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野狐 |
2011-08-15 19:57 |
那是孙权第一次看见大哥狰狞的表情,一声吼将平常的笑意都碎裂掉了,盔甲下年轻的脸扭曲而凄厉,血污纵横交错,身侧十余名副将拼命按住发了狂的孙策
“主公,你已经是江东之主,此去凶险,万万不可啊”
“爹!!!!!!!!!!!!!!!!!!我要杀了他们!!!!!”
暴怒的孙策眼角通红,目次欲裂。恨不得手刃贼人,啖其皮食其肉,眼里只剩下仇恨,再无一丝清明。
“哥哥!”
孙权不似众人那般无措,站在孙策面前,直视着那双宛若要留出血泪的眸子,童音清越而坚定,穿透人心。
“你忘了父亲交代的话么,你,不能去。”
说着,孙权伸出手轻轻抹去孙策眼角脏了的血污。
“你去了大家怎么办,权儿怎么办”
身子微倾,细幼的双手捧起孙策的脸,脸挨的很近,好像要蹭了上去,眼睛亮亮的看着,期望,哀伤,还有些孙策也看不懂的东西,混在一处。声音软了下来。
“哥……不要去……”
孙策望着面前仅有9岁的孙权,心里不知何处突然塌了一角,这个曾经在自己怀里撒娇承欢的稚子,好像……变得不大一样了……
一干副将见孙策有所动摇,齐刷刷单膝跪地
“望主公以大局为重.。”
孙策握住孙权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眼里多了丝阴郁和残酷。环视众人片刻,大手一挥。
“军返曲阿!”
“得令!”
孙策翻身上马,拉住孙权的手,一提一拽带进怀里坐好,打马军前,众将领紧随其后,扶灵柩返回曲阿。
同年四月,有人夜观天象,将星现世,十载而亡,破军出,不祥。
光阴似水,不过四五年功夫,孙权从随军家属渐渐地就成了将军侍从,而孙策,年轻时轻佻果躁,这些年来流离奔波,越发内敛,只是有时候独断专行,连好友周瑜的劝谏也是全盘接受,坚决不改。两个人常常是针尖对麦芒,到最后,往往是周瑜让步,有人试图离间过两人,这个人,好巧不巧就是孙权。
孙权的样子很诚恳,他已经不是那个9岁的稚子,十三、四岁的身子抽的瘦高,因为练达自如的做派,偶尔看着比他哥当年接任将军之职时还要老成些,而此时此刻,他正跟周瑜相对而坐,身子微侧,又给周瑜斟了一碗酒。
“说起来,我们这次强行东渡得以成功,有了脱离袁术掌控的资本,公瑾,当是头功。”
“我只是略仅绵薄,带些粮草助他,伯,你大哥……本身就是民心所向,自然战无不胜。”
周瑜笑的有些腼腆,恍然间竟然让人有种甜蜜的错觉,周瑜掩饰的将盏中残酒一饮而尽,并不去看孙权的眼睛。
孙权这些年来也习惯了,不会如同小时候那样将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他还记得有一年五月初五,正是行军在外,哥哥不在营中,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一天闷在屋里饭都没吃。晚上哥哥一回营就赶到他帐中,从怀里掏出裹得皱巴巴的一个油布包,里面竟然是几枚软糯的青团。
“权弟,今天端午,你从小就爱吃甜,这兵荒马乱的,哥哥找了好久才讨来这些,你尝尝,好吃么?”
孙权捧着青绿的团子,大概是捂的时间长了,颜色有些发乌,艾蒿特有的香气,一点点散开,一口咬下去,软糯的豆沙甜而不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的关系,特别的好吃。
“大哥,你怎么不吃?”
孙权小口小口的咬着,笑意满满的望着孙策
“我跟公瑾一人尝了一个,你知道大哥不怎么吃甜的。”
“公瑾?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说是给隔江送些军情急报,他这个人就是劳碌命,这种小事都有亲历亲为,我看他早晚要累死。哦,还是他说今天是端午来着,非要拉着我出去,我想你爱吃甜的,就专门随他走访了圈,倒是你,怎么一天都不吃饭。”
孙策忍不住揉了揉孙权的脑袋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大哥是笨蛋!!!”
小孙权一把推开孙策,跑了出去。黄绿的团子滚了一地,沾了土,蒙了尘,灰扑扑的好不委屈,同样委屈的还有愤愤跑出去的孙权,嘴里那些甜味变得发苦发酸。幸福与失落交织在一起,复杂的回味刻骨入髓。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孙策写信告诉了周瑜,反正周瑜再跟他相处时,总是小心翼翼,又或者,只是两个人都习惯性想太多吧。
“仲谋,怎么今天想起来请我喝酒?”
周瑜一声轻唤拉回孙权的思绪。孙权咳嗽一声,连忙又给周瑜斟了碗酒
“当然是替大哥感谢你,我是懂公瑾哥的,出则为将帅之才,却愿屈于我哥麾下做些督军整肃的杂务,有时候公瑾说的无不在理,可大哥还是……唉,那次杀你座下亲随,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了些。”
“原也怨不得你大哥,是我手下做错,兵人好叛,当共疾之,遑论亲疏。”
“公瑾当真半点也没怨过?”
“呵呵,这话说得,虽然你大哥平日不说,但他的心意我是知道,他的理想,又岂是这区区横江城,他要打下什么,我就陪他打下什么,不论做什么,我总是支持他的。虽说出则为将,可如果没有孙伯符,或许我周公瑾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周瑜顿了顿,看了孙权一眼
“仲谋年纪轻轻,却多有奇智,你大哥与我在一起时,常感慨家中这几个弟弟,最为成器的就是你,他投入最多心血的也是你,虽然现在你哥变得有些严厉不若小时候那么亲近,但心里面,他最重要的人还是你。有一次他还跟我调侃,以后这些文臣武将,就留给我的权弟做下属,接我的担子,提领江东。长兄如父,也只有你大哥做的全无私心,这般彻底。”
孙权扶着酒瓮的手抖了一下,周瑜一番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这个赌,他既然开了局,就不得不走下去。
他看着周瑜不时擦汗,面色逐渐潮红,给周瑜又斟了一碗酒,然后在自己碗里也到了些
“仲谋惭愧,得两位兄长厚爱,这杯酒,谢公瑾……”
兀自一饮而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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