光明媚,大概多晒了会我那颗蛇蛋,我就出来了。”
  
  荀彧微笑着,丝毫不减兴致,一边认认真真地勾笔提画,一边道:“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确实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我把那天当奉孝生日好不好?”
  
  “不好,”郭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遇上文若的那天,也是我差点被那个茅山道士弄死的那天。”然后见到荀彧郁郁不乐,又改口道:“听说凡人来到这世上都是哭着出来的,我也是被打得痛了一回哭了一回才遇上文若,可见当做生日正好对应上了。就那天吧。”
  
  荀彧手里的帛条上画了个奇怪的咒符图样,还写了几个篆字。郭嘉瞧着眼熟,记起来这东西在洛阳那次道观里见过。
  
  那一日,还是钟繇突发奇想,提议趁着长休沐,一起出门踏踏青啊。于是拉了荀彧荀攸和自己,四人结伴而行跑到了洛阳。因为没什么目的,钟繇随口说有一处道观特别灵验,不如去瞧瞧求个心愿。荀彧郭嘉荀攸三只妖怪的脸都有点微微抽搐,钟大人你确定不是故意的吧?要真有得道高人坐在那观里,我们还有命吗……
  
  钟繇见三人面露难色,以为他们不信,连连夸口道,管灵绝对管灵,当年有个道士说他命有一劫当厄于水努力慎之,还没走出十里,自己果然落马淹水,幸好又被救了起来。说完还感慨一句,你们现在差点就见不到英俊的我了。
  
  郭嘉嗤之以鼻,那道士就住在你说的那个观里?
  
  早羽化了,现在守着的是他徒弟,应该不会差太多。钟繇摇摇羽扇问,你们去不去?
  
  荀攸第一个点头,他向荀彧郭嘉保证道,洛阳城佛寺道观他个个都熟,放心,没见过真有道行深的,我们大可安心同去。
  
  虽然这话是成功说服了荀彧郭嘉,但听在钟繇耳朵里就怎么都古怪。荀公达你什么意思,合着因为道行不深你们才同意的,那我方才那番话都是放屁么。
  
  对着妖怪说道士,确实跟放屁没什么区别了。
  
  结果四人还是有说有笑地拾级而上,登入道观里。道观对钟繇荀攸这种老油条来说没什么新鲜的,但对荀彧郭嘉来说还是有点新奇的,谁让他们宅呢……郭嘉津津有味地逗着一个小道童,小道童正在表演隔空烧符之术,郭嘉硬是让他一次都没成功,引起周围嘘声一片,急得小道童当场嚎啕大哭。
  
  荀攸看不下去了,拽走着郭嘉找荀彧。钟繇在人群里招手道,文若在这儿呢,你们快过来。
  
  郭嘉走近一看,原来文若被一个相面的缠住了。那相面的不知说了什么,让钟繇连连摆手道,不新鲜不新鲜,文若我们走吧。
  
  荀攸上去凑了个热闹,问相面的,你说个新鲜的出来,我们就留点资费。
  
  相面的盯了一会儿荀攸,微微一笑,比划了一下荀攸和钟繇,你虽比这位年少,但身后事怕是要托付于他。
  
  荀攸气笑了,拉着荀彧叹道,胡说八道的骗子呢,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比元常命短,别理了我们走吧。他没说出口的意思是他们这些当妖的只要自己不自作孽,寿数怎么可能短于凡人。然而荀彧没有动,问相面的,这位你给看看,说着还放了一锭银子。
  
  相面的看见银子肃然起敬,仔细打量了会儿郭嘉,对荀彧道,幼年之时遇大劫幸遇贵人而化吉,今未及天命之年又有一死劫,好在天命中留有一分生机可置死地而后生。又装模作样在帛条上画了个道符给荀彧,客客气气道,每日一画,心诚则必能绝处逢生。
  
  说完那相面的收了银子,手脚迅速地整理摊子准备开溜了。钟繇在一旁突然问了句,大师怎么称呼。相面的言末流朱建平也,不值挂耳。然后脚底跟抹了油似的,跑得飞快,边跑嘴里还边碎碎念道,苍天呐,怎么来了这么多妖怪……
  
  郭嘉看着荀彧把画好的帛条收进一个竹匣子里,匣子里堆积的帛条已经渐满,可见荀彧自洛阳回来后,每天都一丝不苟地重复这件事。
  
  “道士的话文若也听?”郭嘉心绪复杂,什么时候五百年的蛇妖开始相信道士的胡言乱语了,“真把自己当凡人了么……”
  
  荀彧收好竹匣子,没理会郭嘉的讥讽,笑着催促道:“快吃寿面。”
  
  郭嘉见荀彧一脸认真,低头开始吃面,顺便问道:“文若还记得三百年前那个茅山道士里手里拿的是什么剑么吗?”
  
  荀彧回忆了一下,道:“手里拿的是一把普通的桃木剑刺伤的你,背上还背着把不知名的剑。怎么问起这个了?”
  
  郭嘉又问:“还记得背上那把剑长什么模样么。”他当时是被一剑刺昏,没来得及看清什么。
  
  荀彧垂首陷入深思,缓缓道:“只记得剑镡是桃花形,剑茎亦有鎏金桃花和八卦纹样,是一把略有风流气质的剑。”虽然立场不同,但他承认那把剑很漂亮,那茅山道士容貌也颇好,宝剑配名士相衬得很。
  
  跟在袁府于吉手里的剑一模一样,郭嘉至此确定这把就是三百年前茅山道士的桃罡剑。曹操问及这把剑的目的,怕是信了那什么人的话吧。
  
  “奉孝问起这剑,是确定那茅山道士是谁了么。”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郭嘉没有继续解释,嗖嗖几大口把面汤吃完了。犹豫了良久,才又开口道:“文若和曹孟德一起这么久,他就一点都没起疑过文若跟凡人不同的地方吗?”
  
  荀彧原本拿着糕点想喂郭嘉,听到这话,手递到一半抖了,一块小寿桃样的糖心饼就这样掉到了地上。郭嘉了然,坐到了荀彧身边抱着他,脸与脸相互摩挲着,指腹压着他的颈动脉,嘴角挂了一丝嘲弄,道:“我们的血都是冷的……他跟你肌肤相亲,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
  
  “他问你什么了……”荀彧陡然生寒,转过头紧张地抓着郭嘉的胳膊,慌道:“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没有的事。”郭嘉把荀彧摁到怀里安慰,“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文若与其担心曹孟德知道,不如担心蛟龙会不会把这个秘密直接捅出去。”
  
  荀彧浑身发抖,是啊,他忘记还有蛟龙也知道。蛟龙可以暂时不动曹操,却未必会放任自己和郭嘉过得舒坦。
  
  “怎么……文若对曹孟德没有信心么……”郭嘉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语气一点一点剖析荀彧的爱情,“文若为什么要害怕,难道是对那个答案没有把握么……”
  
  “奉孝……”
  
  “好了……不说了,都是我的错。”郭嘉闭眼亲了亲荀彧的额头,抚着他的背道,“他不敢怀疑的……因为他自己也怕着呢……”
  
  大约这世间的感情都是没得到之前辗转反侧,得到之后又疑神疑鬼,就这样互相折磨着纠缠了一生。
  
  “文若光顾着帮我过生日了,怎么不想想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听到郭嘉的问话,荀彧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们进邺城的那天,我把它当生日了。”
  
  原来这样,郭嘉恍悟,进邺城那天,不正是他们第一次撞上曹孟德的日子么。那时七月,石榴刚结出果,一小颗一小颗地在枝头荡秋千。
  
  “等我这次回来,我来帮文若过生日。”
  
  在许都休整没多久,曹操又要准备发兵了。张绣之患一日未定,曹操卧榻之侧始终悬着把剑。后有袁绍,腹有张绣,前有吕布,而许都的人心又从来没拧成一股过。只要一个不小心,曹操这条小破船就能被狂风巨浪打碎了。
  
  献帝幽幽地想,曹操的运数能走到什么时候呢……

令君荀香 2017-07-15 21:51
日跟良心啊 !奇幻里面走着正剧的调子赞得不行啊。只求是个he,或者开发式结尾也成。只要不是Be就好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6 18:38
  【第二十七幕】
  
  荀攸上万春楼的时候,钟繇已经到了。他正无聊地依在扶栏边,手中执酒却不饮,望着窗外无边的萧瑟。当发觉荀攸进来了,才略略摆正了身体,笑吟吟地唤道:“迟了,罚你少喝一盅碧波醉。”
  
  荀攸呵呵笑了几声,毫不介意道:“行,今天你不管喝多少,我一定比你少喝一盅。”说着便坐到了钟繇身边,信手开了壶碧波醉独享。
  
  钟繇顿了顿话,等荀攸喝完一杯的时候,才不急不徐道:“我今天是来道别的。”见荀攸一头雾水的样子,他突然笑得很开心,“怎么,你的尚书令小叔没跟你提起过么,我又有新调令了。这回走得比较远,要离开许都了。”
  
  荀攸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叹道:“文若啊,他到冬天就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不太动也不太爱说话搭理人,能睡一天就睡一天。最近他这毛病好像犯得更厉害了。”
  
  “哦?这倒新奇了。”钟繇眼睛亮亮的,觉得十分有趣,“我在尚书台从未见过令君露出疲态。”
  
  荀攸轻轻啧了一声,感慨道:“他那个人呐,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宁愿烂在肚子里,面子上从来不示弱,自己跟自己拧着,活受罪……”又故意朝钟繇幽幽地飘了两眼,接着道:“这毛病,你们有几分相似。”
  
  钟繇乐得酒都快喷出来了,连连长叹,“身为尚书令的资深追慕者,在下万分荣幸……”
  
  “我是说你,伤心的时候就伤心,何必非得硬撑着笑呢,而且笑得还这么别扭……”
  
  钟繇重重地放下杯子,恼而笑驳:“荀公达,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心了。此番调令,乃是司空与令君信任我,在司空出征张绣之际,托付我身后事,让我督关中军,甚至能不拘科制。况且,我又不是回不来了,何来的伤心之说!”
  
  荀攸笑笑没有再继续争论,改劝酒了,让钟繇连喝了四五杯,脸上有了几分醉意才罢休。
  
  钟繇特别不服气,他自小就聪明早慧,学什么都快,做什么事都高出同龄人一大截。最让他得意的本事便是他的笑,三分情意能让他笑出七八分真诚来。以至于女人对他又爱又恨又亲又骂,怨他风流薄幸;亲友觉得他没心没肺,活得过于随心所欲;政敌则攻击他道貌岸然,虚伪狡诈。他的笑本应该是一往而无不利,偏偏就栽在了荀攸手里,被这人一语道破。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荀攸恐怕就看穿他的伎俩了吧。
  
  “我确实……是有点难受。”
  
  钟繇敛了笑,面容平静。笑得太完美,已经让他不适应不用笑的时候该用什么表情来传达心情。伤心的,愤怒的,失意的,痛苦的,如果用笑容来掩示是多么的得心应手啊。
  
  “幸好你伤心的时候,还有我陪你喝酒。”荀攸替钟繇斟满了酒,嘴角带着一丝揶揄,“是不是让你觉得三生有幸,十分感动?”
  
  钟繇这回没有接过酒直接喝,而是认真地盯着荀攸问:“公达说我伤心,那可知我为何伤心?”
  
  荀攸转了视线一笑回避,道:“不知。”
  
  过了一会儿,又道:“元常若想说,我洗耳恭听。”
  
  沉默了良久,钟繇最后还是恢复了他从容优雅的笑容,娓娓而叹,“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在伤心什么了……”
  
  既然说不清道不明,那么便喝酒吧,一醉方休,万事皆空。
  
  第二日,钟繇收拾好行李西赴长安。按理说此番赴任,曹司空和荀令君亲自相送后,他就该快马上路了。但他偏偏走了一会儿又叫停了队伍。
  
  钟繇耐心等了没多久,果然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马追上来。
  
  钟繇这一回的笑,全心全意地从心底一直涌出眼眶。他朝气喘吁吁的荀攸朗声道:“公达,你放心和曹司空东征吧。这关中由我来镇守,保证马腾、韩遂他们出不了乱子!”
  
  荀攸默默拱手,彼此凝视的目光中有千言万语,而此时无声胜有声。
  
  钟繇不再留恋,转身一挥马鞭,低低地说了一句仅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要想我啊公达……”
  
  黄沙滚滚,将远去的人马身影都打模糊了,直至再不可见。明明头顶的暖阳照得人筋骨舒爽,却还是嫌它不够炙烈暖不进心扉。
  
  荀彧正如荀攸所言,整个人恹恹的。天空晴朗,阳光正好,适合屋外晒太阳打盹,于是他把书案搬出了房间直接置在露台上,支着头随意地翻阅着不重要却不能不回几句废话的公文。现在许都朝政渐渐稳定有序,明面上没有那么多的刺头出来搞事了。
  
  曹操悄悄地到访尚书令府,双手端了碗不知什么东西来到荀彧身边。荀彧见曹操乐呵呵的模样,又睇了一眼碗,问道:“碗里是什么?”
  
  “你尝尝看?”说着把勺子举到了荀彧嘴边。
  
  荀彧犹豫了一下,张嘴试了一口。甜甜滑滑的,十分可口。
  
  “豆腐甜羹,怎么样,不错吧?”
  
  曹操见荀彧展眉浅笑,很是高兴,殷勤地继续喂。荀彧不想拂了这份好意,任由他把整碗豆腐甜羹喂完了,然后才开口问:“你今天怎么了?”
  
  “看你最近无精打采地不理人,特来关心一下。”
  
  荀彧的笑维持有点勉强了,分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
  
  曹操自那晚问完郭嘉关于于吉桃罡剑的事后一直暗暗地长吁短叹,荀攸路过的时候,侃了一句,曹司空这是想作诗啊。
  
  果不其然曹操颇为应景地地念了两句,充满了缠绵悱恻之情,差点把荀攸的牙酸倒了。这股浓浓的闺怨风真不适合曹司空这种威武雄壮的汉子。
  
  司空大人,你平常不是挺想得开么,什么事至于这么纠结?
  
  荀攸摸摸下巴,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曹操和荀彧闹别扭了。这两人除了为郭嘉闹过别扭,还能闹什么别扭啊。但奉孝最近挺乖的啊,尽职地当一个军师祭酒,还提了什么十胜十败论,酷得要上天。
  
  曹操不知道该怎么转述甘始典韦的话,只道,如果有一天,一个和你很亲密的人突然变了……
  
  荀攸幽幽地反问道,突然变怎么了,还能变妖怪不成?
  
  这话把曹操吓了一跳,呆滞地瞪着荀攸,公达说什么……
  
  荀攸呵呵笑着,眯着眼问曹操,看把司空吓得,难道还真见过妖怪不成?
  
  曹操连连摇头,怎么可能见过妖怪,都是旁人道听途说谣传的东西。
  
  是啊,又没见过,也没害过司空,司空为何执著有没有是不是呢……荀攸话说得含含糊糊,却让曹操听者有心似有所悟。
  
  所谓关心则乱,越是深爱的人,想得越多越深也越容易钻牛角尖,何苦来哉。只需要确定那个人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还要去怀疑他真不真实。甘始不过自己养在幕下的一个方士,凭什么要因他的话而怀疑跟自己一路风雨走到今天的文若。
  
  曹操最后叹了一口气,眼中不复迷茫。
  
  “文若在为什么事生闷气?”曹操问得坦荡。
  
  荀彧低头,道:“没有。”
  
  天空忽地遍布阴云,一下子阴沉沉地压下来,大约要下雪雨了。寒风渐强,刮得人皮肤如同刀割般又冷又痛。
  
  骤然降温让荀彧手脚僵麻了,一时动不得身。曹操抱起荀彧一边往屋里赶,一边唤婢女过来收拾东西。
  
  “这天气说变就变。”曹操抱怨一句,又命人再往屋子里添两个炭盆。瞧见荀彧围在炭盆边发困,不经笑了,“小心点,别把头发烧了。”
  
  荀彧半阖着眼,笑道:“我留心着呢。”
  
  曹操用力地抱了抱荀彧,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我看到的文若。”
  
  本想着再多留一会儿,奈何明天大军就要离开许都,有些事还需要回司空府交代一下,曹操纵万般不舍也只得转身。
  
  荀彧盯着烧着红通通的炭块,从头到脚暖哄哄的。真是成也一句话,败也一句话,所谓的痴人,说的正是自己这般吧。
  
  他支着脸颊抱坐在炭盆边,想着想着就困了。钟繇任了司隶校尉督军关中去了,郭嘉荀攸跟随曹操东征,许都剩下他一个人守着。
  
  以前不知道相依相伴之后的离别是何滋味。一条蛇无非就是醒了晒会太阳,饿了到处找猎物;有了郭嘉后,那便改成一起醒来晒太阳,饿了一起寻寻觅觅捕猎;再后来,遇上了曹操,可以做的事更多了,不再仅仅是口腹身体之欲,还有了别的想法……
  
  热闹过后的寂静才是万般折磨人,因为会忍不住思念那份热闹,越思念越不能忍受这份寂静。
  
  活了五百年寿数,荀彧明白他可能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回到那清心无欲的修行中去了。无端端地忆起留侯临终前的那一晚,他暗暗躲在角落里,屏气盯着那人手中的龙珠慢慢滚落于地。
  
  留侯发现了他的存在,当然也察觉出他的目光殷殷不离龙珠,叹息了一句,小白蛇,别执著,快离开吧。等他慌张地溜走后,留侯依稀又叹息了一句,只可惜那时他听不清了……
  
  说起来沛公比留侯去得早,不知道剩下的日子留侯是用什么心情走完他的一生的。没来由的就想到要是以后没有了曹操,他该怎么过剩下的千千万万年。
  
  他想,凡人最美的誓言即是白首同归了吧。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7 20:25
  【第二十八幕】
  
  今年的春天,许都的降水特别充沛,一直下着绵绵不绝的雨。
  
  荀彧从尚书台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收信。
  
  因雨受阻,曹操的信来晚了,先收到了郭嘉养的那只乌鸦送来的信。荀彧拆信筒的时候,漏下了一颗蔷薇色的半透明珠子,他奇怪地望向乌鸦,乌鸦哑哑叫唤了两声飞走了,并未解释一句。
  
  而后每次郭嘉的信,都会有一颗珠子落下来,有琥珀色的,有水玉色的,有靛青色的,有乳白色的,有芙蓉色的,装在玉泥白瓷缸里,再盛满水,在日光的映照下,五光十色,绚彩斑斓。
  
  困惑了好一阵子,荀彧想不明白郭嘉为何要夹带这些质地颜色迥异的珠子。某一日,曹操在信中抱怨了句,弹珠好好地收在盒子里,怎么数量少了一半,像长了腿一样跑走了。
  
  原来,这几个人在艰苦的行军打仗中偷偷地打弹珠娱乐。
  
  一开始,郭嘉闲着手痒,磨了几颗石英珠子当消遣。曹操路过瞧见了,像找回了童年和袁本初整日游手好闲的游戏兴趣,问郭嘉会不会打弹珠?
  
  郭嘉努力思索了一下,哦,还在颖川为蛇的时候,和荀彧匿在田梗边,偷偷围观过一帮小孩子玩过。其中有一颗石头珠子滚下了田梗,郭嘉好奇地游过去把它给吞了,然后差点憋死他了,整个消化不良。荀彧将他倒挂起来,狠狠拍了好几下才把那颗珠子吐出来。
  
  奉孝你居然没玩过弹珠,曹操顿时有点同情地看着郭嘉,都光顾着读圣贤书了吧。虽然你聪明天赋高,但孤有更精采的童年啊。
  
  荀攸凑上来拿了颗珠子往地上一弹,笑道,不错不错,不如咱们来一把试试?
  
  郭嘉刚被曹操同情完又发现荀攸什么都懂点,心中不爽,故意拒绝道,跟张绣正打到关键时候,你们还有兴致打弹珠?
  
  说是关键时刻其实何止于此,曹操将张绣围在穰城有一段时间了,双方相持不下。荀攸早在从许都出发前就劝过曹操,先别急着攻打,刘表和张绣本来就是各自恃强,等他们自己憋不住闹矛盾瓦解的时候再从中取之,曹操没有听从,一意孤行围穰,结果让刘表张绣团结起来反过来攻打曹操。
  
  又接到消息称袁绍要突袭许都劫走献帝,吓得曹操赶紧撤了穰城的兵往许都方向奔去。刘表这时屯兵在安众,堵了曹操前进的路,张绣适时追赶,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曹操可以说是除了绝地反击没有别的出路了。
  
  谁说只是打弹珠了,荀攸老神在在地摸摸胡子,加个赌注进去,等会不是要凿沟么,输的人当苦力去吧。
  
  可以有。曹操欣然同意。反正他身为统帅两个身为军师,都必须亲自到场巡视,总要有人作作姿态与将士们一起挖挖坑振奋士气。输的人下去宣传形象,再好不过了。
  
  奉孝不敢就算了,荀攸站了起来好像是要走。
  
  开始吧,你们说怎么个玩法。郭嘉不乐意被一只兔子精看扁了,反正又不一定会是他输。
  
  曹操嘿嘿笑了,打弹珠,强项啊,准让你们两个钻地沟里挖土去!
  
  于是三个看起来都是成年人的样子,玩起了总角小儿的游戏,每人分了二十个弹珠,开始在地上互相使绊子展开了斗智斗勇的战斗。规则是把对方的弹珠都打进洞,最后剩下的一方是赢家。
  
  郭嘉学习能力很强,看荀攸和曹操示范了两回就能自己上手玩了。一会儿挑拔一下曹操,一会儿阻挠一下荀攸,忙得不亦乐乎。
  
  荀攸数了数场上的弹珠数量,发现情况不妙,立马眼神示意郭嘉,别内斗了,我们俩互殴,让曹操现在手上的弹珠最多,再这样下去就要跳沟里挖土了。
  
  郭嘉点头,那我们就暂时联手一下。
  
  曹操注意到他们俩眉来眼去顿时大怒,呵呵,你们两个不把老大放在眼里啊,各自悄悄搞小动作。荀公达荀军师,孤不介意让钟元常多留长安几年的,真的。
  
  这分明是在要挟我啊,荀攸立马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不住了奉孝,我有难言的苦衷。闭眼手一抖,又吃了郭嘉一颗弹珠。
  
  郭嘉眼神一沉,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势,觉得赢面不大就算要输也要拉个垫背的,一心一意狂轰烂炸专注于搞死曹操一人。荀攸乐了,不介意暗中助郭嘉一把,借他点东风。
  
  打弹珠最终的结果是荀攸获胜,曹操郭嘉败阵。
  
  当晚,荀攸坐在沟边嚼了根萝卜,悠然指挥沟里光着膀子作姿态与众人一起挖土的曹将军和郭祭酒,好不快意哉。
  
  虽然我们前后被夹击,但是我们有奇策啊,还有尽心尽职的曹将军和郭祭酒在布置战术。
  
  至于这一仗,当然以刘表张绣的围攻失败而告终,全让曹操的奇兵突袭给打退了。这事,曹操要有多得瑟就有多得瑟,大书特书好几封信给荀彧,就差星星眼扑上去求抱抱求抚摸。顺便狠狠夸了一句郭嘉,奉孝与孤同心,下沟挖土,不辞辛劳,又恶人先告状了荀攸一回,唯公达旁观闲适之。
  
  哼,敢赢孤,就是这下场!
  
  荀攸欲哭无泪伸冤无门呐,都不知道怎么回复荀彧的信中问话。
  
  后来得知道袁绍攻许是放了个屁,根本没动静,曹操才没率军回许都。那盒子的弹珠就时常被他们拿出来解闷,只是后来发现越玩珠子越少,最后不了了之了。
  
  七月的蝉鸣声又高又亮,郭嘉整日泡在水里一动不动。荀攸看不下去了,劝道:“奉孝你不如换个酒缸泡进去,来年我还能喝一盅养生酒补补身子。”
  
  郭嘉白了荀攸一眼,一副我就怕热我就不起来,“公达,你说文若一个人在许昌都做些什么呢?”
  
  荀攸摇着扇子散热,随口答道:“一个人还能干嘛,按时报道尚书台处理公务,按时回府吃饭睡觉,蛟龙不兴风作浪的话,应该每天都过得差不多吧。”
  
  想到钟繇在长安也是一个人,本想抒发一下对他的同情又转念想到那家伙带了几车子的家当过去,估计正逍遥着断然不会委屈自己。
  
  钟繇确实逍遥着,在长安凭借他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吓住了马腾、韩遂,让他们送儿子进京,保了关中一片安宁。据说最近还心情甚好地养起了马来,一口气连写了几篇骈文,当然他没忘记捎了一份给荀攸。
  
  荀攸收到后读了一遍就用来垫枕头了,说是失眠时翻阅一下,立马能犯困。
  
  郭嘉慢慢沉到浴桶底,懊恼地想,说好要替文若过生日,结果这仗还没打完呢,根本回不了许都……
  
  许都这一日的早朝,献帝罕见地缺了席。孔融吃惊地往宫里赶,结果被小黄门告知献帝中暑了,只宣尚书令荀彧一人侍疾。
  
  荀彧第一次踏入献帝寝殿,在榻前十步之外驻足跪下了。殿中升腾着幽幽的龙涎香,重重罗花纱帐被侍女缓缓撩起,献帝半躺在榻上喝着酸梅汤,丝毫没有因中暑而虚弱乏力的感觉。
  
  “陛下既然身体无恙,为何无故缺席早朝?”荀彧语气中没有责备之意,仅仅只是需要个解释。
  
  献帝挥挥手清空了寝殿里的所有侍从,嗤嗤笑着,别有意味地暗讽:“整个许都现在都由荀卿说了算,朕上不上朝又有何区别?不如把规矩改了吧,荀卿听完百官上书后再进宫转述于朕。”
  
  “恕臣不能遵旨。”
  
  荀彧对蛟龙无聊的把戏没有任何兴趣,他今天身体也不是很佳,全身皮肤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
  
  献帝搁下酸梅汤,面容阴晴不定地走向荀彧,一步步地封锁荀彧的退路。荀彧看到紧锁的殿门,记忆又回到了初次入宫时被羞辱的那一日,惨痛无比的教训。于是毫不犹豫地企图破门而逃,但蛟龙怎么给轻易给他机会溜走呢?
  
  “荀卿真胆小,朕又不会做什么……”
  
  献帝轻而易举地制住荀彧,不容反抗地将他连拉带拖扯到榻上,“朕今日善心大发,想助荀卿一臂之力。”
  
  荀彧惊恐地望向献帝,献帝莞尔,霎时掐住了他后颈,指甲划破了皮肤,却并未见血。
  
  “不!”
  
  不知献帝施了什么邪术,荀彧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再维持不住人形,慢慢露出了白蛇身。献帝爱抚着这具冰凉阴寒又异常雪白的躯体,如同面对心爱的宠物一般赞叹,“荀卿的真身也很美丽。只是这层皮老了,需要朕帮卿蜕一蜕……”
  
  尖利的指甲剥开原有的旧皮,献帝微笑而残忍地慢慢撕下。蛇类蜕皮原本是自然而然无需强力而为的现象,但现在献帝主动替荀彧蛇身蜕皮,并且故意延长他的这份痛楚。榻上白蛇的身体扭动挣扎着,却被挟制着七寸逃生无门,活生生地痛死在那里。
  
  “看,忍忍就蜕完了……”
  
  当完整的旧皮被蜕下,新的皮肤娇嫩地暴露在空气中,荀彧整个蛇身都在瑟瑟发抖,软软地瘫在榻上意识不清。献帝卸走邪力,让荀彧恢复了人身。手在捏在新换的皮肤上稍微重一点,便能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好不淫靡。
  
  “卿的身子真娇嫩,让卿侍疾,卿却病倒了。”献帝爱不释手地抚弄着荀彧新鲜白净的光裸身体,唤了侍从进来,“送尚书令回府吧。”
  
  回到尚书令府,荀彧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无声无息仿佛已是一具躯壳。乌鸦今天又飞来了,静悄悄地伫立在屏风上,见榻中之人没有响动,歪着脑袋哑哑叫唤了两声。他似是清醒了,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示意乌鸦过来,手腕上还有交错的青紫指痕。
  
  乌鸦这次没有带信,而是扑着翅膀告诉荀彧今天送来是只箱子。荀彧低头寻去,榻边果然放置着一只小木箱。颤颤巍巍地打开锁,取出了两条用竹节串起来的假蛇。一条以青竹竹片而制,一条以玉竹竹片而制,串以金丝,轻轻举起,还能摆动竹节身,宛若活物,逼真极了。
  
  这大概又是郭嘉做的小玩意,荀彧想起郭嘉说要给自己过生日,只可惜曹操东征未有结果,不得而归。荀彧轻轻摇着这两条小竹蛇,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摇到再没有力气昏沉过去为止。
  
  尚书令入宫侍疾后病倒,第二日换成了荀彧缺席了早朝,并且一连缺了好几日,朝中多有非议。有人说尚书令借曹操之威不敬于天子,有人说尚书令尽心侍疾反把自己病倒了……
  
  献帝轻描淡写地给出了裁决,道:“怪朕让尚书令入宫侍疾,没想到把病气过给荀卿了。尚书令既然养病中,朝中不可一日无人主持。先交给卫将军董卿暂时代理吧。”
  
  董承一脸惊喜地叩首领旨。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19 16:34
  【第二十九幕】
  
  山冈上并排坐着三个人,一人半个大西瓜,正拿着勺子挖着吃。
  
  远处挂着的那轮夕阳,红得犹如手中的瓜瓤。落日沉沦前的颜色总艳得眩了目,而人的心情却因暮色的降临变得压抑沉郁。
  
  “文若连续四天没有亲笔回信了。”郭嘉戳着瓜瓤心事重重的样子。
  
  荀攸瞥了一眼这种行为,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解暑西瓜,旁人想吃还轮不到呢。
  
  “文若也没给孤回信,送来的许都报告,都只是旁人署了尚书令荀彧的名义。”曹操也多愁善感了,不过是边吃边伤感。
  
  许都对内对外颁布的政令公告檄文信函凡是经过尚书台流程的,皆以尚书令荀彧的名义发布,通常表示荀彧已经审阅通过了。只有给曹操、郭嘉的私人信件,他才亲自动笔回复。
  
  近期送到曹操手中关于许都的情报,有好有坏,稀疏平常。献帝董承闹的那点风波,相信荀彧还是能稳得住的。可为什么文若突然就不动笔回信了呢?曹操想着想着就想歪了,难道是因为我们三个人打弹珠被文若知道了?
  
  荀攸郭嘉纷纷侧目鄙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文若犯得着生气?
  
  “不回信是因为回不了信,没有办法亲自动笔?怎么就病了受伤了?”
  
  郭嘉的分析比较接近事实。
  
  荀彧缺席早朝的日子里,整天躺在榻上,握笔的手始终在颤抖,写不出端正的字,干脆让尚书台的文吏替自己写了回信。
  
  “不是中暑休养着么。”荀攸吸了吸西瓜汁,真甜,“大概没力气爬起来提笔吧。”
  
  “好端端的就中暑了……”又轮到曹操分析了,“千万别是个晃子。”
  
  荀攸受不了这两个没事就往坏处想的人,咳了一下,反问曹操、郭嘉:“就算其中另有隐情,那你们是打算这仗不打了?赶回去献殷勤?做不到就别老纠结个没完!打个胜仗回许都,什么事都能给摆平了!”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让原本看着和善没有棱角的荀攸带了几分锐气。
  
  曹操叹了口气,道:“吃瓜吃瓜,吃完了好好开个会讨论下一步怎么走。”
  
  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干点实际的事。只要曹操在前线保证不败,后方的荀彧就不可能崩盘;同理,只要荀彧在后方坐镇不乱,曹操就不用顾虑自己有倾家之忧。
  
  董承其人,说是忠于汉室忠于献帝,但当初秘召兖州牧曹操勤王的恰恰也是他。使计赶跑了韩暹,没料到曹操才是真的黄雀,大权独揽把持了许都的朝政,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打又打不过曹操,董承只好认栽。但现在曹操不在许都,那个柔柔弱弱不禁风雨一上任就病倒的尚书令荀彧,还是可以考虑欺负一下的嘛。董承的胆量和信心主要还是来源于献帝的态度。
  
  献帝不站在荀彧身后,一切都有操作的余地和空间,这是他野心膨胀的起因。既然前司徒王允能离间吕布诛杀董卓,为何他董承不能呢?献帝不过召了荀彧侍疾,第二日荀彧就病得起不来了。这副病身子曹操是怎么放心把许都托付出去的?因为长得好看吗?
  
  话说回来,尚书令荀彧的容貌确实出众,董承联想到了许都地下流传的谣言。常言道,人过美则妖,有种猜测是尚书令大人是花妖变的,不仅把曹操迷住了,还蒙蔽了许都的眼睛。简直太离奇了,董承根本不信鬼怪之说。但他信了其中一点,曹操和荀彧的关系超出常人,搞不好还可能有不容于世俗的感情在里面。
  
  荀令君是么……董承阴暗地想,你和曹操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荀彧的好日子自从被蛟龙盯上后就基本到了头,根本无须董承做些什么。乌鸦天天陪在荀彧身边,不再像以往送到信后直接消失了。曹操的信写得更长了,滔滔不绝地注水,保证你能随手当消遣解闷的读物,顺便追个连载什么的。养伤的日子里,他就靠曹操郭嘉的这番温柔度日,暂时忘掉身上的痛楚。
  
  忙里偷闲的空隙中,荀彧养了两条锦鲤在玉泥白瓷缸里,底下沉积的是色彩绚丽的弹珠。乌鸦大概喜欢这类闪闪发亮的小东西,将它们偷偷都捎到了荀彧手上。荀彧抬头朝停在屏风上的乌鸦笑笑,示意它可以送信去了。
  
  抓了一把鱼食,细细喂了两尾优哉游哉的锦鲤。它们鳞色明艳通红,姿态修长优美,在这酷暑难捱的三伏天里,独这处显得沁凉静谧。真想一头跳进水缸中纳凉啊,念头越烧越旺,荀彧的脸离水面越来越近。
  
  蓦的,水面上映出了一张令人生怖的脸,荀彧大惊,骤然挺腰脚下一滑跌倒在了一个怀抱中。鼻息间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与他身上的花香混合成了一股危险的气味。
  
  献帝紧紧环住荀彧,关切地问候道:“荀卿小心。”
  
  荀彧全身的骨头都痛起来,稍微一挣,献帝就加重几分力,额头的冷汗似水般淌下。
  
  “呀,朕忘了卿尚在养病中。”献帝仿佛刚发现这个事实,松开了手,任由荀彧滑落在地上。整个尚书令府死寂般的空荡荡宛若无人之境,连枝头的夏蝉都凭空失了声。
  
  “荀卿这病总不见好,朕特意过来看望一下。”
  
  “谢陛下关心,臣惶恐。”
  
  荀彧面无表情地伏地行礼,动作稍显僵硬。
  
  “卿平身吧。”
  
  献帝伸出手指逗弄着缸里的锦鲤,又夹出一颗蔷薇色的弹珠,对着日光看去,既而朝荀彧笑道:“卿这日子过得挺悠哉,看来董卿近日替荀卿分担了不少事务。”
  
  除了与曹操休戚相关的核心事权绝不假手于人外,其余繁芜小事荀彧对董承的揽权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曹操没回许都前,谅董承也搞不出大动静,唯一的变数只在蛟龙身上。如果蛟龙只想分掉自己手中的权力,光拉个董承出来似乎不太够份量……
  
  那么蛟龙此番做为到底在意图什么?荀彧静静地垂手伫立在献帝身后,低眉顺目,不露锋芒。
  
  “卿听过一个传闻么?”
  
  献帝终于对这缸锦鲤和彩色弹珠失去了兴趣,转而挨在荀彧身边,握起他修长柔美的手,皮肤是前几日自己亲手蜕换过的,嫩得如初生婴儿一般。捋起宽宽的衣袖,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白晰的胳膊上留有尚未完全消褪的青红印痕。荀彧不悦抽手,一掌拍退了献帝几步。献帝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带着愠怒欺身而上,直接把人扭压于榻。
  
  荀彧微微喘息,耳边响起了献帝冷冷的声音:“许昌都在传,说天子受曹司空挟制,导致有妖魔借机混入朝廷作祟,惑乱人心,欲召方士除妖涤秽。卿以为呢?”
  
  荀彧冷冷地针锋相对,勾唇反讥:“只要陛下不作祟,许昌哪路妖怪敢大声喘气?”
  
  蛟龙非妖,荀彧有龙珠护体,方术之士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两个。当然蛟龙并不知道荀彧身藏龙珠,他看到的是荀彧丝毫不惧方士,应该和身体没有妖气有关。荀彧不惧,并不意味着他的小师弟郭嘉不惧。想到这里,蛟龙额头的断角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是啊,除了卿,许昌哪路妖怪敢置喙朕?”
  
  献帝想到了董承入宫面圣时将曹操比喻成了董卓,必须除之而后快。可惜荀彧并不是吕布,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离间?
  
  董承当时笑得隐晦,不经意提了句,男欢女爱之间的信任,本就多疑而脆弱,道理都是差不多的。
  
  这话让献帝抓到了一丝苗头,以曹操性忌多疑的毛病,怎么偏偏对荀彧能付之以绝对的信任?
  
  目光逡巡过荀彧的身体,不用解开衣带,隔着夏日的薄衫照样能抚摸出布料遮掩下的是什么样的春色。献帝略微肖想了一下,呼吸骤然变重,撕开了轻薄的蝉丝衣物。荀彧惊得沉下腰躲避,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手指肆无忌惮地游走在荀彧背上,每游走一处,总能带来身下之人的颤动,仿佛他的手指是尖利的刀锋,正一刀一刀施以凌迟之刑。献帝翻过荀彧的身体,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卿跟朕说说,曹操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变成小白蛇的样子?”
  
  死一般的沉默,连呼吸都停止了。
  
  献帝终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真相,眼睛里溢了一丝邪气,畅快而残忍地揭开荀彧努力隐瞒的秘密:“原来,曹操到现在都不知道卿是一条……阴冷可怖的白蛇啊……”
  
  是啊,凡人看到亲密无间的枕榻之人刹那间变成了一条巨大狰狞吐着红信的毒蛇,就算没有活活被吓死恐怕也回不到从前般相处了吧。曹操也是凡人,即使英姿天纵,依然逃脱不了局限性。
  
  没有亲眼见证过,谁敢信誓旦旦保证凡人的真情能超越一切?
  
  荀彧难以自制地悚栗起来,呼吸变得沉重而压抑,却依旧没有出声,眼中的绝望倒是大片大片地漫延开。
  
  献帝恶意地继续道:“朕还以为那支玉笛能增进一下卿和曹操的情意,敞开胸怀说点小秘密。看样子是卿的小师弟替你——”
  
  荀彧凄声打断献帝,嘶哑颤抖的声音第一次在献帝面前流露出胆怯,“陛下……”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绝对的信任呢。条件变了,信任自然也会变。正如随着时间流逝,原本的爱意也会变化,有人始乱终弃见异思迁,有人执意守抱柱之约,还有人平平淡淡分离……
  
  献帝今日收获了他最大的愉悦之果,那便是看到荀彧眼中的哀求。他想,以后这种哀求还会更多。
  
  荀彧失魂落魄地跪在榻上,半身赤裸,双目空洞而无神,像一尊石像般纹丝不动地杵在那里。
  
  献帝离开前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个秘密,朕会替卿好好守着,卿放心吧。
  
  世间最恶毒的承诺便是你的仇人知道你最害怕的秘密,并跟你说他一定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让你时刻处在秘密有可能被发现的惶恐中直到意志渐渐崩溃……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20 19:40
  【第三十幕】
  
  荀彧上完早朝回到尚书台发现门口候了一个人。
  
  满宠恭恭敬敬向荀彧行了一礼,荀彧客客气气请满宠入内坐下相谈。
  
  “令君为何同意董承上表复起杨彪的提议?”满宠坐下后开门见山,他为人严谨正直,有一是一,绝不含糊。
  
  杨彪一案纯粹由曹操报复设计,满宠当时没有直接劝阻曹操,而迂回了一下,严刑拷打杨彪后再向曹操汇报并未发现任何私通袁术的证据。并且适时进言,杨彪名于海内,若罪不明无故处决,有失民心,请明公惜之。曹操这才收手。
  
  他之所以肯卖荀彧孔融的面子帮杨彪一把,并不是对曹操的行为不满,也不是不忠于曹操,仅仅只是心中的道德标尺认为杨彪罪不应死。杀杨彪简单,名声臭的是曹操,这才是满宠替曹操考虑的地方,也是他能为曹操信任的主要原因。忠诚并不是一味的顺从,而有底线有原则的跟随。
  
  现在他质问荀彧的原因是,既然当初要打压杨彪这帮为献汉室愚忠的反曹党,为何如今又重新任用,拜杨彪为太常?
  
  满宠不客气地指明:“难道真如传闻所言,令君的立场开始偏离司空转向宫中了?”
  
  这话牵扯的问题性质相当严重,可以说直接点破了政治选择问题,也只有满宠敢当面质疑荀彧了。
  
  荀彧和和煦煦地示意满宠无须担忧,杨彪重新入仕是曹操首肯过的,与董承献帝没什么联系,“这是明公的信函,伯宁阅之即知我意。”
  
  满宠将信将疑地阅读完书信,彻底放了心,向荀彧致歉后离去。
  
  眼下正是曹操转征吕布之际,吕布与袁术的联盟虽然各有算盘不是太紧密,但是对才刚成气候的曹操来说还是不能大意。
  
  杨彪身后牵扯的是一批曾在袁氏兄弟手下混过因献帝迁许而追随过来的士族子弟。如果杨彪因与袁术婚姻下狱处决,无疑会造成弃袁投曹的这批士族离心。曹操征吕布袁术,举的是献帝的旗帜。若追随献帝的杨彪倒了,谁还会相信曹操肯接纳曾经仕袁的士族呢?
  
  招贤令不讲究出身背景,所以曹操必须有容人的肚量才能稳住许都这盘散沙。复起杨彪为太常正是在当前形势下作出的权宜之计,荀彧向曹操阐明利弊后,曹操当即同意了。
  
  另一边,曹操尚未拿下张绣改为急攻吕布,面临了众多将士的质疑,他们纷纷进言,刘表、张绣还在屁股后面虎视眈眈,将军为何就去打吕布了?
  
  荀攸坐在箭塔上吹着晚风啜着酒,不知道在望着什么。郭嘉悄悄爬上来,荀攸头都没回哼了一句:“闻到酒味你就过来了,上辈子莫非属狗的吗?”
  
  “公达独饮无趣,我来陪陪你啊。”笑嘻嘻地拿起荀攸还未开封过的酒,咕噜咕噜喝起来,“公达一个人在发什么呆?”
  
  荀攸没有回答,干脆闭眼专心回味他的酒。劝曹操抓住机会攻吕布的是他,方才陈述的语气不是很客气,甚至有点儿非如此不可的死谏劲。曹操被劝服了,底下的人未必服气。
  
  郭嘉突然道:“那个方向,贾文和是不是在那里看着我们?”
  
  “又没千里眼,他看得见什么。”荀攸睁眼朝郭嘉指的方向望去。
  
  “不,他在看着我们。”
  
  郭嘉严肃的表情令荀攸有些惊讶,他笑问:“你说文和在看着我们,那么他在看什么?”
  
  “看我们能不能打下吕布啊!”郭嘉脸上洋溢出一股自信,仿佛贾诩想走的棋,他已经了如指掌了。
  
  荀攸动容道:“原来你知道……”
  
  他之所以敢坚持劝曹操急攻吕布,并不仅仅因为刘表张绣新败,不敢再轻易追击曹军,更是张绣背后的贾诩向他抛出了一个绣球。贾诩按兵不动,其意思荀攸看明白了,郭嘉也猜出来了。
  
  刘表不堪大用,贾诩只是在曹操大破刘张联军后再次确认了而已。一个合格的军师需要谋而后动,而他并不仅仅是军师,他还是一个政治投机者。张绣继续跟刘表捆绑无疑是死路一条,为主殉命不是他贾诩的风格。
  
  曹操,才是张绣未来的梧桐良木。说是未来,因为在贾诩心中,要让他们平稳落在曹操的梧桐树上还欠缺点条件。于是他向郭嘉提出了一个挑战,如果你们杀掉了吕布,那么我贾诩自会奉上合作的诚意。
  
  荀攸冷笑:“文和的诚意不会是提着张绣的脑袋投奔曹将军吧?”
  
  郭嘉懒懒地伸伸腰,道:“张绣的脑袋没送过来,文和先问我们索吕布的项上人头了。也只有他敢如此嚣张,不知端的是什么自信……”
  
  张绣不是不能打曹操,但如果两败俱伤让旁人捡了便宜显然不是双方阵营愿意得到的结果。所以和谈的空间依旧存在。端看他们能不能拿出够份量的筹码,毕竟张绣的选择不止曹操一个。
  
  贾诩有意拖延的时间充分给了曹操余地攻打吕布。冬十月,曹操兵临彭城。
  
  郭嘉想都不想便和曹操共同决议屠城,威吓吕布士卒。荀攸一边嚼干粮一边感慨:“要文若在,看你们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
  
  当初攻打刘岱,曹操也是一路烧杀抢掠过去,荀彧面上不说,心中多有不忍。倒是郭嘉十分支持曹操,形势不如人,当然要想办法多挣点筹码,过程血腥点没关系,结果满意就成。待曹操打徐州之时,荀彧守在兖州,身边无人规劝,索性放开手,将徐州硬生生屠成了人间地狱。可见,带兵打仗的风格,曹操喜欢用铁血手段,与郭嘉兵法路子多有契合之处。谁让他们都喜欢韩非呢,只有文若喜欢读孔孟。
  
  “文若行兵有君子之风,实际哪来那么多条件让你求得圆满。”郭嘉笑嘻嘻地回荀攸,“屠城虽然凶残,但它用时短见效快呢。我们快点结束战争,才是牺牲最少的人救更多的人。”
  
  哪个方法简单有效能达到目的,即是好方法。曹操屠了彭城后,周边之城不战而降,吕布被孤立在下邳,不敢迎战。
  
  下邳之围,与当年围攻袁术于太寿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的是,太寿不过弹丸之地,而下邳的吕布可利用的资源丰富得多。曹操一时间竟奈何不了吕布,心中已然疲困。
  
  荀彧调配过来的粮草源源不断地供应着曹操的征战,听说许都附近郡县今年的收成不错,屯田制成效显著。钟繇所在的关中地区人口回迁迅速,农业生产在慢慢恢复。
  
  曹操冷水抹了把脸,净手后拆开了荀彧的来信。荀彧在公事上写得通常十分详实,而在私信里非常简单,写得无非是日常衣食住行,没有抒情比兴没有引据用典,平平淡淡的语句,不带任何修饰。
  
  荀彧说他养了两尾锦鲤,就放在那个玉泥白瓷缸里。这只缸当初是郭嘉执意要买下的,说是顺眼。曹操左看右看愣是没瞧出好在哪里。
  
  荀彧知道郭嘉的意思。有一年夏天,气温异常高,颖川罕见地发生了大旱。他们为了避暑,到处找凉快的地方。终于在一处破败的茅草屋里,有一只裂了一半的水缸,缸里积了点水。郭嘉欢呼一声,嗖地窜进去,盘在了缸底,蛇尾巴兴奋地一翘一翘的。荀彧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心地翻了进去。
  
  上有茅草遮阳,缸有积水,躲在里面凉爽舒适。郭嘉高兴地对荀彧道,日后一定要弄个大水缸搬到他们的石榴树下,窝在里面睡觉比小陶罐舒服多了。
  
  那时,他们冬眠的容身之处,是地底下埋着的一只陶罐。保温效果好,又干燥干净,两条蛇挤挤勉强能忍。
  
  郭嘉搬出尚书令府后,没有带走这只白瓷缸。偶尔回去看荀彧时,会趁四下无人,化成蛇身盘踞着。荀彧瞧见了,破天荒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觉得钻进缸底打盹是件特别享受的事。
  
  郭嘉说,再盛满水,弄几条鱼进来还能玩耍一下。
  
  荀彧道,好啊,夏天最适合了。
  
  这是他和郭嘉的小秘密,当然不会在信里跟曹操说。
  
  曹操看了信,心情渐渐愉悦,文若在许都兴致勃勃地养了鱼,朝政上应该没什么问题。杨彪出任太常后,平息了众多投曹士族的惶惶不安之心。现在只要自己尽快拿下吕布……
  
  为了加快打击吕布的军心,他们决定引沂、泗两河之水灌城。
  
  曹操大军心无旁骛地对付吕布,献帝则在许都缓缓地露出了獠牙,董承又被召进了宫。
  
  献帝不悦地问:“董卿忙活了几个月,似乎并未对尚书令造成了什么困扰啊。”
  
  朝堂之臣大部分被荀彧春风化雨般控制着,加上许都令满宠那样的铁血手段震慑,谁敢无故造次?董承没法反驳献帝,唯唯诺诺言:“杨太常之事,至少尚书令退让了。”
  
  退让?献帝拂袖瞪目,杨彪重新被拎出来充当曹操奉天子的门面,这也能叫尚书令退让了?
  
  “罢了……”献帝知道董承的斤两,期待度不高自然没有失望之说,“交卿办一件简单的事吧。”
  
  董承听后不是很明白献帝的用意,事情非常简单,要他尽快寻找一个人,条件是必须暗中进行,而且得避开荀彧曹操的耳目将其带入许都。
  
  “对了,听说卿最近买了几个伶童歌女在教调?”献帝缓了神色,饶有兴趣地问道:“模样怎么样?”
  
  见到献帝情绪愉悦了,董承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沉声道:“万中挑一,皆是为祝曹司空凯旋归许而准备的。”
  
  献帝勾唇邪笑,道:“万中挑一还不够,朕这里找到一个不错的苗子,卿带出宫去跟那帮伶童一起调教吧。”
  
  啪啪几下拍手声,董承抬头见帘后怯怯地走出一个身姿妩媚的少年,待看清他的脸后,董承怔住了。

柳闻莺 2017-07-21 16:15
更新速度太赞!被钟太傅和兔子攸萌到了,会有钟荀吗?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21 18:55
  【第三十一幕】
  
  围城围到十二月,吕布的军心已分崩离析不能守也。曹操终于得偿所愿将吕布、陈宫缢杀于白门楼下。吕布军中的前尚书令陈纪及其子陈群得到了曹操的礼遇,并予以重用。
  
  郭嘉高兴地站在白门楼城塔上,一脸期待道:“等我们回到许都还是春天,不知道文若有没有在尚书令府种石榴树。”
  
  荀攸算了算日子,点头道:“我们还能赶上三月的上巳节,这种大日子,元常应该会回许都一趟吧。”
  
  “哈哈他回许都的时候发现你抱了个女娃娃回去,一定大惊失色。”
  
  荀攸望望天,他在下邳的街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快饿死的女娃娃,两三岁模样,瘦得皮包骨头,穿得又少,在冰天雪地里只裹了个破草席。郭嘉不同意抱回这女娃娃,因战乱而遗弃或者被煮食的孩子何其多,谁能一一顾得及数?
  
  “遇上了就是缘份。”荀攸用身体替小娃娃挡风,“先养着吧,活不活看造化。”
  
  “你整日跟随曹将军东征西战的,怎么养这小娃娃?军营里可不会给你口粮带个拖油瓶,何况还是个女娃娃。”
  
  娃娃太小了,瘦得连哭声都是断断续续一抽一抽的,他们两只妖怪都没有奶过孩子的经验。
  
  荀攸叹道:“先带回许都,总归有条生路。”
  
  郭嘉提醒了一句:“别想找文若麻烦,他可没空帮你带孩子。”
  
  等曹操一行人凯旋归许,钟繇也回来述职了。他在尚书令府看到了荀攸抱来的娃娃,果然如郭嘉所料大惊失色地问荀攸道:“公达这是跟谁在外头生的娃娃,都这么大了?”
  
  荀攸斜了钟繇一眼,解释道:“下邳路边捡的,看着可怜……”
  
  荀彧唤了婢女先把小娃娃带下去梳洗梳洗,荀攸叮嘱了一句是个女娃娃,得准备鲜艳的衣服,最好带点花色。
  
  钟繇沉默不语,连性别都确认过了,女娃娃哼哼……
  
  荀彧问荀攸:“女娃娃叫什么名字?”
  
  “阿骛。”荀攸答道,“喊个贱名好养活点,等长大了要嫁人了,再让元常取个好听的闺名。”
  
  阿骛啊……荀彧会意一笑,这不是洛阳城倾心于荀攸的那位女子的小名么。嘴上潇洒风流的人,总是最专情,不禁同情钟繇一把。
  
  钟繇冷眼旁观暗暗磨着牙,心忖,还真想养这女娃娃了,养来以后当媳妇吗,可恶又可恨!
  
  “荀、公、达!”钟繇咬牙切齿道:“你跟我出来。”
  
  一阵风过,荀攸尚未作出反应直接被钟繇拉出了尚书令府。
  
  郭嘉啧了一声,公达你自求多福吧,瞧元常的架势,妥妥暴力现场啊。
  
  荀彧在一旁笑看他们斗嘴,分别太久,再见时感情反倒更浓了,打打闹闹的样子不曾变过。倒是曹操回来后成了大忙人,他们久别重逢也就前两日亲热了几番,后面基本没再打什么照面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荀彧忙于尚书台繁杂的事务,而曹操则忙于在司空府宫中各种公卿侯门间不停应酬,有时还喝喝花酒找找乐子,好在他还知道分寸玩得不是很放肆。
  
  荀彧对伶童歌伎不是很了解,许都的人都知道尚书令从不沾犬马声色之事,所以从没人敢在尚书令出席的酒宴上开荤腥,面子上都一本正经得很。庆幸的是荀彧真正到场的宴会不太多,偶尔装几次柳下惠大家基本还是憋得住的。
  
  一日,曹操接到了董承的贴子,邀他去许昌有名的馆子喝喝酒。
  
  董承没有杨彪这种弘农杨氏显赫高贵的出身,他的身份完全因为姑姑董太后子贵母显而抬高的,某种意义上,曹操这种阉宦之后和董承外戚身份半斤八两。曹操不是没和董承喝过酒,两人撇开政见不同,只论吃喝玩乐,相处还是颇为愉快放得开的。
  
  另一方面,曹操正想探探董承的底,他不在许都的样子听说这厮和献帝那小狼崽子走得近,文若信上虽没明说但他肯定没少吃他们的苦头。
  
  馆子在许昌有名的西市花陌里,天子迁许后曹操将这城慢慢扩建了不少,规格形制皆比照洛阳。既被称为花陌,曹操大概明白这是要喝点有颜色的酒了,那出门就要低调点,郭嘉那狗鼻子灵得很,让他向文若打小报告,回头怕得哄好几天。
  
  董承很懂曹操的心思,约的包间在最角落,隐密性好,窗外的风景还不差。曹操进来打量一番后表示很满意,两人高高兴兴互相请坐。馆子里陪侍的女人很早就换了轻薄飘逸的春衫,虽然天气尚寒,不过炭火供得足,并不觉冷。
  
  “司空乃大忙人也,在下想约司空喝酒可是伸脖子候了好些日子。”董承笑着客气道,“此地新进了一批从西域人手里买来的伶童歌伎,与中原教化不同,别有番大胆新奇的滋味。”
  
  “那倒要好好瞧瞧了。”曹操不仅善诗赋,还通乐律。
  
  他们案前的空地中央是一只坠着各种彩丝的雕花红鼓,鼓上立着一名面上蒙纱的少年,穿着西域大胆奔放的短衣衫,毫无羞耻地露出手臂和素腰,随着管弦之声翩跹扭动,浑身柔软得……好似一条水蛇。
  
  董承偷偷打量着曹操,见他专注于这奇异妖娆的鼓上舞,于是低头抿了口酒。一曲舞完,少年和一众陪舞的伶童相继伏身跪地,等候差遣。
  
  曹操回过神,笑叹:“确实新奇。只是为何蒙着面,莫非面有恶疾?”
  
  董承见曹操入了套,忙斟酒解释道:“没有的事,只是馆子怕这脸惹麻烦,才让人蒙上的。”
  
  “长得漂亮不正适合此地迎来送往的生意么,哪里会有麻烦。”曹操喝了酒,不以为然道,“让他把面纱摘下来。”
  
  董承笑应,拍拍手对着少年示意。少年把面纱摘了,缓缓抬头望向曹操。
  
  曹操愣了须臾,突然站起来摔了酒杯,黑了脸骂道:“这馆子好大的胆子!董将军你这是何意?”
  
  伶童没料到曹操会暴跳如雷,纷纷吓得重新伏首瑟瑟不敢动弹。
  
  董承连连拱手苦笑,道:“司空息怒。当初见到这伶童面容时,我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久视之倒又不觉得十分相似了。”
  
  曹操恼怒地来回在房间踱步,这少年长得太像尚书令荀彧了,难怪馆子不敢让他露面,传出去要是被人按上个不敬之罪,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董承说得没错,乍一眼看像久视之反而没这么像了。
  
  曹操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对董承冷笑道:“董将军不怕孤现在就以不敬之罪查封了这馆子吗?”
  
  “司空大人有大量,怎会为了一句像不与不像就置人于死地呢。”董承不见慌乱,委婉地暗示曹操如果因为像就判人下狱,那许都不仅娼籍贱业之人惶恐不得终日,公卿侯门哪个没有养一众家妓淫乐,总能找到相似之人,司空个个都要追究吗?
  
  “叫什么名?”曹操指着少年问。
  
  没想到是董承回答:“他是个哑巴,别人唤他玉容。”
  
  “不好听,改了。”曹操深吸了一口气,“这人孤要了,赎身钱让馆子去司空府领。”
  
  话是这么说,但馆子真没那个狗胆敢上司空府要钱。能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高兴还来不及呢。
  
  曹操意兴阑珊地回到司空府,他本想在马车上就发狠掐死这名少年,但看到少年怯懦而害怕的脸又全然下不去手。恍恍乎跟文若的脸重叠起来,万分庆幸少年不会讲话,不然……曹操一时间想不好要怎么处理,找了个仆从过来让他把少年安置在偏院关起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见。
  
  董承请的花酒真是有趣极了,怕是费了不少心思找了这么像的人送自己,许都那些个流言诽谤原来都是这么来的。如果当时不把人带回来,曹操绝对受不了少年以这张脸在馆子卖笑,但现在带回来了麻烦更多,还不如留在馆子派人暗中杀了一了百了。
  
  后悔自己方才冲动了,怎么就把人带回司空府了呢。
  
  曹操喟然长叹,董承倒是摸得门儿清,只要跟荀彧沾边,自己总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喝多了酒,又差点被那少年舞姿勾了魂,曹操总有股躁热想发泄。
  
  说起来,很久没去尚书令府了,不知道文若现在在做些什么。
  
  荀彧见到曹操很意外,他正在逗弄荀攸抱回来的女娃娃阿骛。曹操和钟繇的反应一样夸张,大惊失色问:“文若,你在外头生的吗?都这么大了,我怎么不知道……”
  
  “公达在下邳捡来的,暂时放在我这里养两日。”
  
  阿骛刚跟荀彧混熟,对曹操这种脸黑得像索命鬼的人十分害怕。小孩子不会掩饰情绪,吓得把头埋了怀里,并紧紧抓住荀彧的衣襟不放。
  
  哦记起来了,回许都路上是听说公达捡了个娃娃,当时根本没在意。得,原来荀彧手上也有个烫手山芋,同病相怜。
  
  “赶紧找个清白人家送走吧,孤的人哪是用来帮人带孩子的,必须要好好治治公达这随手捡孩子的恶习,先罚他两个月奉禄。”
  
  曹司空,你府里那个想好怎么处理了么。
  
  荀彧让人把阿骛抱走,奇怪地问曹操道:“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吗?”
  
  曹操坦白道:“刚跟董承喝酒回来,你猜我见到了什么?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哑巴伶童……我一发昏把他带回了司空府正烦着怎么处理他。”
  
  “跟我长得很像?”荀彧思索了一下,“明天带我过去看看。”
  
  窗外枝头不知何时隐了一只鸷鸟,血红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注视着。

柳闻莺 2017-07-21 20:26
啊啊又更新了!这个少年,难道是施法术变出来的?

令君荀香 2017-07-21 20:38
乌鸦想起式神一类的东东,快写到衣带诏啦吧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22 19:09
  【第三十二幕】
  
  荀彧微笑着把少年揽到身前,郭嘉和荀攸一脸狐疑地打量。
  
  这分明是一条不到两百年的小蛇精,按理说不可能化人形,被强行灌了邪力才扯成了现在的模样,难怪话都不会说,整个呆呆傻傻的有人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郭嘉一口气不带喘地自言自语:“蛟龙无缘无故借董承之手送曹孟德这除了脸能看别的什么都不会的小蛇精想干嘛?”
  
  少年相当害怕四百年道行的郭嘉和六百年道行的荀攸,躲在荀彧身后一味地低头。大概因荀彧身上闻不到妖气,他把荀彧当一个没有威胁力的凡人了。
  
  “哼,算曹孟德识相,没有色迷心窍到连这种把戏都上钩。”郭嘉不知是夸是贬地讥笑了一句。
  
  “蛟龙送出手的东西,总该有点用处。”荀攸暂时没明白这少年有什么作用,“先想办法除了他身上的禁制,强行化人形对妖身损害太大,长期保持没几年好折腾。”
  
  郭嘉弯腰朝少年吐出长长的红信子,“不是一口咬死他以绝后患么?”
  
  “奉孝……”荀彧出手阻了,轻轻拍了一下郭嘉的脑袋,“既然是被蛟龙无辜利用的,解开他的禁制后放生吧。”
  
  荀攸同意,这小东西要是能翻天,他下辈子还跟荀彧姓。
  
  “上巳节的流水宴席摆在许都城效的颖水边,由司空府主办,宫中亦要参与,我们得提前动身准备。”
  
  郭嘉背手不停地绕着荀彧及躲在荀彧身后的少年打转,道:“你们不杀这小蛇精,难道放心将他留在司空府么?我看他别的本事没有,冷不防咬人一口毒死个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荀攸笑了,道:“人家不过是一条小水蛇,哪来的毒牙?”
  
  荀彧道:“那就一块带去吧,找个人看紧点。”
  
  事实上,这条小水蛇最后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不过是死了而已。
  
  是月上巳,献帝携百官家眷浩浩荡荡至颖水河畔,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病,为大洁。筵席一分为二,由献帝为首率三公九卿为前席,由伏皇后率后宫妃嫔及外命妇为后席,前后两场相隔有距互不干扰,以示内外有别。
  
  既然是除秽,怎能不带些方士表现一番。曹操在筵席上瞅见了董承身后的左慈,此人他曾征召过,但不得而果,没想到被董承收揽了,内心不悦左慈拂了自己面子。
  
  日中之时,韶乐响起,司空府编排的歌舞入筵助兴。
  
  郭嘉的军师祭酒官职不高,坐于距离献帝很远的偏席,倒是荀攸虽是军师,但还领尚书一职,跟坐在荀彧身后附近。
  
  郭嘉从入座开始一直被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盯上,他敏锐地望向献帝,那人举杯却不饮,面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雷泽未能杀掉蛟龙,以至于使荀彧备受羞辱,郭嘉远远迎上献帝阴沉的目光,笑睨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献帝浅浅一哂,不再看郭嘉,转而回到荀彧身上。相比玄色官服,献帝更喜欢荀彧穿赤色的,明艳艳的比较夺目。要不要把官服颜色换了呢?原本是五时色朝服,但后来经济条件差了,吵吵闹闹争论个不停就干脆统一不论什么季节都着皂衣。
  
  “春江水暖,应当上河鲜。”献帝低头望着盘中珍馐多是炙肉蔬汤而叹了一句,“有点腻味。”
  
  曹操在座下听后,朝左慈笑言:“听说乌角先生是庐江人,今日高会,陛下欲食河鲜,不知先生能否变出条吴地的松江鲈鱼为我等开开眼?”
  
  左慈起身向献帝一拜,道:“此事不难,请陛下、司空稍等片刻。尚需准备几件东西。”
  
  曹操准了,命人端上贮满水的铜盆,以及一根上了饵的钓竿。
  
  众臣目不转睛地盯着左慈,心中很是好奇,难道传闻中神通广大的乌角先生真能无中生有吗?
  
  献帝虽是饶有兴味地瞧着,但目光中并无好奇之意。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看远处郭嘉沉着脸思索的模样。
  
  不一会儿,左慈果然钓上一条鱼,曹操命人验之,回曰:“确实乃松江鲈鱼也。”
  
  献帝浅浅一笑,拊掌叹道:“乌角先生名不虚传。”
  
  君王一开口夸赞,众人纷纷附和。
  
  曹操亦拊掌笑之,紧接着道:“一条鱼怎么够分,先生不如多垂钓几条吧。”
  
  荀攸悄悄向荀彧传语,“左慈不简单,今日出现在这里怕是有备而来。”好在他和郭嘉的道行深,还不至于能被左慈当场收拾了。
  
  荀彧垂眸面有忧色,他隐隐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偏又不知头绪何在,不觉与献帝目光交汇。而献帝热烈大胆地回视之,令荀彧背脊生寒,厌恶地别过头。
  
  左慈连续钓上了七八条鲈鱼,众人皆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小的铜盆里居然能变出这么多活鱼。曹操这回不信也得信了,世上真有广通神力之人,可惜此人不能为自己所用,顿时生了将其杀之的念头。
  
  献帝连连惊叹:“真神也。”后又接了几句:“许都近日流传了不好的传闻,司空听说了么?官署中多有案宗凭空消失,查无头绪,疑是妖魔所为。上巳本就是为洗濯祓除而来,既然这样不如让乌角先生解解迷惑?”
  
  献帝这话出口,意思是要左慈捉妖了。想到方才左慈凭空变出这么多鲜活的鲈鱼来,那么捉妖自然也不在话下。怪力乱神之说,大家明面上不信,暗地里个个不知烧了多少香,宁可小心点为上。
  
  曹操暗自冷哼,他还真不信了左慈能当着文武百官捉出什么妖孽来,于是大手一挥示意左慈可以开始了。
  
  这下郭嘉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朝歌舞中的人群寻去。此时,左慈信手捏来地将鱼竿一甩,拎出了一个少年摔在脚边。荀彧吃了一惊,这小蛇精什么时候跑去跟人跳舞了,不是找人好好看住的吗。又想到既然是献帝转手交于董承的小蛇精,怎么可能轻易地被凡人看住呢……荀彧叹息,这小蛇精恐怕要殒命于此了。心底无端地生出股兔死狐悲感,如果自己道行不够深,有朝一日被人揪出来……
  
  此刻,献帝的龙颜隐约藏在障扇的阴影下,阴晴不定地变幻,让人捉摸不透是何种情绪。
  
  曹操见到是自己府里的伶童还偏偏是那个长得和荀彧很像的,面有愠色地喝问左慈:“你好大的胆子,随意钓个人出来当作妖孽是来戏弄陛下的吗?”
  
  左右众人看清少年的脸后眼神皆躲闪回避了尚书令荀彧的方向,谁都不敢说这人长得像谁,只默默腹诽道没想到曹司空对漂亮的荀令君存了那些个不可说的念头呀,传闻还是挺靠谱的嘛。虽然谁都没人敢看荀彧,但是所有人都期待荀令君会不会黑了脸跟曹司空闹翻。
  
  左慈冷静相答:“请司空再仔细看看。”
  
  曹操和其余众臣伸长了脖子一瞧,只见少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骇然变成了一条银白色的水蛇,宽约有三指粗,长约二丈有余,正痛苦地蠕动着身体,口吐红信子。
  
  胆小的人早就吓得不能动了,剩下的人皆掩嘴不敢叫生怕御前失仪,一时间好好的筵席乱了套。方才意淫曹司空和荀令君的猥琐念头统统消散了,大家惊窒不已,好端端怎么变成了条可怕的蛇!
  
  曹操清楚一群看戏的不嫌事大,怒火中烧,命人取剑来,一剑砍下了这条水蛇的脑袋。然后折身向献帝告罪,“臣失察,让此等妖孽有污圣上耳目。现已将妖孽斩杀,请陛下勿虑。”
  
  左慈亦跪下请罪:“臣有罪,一时莽撞将妖孽摔于御前,若陛下有所闪失臣万死不足惜。”
  
  董承在一旁死死盯着这水蛇的尸身,他不明白怎么献帝交给自己调教的少年居然变成了可怖的蛇精,这事要追究起来,他和曹操一个都跑不了。
  
  好在献帝并不想追究,淡淡地笑道:“乌角先生捉妖,司空斩妖,祓除畔浴,何罪之有。都平身吧。”
  
  董承送曹操再多貌美的妖童媛女都没有用,难道还能越得过荀彧去?不仅曹操绝不可能上钩,荀彧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和曹操有隙。
  
  而这个少年不一样。
  
  从一开始送到曹操身边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他当着荀彧的面死在曹操剑下。被强行化了人形的小蛇精什么都不需要懂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死就可以了,越惨效果越好……
  
  献帝似笑非笑地望向荀彧,满意地看到荀彧脸色惨白地注视着曹操手中那把滴血的剑,纹丝不动地僵坐在那里。
  
  离间之计么,当然要使在裂口上。蛟龙言而有信,替荀彧保守秘密,然后他让荀彧看到了曹操怎么诛杀一条小蛇精的。曹操对着一张跟荀彧相似的脸下不去手,一旦变成了蛇,反倒能毫不犹豫地一剑毙其命。
  
  等宫人将蛇妖尸身清理干净后,孔融适时上奏,“司空府内竟轻易让蛇妖混入,曹司空难道不该闭门思过自查一番吗?”
  
  献帝朝曹操颔首笑曰:“那便请司空好好整顿内务吧……”又言:“整顿内务需要时日,政务不能乱,车骑将军一职先由董卿领了吧。”
  
  原本曹操奉迎天子领有车骑将军一职,现在车骑将军一职转到董承手上。董承成为车骑将军后即能开府理政,可以说献帝借左慈捉妖一事既挑拔了曹操荀彧,同时又削了曹操荀彧的权,所谓一石二鸟。
  
  曹操董承伏拜领命。
  
  一眼望去,众人又回到了刚开宴之时,其乐融融,言笑宴宴。席上君臣俱欢颜,仿佛方才的不快不曾发生过。献帝噙着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臣子,曹操瞥了一眼董承暗自冷笑,董承目光转了转曹操荀彧后低头得意地笑了,荀彧谁都没有看神思恍惚地自嘲着惨笑。
  
  宴终人散,荀彧以手撑案想起身,发现双腿一动不动,又试了一下身子差点歪到一边。郭嘉跑上前去扶住他,轻声道:“文若,这是离间。”
  
  荀彧点点头,推开了郭嘉,终于站了起来,声音似是凄凉入骨,“奉孝到底是司空府的人了,知道劝我离间之计……”
  
  曹操上去拉荀彧的胳膊,不解地问道:“文若怎么了,莫不是被方才那妖物吓着了?都怪我,不该把他带回府。”
  
  荀彧没有回头看曹操,只是默默拂掉他的手,一步一步朝前走。

柳闻莺 2017-07-22 22:02
好毒的离间计啊,不过细想想曹操杀人如此果断还是因为那个少年酷似荀彧本就激怒曹操了吧,如果变蛇的是荀彧,我猜他还是下不了手的

凤皇 2017-07-23 09:54
LS说的好呀,蛟龙忒毒啦,可有一天嘉嘉能把他另一只角也废了
最后文若想茬入牛角尖了,不成不成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24 22:20
   【第三十三幕】
  
  殿中燃着龙涎香,又与以往不同,还混入了丁香、檀香,悠悠缅缅缭绕在四周,既高贵又婀娜。
  
  左慈静静候在殿中,无端地从熏香中闻出了那位雅致沉静的荀令君的影子。献帝从帘后漫步而出,左慈敛神伏拜。
  
  “卿做得很好,只是上巳之宴得罪了司空怕是有杀身之祸,不能让卿再留许都了。”
  
  “臣早有觉悟。”左慈神色自若,并未因惹上杀生之祸而惶恐不安。
  
  献帝很欣赏左慈这种经得起大风大浪大场面的气魄,不觉舒展眉头,笑问道:“卿日后有何打算?”
  
  左慈没有犹豫,立即接道:“但凭陛下差遣。”
  
  “可惜,一时没有好方法取了郭嘉的性命。”
  
  献帝静默了片刻,眉间复又笼上一层困扰忧愁之色。他并非可以随心所欲无法无天,很多事若没有人替他奔命,也无法达成目的。这应该是夺舍了刘协身体后,才开始有的束手束脚。这具凡人的躯壳啊,既成就了自己,也禁锢了自己。
  
  左慈诚实坦白,做不到的事他不会邀功,“臣只是一介凡人,如果没有上乘的法器是无法对付郭嘉这类道行的妖。”
  
  献帝叹息一声,点点头,“是啊。不过……朕可以给卿指个方向。”
  
  左慈略微倾身,作洗耳恭听状。
  
  献帝语中带笑,笑里藏针,“去江东找一个叫于吉的道士,问他索要一把桃罡剑。此剑乃三百年前一位道士寻得项王断戟重铸而制,遇人见血,遇妖斩妖。卿明白了吗?”
  
  左慈微笑应诺,恭敬告退。他放轻脚步声走出殿外,抬头望了望万里碧空,路过转角时,朝一处宫殿檐角瞥了一眼,那处只坠着一只铜铃。等他彻底消失于回廊之中时,檐角处才显现出一只漆黑发亮的乌鸦。再一晃神,乌鸦悄然停在了郭嘉肩头,他的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许都连续几日的早朝充斥了一股诡异而沉闷的气息,曹司空不仅仅是脸黑的问题了,还降温成一座冰山。与之对应的是荀令君一如既往温和沉静的俊容,见之可亲可敬。
  
  两相比较,上朝的人都心有灵犀地对曹司空退避三舍,有什么报告意见往荀令君那儿提。什么?你说献帝不是还高高地坐在中央吗?咳,那尊菩萨大家都是礼节性地奏报过,转手就把折子递到荀令君手上了。
  
  上巳宴之后,曹司空被罚闭门思过,门是闭了有没有在思过大家管不了,他心情不好持续低压连带影响上朝的气氛大家是有目共睹。偏偏还只能敢怒不敢言违心地表示理解,每个月总有几天那什么失调,娶过老婆的人都懂。
  
  原本像辨论大会似的朝堂意外地团结一致达成了共识,少讲废话多干实事。该听曹司空的都听了吧,不像以前那样先摆摆谱,当然没办法听着照做的干脆也不嚷嚷了,我就是不可能作答应,非暴力不合作抗议到底。这样一来也有好处,议事效率提高了,早朝破天荒不到卯时结束了。
  
  荀彧收了一堆奏折准备回尚书台处理,马车在途中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撩开车帘,发现御马之仆换了人,陪行在侧的小吏急忙禀告:“令君大人,司空有请令君入府一叙。”
  
  请?荀彧真是气得不想说话,有这种明目张胆劫车而请的么?他懒得为难听令办带事的小吏,闭目在车中养神。
  
  进入司空府,荀彧慢步跟随仆从走进书房。曹操懒散无劲地倚在凭几上,案前搁着一盏酒,满满的不曾动过。
  
  荀彧一眼瞅见曹操反复把玩着腕上的绳结,那是他亲手编来给曹操防身用的,顿时心中惘然,方才压在胸口的闷气倏地消散开去。他心平气和地跪坐在曹操面前,揖道:“司空有何指示。”
  
  曹操朝荀彧温柔一笑,不似早朝那会儿板着脸冷若冰霜,突然起身一把揽紧了荀彧的腰,顺手从上到下粗粗摸了遍,一丝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荀彧动弹不得第一次怒而生出个念头,用妖力推开曹操,一掌拍出的手伸到一半,看见那根晃动的绳结又放弃了,收回力轻轻贴在了曹操的胸口,好似在欲拒还迎。曹操似是很享受怀中之人的反应,笑道:“多日不见,原来文若也这般着急了。”
  
  荀彧蹙起眉头,不接曹操的轻薄话,道:“尚书台还有事,恕不奉陪。”言毕试图起身,却被人仰天摁倒于地,地砖的凉意渗透衣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尚书台的事从今天开始都搬到司空府来办。圣上不是要孤整顿内务么,那就请令君过来督察督察。”曹操虽然没弄清楚荀彧突然冷淡他的原因,但冷淡归冷淡,他不想把这种冷淡扩大到政治上。
  
  “司空何必如此?嫌参司空的奏本不够多么?”
  
  荀彧最后一字没发出来音,化作嘤咛一声,两腿间一紧。曹操隔着衣衫拈着他腿间的那处,轻挑慢揉渐渐逼出一层湿意。又嫌不够,还一口咬住荀彧的耳垂,轻轻吸吮舔弄,鼻息呼出的热气将耳根熏得通红。
  
  觉察到身下之人正抵着自己肩膀不停喘气,曹操才不慌不忙问道:“那些折子呢,方才令君不是收了好多?我浑身上下摸了一遍都没找到,令君把它们藏哪儿了?”
  
  “骂人的话,司空也爱看么……没甚新意。”荀彧咬着唇,不让呻吟脱口而出。
  
  曹操直起腰,一手继续摁着荀彧的肩,一手草草地解开腰带,松开繁锁缠绕在身的官服。荀彧趁他分神,蹬了一脚脱开挟制。曹操反应迅速,转身一捞把人摔在案头,杯盏翻倒溢出了浓浓的酒香味。
  
  刚刚被打断了进行中的欲望,曹操语气相当不悦:“令君是不想让我看骂人的话,还是护着那几个骂人的东西?”
  
  “司空马上就要发兵临河了,走之前搅浑一下许都的水是嫌不够乱吗?”
  
  荀彧有理有据地反问,令曹操无言以对。原本他心里也不想追究那几个刺头,毕竟现在袁绍声势浩大一路凯歌高进地攻打公孙瓒,张绣之患又迟迟未平,当务之急是迅速统一内部维持稳定,而不是自乱阵脚。他气恼的仅仅是荀彧冷淡的态度,分明是故意惹他不高兴。
  
  撞倒的酒盏硌在腰下生疼生疼,荀彧倒抽一口气,提了提腰,结果避无可避地顶了曹操下身一下。曹操的不高兴被这个不经意的一顶消了一半,拉起荀彧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并褪了他的衣物,轻轻揉着他被硌出淤青的地方,低声问道:“不吵了好不好?文若在怄气什么,给我指条明路啊?”
  
  荀彧闭上眼,低低吐出口浊气,稳了稳神道:“跟司空无关,是我自己……”剩下的话越说声音越低,曹操竖着耳朵都听不出大概。
  
  “因为我一剑杀了那个伶童?”曹操认真思索了一下,这几日一直反复在猜测,推论的结果非常接近真相,“文若魇着了么?那伶童不过长得似你更何况还是只妖孽,我怎么会把他跟你认错?蒙着眼让我砍,我都不会砍到文若。”
  
  曹操心忖,大约是荀彧把自己代入到这个伶童身上,至于为什么代入,可能就是因为长得太像了。而自己当时那剑砍得太坚决,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这般无情对他。
  
  荀彧喉中一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缓缓张开手臂抱住了曹操。曹操终于确认他方才没说错话,于是松了一口气安抚道:“文若早该给我机会解释,平白无故怄这么多日的气,自己难受我也难受。”
  
  荀彧眼中噙着泪光凝视着曹操,心里默默想,就算你拔剑的时候认不出我,我也不怪你了。毕竟是我瞒你在先,不能怪你……
  
  蛟龙以为诛了荀彧的心便能万事顺风顺水,而事实上这场搏弈本身就是个活局,如同棋盘上的双劫,双方都能提子,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蛟龙不可能把荀彧的秘密捅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能承受曹操对荀彧所造成的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杀手锏最有威慑力的地方,在于它尚未出手之前,一旦出手,便丧失了主动权。反过来说,秘密压在心头,这份折磨永远存在,但荀彧确实也不敢轻易赌曹操那颗心的选译。好在只要曹操不主动追求真相,他尚且无须害怕。
  
  曹操被荀彧这道忽然变得炙热的目光烧穿了心肺,下身比方才更为胀热,于是猛地环紧这人,摸索到股间,食指往里按了按,觉得过于紧窒,促狭而笑,“太久没做,文若都这么紧了,得好好松松。”
  
  荀彧趴在曹操胸前低垂着头不说话,从耳根到脖颈之间皆红成一片。因为是跨坐,曹操稍微提了一下荀彧的臀,“说起来,还没在书房里试过这种事。”
  
  荀彧一根弦崩紧了,慌张地朝门张望过去。曹操将他摁回胸前,哄道:“早掩实了,没人敢靠近。”说罢拿了身边矮柜子里的一只小铜盒,翻开盖子用一支毛笔往里蘸了蘸,须臾笔肚上吸足了粘腻晶莹的膏液,轻轻在荀彧的穴口打转描划。
  
  “什么东西?”荀彧正面对着曹操,看不见他在背后捣鼓什么。
  
  “书房还能有什么东西?”
  
  曹操把笔头往股间轻缓一送,荀彧的穴口立即条件反射地收缩,夹出了一股膏液来,滴滴嗒嗒顺着笔杆往下流。
  
  荀彧低低叫出声来,曹操只让笔头探入,那饱吸了膏液的软羊毛刮擦着壁肉,刺激了前面翘得高高的那根分泌出兴奋的粘液。曹操见他适应得差不多了,慢慢转动笔杆,试图将笔插得深一点。但没料到荀彧浑身剧烈哆嗦起来,失声惊叫了一声,挣扎着推开曹操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曹操大惊失色,摔开笔双手揽住人,关切道:“弄伤你了么?不应该啊,这杆子那么细……”
  
  细细圆圆的笔杆子转入股间,让荀彧重新回忆起那支玉笛干涩涩硬生生地捅入身体时,蛟龙在他眼前阴阴沉沉地笑。他本能地牙关打颤,语无伦次地低低说着些什么一味摇头。曹操无奈只得细细吻着他,渐渐把人安抚下来。
  
  荀彧抬眼望着曹操,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曹操悄悄伸手攥住了他腿间的那根,手指轻轻重重地摩挲,逼得他呼吸又粗重起来为止,才缓缓把他的腰抬起来对准他早就无法忍耐的那根东西坐下去。

菊花三弄 2017-07-25 12:56
文若脾气真好,都不需要哄,我还以为他要咬死老曹了。

柳闻莺 2017-07-25 21:04
同觉得咬一口才解气,妖命也是命哪,人家文若想放生来着

首阳山上的葡萄 2017-07-25 21:34
  【第三十四幕】
  
  曹操一点一点将荀彧的身体往下压,那处的前戏做得很充分,股间湿粘狼藉一片,穴口微微开合漏出一丝透明的液体,沿着紧致修长的大腿往下滴,留下条长长的水渍勾人欲火。
  
  刚将胯下的坚挺顶进一个头,曹操发现荀彧使劲撑着他的肩膀不肯坐下去。这么湿软了按理说不会有多少疼痛感,大概是心理上没过那个坎。曹操耐着性子扶住荀彧的腰,又是好言哄骗又是半强迫地诱他往下沉,直到整根吞入。
  
  坚硬如铁的巨物被紧紧包裹在湿热的空间里,曹操喉咙一个吞咽,抑制不住地仰直脖子爽快喘气,一团火由下身嗖地窜到了头顶,发昏似的畅快淋漓,他情不自禁地笑叹:“文若这咬得忒紧了,放松点……”
  
  语音刚落,荀彧似受不了这等淫词调戏一声呜咽,股间愈发收紧,不断吸绞着杵在他体内的巨物。曹操骂了自己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差点憋不住就破功泄出来了。连连吻住荀彧的唇来分一分神,让快感延续得持久一点。稍作平复后,才往前挺动腰身反复抽送他勃发的欲望。
  
  荀彧眼前的一切早扭曲变了样,整个人像是在空中急骤下坠后又被牵扯送上天,上上下下颠簸个不停,身不由己地追随欲望本能扭动腰肢以索取更多的刺激。
  
  曹操见荀彧已彻底酥软成一瘫春水,不再勉强他跨坐着上下抽动了,翻了身将人压在地上,拉开他的又腿发起更猛烈的抽动。
  
  不过来往了几十下,荀彧便急促地呻吟起来,腰背弓起如弯月,腿间的肌肉开始痉挛,曹操知道他马上就要射了,不再故意深深浅浅厮磨折腾了,找准了一处快感点,顶到那里反复碾磨,重重撞击,引得身下之人惊喘不停。
  
  终于,荀彧哑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抓着曹操的手臂不放,胯间的那物倏地吐出白液,溅向了曹操的腹部、胸膛。曹操被骤然颤动痉挛的肠壁了一阵收缩咬吮,也丢盔卸甲,全泄了进去,一股股地刺激着荀彧绷起了足尖,好似还未餍足。
  
  曹操换了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躺着,伸手将荀彧尚未完全软下的那物裹在掌中慢慢拈弄,又逼着它吐出些余精才罢休。
  
  静静偎依了一会儿,曹操胯间的热度重新回升。他朝荀彧吻去,细致地轻啄这人斑斑驳驳满是齿痕的胸口,两指捏揉那朱萸两点,让它们继续肿胀挺立。荀彧忍不住睁开湿露露的眼睛,轻轻推了他一下,含糊而充满了情欲气息地低喃了一句:“别……尚书台还有事……”
  
  “什么事有我们现在的事重要?”曹操略微不满地表示抗议,下身火速坚硬挺翘立即能提枪上阵再来一发。冷落他那么多日,一次怎么会够本,当然得连本带利地收回来吃个饱才行。于是手指突然恶意地刮擦在荀彧那根东西顶端的小洞,逼得它颤悠悠翘抬起头,“看,果然还是不知足的……”
  
  荀彧又急又羞地团起身体不让曹操继续使坏。曹操好笑地看着他笨拙地躲闪,侧身将其环住,摇摆着腰把自己那根坚挺的巨物挤进股间尚未完全合拢的洞里。
  
  “尚书台的事孤差人替你推后一日。”曹操为自己的身心健康发了话,“让他们等等怎么了,孤的尚书令又不是陀螺,整天忙着尚书台转。”
  
  说罢,曹操从从容容心安理得地又干了两三回。
  
  书房里混合了麝腥味与沉香的气息,氤氤氲氲充斥于四周。荀彧倦极了,枕在曹操胸前半寐半醒。曹操想到地砖凉,恐荀彧真睡过去了生病。起身把踢在角落里皱成一团的官服盖在他身上,抱着他挪回寝居处睡。
  
  荀彧悠悠转醒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他的神智尚处于混沌中,连续激烈的性事让他全身的筋骨都是酥软无力的。呆滞望着高高的木梁良久,他才注意到自己垂在榻边的手被人握着,十指相扣。转过头一看,郭嘉无精打采地坐着,拿他的手当波浪鼓玩耍。
  
  “奉孝怎么在……”荀彧嗓子哑哑的,透出股慵倦乏力的情色感,话未道尽他自己先意识到不对,这是在司空府,郭嘉出现在房里并不意外。
  
  “文若到底不一样了……”
  
  郭嘉乍然叹息,吓得荀彧心怦怦跳个不停,十指回扣住郭嘉,不解地望向他。郭嘉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手,嘴角淡淡弯起弧度,道:“蛟龙那么点伎俩就让文若心神不宁了好几日,若是换成从前,根本不需要这般伤心痛苦。”
  
  他眼中窜着股火苗,缓缓并且尽量收敛了散发出的危剑的掠夺气息靠近荀彧,“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拿剑指着,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杀死他啊。怎么文若就犯了傻呢?为什么换成曹孟德拿剑指着文若,文若就乖乖地坐以待毙呢?”
  
  荀彧闭眼把身体缩成了一团,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郭嘉却不罢休,他不许荀彧继续自欺欺人下去,“我们换个说法吧。毕竟文若有龙珠,怎么会轻易被道士揪出真身,而我不同。要是我被人逼出真身,曹孟德举剑欲斩,文若是希望他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他?”
  
  荀彧惊惧地弹起身,失声道:“告诉他你是奉孝啊,他要知道你是奉孝,不会动手的。”
  
  郭嘉无动于衷,残忍地笑问:“对手可是蛟龙啊,真到那时候,他会留机会让你我再能开口解释吗?”
  
  “奉孝……不会的……”荀彧无力地自语。
  
  “文若再歇会儿吧。”
  
  郭嘉神色淡淡,轻轻一推,荀彧没有防备,又倒回了榻上。在倒下的时候,大约碰到了腰上的乌青,荀彧低低嘶了一口气。郭嘉注意到了,露出关切之意,把手伸到他亵衣里,惹得荀彧连忙阻止,慌乱道:“不用……”
  
  “我帮你揉揉,方才硌到了吧。”郭嘉面色柔情似水,而手上的动作十分强硬不容阻挡,一下又一下贴着肉抚着荀彧又软又滑的腰肢,更像是一种挑逗。
  
  荀彧僵着身体任由郭嘉轻轻缓缓地抚摸,但当郭嘉的手位移腿间处时,他忍无可忍往榻里一缩。郭嘉立即欺身跟上,荀彧摊掌运功,震退了郭嘉几步。
  
  郭嘉揉了揉被打疼的胸口,一脸无所谓地道:“文若最近是不是都没有修炼,怎么感觉变弱了。”
  
  话音刚落,郭嘉眼眸一沉,毫无预兆地出手了,一掌直接劈向荀彧面门,逼得荀彧倾力抵挡。两相斗法,郭嘉咄咄逼人,游刃有余地积聚妖力。
  
  他假意先冲过去,掌法迅急变化繁复,却是以虚招勾引荀彧露出破绽。若是旁人不够冷静沉稳,若是旁人对自己的功力过于自信,就很容易受到迷惑,犯下疏忽。
  
  但是荀彧没有,他没有着急出手,而是等郭嘉招式变无可变成强弩之末那刻,才看似绵软地使出一掌,等到即将触碰到郭嘉时又把掌势一变直接扼住咽喉。
  
  郭嘉当即立断撤回了所有妖力,一动不动地盯着荀彧。这一瞬间,他在想荀彧不过多了一百年道行而已,难道他们的差距真这么大?看公达那家伙也不怎么强嘛,虽然打起来他也从没讨到便宜过。
  
  荀彧的神色由凌厉渐渐化成疲惫,突然一头栽倒在郭嘉怀里。原来强弩之未的不是自己,而是文若。郭嘉懊恼地想方才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就可以把这人击败了。
  
  “奉孝变强了……”荀彧的脸依着郭嘉的胸膛淡淡一笑,并没有因为被郭嘉偷袭而生气,“再过些时日,我真的打不过你了。”
  
  郭嘉笑了,笑得眼睛亮亮的,他刚爬上榻,见到荀彧警惕地绷紧了身体,“文若为何这么紧张……难道你想让我对你做些什么?”
  
  “奉孝你今天过份了。”荀彧沉下脸责备道。
  
  郭嘉抱住荀彧,无视荀彧不悦地挣扎,只要荀彧敢使一份妖力,他就两倍奉还。经过方才的试探他清楚了,他的力量并没有在荀彧之下,差的只是一点点的历练。
  
  以前他觉得朝朝暮暮相伴的深情总会打动人,现在他明白了,有些东西你不攥手心看牢了,就成别人的了。他在荀彧耳边压着声道:“文若说有些事要做过才能体会滋味,对不对?”
  
  荀彧道:“是。”
  
  郭嘉意味不明地笑了,摸不透藏了什么心思,“我今天是来跟文若道个别。”见荀彧惊讶不已,似是要开口,马上解释道,“放心,只是暂时去江东杀一个人,磨磨我的剑而已。”
  
  “谁?那个——”
  
  “不是。”郭嘉知道荀彧想到谁,坦白道:“他叫于吉,你知道的。”
  
  于吉这个人,既然涉及到蛟龙曹操荀彧以及他自己多层关系,那就必须除掉。
  
  荀彧困惑地望着郭嘉,问道:“于吉?那不是邺城伤你的道士吗?为何隔了这么久突然想杀他了?”
  
  郭嘉心忖,文若一付不知情的模样,看来曹孟德确实没有再追查真相。
  
  “有人告诉曹孟德,若有朝一日想知道一个真相,让他去找于吉。”郭嘉笑嘻嘻地对荀彧道:“而于吉见过我的真身。”
  
  荀彧一惊,纷纷扰扰的念头涌入心绪。
  
  郭嘉盯着荀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要是文若路上的障碍我都会帮你一个一个清理掉。文若觉得曹孟德有情,因他伤心,因他高兴,那我郭奉孝的情文若看到了么?”
  
  郭嘉慢慢压倒荀彧,咬牙切齿道:“我现在也懂情了,文若……”

柳闻莺 2017-07-26 09:59
文若为什么躲奉孝?难道蛇也讲究从一而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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