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 [独发/拜坛][郭嘉中心] [现代架空?]一场游戏一场梦(已完结) --]

三国JQ研究所 -> 完结文区 -> [独发/拜坛][郭嘉中心] [现代架空?]一场游戏一场梦(已完结) [打印本页] 登录 -> 注册 -> 回复主题 -> 发表主题

柊つかさ 2012-02-12 15:47

[独发/拜坛][郭嘉中心] [现代架空?]一场游戏一场梦(已完结)

发帖之前需要说点废话……


这是篇旧文,发出来算拜坛兼骗点威望铜钱什么的……这篇算是三国杀向的CP,背景是现代,曾经在百度发过,不过还没连载完的时候就因为某些敏感问题被删帖加封号了,所以也算是独发(?),加密发出来,希望不会引起麻烦。版主如果觉得这篇东西尺度太大,就麻烦删了吧,毕竟不想给论坛带来麻烦,谢谢

柊つかさ 2012-02-12 15:50
楔子
1999年6月17日。
已经是凌晨3点的光景,C城市公安局三楼会议室里却仍然是灯火通明,长长的会议桌边上坐满了人,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衬着头顶上的日光灯的惨白,几乎要看不清对面人的样子。
会议室里一片压抑着的沉默,几台监控设备亮着一排一排的绿灯,像极了夜晚幽深的树林里,那闪烁着萤光的狼的眼睛。
曹操把最后一口烟狠狠的闷掉,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抬头看看,下属的几个副局长带着明显紧张的神情盯着会议桌上的那几台电话,夏日里闷热的风从拉开的窗口外面吹进来,曹操的心绪有些毫无来由的烦躁起来。
专案组已经成立快四个月了,连省厅都来了人,从去年边境那边传来情报开始,这个案子足足部署了半年有余,禁毒大队的小伙子们更是不眠不休的蹲了三天的点,如今已经到了收网的最紧要关头,成败在此一举,让人一想便不由得紧张起来。
曹操看着右手边的荀彧心不在焉的盯着墙上的锦旗发呆,右脚无意识的抖来抖去,刚想开口让他冷静些,桌上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刺耳铃声让会议室里沉默的众人振奋了一下,荀彧像一只豹子一样扑了上去,拿起电话听筒的手还在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喂?怎么样?……成功了?……缴获两公斤四号?太好了!……人呢?当场击毙两个,剩下的都抓了?好好,干得好!……有两位同志受伤?没有生命危险?……好好,赶紧送医院,把人带回来,今晚突击审问!”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人人都喜上眉梢,欢呼雀跃得几乎要击掌相庆,曹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举起手五指张开,慢慢的做了个有力的握拳动作:“可以收网了。”
“喂?我是荀副局,洪河镇那边事情已经妥了,可以抓人了。……什么?司马懿还是没有出现?……先抓人,我就不信他还能躲一辈子!”
曹操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心悸,一阵烦闷的心绪冲破了大案告破的喜悦,他站了起来,慢慢踱到会议室外面的阳台上,夏日的风裹着闷热的气息吹过来,身后的会议室一片嘈杂,搅得曹操的心情越发的纷乱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个二十年的老公安,全国最年轻的市公安局局长,居然在公安部亲自督破的案件告破时还会有这么离谱的心态。
过了几分钟,荀彧到了阳台上。
“局长,人抓到了,没有抵抗,司马懿仍然没有出现,只抓到了那个人,”荀彧带着明显犹豫的意味顿了顿,才缓缓说出了那个名字,“郭嘉,郭奉孝。”
曹操的拳头无意识的紧了一下,微弱的灯光带着阴影投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侧脸看起来有一种分明的,决然的刚毅。
“知道了,”曹操淡淡的说,转过身来重新走进会议室,擦过荀彧身边的时候又补了一句,“把人带回来,今晚连夜突审。”
夜,很深,很深。


曹操很小的时候,村里有个相面的就给他看过相,言此子将来必定大富大贵,让曹操他爹曹嵩乐得三天合不拢嘴。
曹操并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角儿,58年大炼钢铁那年出生在农村,除了在三年自然灾害里侥幸没有饿死之外,他的成长历程中似乎也看不到什么特别“大富大贵”的征兆。
曹操他爹曹嵩成分好,当年还当过大队支书,曹操生下来就根正苗红,能文能武,又红又专,公社的活儿永远冲锋在前,无论是插秧割麦子还是打油菜,曹操的活儿永远是又快又好,几十斤麦子挑起来就跑,连气都不带喘的。上了中学就被发展成了团支部书记,初中毕业去当了两年民办教师,75年推荐工农兵学员,曹操的数学考了全县第一,本来报了无线电专科学校,却被公社领导的子女给顶下来了,等了一年,到了76年好歹算是赶上了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推荐,却只剩下青州市公安校的名额了,曹操一心想跳出农门,也就着这股乱劲儿没头没脑的去了公安专科学校。
上了中专可就和乡下人不一样了,曹操临走前,曹嵩把家里攒下的几十个鸡蛋一个个的包好给曹操提着,被褥衣裳收拾得整整齐齐,推着一个小独轮车走了好几十里,一直把曹操送到了县里的汽车站,一想到这孩子毕业后能被分配到城里工作,将来在城里安家落户,再也不用回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曹嵩额头的皱纹就毫无顾忌的舒展开来。
76年那会儿党和国家都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震动,但这震动似乎并没有波及这帮公安校里的半大孩子,要说学有所成学有所用为党和人民做贡献的想法还是有的,不过到底是毛头小子,少年心性,自然是闲不住的,那会儿的公安校学习时间又少,主要精力都放在务农上,闲下来了也不过就是唱唱样板戏,组织组织政治学习,那几年曹操压根回想不起来他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只记得漫山遍野的野菜,河里的泥鳅和田里的青蛙的味道。
在公安校的日子里,曹操还发现了一件几乎影响了他终生的事情:他是个双性恋。
而让曹操发现这一点的,是陈宫。
既然是公安校,当然是男生的天下,那一届几十个学生里,只有十来个女生,公安校实行的是半军事化的管理,严禁学生谈恋爱,男女生宿舍隔着八丈远,男女生不允许私下见面,如果因为有需要接触的话,必须要有第三人在场,在这种情况下,男女生的私下交往几乎成为不可能,曹操曾经也对学校里的几个女孩活动过心眼,不过在学校严厉的规定之下日子一长,曹操也就失去了对女孩志在必得的心思,没心没肺的直到陈宫的出现。
进校几个月之后学校要组成学习小组,一组三个人,曹操这一组是两个男生一个女生,那另外一个男生,就是陈宫。
陈宫比曹操大两岁,却一点也不出老,一眼看上去感觉比曹操还小,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性格也是文静秀气,说话轻言细语,活脱脱一个戏里走出来的小花旦。
陈宫是城里人,是正经读过书的,身上那点斯文气质很快就把曹操迷得五迷三道七荤八素,下田里干活的时候脏活累活都抢着帮陈宫干,看着陈宫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曹操心里就像吃了红糖一样一直甜进了心窝。
曹操第一次对陈宫产生欲望,是在一个冬日的夜晚里。那天很冷,天上下起了小雪,陈宫的寝室突然漏水,床单被褥全被淋得精湿,没地方可睡,于是就睡在了曹操铺上,两个人挤在一床被子里,曹操还清楚的记得那天陈宫睡在他身边的情景,他身边的那个身体温暖似火,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使得他们必须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他们因寒冷而交缠在一起的下肢不自觉的用力,他感到他所触碰的那片白皙的皮肤柔软得让他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从头到脚都微微的战栗起来。
然后在这火热与柔软之中,曹操感觉到了自己下身突兀的坚硬。
曹操被吓了一跳,羞耻心让他转过身去抱紧了被子,但陈宫却偏偏因为冷而偎依了过来,无意识的用身子抵在他的背上,曹操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要燃起来了,一阵剧烈的炽炎像是火山喷发一样在他的身体里爆炸开来,背对着陈宫,感觉着陈宫拂在他背上的呼吸和触觉,曹操只敢偷偷的减小了动作幅度的摩擦,这是一个既是天堂又是炼狱的时刻,好像只有几秒钟几十秒钟,但却又好像有整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身后的陈宫动弹了一下,额头抵住了他的背,于是曹操便为这没有任何性意味的一碰而达到了高潮。
整整一个晚上曹操一夜没合眼,也一直不敢动弹,他穿着被自己的精液打湿的内裤,僵硬着身体躺在陈宫的身边,因为害怕被陈宫知道,他连内裤都没法脱掉。
陈宫似乎并没有发觉曹操的失态,那个夜晚的事情曹操也从来不敢对陈宫提起,那有些可耻的心虚让曹操对陈宫疏远了一段时间,直到一次夜间巡逻。
按公安校的规矩,是要安排学生晚上彻夜巡逻的,这虽然是个苦差事,但这帮半大小子还是有苦中作乐的本领的,趁着月黑风高去学校里的自留地偷点瓜果,去田里摸黑抓两只田鸡之类的事没少干,曹操当然也不例外,有一次晚上巡逻的时候逮住了一只蹿进学校来的野狗,他和陈宫一起把狗闷死在水池里,然后偷偷的溜进食堂,准备开火拿这只野狗改善伙食。
一起巡逻的女生推开食堂门看见这两个男生在杀狗,吓得一溜烟就跑了,两个小伙子费了老大劲才把狗肉给弄下锅,如释重负的坐在地上,曹操这时候却一眼看见了刚才抓狗的时候陈宫手上那被狗咬的不轻不重的一块伤。
“疼吗?”曹操有些心疼的拉过陈宫的手臂。
陈宫低着头轻轻的摇头,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胭脂一般的红。
昏黄的电灯泡上结上了沉沉的蛛网,在屋子里投下浓重的放大的阴影,曹操忽然觉得陈宫的神态是那么诱人,他几乎可以透过陈宫的衣领看见下面一片白白的皮肤,那朦朦胧胧的阴翳让曹操无法抑制的想入非非起来。
就像那个冬日的夜晚一样,性欲来得毫无征兆。
曹操一个挺身就把陈宫压在了身子下面,陈宫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接着就任曹操胡来了,于是两人就在这个散发着狗肉香味的昏暗破败的食堂里拉拉扯扯的发生了关系。
有了第一次当然就有第二次,不过这对曹操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事实,他从来只知道男人喜欢女人,从来没听说过男人和男人也能干那事,但现在的事实是他已经和陈宫干了,理智和欲望的挣扎交锋让曹操格外的痛苦,可他却无法抑制住自己对陈宫的欲望,于是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生理需要,男人女人都一样,然后拉着陈宫继续胡来。
学校实行的是半军事化管理,但这帮顶多二十岁的小青年成天窝在学校里上课务农,多余的精力没地方发泄,处于生理发育期的小青年们无论怎么禁锢,也无法制止他们与生俱来的生理需求,也有男女生在私底下谈情说爱,曹操就碰上了这么一次。
学校的后面没有围墙,是一条河,河水很清澈,岸边还长着不少芦苇,一人多高,风起的时候随风摆动,一片郁郁葱葱的淡绿让人心旷神怡,也成为学校里那些不守规矩的小青年谈情说爱的最佳去处。
这天晚上曹操拉着陈宫跑到芦苇丛里,猴急劲儿一上来,连话都没说就开始褪陈宫的裤子,两人很快就你来我往起来,就在两人意乱情迷的时候,一片突如其来的刺眼的白光晃得两人眼前一黑,接着就听见一声猛喝:“不许动!”
曹操顿时舌头一麻,吓得差点当场一泻千里,那一片雪白的灯光像是死刑宣判书一样封住了曹操的大脑,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发现动静好像并不是这边传过来的,悄悄的扭过头去一看,只见几米开外,指导员提着探照灯横眉怒目,后面还跟着几个老师,那片雪白的探照灯光正直直的对着地上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两人像流浪狗一样灰溜溜的低着头,拼命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曹操的一颗心总算是归了位,惊魂未定了好一会儿,才按住陈宫的头轻轻的趴在芦苇丛里,目送着指导员押送这对狗男女回了学校。
接下来的几天连课都不上了,所有的内容都是在批斗这对有伤风化的小青年,大会小会的讨论批判,等批斗完了两人就一起被开除,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
那几天晚上曹操一直没睡好,他想起父亲送自己出门上学时脸上那份光彩,他不敢去想如果自己也像那对同学一样被开除会怎么样,那就意味着他只能回家务农,当一辈子的农民,他更不敢想象在那个连“同性恋”这个词都还没出现的年代里,他和陈宫的事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曹操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当他和陈宫又在一起巡逻的晚上,曹操和陈宫在河边溜达了很久,终于说出了已经准备好的话。
“公台,我们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以后别这样了。”
陈宫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曹操,曹操却把目光避开了。
“好。”陈宫很平静的点点头,然后继续低下头去。
后来曹操和陈宫也并没发生什么,三年的中专一念完,就是毕业分配,这时候曹操的命批果然应验了,他被分配到了C城公安局东城区分局刑侦队,而陈宫则被分配到了一个边陲小城,做缉毒工作。
毕业离校的时候曹操也并没有特意去和陈宫打招呼,两人就平静的各奔东西,一直到很久以后,曹操在一次同学聚会的时候辗转听说,陈宫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和犯罪分子英勇搏斗,光荣牺牲了。
曹操的命好,C城是个大城市,一进这里就等于是板上钉钉的农转非了,79年毕业之后曹操进了东城区分局刑侦队,主要负责现场拍照,这可是个苦差事,哪里有现场哪里就要有他,就是半夜三四点局里一个电话也得从床上爬起来出现场,休假更是压根儿别想。曹操并不是不懂事的人,他一个农村来的新人,除了干活儿勤快点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所以他也并没有什么怨言,而就在刑侦队这段时间,曹操又和另一个同性发生了关系,这个人就是刘备。
刘备是个刚毕业留校的大学老师,当年轰动一时的大学教师宿舍凶杀案的第一发现者,死者是他的室友,有一天晚上上完课回了宿舍就发现寝室里血流了一地,血泊的中间躺着室友的尸体。
那所大学正好在东城区的地盘上,曹操跟着出了好几回现场,又跟刘备调查取证了好几次,两人也就渐渐熟了起来,后来曹操也记不清是怎么回事,总之他和刘备就上了床。
刘备是很典型的八十年代初的知识分子,白净清秀,脸上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斯斯文文,曹操一直很疑惑,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刘备身上看到了陈宫的影子,或许是因为对陈宫的内疚,曹操对刘备格外的好,再忙的时候他也会抽时间偷偷跑到刘备的宿舍去和他亲热,从他几十块钱的工资里抠出一部分给刘备买新鲜的水果,买在当时还要限量供应的海鱼,甚至花了一年的时间从工资里攒出了块机械表送给他。
而让曹操觉得很不解或者说很不满的是,对自己的殷勤,刘备仿佛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包括在床上的时候,曹操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他只能加倍的对刘备好,后来他去刘备的宿舍总是吃闭门羹,刘备也不见人影,他又不敢去刘备系里找他,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次学校的办公楼被盗,曹操照例出现场,才从那帮老师的闲聊里听说刘备已经出国了。
曹操当场就懵了,他完全无法想象刘备竟然没有对自己说过一个字就悄悄的走了,这件事让曹操介怀了很久,而自从这件事之后,曹操也就失去了对一切“小白脸”的兴趣。
至少在以后的那几年里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曹操在分局刑侦队一直混得不错,他会做人,平时又勤快,上上下下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这样一个小青年,少不得成为各类保媒拉纤行当找上的对象,在曹操刚满25岁的时候,刑侦队队长的老婆就介绍了一个女孩给他。
那个女孩姓卞,长得挺漂亮,双眼皮,大眼睛,挺鼻梁,还有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家里父母都是老师,挺有文化,女孩子自己师专毕业之后也在当老师,可以说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要不怎么说曹操的命也真是好呢,女方甚至没有嫌弃他的农村背景,曹操自己当然更不可能有什么意见,就这么谈了一年,两人就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婚后家庭还是很美满的,曹操很珍惜这段姻缘,对老婆好得也是没话说,卞姑娘也是懂事的姑娘,家务活做得妥妥帖帖,家里生活也安排得有理有条,婚后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曹丕。
而就在这时,分局人事调动,领导平时对曹操的印象很不错,刚好那阵子要安排人下基层,于是在86年初,曹操就被调到了东城区属下的新南路派出所当了所长。
一边是家庭美满,一边是事业高升,在旁人眼里曹操真是没有一处不得意,而那时的曹操自己也是踌躇满志,准备在人生的康庄大道上撒丫子飞奔。
然后他就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同性情人,郭嘉。

柊つかさ 2012-02-12 15:50
[hide=100,rvrc]二

郭嘉是87年公安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新南路派出所来的,那阵子大学生可是个稀罕物,郭嘉又是本科生,分局的领导们都很看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安排他下基层锻炼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曹操,要对郭嘉多加照顾。

第一次看见郭嘉的时候曹操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乱了一下,眼前的男孩个子不高,身材稍显瘦了些,皮肤很白,五官玲珑秀气,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但从那亮丽的瞳孔里看过来的眼神却是直直的,曹操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他看得胸口发热,浑身发抖。

不管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郭嘉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小美人,曹操不得不承认他后来喜欢上郭嘉最初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本能的原始冲动,但清楚这一点并不意味着他就清醒了,明白了这一点反而让他对郭嘉越来越有感觉了。

郭嘉是正经本科生,按当时的标准来看属于知识分子队伍,他身上那种恰到好处的清高和涉世不深的单纯,再加上眉宇和言谈间不经意的显出的“书卷气”,这一切对曹操的诱惑几乎是致命的。

郭嘉的家庭并不很美满,他的祖父当年是留过洋的,在当地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资本家,解放后社会主义工商业一改造,家底也没了,57年直接被划成了右派,死在了劳改农场,他爹娘也是读过书的,在大学里当老师,文革的时候又被挂牌子游街,被学生成天的批斗坐喷气式,他爹是个硬气人,受不了这份气,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他娘受不了这份刺激,也成了半个精神病,病情时好时坏,学校自然是待不了了,只能在家休养,家里也就彻底断了经济来源,好在有亲戚暗中接济着,郭嘉才算是没饿死。文革后大平反,郭嘉当时还是中学生,自己写了不少申诉材料,一封一封的往北京寄,后来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重视,亲自下了批示要平反,这才把他家的案给翻过来,郭嘉高考时报了公安大学,组织上考虑到他家的实际困难,政审也通过得很快,毕业分配也没费多大周折,郭嘉就来到了C城。

可能是因为从小饱受家庭变故的原因,郭嘉的话并不多,工作起来也够玩命,成天顶在单位,除了周末骑自行车蹬上几十公里回家照顾下他娘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值班室里,没多久就受到了整个派出所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评。

派出所的工作永远是繁琐而枯燥的,大案要案自有分局来管,郭嘉这种小片警平时不过也就是做做居委会工作,管管户籍,调解调解邻里纠纷,甚至哪家夫妻吵架婆媳不和都得过问,而难得的就是郭嘉对待这些鸡毛蒜皮的工作仍然很认真。新南路是C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那年头还没整改,商铺众多,人流熙熙攘攘,小偷小摸不断,几个片警和治安民警成天都忙得昏天黑地,郭嘉更是忙得不要命,到了派出所没几个月浑身就瘦了一圈。

曹操对郭嘉很照顾,这照顾既有对年轻的知识分子的爱护,也有他自己的心怀鬼胎,平时没事总是对郭嘉嘘寒问暖,时不时的请他在派出所外面的面馆里吃一块钱一碗的炸酱面,郭嘉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对曹操的照顾也是心怀感激,两人也就渐渐亲近了起来。

但曹操没敢贸然乱来,首先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荒唐,其次郭嘉在这个小小的派出所里也是个很出众的年轻人,这样一个踏实肯干又有文化,还生了一副白净清秀的好模样的小青年很迅速博得了群众的喜爱,自打郭嘉进了派出所,附近的小姑娘就总爱往这里跑,新南路居委会那些退休老大妈们更是热心的成天算计着替郭嘉介绍对象,曹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没敢太对郭嘉怎么样。

曹操是所长,是郭嘉的领导,这保媒拉纤的事少不得得通过他这一关,居委会主任吴大妈已经拉着他跟他说过好几次了,连卞夫人也时常惦记着这一茬,那阵子她们学校新分来一个语文老师,姓甄,刚刚大学毕业,人长得挺漂亮,称得上是才貌双全了,卞夫人一合计觉得这姑娘条件不错,就把这事跟曹操说了。

“孟德,小甄姑娘条件不错,我看和小郭挺合适,要不你去跟他说说?”

曹操虽然不乐意,但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郭嘉听曹操提起这事也点头答应了,两人处了一阵子,小甄对郭嘉倒是印象很不错,但郭嘉却似乎总是有些别扭,成天借口工作忙,连下班出去看个电影也是推三阻四,谈了个把月,郭嘉连她的手都没拉过,小甄心高气傲,当然不能忍受郭嘉的态度,就气呼呼的找卞夫人告状去了。

卞夫人也觉得很奇怪,像小甄这样的姑娘,是男人都恨不得咬上一口,学校里还有好几个年轻男老师盯着她呢,她对郭嘉的态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一度怀疑过郭嘉是不是那方面功能有问题,但这种事总不好开口问,总之这两人到最后也没成。

有了小甄的先例,卞夫人也没心思给郭嘉说对象了,后来也不知道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以前热心着给郭嘉说媒的人也一个个的消停下来了。

后来又过了一阵子曹丕也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那阵子幼儿园可不便宜,尤其是机关幼儿园,全托一个月对外要收上70来块钱,对内也要收到50块钱一个月,基本上相当于曹操一个月的工资,单位一个月只报销3块钱,这孩子要是全托到幼儿园去家里就别想开伙了,所以曹丕一直托给丈母娘在照应,刚好有段时间丈母娘身体不好,也带不了孩子,卞夫人平时在学校,当然不可能把孩子带到学校去,所以曹操只能硬着头皮把曹丕带到单位上,有空托给居委会的大妈们照料。

曹丕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淘气,只要有一时半刻不盯着,铁定上房揭瓦,他外婆对他可是头疼不已,这下被带到派出所,这新奇劲更是不停,没多久派出所就被他搅得鸡犬不宁,但是说来也怪,这孩子就跟郭嘉合得来,只要郭嘉哄着,曹丕立马就能安静下来,不哭也不闹了,于是曹丕就成天腻在郭嘉身边,搞得一个派出所的人都开玩笑说郭嘉简直就像曹丕的妈。

曹操起先听到这个玩笑话的时候心里本能的心虚了一下,但看郭嘉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有时候他看着曹丕拽着郭嘉的裤腿不撒手的时候几乎真的有一种曹丕会突然开口喊一声“妈”的错觉。

有一次中午吃饭,曹丕吃饭从来不老实,只能让郭嘉一口一口的喂,那天郭嘉正喂着,突然来了人说东西丢了要报案,郭嘉只得扔下曹丕去处理事情去了,谁知道曹丕就那么一会儿没人盯着就出了事,也不知道是派出所的茶几质量太差还是这孩子天生神力,曹丕只在茶几上用手按了两下,茶几面上那块玻璃就整个翻了起来,在空中优雅的翻腾了一圈,不偏不倚的就割在了曹丕的下巴上,曹丕的下巴上立马就出现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郭嘉当场就吓坏了,也来不及多想,抱起曹丕就直奔医院,C城的第一人民医院就在新南路上,郭嘉抱着曹丕,手死死的按住他的下巴,狂奔了一公里,等撞进医院的时候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曹丕出事的时候曹操正在分局开会,回来一听这事就吓了一跳,立马奔医院,曹操心慌意乱的跑上楼就看见郭嘉低着头坐在紧急处理室外面的长椅上,他的侧脸被头发挡着,曹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那单薄的背脊和双肩绷紧了的微微战栗着。

曹操坐在他身边,语气放得很缓叫了一声:“奉孝。”

郭嘉抬起了头,曹操看见他难过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他定定的看着曹操,几乎要语无伦次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子桓……”

曹操看着他紧张无措的面孔,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的不安和自责让曹操无法抑制的心疼起来,几乎是什么也没有想,曹操伸出手去便把郭嘉揽在了怀里,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以致于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现在的这个姿势是多么的引人遐想。

“没事的,奉孝,这不怪你。”

郭嘉把头埋在曹操的胸口,默默的点了点头。

后来曹操拼命的去回想他第一次抱住郭嘉时候的感觉,却发现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视觉的,触觉的记忆一点也没有,他不知道是因为那时的他太过专注,还是因为他一直在刻意的忘却。

曹丕的伤口很深,血流得也挺多,一下子就缝了十一针,以后的那几天郭嘉一直往医院跑,每天都提着香蕉苹果这些可以算得上是奢侈品的东西,搞得曹操几乎要过意不去,那阵子分局一直都有事,卞夫人学校那边也不好请假,曹丕住院的那几天就是郭嘉在负责照看,后来出院的时候曹丕死死拽着郭嘉的衣角哭着喊着不回家,卞夫人一脸无奈的笑了笑说,小郭,子桓跟你真是比跟我这亲妈还亲了。

曹操的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生怕郭嘉想起来什么,斜眼去看郭嘉的时候也只见他笑,这才放下心来。

在那之后曹操似乎对郭嘉的一切都产生了新的迷恋,每一次的肢体接触,哪怕只是拍拍他的肩握握他的手,都会产生不一样的冲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会像一辈子也看不够似的悄悄盯着郭嘉看,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抑制不住的欲望,而捅破这层窗户纸,是在一个寒冬的夜里。

曹操还记得那是1989年春节前,派出所搞的新春团拜会,这是每年的老规矩了,派出所十来个人在值班室里摆了一桌,满满一桌的酒菜,分局的几位领导也就是来象征性的坐了坐就走了,人人都吃得喝得很尽兴,一年就开这么一次荤,谁也不跟谁客气,很快就吃了喝了个昏天黑地。

曹操那晚喝了不少酒,郭嘉那晚刚好要值班,所以没喝,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十点过,人全走光了,值班室里只剩下瘫在沙发上的曹操和值班的郭嘉。

郭嘉把桌上简单收拾了下,看曹操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声说:“所长,我帮你拦辆出租回家吧,天太晚了,别让嫂子等急了。”

曹操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一眼就对上了郭嘉的脸,酒精的作用使得曹操的眼睛有些看不分明,他只看见一片洁白的灯光下,郭嘉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虚幻里,他看不清郭嘉的脸,只能分辨出那姣好的脸部轮廓,这一片朦胧的美丽让曹操更加心猿意马起来,那些平日里被压抑的燥热似乎在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也燃尽了他的理智。

曹操一把拉过了郭嘉,喘着气在他耳边说:“奉孝,我喜欢你。”

郭嘉看上去像是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曹操就已经把他压在了身子下面开始解他的衣服,当曹操有些粗暴的吻上郭嘉的胸口的时候,他很清楚的感觉到郭嘉的身子僵了一下,但这并没有阻止曹操的动作,更何况整个过程中,郭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要反抗的意思。

曹操很清楚的记得郭嘉身体的紧绷,青涩得就像十几年前躺在他身子下面的那个身体一样,那个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力道格外的大,似乎要将那个清瘦的身子整个的穿透,郭嘉却好像很难跟上他的节奏,曹操一边吻着他微皱的眉毛,一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带着他进入高潮。

此后春节的那几天曹操一直借口派出所要值班,整天的待在值班室里和郭嘉厮混,那阵子曹操近乎疯狂的迷恋着郭嘉的身子,和郭嘉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激情和刺激,一种他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体验过的快感。

曹操不知道这种糊里糊涂的迷恋是怎么产生的,当他在高潮之后搂紧了郭嘉在郭嘉耳边脱口而出“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愣了,因为这三个字他连对自己老婆都没说过。

郭嘉也愣了,直到现在曹操还记得郭嘉看过来的那错愕的眼神,那漆黑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纯净清澈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又像是填满了不可言说的复杂,你没法说清这双眸子的主人究竟是太过单纯还是心机太深,曹操后来觉得,也许就是这样的“看不透”,才会让他对郭嘉如此的神魂颠倒。

从那以后两人就保持上了关系,通常是曹操去值班室,有时候卞夫人带着曹丕回娘家,曹操也会偷偷把郭嘉带回家亲热,这有些偷尝禁果一般的刺激甚至会让曹操感到一些性爱之外的快感。

说实话,曹操并没有想过他和郭嘉这样的关系会维持多久,而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机缘便突如其然的到来了。

那就是“六四”。





就算是在很多年以后,每当曹操回想起89年那个春夏之交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变故来得是那么的突然。

自从4月15日前总书记逝世开始,整个C城也就跟着进入了长达50天的变动。

好像一夜之间,人人都要上街游行了,市公安局连夜的开会,分局也成天的吩咐待命,全区部署警力,那个把月,整个派出所就没有一天休息过。

曹操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历经各项政治运动,所以立场站得很稳,不同于别的派出所的三心二意,曹操在一开始就在新南路派出所里肃清了思想,不允许有丝毫的动摇,而他当时并没有料到,或者说并没有想过,这一点对他的仕途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转折。

学生运动当然不止是学生在运动,尤其是在C城这个地方,混在学生堆里闹事的,趁乱抢劫的,甚至杀人放火的多了去了,5月份的时候C城最大的百货商店就被人一把火给烧得精光,那是个期盼和危机并存的时候,人人都在期待着一点什么,而他们自己却并不清楚自己所期待的究竟是什么。

新南路作为全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受到的冲击也不小,街上的商户人人自危,曹操那阵子不眠不休的领着派出所十几个人拼命的在街上维持秩序,散传单,打击谣言,防止打砸抢,也多亏了曹操的尽心尽责,整个新南路上的商铺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受到丝毫的破坏,始终秩序井然,让市局和分局的领导们啧啧称奇。

整个学运仿佛一场蝗灾,来的时候铺天盖地,气势汹涌,去的时候又是如此的迅速,如此的不留痕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让整个新南路派出所都掉了一层皮,郭嘉尤其拼命,成天顶在第一线,喊都喊不下来,他的样子甚至让曹操都有些心疼,他到现在还记得6月3日那天的晚上郭嘉在值班室接完一个电话之后面色惨白的模样,当时他问郭嘉出了什么事,郭嘉只是摇头不答,而直到6月6日,学运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郭嘉才向曹操请了假。

这时候曹操才知道,郭嘉的母亲去世了,而且是死于吸毒。

郭嘉的母亲精神一直不太正常,需要的时候只能打镇静剂,那年头小城市麻醉品管理松散,时常也用杜冷丁代替,日子一长,就上了瘾,郭嘉在外地读书工作,家里也没人,只能托给表姐家里照顾,而表姐家对这事显然也不怎么上心,后来郭嘉的母亲就开始吸上了海洛因,时常会偷表姐家的钱,表姐已经好几次跟郭嘉下了通牒,但家丑不可外扬,郭嘉又是在当公安的人,不好送去戒毒所,郭嘉也只能省吃俭用替母亲把钱垫上,没有别的办法,日子一长,郭嘉的母亲终于因为静脉注射过量海洛因,死在了街头。

而这一切,曹操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一直到郭嘉向他请假的时候他才知道郭嘉是付出了多么大的心力在帮他支撑着学运这个危局。

六四之后全国大洗牌,新南路派出所在整个学运期间的优异表现成为了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很快就被作为先进典型由市公安局上报省厅,再由省厅上报公安部,那阵子正是要稳定人心的时候,公安部很快就下了文件,给新南路派出所记了集体一等功,曹操本人被记上了二等功,一时间风头出尽,新闻联播采访,去北京接受中央领导的接见,公安部还亲自做了一面“平乱有功”的锦旗,由公安部部长亲手交给曹操带了回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学运让很多人遭了秧,但却让曹操有了平步青云的资本,在旁人眼里看来,这时的曹操已经是注定要“大富大贵”,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没过多久省厅的升迁令就下来了,曹操因为在学运当中带领新南路派出所很好的维护了秩序,保障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表现突出,被调入C城市公安局当了副局长。

整个C城的公安系统都轰动了,当年不过30出头的曹操,就这么当上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这几乎就是前途无量的代名词,整个新南路派出所也是喜气洋洋,人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曹操升迁了,所长的位置总得有人来接替,大家都知道,这个位置基本已经板上钉钉的属于郭嘉,他有学历,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群众关系也不错,也没人有什么怨言,可人生的际遇总不会一帆风顺,而对郭嘉来说,他的人生好像注定要命途多舛。

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已经是6月下旬了,刚好那阵子曹操也从北京回来,半个月不见让曹操格外的有冲动,那天正好卞夫人学校组织外出活动,晚上不在家,曹操就把郭嘉带回了家,他记得那天郭嘉好像格外热情,在他的身子下面的迎合让他兴致高涨,几乎忘情的用起力来。

而不巧的是家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虽然剩下的那个人经常会让曹操忽略掉,但他还是透过门缝看见了这一幕。

这个人就是曹丕。

当时还不到4岁的曹丕当然无法理解两个男人脱光了在床上纠缠意味着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也无法理解,当卞夫人回家听曹丕天真烂漫的说起他看到的这幕景象之后,她的脸色就像夜总会门口的变色霓虹灯,一点一点的变得煞白。

她想起郭嘉对小甄的心不在焉,她想起曹操经常借口单位有事夜不归家,她想起曹操在床上对她的冷淡,那些零散的反常片段,现在就像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一切在刹那间变得明明白白。

她曾经也怀疑过曹操有了别的女人,她也留心过曹操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女人,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遇上这么荒谬,这么荒诞的无稽之谈,荒谬可笑到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在一次做出和平时一样回娘家又杀了个回马枪的狗血举动之后,卞夫人终于亲眼撞破了这一切。

她定定的看着郭嘉慌慌张张的从床上爬起来扣好衣服,曹操也直愣愣的盯着她看,她感到自己的脑袋被冰封住了,这件事已经完完全全的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脚下一软就要坐在地上。

已经穿好了衣服的郭嘉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嫂子,当心。”

一声“嫂子”像是一盆冷水迎面浇到卞夫人的脸上,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让她前所未有的愤怒起来,右手一扬就给了郭嘉一个干脆响亮的耳光。

“别叫我嫂子!你不配叫我嫂子!”

郭嘉捂着脸皱了皱眉头,并没说什么,曹操却抓住了卞夫人的手,略略带上了些不悦:“你这是干什么?别动手。”

曹操的举动让卞夫人更加的恼羞成怒,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曹操抓住她的手,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已经和她过了5年的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拉住她的手,而且这个人还是个男人。

极度的悲愤涌上了她的胸口,她只要一想到她每天睡在这张郭嘉睡过的床上就感到一阵吞了苍蝇一般无法抑制的恶心,她不知道两个男人为什么会搅到一起,她从来只知道这叫变态,这叫耍流氓,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丈夫会和这样龌龊的勾当联系在一起。

“曹孟德,你今天给句准话,你是要我,还是要这个,这个……”她咬牙切齿的盯着郭嘉,胸口急剧的起伏着,眼睛里满是憎恶和鄙夷,像是要喷出火来,“……这个狐狸精!”

这有些刺耳的三个字让郭嘉浑身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看卞夫人已经快要整个扭曲起来的脸,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堆最肮脏最不堪入目的垃圾,郭嘉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的拉开门,走了。

曹丕已经被送到外婆家里,接下来的几天是曹操这辈子过得最痛苦的几天,他结婚5年多,家里的气氛还是头一次变得这么僵,卞夫人成天在他面前抹眼泪,冲他大吵大闹,而这事确实也是他不对,曹操只能坐在家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整个屋子里沉默而又紧张得一触即发。

“你说,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最多我以后不和他来往就是了。”

“怎么不和他来往?曹孟德,你别想敷衍我,你和他都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你现在已经是要当副局长的人了,说出去也不好听,这事你要是不给个准话,大不了离婚!子桓随我!”

曹操闷着头抽烟,不说话。

“我是顾及你的面子,也是为子桓着想,要不出了这种事,你还真当我愿意和你过下去?”卞夫人的脸上仍然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那你说怎么办?”

“开了他,让他滚出C城!”

曹操捏着烟的手无意识的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卞夫人凌厉得像刀锋一般的眼神,犹豫了半晌:“这……他母亲刚去世,家里也没人了,开除公职就等于是砸了他的饭碗,一个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断了生路……”

“我不管!”卞夫人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曹操,“你倒还心疼他,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别怪我把这事捅到你们单位去,大家撕破脸了事,我反正不当官,我不怕,但你这副局长要出了这种事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

曹操捏着烟发愣,烟头烧着了他的手他都没发觉。

曹操承认他丢不起这个人,作为公安部树的先进典型,前途无量的公安局副局长,要是真的捅了这种搞不好还会被判刑的篓子,这个后果会是什么样子,他压根不敢去想象。

一边是家庭,事业,和地位,另一边是那个白净清秀的男孩,两相权衡,孰轻孰重,曹操并不是不明白。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曹操很痛苦的挣扎了一段时间,在终于下定了决心之后,曹操拿着他这几年攒下的1000块钱私房钱去找郭嘉,想跟他说清楚,顺便给些补偿,而等到了他的小宿舍却发现人去楼空,在所里一问,这才知道,郭嘉一个星期前已经向分局递了辞呈,交了制服和警徽,今天早上就搬走了。

就这样,在1989年的那个7月,曹操和郭嘉分道扬镳,人生的际遇,又拉开了新的一幕。
[/hide]

柊つかさ 2012-02-12 16:17
[hide=100,rvrc]四

曹操再一次见到郭嘉,是在1992年的那个秋天。

郭嘉辞职后曹操曾经也试着打听过他的下落,但郭嘉消失得很彻底,和任何人都没说过他的去向,曹操甚至动过去他的老家找他的念头,但他现在已经是C城最年轻的公安局副局长,多少双眼睛盯着,再加上卞夫人明里暗里的警告,曹操也就作罢了。

一晃就过去了三年,曹操的生活一直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卞夫人也并不是个不识大体的女人,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郭嘉的名字,家庭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前一样的和睦,除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曹操还会想起那张清秀剔透的面孔和那双漆黑到几乎要透明的眸子之外,一切都十分平静。

平静到他再一次见到郭嘉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C城并不很大,至少在92年是这样,靠近二环的地方基本都属于乡下,所以曹操能碰上郭嘉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虽然他再见到郭嘉时的情景确实让他很意外。

那天他开车下班回家,那会儿局里给他配了辆桑塔纳,那时候C城的交通也不像现在这么拥挤,每天开车上下班颇为惬意,这天曹操和以往一样走着熟悉的道开车回家,却在一个十字路口撞上了人。

离路口还有几米的时候黄灯亮了起来,曹操打算冲过去,不料就在即将要冲过黄线的时候,人行横道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曹操心下大骇,急忙刹车,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车子前面的人就倒了下去。

曹操惊魂未定了好几秒,意识到自己撞了人,急忙下车查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子趴在地上,而自己的车离他还有十几公分的距离,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撞上人,但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是在自己车前倒下去的,已经有不少群众围了上来,曹操当然不可能扔下不管,而当他把地上的男子一翻过来,才发现那是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曹操当场就愣了,他看着地上的郭嘉面色惨白,也来不及多想,把郭嘉抱上车就直奔医院。

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的车并没撞上郭嘉,郭嘉晕倒的原因是贫血,低血糖,睡眠不足,劳累过度。

“这小伙子,是急着用钱吧?这么拼命,再这么下去,迟早要把命都送掉。”医生皱着眉头开了药,让护士给郭嘉打上点滴。

这天医院刚好人出奇的少,病房里只有曹操和郭嘉两个人,曹操看着还躺在床上昏睡着的郭嘉,原本就清瘦的脸现在更加出奇的瘦削,曾经形状优美的手现在也变得瘦骨嶙峋,眼眶比原来凹了很多,面色更是惨白得不带一点血色,臂窝里还有好些个深深的针孔,曹操几乎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是三年不见,郭嘉竟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曹操难以想象,这几年郭嘉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没过多久,郭嘉醒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病床边上的曹操,他愣了一下,把眼睛转过去低声说:“怎么是你?”

“奉孝,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的?”

曹操有些严厉的语气让郭嘉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

“你现在已经是当副局长的人了,最好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曹操被郭嘉硬生生的杵了一下,心里有些堵,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的摸出烟,想点火的时候才想起来病房里不让抽烟,又给放回去了。

“奉孝,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生活要真是困难,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告诉我,需要安排工作我也可以帮忙……”

“不用了,我有工作。”

曹操怔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有工作为什么还要去卖血?”

“我乐意。”

“奉孝,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插手,”郭嘉顿了顿又说,“别让嫂子难做。”

“奉孝,你怪我也好,怪你嫂子也好,别把自己身体给折腾跨了,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

“我没怪你,也没怪嫂子,”郭嘉把头偏过去,稍稍垂了下眼睑,“是我自己命不好。”

曹操怔了一下,郭嘉抬头看见病房墙上挂的钟,很干脆的拔掉了手上输液的针头,曹操一看他要下床,急忙拦着他。

“奉孝,你这是干什么?快躺下。”

“没时间了,我还得去给学员上课,不能迟到的。”

曹操一听稍稍安心了些,不管他上的是什么课,这起码说明郭嘉现在还有着一份算是体面的工作,可他不能让郭嘉就这么出去,急忙拉住了他的手:“奉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要好好休息,你真不要命了?”

感觉到曹操的手的温度,郭嘉浑身猛地颤了一下,触电一般甩开了曹操。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还是早些回家吧,不然嫂子那里不好交代。”

曹操的手空荡荡的晾在空气里,他呆呆的看着郭嘉低头穿好鞋子,头也不回的走到病房门口,他没有再出声阻拦,他很清楚郭嘉的执拗,只要是郭嘉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快要走出病房的时候郭嘉犹豫了下回过头来,他看着曹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今天看病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打那以后曹操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看见郭嘉,他有时会担心起郭嘉来,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逼迫得郭嘉要那样几乎是玩命的赚钱,他也想过去找郭嘉看看他的情况,但暗中打听了一阵子还是没有消息,曹操也只得放弃了。

日子又过去了两年多,曹操才又一次见到了郭嘉。

那是个周末,曹操开车和卞夫人一起带曹丕去少年宫学书法,车子开到东街口的时候曹操不经意的往街边瞟了一眼,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街边上似乎是在等出租车的郭嘉。

曹操浑身就震了一下,而副驾上的卞夫人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看见了郭嘉,脸色一变,斜眼去看曹操,曹操看着卞夫人看过来的眼神心里也是暗暗的打着鼓,只能当作是没看见郭嘉,径直就要从他身边穿过去。

而这时后座上的曹丕却也看见了站在街边上的人,顿时兴奋起来,立马就从开着的车窗边上探出小脑袋,高兴的对着郭嘉挥手:“郭叔叔!郭叔叔!”

郭嘉也向这边看了过来,顿时愣住了,曹操也愣了一下,这下也不能再装作没看见郭嘉了,只得硬着头皮把车停在郭嘉身边,强打笑脸打招呼:“奉孝,这么巧。”

卞夫人的脸色很难看,但因为顾忌曹丕,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别扭的招呼道:“是小郭啊。”

“所长,嫂子,子桓。”郭嘉也勉强扯出了笑脸,一一的打回招呼去。

“奉孝……在等出租车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曹操只能硬着头皮找话说。

“嗯……是。”郭嘉也点点头。

气氛沉默了一下,曹操刚想开口说“那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的时候,曹丕已经从打开的车窗伸出手去拉住了郭嘉的手,仰起头一脸的骄傲:“郭叔叔你要去哪?我爸爸有车,叫他送你吧!”

三个大人同时愣住了,郭嘉有些犹豫的看向曹操,卞夫人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铁青,气氛一时很尴尬,曹操愣了好一阵,看着郭嘉漆黑的眼睛,只能顺着曹丕的话往下接:“那……奉孝上车吧,要去哪我送你。”

郭嘉的手被曹丕拉着,半晌只能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卞夫人本能的皱起了眉头,瞟了郭嘉一眼,尽量不动声色的把脸朝车窗外转了过去。

重新上路之后车里的气氛很怪,三个大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都不说话,整个车里就听见曹丕兴奋得不停劲儿的唧唧歪歪。

“郭叔叔你怎么都不到我家来了,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

“郭叔叔你现在不在公安局了吗?”

“郭叔叔,我上个月在学校的书法比赛里得奖了!”

……

郭嘉勉强维持着笑脸应付曹丕的东拉西扯,曹操没敢说话,他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着郭嘉,郭嘉的气色比起上次见他的时候好了很多,脸色没那么苍白了,身体好像也恢复了,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下面是黑色的西裤,很像是为他量身订做的一样合身,显得整个人身形修长,干净利落,本来是那年头最时兴的很普通的打扮,曹操也说不出他身上究竟是真名牌还是假名牌,但套在他身上,哪怕是C城最大的假货集中地淘来的便宜货也能变得和高档商场里几千块钱的名牌一模一样。

车子往前开了一阵,郭嘉腰间的BP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曹操留心看了看,郭嘉的BP机是白色的,很小巧,而且还是当下最新潮的汉字显示机,曹操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这BP机按市价绝对不会少于4000块钱,他自己用的都还是局里给他配的数字BP机呢,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潦倒不已,这才不过两年的时间,怎么郭嘉就用上这么贵的东西了?

还没等曹操心里犯完嘀咕,郭嘉低头看了看BP机,便抬头说:“不好意思,有朋友找我,不如就把我扔在这吧,我自己过去。”

曹操愣了下,点点头。

郭嘉下了车站在路边,跟曹操道了谢,曹操也开车走了,临走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又看了郭嘉一眼,一种职业本能一般的预感让他的心里有些没来由的烦闷起来。

把曹丕送到少年宫,卞夫人也在那陪他上课,曹操独自开车回来,路过刚刚把郭嘉撂下的街口时正好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郭嘉面前,郭嘉笑着和后座上的人说了两句话,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曹操再仔细一看,那是奔驰190E,那年头就是市委书记也不定能坐得上。

车子载着郭嘉很快就绝尘而去,曹操却把车停在原地愣了很久,虽然他看不清奔驰后座上和郭嘉说话的那人的模样,但郭嘉脸上的笑却已经明明白白的说明了他和那人的关系。

那两年正是商品经济最红火的年代,无数人一夜暴富,像郭嘉这么漂亮的男人被哪个富婆或者大款包养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尽管这个事实让曹操感到有些胸口发闷,但这也就意味着郭嘉不用再受苦了,这么一想,心里倒是也好受了很多。

曹操并没有过多的去想郭嘉的事,那几年在市局他一直勤勤恳恳,领导对他评价很不错,后来在96年的时候,C城市公安局和美国德州的达拉斯市警察局结成了友好关系,当时的局长还是袁绍,领着考察团就去考察去了,作为局里年轻有为的典型,组织重点栽培的对象,曹操当然也跟着去了。

“瞅瞅,瞅瞅,人家这现代化水平!瞧瞧人家这实弹打靶,靶子还是移动的,咱每年就去牧马山打上一回,子弹就五发,还不够人塞牙缝的,你再看看人家警员训练,光着脚在煤渣上跑5公里,咱们哪比去?再看看人家这监控系统,整个辖区每个警员都有活动标记,哪里有事就出现场,咱们现在还骑自行车出现场呢,这差距哪比去啊?这资本主义还是有资本主义的好!”

领导在前面侃侃而谈,后面的一行人拼命的附和,似乎也没人去注意领导这话在政治上有多“不正确”。

考察团的考察任务一共就两天,剩下的二十来天时间自然是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土地上游山玩水,一行人把美国从东部到西部走了个遍,反正花的是公家的钱,也没人会心疼。

而作为全世界最著名的赌场,资本主义腐朽糜烂生活的典型代表,拉斯维加斯自然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拉斯维加斯的夜晚是美丽而又糜烂的,一片浩如烟海的灯光点缀得整个城市仿佛充满了神秘的魅惑,尽管那阵子国内经济改革一直很红火,灯红酒绿的诱惑也不少,但这帮难得走出国门的领导们面对这一片晃花了眼的五光十色,还是不由得新奇万分。

在这地方曹操没了翻译就等于是寸步难行,所以他也不敢乱跑,而就在他走进宾馆大门口的时候,他却一眼看见了站在大厅里的郭嘉。
郭嘉也同时看见了他,两个人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同时愣在了原地。

曹操犹豫了很久,刚想上去打个招呼,却看见大厅柜台那边走过来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那也是个样子很俊秀的男人,看上去约摸三十来岁,不过和郭嘉比起来,他的五官多了些锋利的味道,眼睛里一点隐隐约约的蓝色更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阴霾和狠辣,他走过来搂住郭嘉的腰,在郭嘉耳边说:“房间开好了,上去吧。”

他的声音是和他的样子完全不搭调的温柔,郭嘉飞快的瞥了曹操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笑着对那个男人点点头,跟着他上楼去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旅行箱的黑人。

曹操站在原地,他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和他在两年前看见的那辆奔驰车里坐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其实也并不那么介意郭嘉现在身边有了别的男人,他惊讶的根源,在于他刚刚看见的这个男人,他认识。

尽管曹操在市局一直分管的是治安,但这并不表示他对刑侦和经济犯罪那一块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的照片和名字他已经听局里的同事提过好几次,说是跟好几件走私要案都有牵连,现在已经成了局里盯梢的对象。

这个人叫司马懿。

尽管他曾经也不情不愿的把郭嘉和“被包养的小白脸”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郭嘉会和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牵扯在一起。

整个晚上曹操一直没睡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郭嘉和司马懿离开时的背影,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一大早他就悄悄的起来,摸出了房间,他记得昨天在他面前一晃而过的房门号码,他站在走廊的拐角,有些忐忑不安的盯着郭嘉的房门。

曹操的运气很好,还没等上多久,他就看见郭嘉一个人拉开房门出来了,曹操急忙迎了上去,低声喊道:“奉孝。”

郭嘉抬起头来就看见曹操,愣了一下,很平静的问道:“怎么是你?”

“奉孝,你和司马懿究竟是什么关系?”曹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单刀直入。

郭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他淡淡的看着曹操:“如你所见。”

“你怎么会和他混在一起的?”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尽管明白自己是在违反组织上的保密规定,但曹操还是无法抑制的问出了口。

郭嘉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知道,做生意的。”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吗?”曹操怒极攻心,也顾不得其他,“你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别忘了你可是干过公安的人!”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了!”郭嘉的语气也突然间变得尖利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曹操,那一片玄石一样的漆黑让曹操觉得胸口发闷。

“这么说,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曹操有些难以置信。

郭嘉不说话,把头转了过去。

曹操感到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了一下,他像是不认识一般重新打量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他似乎能毫不费力的想象出他在赌场里一掷千金的模样,想象出他在床上取悦那个做着走私生意的大款的模样,而这个人,和那年穿着警服戴着警帽坐在派出所值班室里的年轻的片警,那个不眠不休也要保障整条新南路的秩序的小警察,那个曾经晕倒在街头也要挣扎着拔掉输液针头的倔强的男孩,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绝对不可能是。

气氛僵了一会儿,曹操才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你就这么需要钱吗?为了钱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吗?”

郭嘉的身体似乎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曹操愤怒的脸看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他的眼珠子都挖了去。

“好,很好,”半晌,郭嘉才冷冷的笑出了声,“原来我郭嘉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曹操愣住了。

郭嘉从外套里掏出两张百元美钞按在了曹操手上,毫不犹豫的转身从走廊另一头走开了。

“我说过我会把看病的钱还给你,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

郭嘉的背影很快的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曹操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他把手中两张薄薄的钞票捏成了团,扔进了垃圾箱。

城市的霓虹灯依然闪烁,而黑夜,似乎仍将继续。






司马懿,C城本地人,60年出生,父母早亡,78年考入大学美术系,成绩优异,毕业之后由学校公派去法国深造了两年,回国后在大学教书,画作获奖若干,本是前途大有可为的青年画家,但89年六四之后,司马懿从大学辞了职,下海经商,92年初,因为经济欺诈被判劳教一年,93年放出来之后又重新做起了生意,搞的是典当行业,没过多久就发了,私下里和好几宗倒卖美术品的走私案都有牵连,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曹操对司马懿全部的了解只能来源于这份简单到极致的档案,有些事情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比如郭嘉是怎么认识司马懿的,比如司马懿是怎么搞上典当这一行的,再比如郭嘉在92年的那段时间里为什么要拼了命的赚钱。

当年从公安局辞职对郭嘉来说并不是一个深思熟虑过的决定,郭嘉并没有去仔细考虑过辞职的后果会是什么样的,那并不是一个树挪死人挪活的年代,没了公职对郭嘉来说等于是丢了饭碗,他茫然的站在街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他身边,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郭嘉不是没有文化,他是本科生,但他的教育背景实在是专业性太强,除了公安和政法系统,没有第二个地方会要他,那年头也有很多人做上了小本生意,可他一个刚辞职的小警察,一穷二白,连本钱都没有,他曾经也想过去借高利贷,可在公安系统工作了这几年,他很明白这些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再说,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块做生意的材料。

刚辞职的那两个月郭嘉都没找到工作,母亲出事之后他没脸回老家,他只能住在临近郊区的小窝棚里,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跟遍地的盲流和民工为伍,啃着几分钱的馒头,喝自来水,然后每天在这个城市里奔波,希望找到一份能糊口的职业。

而且是一份体面的职业。

凭良心说,郭嘉找不到工作的原因其实就是出在这“体面”二字上,对郭嘉这种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又在大学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所谓的“体面”就是特指机关学校和事业单位,而这些被分配指标把持着的单位,对他已经彻底关上了大门。

在经历了整整两个月的衣食无着之后,郭嘉发现如果他再不找到工作,就只有进劳教收容所这一条路了,他只能放弃所有的矜持,低声下气的去和平日里总是刻意忽略掉的“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

郭嘉无门无路,他来C城这两年认识的都是单位和分局里的人,他现在已经辞职了,自然不可能去找他们帮忙,那一年多里郭嘉辗转过很多岗位,他在餐馆里端过盘子,为仓库看过大门,甚至在建筑工地扛过砖铺过瓦,和从前穿着制服行走在大街小巷都备受尊敬的日子相比,几乎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屈辱。

但郭嘉默默的忍了下来,他曾经也想过是不是该后悔一时冲动辞了公职,可他觉得,如果能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辞职,不为其他,他只是不想拖累曹操。

郭嘉第一次见到司马懿是在1991年的春节前,那时候他正在一家私人舞厅当保安,90年代初是娱乐场所开始泥沙俱下的年代,这些遍布在幽深的小街小巷子里的舞厅说穿了也就是卖淫嫖娼的场所,做这种生意,天敌和客户同样的多,要随时提防着公安局来抓,提防着同行来踢馆,提防着地痞流氓来捣乱,对保安的需求量也比较大,郭嘉那阵子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尽管他曾经的职业操守让他很难接受这样的工作,但人都到了这个地步,生存的需求总是第一位的,于是他只能忍着钻心的别扭,凭着他那手漂亮的小擒拿手在舞厅当起了保安。

春节前通常是娱乐场所整顿的高峰期,舞厅的老板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在东城区的地盘上开了这几年的舞厅,上上下下都打点得颇为顺畅,因此在每一次的公安局突击检查中都安然无恙,可偏偏就在这年的春节前,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漏子,这舞厅就偏偏阴沟里翻了船,在东城区治安大队的一次扫黄打非突击行动里落网了。

当郭嘉在舞厅二楼看见一排警车呼啸着停在楼下的时候他就明白完蛋了,几十个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车上跳下来就往二楼上跑,这阵势他再熟悉不过了,虽然他只是个保安,不至于过多的牵扯进去,但少不得是要被带回去问话的,他当年在新南路派出所和治安大队也有不少来往,现在要在昔日的同事面前写交代材料,不能说郭嘉对这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于是在看着一大群警察蜂拥而上就要冲上楼来的时候,郭嘉非常果断的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跳下去就落在临街的人行道上,郭嘉顾不上已经疼得几乎要麻痹的脚踝,站起来就跑,舞厅里也有不少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跑下了楼来,眼看已经有警察要追过来了,郭嘉心慌意乱,一时什么也来不及多想,顺手拉开停在街边上的一辆还亮着灯的红色夏利就坐了进去。
车子里有人,郭嘉坐进了后座关上车门就看见他旁边坐着的一个男人,看上去比他年纪大一些,微微的扬起了眉毛看着他,郭嘉也没心思解释,只是急匆匆的放低了声音哀求道:“让我在这里躲一下行吗?就一下。”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还探出身子去从驾驶座上把车灯关掉了。

车子里很安静,车子外面却时不时的传来警察极不耐烦的吆喝声,女人们尖利的哭声,和乒乒乓乓摔门的声音,郭嘉竖着耳朵听着,听得心惊肉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下来,郭嘉终于渐渐放下心来,这才感觉到身边传来的温热的触感,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整个的靠在了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郭嘉吓了一跳,慌忙把身子挪开,一个劲儿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在这里躲一下……”

“没关系,现在警察已经走了。”男人淡淡的说。

郭嘉悬着的心着了地,这才正眼打量起面前的这个人来,他是个很俊美的男人,五官很细致,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张扬,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使他的轮廓看起来有了一种很立体的味道,眼睛里带着的一点奇异的蓝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丝阴冷的感觉,倨傲而宁静。

郭嘉觉得自己的心跳没来由的乱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对方看是很失礼的事,急忙掩饰一般的开口:“刚刚的事真是太谢谢了,那我就先走了。”

就在郭嘉拉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那个男人开了口:“我叫司马懿,你呢?”

郭嘉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回过头去看见司马懿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他,犹豫了一下:“郭嘉,郭奉孝。”

第二天郭嘉悄悄的去舞厅外面看了看,舞厅不出意料的被查封了,一想到这个月的工资和过年的钱都找不到人结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往昨晚司马懿停车的地方看了一眼,也并没看见那辆红色的夏利,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心里却掠过一丝有些陌生而没来由的失望。

年后郭嘉似乎转了运,没多久就又找到了工作,而且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虽然那时候还没有南巡讲话,但下海的风潮已经是愈演愈烈,老板们对汽车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郭嘉就找到了一份做进口汽车销售的工作。

老板看他人聪明伶俐,长得也漂亮,就把第三代本田雅阁的摊子交给了他,主打的是一款白色雅阁,那年在C城的小蜜和富婆里是最时兴的款式,而有郭嘉守着,生意还真是好了不少,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对郭嘉也越发的赏识起来。

郭嘉做了两个月,成绩一直不错,就在这时候,他又见到了司马懿。

那天郭嘉正守在自己的位子前面,埋着头查这个月的销售额,然后他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了司马懿。

司马懿正在看一辆黑色的公爵王,往这边瞟了一眼也看见了郭嘉,然后他怔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向这边走了过来。

郭嘉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但他在这里做了两个月,已经有了销售行业的职业道德,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笑道:“先生要买车吗?”

“是的。”司马懿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放在了郭嘉身后的白色雅阁上面。

“我们这款本田雅阁第三代现在是很受欢迎的车型,车身是很典雅的流线型设计,底盘也做了加强,车里的坐垫都是真皮的,还多了翻盖车灯的设计,是非常适合生意人的车型……”

司马懿似乎对他的唠叨不感兴趣,他围着雅阁车走了一圈,盯着郭嘉看了一会儿,才问:“你喜欢这辆车吗?”

郭嘉顿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司马懿的意思,只能继续竭力保持着职业化的礼貌:“这款车对您来说是很合适的,您要不考虑看看……”

“我是在问你喜不喜欢。”司马懿打断了他,继续盯着他说。

郭嘉愣了一下,还是别无选择的点点头:“喜欢。”

“那我就买它吧。”司马懿转过身去,嘴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能做成生意仍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很快,郭嘉就看着司马懿交了全部的车款,领了车开出去了。

下班之后郭嘉走了出来,准备像平时一样取了自行车回家,当他刚刚走到人行道上的时候,他就看见那辆崭新的白色雅阁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上,而司马懿就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郭嘉怔住了,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才走到司马懿的车边上,勉强笑道:“您还不回去吗?”

“我在等你。”司马懿很平静的看着他。

“等我?为什么?”郭嘉越发的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喜欢这车吗?你就不想坐一坐试试?”

郭嘉有些疑惑的看着司马懿的眼睛,想从那里看出一些玩笑的神色来,但那双眼睛里显然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郭嘉摸不清司马懿是什么意思,语气也变得有些冷冰冰:“对不起,我还要回家,您自己走吧。”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

“上车吧。”司马懿压根儿没有理会他的搪塞,探过身来把副驾的车门打开了。

郭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抿着嘴唇想了想,还是坐了上去。

郭嘉关上车门,司马懿也不问他去哪,径直开车上了路,两人也不说话,走出了好一会儿,郭嘉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问:“我们这是去哪?”

“去吃饭。”司马懿专注的注视着前方,淡淡的回答。

“去哪吃饭?”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郭嘉皱起了眉头,斜眼看了司马懿一眼,硬邦邦的回答:“不用了,我还是回家吧。”

“为什么?”

“无功不受禄,”郭嘉咬了一下嘴唇,“再说,上次的事情,我还得谢谢你。”

“那就你请我吃好了。”

郭嘉笑了一下:“你们大老板吃的东西,我请不起。”

“那不就结了,请你吃顿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郭嘉沉默了一会儿,把脸转过来问司马懿:“你为什么要这样?”

司马懿没说话,只是把手上的方向盘转了过来,车子就划进慢车道,停在了路边,他看着郭嘉的眼睛,神态很坦然:“老实说,我挺喜欢你的。”

司马懿的话让郭嘉猛地回想起89年冬天在那个值班室里的情景,他想起曹操微醺的脸,想起曹操带着酒气的呼吸,想起那个晚上火热的摩擦,心头像是突然间被撞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司马懿见他的样子,把脸转了过去,语气仍然是淡淡的:“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最后郭嘉到底也没说出不愿意的话来,打那以后司马懿每天都在他下班的时候来接他,没过多久两人就拉拉扯扯在了一起,郭嘉也就顺理成章的住在了司马懿家里。

但司马懿每天都出现在这里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久就有很难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搞得郭嘉很难受,司马懿心疼他,劝他辞了工作,借着自己的关系在一个私人武术学校里替郭嘉找了个武术老师的活儿,虽然比卖车要辛苦一些,但学员多的时候收入比那边要高一些,司马懿当然是不在乎这点钱,但对郭嘉来说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日子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郭嘉终于从长达两年的颠沛流离中解脱了出来,郭嘉常常想,遇上司马懿会不会是老天给他的眷顾,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现在终于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了,但是在91年底,郭嘉的幻想又一次破灭了。

司马懿出事了。

郭嘉对司马懿的事情其实并不太了解,他只知道司马懿是做建材生意的,平时关系网也很复杂,交往的人物里三教九流都有,而这次司马懿偏偏就栽在了他的一批钢材生意上。

司马懿当年在大学本来是前途无量的青年画家,正是事业腾飞的时候却偏偏撞上了六四,秋后算账的时候他是铁定要被揪出来的,司马懿一狠心就从学校辞了职,拿上父母留下的家底和自己卖画的积蓄,就和人合伙做起了生意。

司马懿颇有几分做生意的天分,那几年价格双轨制还很盛行,司马懿在大学里这几年,画作已经是小有名气,不少人都慕名来求,所以和不少领导也有来往,现在辞职办公司,司马懿就动起了做建材生意的主意,很快就和市上一位领导的公子搭上了关系,两人合伙开了公司,司马懿人聪明,又肯干,那几年借着关系批来了不少紧缺的建材,再按高价倒出去,没过多久就做成了一个大老板。

建材生意越做越大,在那个人人都在追求万元户的年代里,司马懿名下已经有了好几十万的资产,而这时候公司内部的矛盾也渐渐尖锐起来,司马懿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太高看了自己,和领导的公子大吵了一架,两人分道扬镳,此后司马懿好几笔生意都不顺,最近这笔钢材生意更是把本都给压进去了,结果却被冻结,赔得一分也不剩,买方勃然大怒,直接告司马懿欺诈,一下子就闹到了法庭上。

司马懿倒了血霉,郭嘉也顿时五雷轰顶,司马懿一出事,那些平时勾肩搭背喝酒吃肉的狐朋狗友就像树倒猢狲散,一个个的全没了影,只剩下郭嘉辛辛苦苦的为他收拾,把公司抵押出去,回收一切还能回收的资金,甚至把房子车子全卖了抵债,那个把月郭嘉几乎就没合过眼,终于和买方谈妥撤诉,但司马懿仍然被判了一年的劳教。

一夜之间司马懿就从老板变成了劳教犯,郭嘉在外面费尽了心力替他还债,司马懿的这笔生意赔得很彻底,郭嘉卖掉了一切能卖的东西,筹了一切能筹的钱,好不容易替司马懿把大的漏洞都堵上了,但最后,司马懿还欠着高利贷三万块钱。

高利贷不是慈善组织,他们找不到司马懿于是就找上了郭嘉,刀架在郭嘉脖子上的时候郭嘉什么也没说,他咬破手指按了血手印,答应替司马懿把钱还清。

三万块钱对郭嘉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已经是一贫如洗,他不知道该上哪去找这三万块钱,他拼着脸皮不要回了老家,找到一切能找的叔伯婶娘和各房远亲,苦苦的哀求,甚至连下跪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凑了将近两万块钱,他找了一切能做的兼职,除了在武术学校的工作之外,他还去建筑工地干活,去火锅店当服务员,去医院做看护,甚至每个月去卖两次血,他几乎是不吃不喝的拼命赚钱,每天只睡不到4个钟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郭嘉终于替司马懿把钱还清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垮了,司马懿从劳教所出来的时候郭嘉本来强打精神提着一袋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接他,结果走到街上便头重脚轻的晕倒在地。

司马懿见到郭嘉的时候郭嘉躺在医院里,他看着郭嘉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瘦得不成人形的身子,以及手臂上深深的针孔,司马懿哭了,他紧紧的抱着郭嘉,他的脸埋在郭嘉的头发里,他咬破了下嘴唇,只说了一句话。

奉孝,我一定会挣大钱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hide]

柊つかさ 2012-02-12 16:24
[hide=100,rvrc]六

1998年年底之前,曹操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转折,局长袁绍到了退休的年龄,市局的人事关系一下子面临着微妙的变动,曹操这几年在市局一直混得很好,上到省厅下到各个派出所都对他印象很好,工作上也勤快,他在C城第一个提出了“综合治理整顿”的理念,被媒体好一通宣传,袁绍退休前他又下重手对C城的各个流氓窝点和娱乐场所进行了治理,成果累累,再加上那年中央三令五申要求干部队伍年轻化,于是对曹操赞不绝口的省厅领导们就把曹操推了上去,顶了袁绍的位置。

当年曹操才刚满四十,就当上了C城市公安局的局长,这在全国都没有先例,属于破格提拔的范畴,一时间曹操又是出尽了风头,被公安部公开表彰,树成先进典型,全国各地去巡回作报告,仕途一片坦荡宽广。

曹操得意了,卞夫人当然也跟着得意,当年她和曹操结婚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个农村来的小伙子如今能坐上这个位置,现在亲戚朋友都夸她有眼力,这对她的自尊心是个极大的滋润,想想和曹操结婚这么多年,基本上还算是样样美满,当初这条路也真是没走错。

如果不算那个郭嘉的话。

自从她撞破了曹操和郭嘉的丑事,曹操倒也真是收敛了很多,一点花边新闻也没闹出来,那几年有好些市上的领导都因为作风问题倒了霉,曹操却巍然不动,日子一长,卞夫人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事,两人便和好如初了。

曹操也一直对卞夫人很好,这么多年家里好歹也是风平浪静,两人也是恩恩爱爱相敬如宾,谁也不再提起郭嘉的事,平静得好像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就在曹操快要升任市局局长的前几天,卞夫人的生日也快到了,这下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曹操也惦记着这一茬,于是这天下班之后便一个人到了C城最大的钟表行,想给老婆挑一只女士手表,也算是给她的一个惊喜。

没想到在钟表行的柜台前,他又看见了郭嘉,还有他身边的司马懿。

自打那次在美国偶然遇上了郭嘉,曹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无法释怀,他后来也暗地里留心过司马懿的案底,这人虽然做的生意不干净,却异常的狡猾,局里也一直没能抓住他的把柄,而且从96年以后此人的生意似乎也规矩了不少,曹操也就安心了些,他不希望司马懿出事,他只想郭嘉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郭嘉看见曹操的时候怔了一下,还是跟他打了招呼,曹操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奉孝,这么巧。”

“是啊,真巧。”

“你也来买表的?”

“是啊,你呢?”

“哦……你嫂子快过生日了,我来挑块表送她。”

郭嘉笑了笑:“这样啊。”

曹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尴尬的笑笑,郭嘉也没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默,郭嘉转过头去对着身边的司马懿笑道:“仲达,这是我以前的老领导,你还没见过吧?”

司马懿一直看着曹操,听郭嘉一说,也笑了笑,但那眼里看过来的目光却仍是如刀锋一般的锐利。

“久仰,我听奉孝提起过你,”司马懿对曹操伸出手去,口气很冷淡,“我叫司马懿,是奉孝的朋友。”

“彼此彼此。”曹操也勉强笑了笑,握住了司马懿的手,司马懿的手指很修长,手劲儿很大,曹操觉得手指间都被硌得生疼。

气氛又沉默了一下,司马懿也不去搭理曹操,揽过郭嘉的肩,笑着对他说:“奉孝,你看看这只表,合适吗?”

郭嘉也把目光投向了柜台,曹操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劳力士的柜台前面,摆在郭嘉面前的那只表被装在深棕色的华贵的盒子里,表盘是通体的金色,亮闪闪的,精雕细琢的罗马数字上嵌着亮晶晶的小钻石,细长的指针带着优雅的镂空,深黑色的真皮表带,奢侈而又不张扬。

柜台后的售货员神色显然有些别扭,她见过大款带小蜜来的,见过富婆带着小白脸来的,像这样一个男人领着另一个男人来,她还是头一回见。

但不管怎么别扭,一看司马懿腰间挂的汽车钥匙就知道这是个大金主,好歹也是售货员,起码的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当下就满脸堆笑的把表戴在郭嘉手上:“先生真有眼力,这是我们卖得很好的一款男士手表,18K黄金的制材,表盘是瓷面的,很优雅的一款,机芯是3135的,走时相当准确,表带是全皮的,非常顺手,您可以试试看,配您这种优雅男士正合适……”

曹操盯着郭嘉的手腕看了一会儿,流光溢彩的金表搭上深黑的表带套在郭嘉白皙的手腕上,确实和他的气质很般配。

“是挺好看的。”郭嘉晃了晃手腕,笑了笑。

“多少钱?”司马懿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问售货员。

“这表原价是九万,最近周年庆,有活动,现在只卖八万九,您现在买正合算……”

曹操吓了一跳,九万,按他的死工资就是三年不吃不喝都未必有这个数,郭嘉也抿着嘴轻笑了一声,轻轻摇头:“何必呢,这么贵。”

“只要你喜欢,价钱无所谓。”

售货员领着司马懿去柜台那边开票交钱去了,柜台前只剩下了郭嘉和曹操,两人沉默了很久,郭嘉才开口:“听说你要升市局局长了?”

曹操心里咯噔了一下,盯着郭嘉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你消息还挺灵通。”

“一般吧,”郭嘉笑笑,“恭喜了。”

“谢谢。”

郭嘉低下头去看手上的表,曹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头看看司马懿站在柜台前开票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对你还好吧?”

“他对我很好,你刚刚也看见了。”郭嘉没抬头,淡淡的说。

“那就好。”曹操点点头,缓缓的呼出口气,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奉孝,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过得好。”

郭嘉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那你现在也算是称心如意了。”

曹操点点头。

“其实当年出了事也挺好的,”郭嘉转头去看司马懿的背影,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如果不是因为辞职的话,我可能也就遇不上他了。”

曹操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起来,他猛地想起十多年前郭嘉第一次站在他面前的情景,那时候郭嘉也是这样冲他笑,他的笑容很干净,很纯很纯,像是要把他的魂都勾了去。

那时候天很蓝,草很绿,他们都还很年轻。

而现在,一切仿佛一个万花筒,无论怎么转怎么扭,视野里也无法回到原来的形状。

司马懿拿了票过来,他揽过郭嘉的肩,笑着对他说:“回去吧。”

“好。”郭嘉点点头,转过头来看曹操,“那我就先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好的。”曹操也点头,司马懿也略略冲他打了个招呼,就揽着郭嘉走了。

曹操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老实说,他对郭嘉仍然是有歉疚的,尽管他也明白,就算不被撞破,郭嘉也不可能做他一辈子的地下情人,而现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对他很好,他看上去也很快活,曹操觉得,自己似乎也该放心了。
毕竟,郭嘉的幸福,他是给不起的。

1998年12月,曹操正式升任C城市公安局局长。

市局局长这个位子可不是好坐的,C城一年到头多少大案要案,多少治安和刑事案件,还有各项乱七八糟的户籍刻章交通执勤管理事项,下面的各个分局成天的打报告,临近的省份和城市也时不时的有案件要求协助,虽然有各个副局长在分管,但曹操仍然忙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刚上任的那个把月曹操的工作一直都还很顺利,一直到了99年春节时,出现了第一个需要他亲自督阵挂牌的大案。

其实这个案子很早之前就有端倪了,只是线索一直若隐若现,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98年年中的时候边境那边挖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源,根据情报源提供的线索,打掉了好几批从缅甸那边过来的武装走私贩毒的行动,但每次行动的时候都发生了战斗,对方抵抗得非常顽强,没留下过活口,所以案子总是刚刚有了一点线头就断掉了,直到99年春节前,情报源才挖出了一点线索,这条毒品走私路线的中转站就在C城。

C城地处交通要道,向来是各类走私案件的必经通道之一,去年案子刚露头的时候禁毒总队就已经怀疑过C城这条路线,现在的情报更是坐实了这一点,省厅非常重视这个情况,立刻要求市局成立专案组,曹操亲自担任专案组组长,对案件组织侦破。

曹操很清楚这个案子的分量,边境那边每次打击到的走私活动都能缴获数十公斤的海洛因,由此可见在C城的这个指挥中转中心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简单人物,破案不是拍港剧,需要的是严密的走访,布控,调查和研究,然而忙活了这几个月,仍然是一点线索也查不到,尽管边境那边时不时的有零星的线报传过来,但C城的这个毒品走私窝点却一直没有一丁点的消息,搞得市局主管禁毒的副局长荀彧每次向曹操汇报工作都紧张得像是上刑场。

就这样,专案组从2月份开始成立,整整调查了几个月,中间虽然有一些进展和小胜,而真正的突破却一直到了6月才出现。

6月1日傍晚,边境哨卡对一辆木材货车进行检查的时候发生了枪斗,对方被击毙一人,重伤一人,车上剩下的几个人趁乱开车逃跑了,尽管当地的公安机关全力追捕,但除了在路边找到了那辆装满木材的大货车之外,一无所获,所幸的是那重伤犯人在经过一天一夜的全力抢救之后终于保住了命,经过两天的审讯,那人终于供认,他们是受C城一个老板的指挥,从缅甸那边长期贩毒运毒到内地的,这次他们带了两公斤的海洛因,准备交给C城那边的接应人,接应的时间地点他都不知道,接应人他也不认识,他只知道负责接应的是晋商公司的人。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C城公安局,这个巨大的突破使得案件出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曙光,人人欢欣鼓舞,而曹操却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大脑,当即从头凉到了脚。

晋商公司的老板,就是司马懿。

他知道司马懿不是简单人物,从劳教所出来一年多就能做成大老板,没有点胆量和手段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他也怀疑过司马懿的钱来路不正,但他也只是怀疑过司马懿暗地里和文物贩子有来往,他从来没有想过,司马懿会和贩毒这种十恶不赦的勾当联系在一起。

倒卖文物顶多判上几年,这贩毒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啊。

曹操冷冷的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想起郭嘉来,司马懿和这起特大贩毒案有牵连他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还是他根本就不知情?

他想起那双总是清澈透亮的黑眼睛,他绝不相信那双眼睛的主人会和毒贩同流合污。

会议室里气氛很沉默,人人都在等着局长下命令,曹操抬起头来看看一桌子的下属,沉默了许久,把手上的烟头狠狠的按在烟灰缸里,喉头很费劲的动了一下。

“彻底调查司马懿和晋商公司的底细,一定要快,不能让他察觉!”

专案组的效率很高,不出两天,荀彧就抱着一摞厚厚的材料来找曹操汇报了。

“晋商公司是97年初成立的,成立时就是挂在司马懿的名下,司马懿93年从劳教所出来,在一个美术商行做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自己搞起了典当行,主要做的是奢侈品和文物典当,当时怀疑过他和好几件美术品走私有牵连,97年他又成立了晋商公司,他自己就是法定代表人,主要做的是美术材料的生意,典当行那边似乎也规矩了不少,晋商公司成立这几年一直也没出过什么漏子,没有接到过任何那方面的举报,要不是这回的情报,我们根本怀疑不到他身上去。”

“司马懿的资金来源呢?他哪来的钱开的典当行?”

“这个不清楚,不过有迹象表明他似乎和西凉集团的上层有来往,兴许资金是从那里来的。”

曹操思忖了半晌,西凉集团是C城最大的商业集团之一,涉及房地产,汽车,艺术品,珠宝各个行当,根深叶茂,老板董卓是市人大代表,这滩水,可不是一般的深。

“那这宗案子,会不会和西凉集团也有关系?”

荀彧明显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这……没有直接证据,要挖掉他们,没有证据可不行。”

“司马懿和他们来往密切吗?”

“这个也不清楚,司马懿平时交往的圈子很复杂,就算是有,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曹操闷着头抽烟,似乎在想着什么,荀彧犹豫了下又开口:“此外,司马懿还有一个……情人,和他的关系是最近的。”

说“情人”两个字的时候荀彧显然很别扭,对于一个男人是另外一个男人的情人这件事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这个人叫郭嘉,您应该认识他……”

曹操抬起头,看见荀彧投过来的眼神,深深的吸了口气:“我认识,我当时在新南路派出所当所长的时候,他是我的下属。”

“我们或许可以从他下手,把司马懿套出来。”

曹操沉默了半晌,挥了挥手:“不忙,不要打草惊蛇,先布控,把毒品交易的时间地点摸清,等缴了货再抓人不迟,司马懿那边先派人监视,不要让他跑了。”

“是。”荀彧点点头,转身就去部署去了。

可令曹操惊讶的是,自从他下了监视命令,司马懿就再也没露过面。

“怎么可能?难道他提前知道了消息,已经跑了?”

“很有可能,这些毒贩精明得很,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逃命的本事可是一流的,”荀彧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厌恶,“我已经跟附近城市的公安局和海关打过招呼了,只要他一出现,绝对不会让他再跑掉。”

曹操点点头,犹豫了半晌才问:“那……郭嘉呢?”

“郭嘉还在,他的行踪我们一直是掌握着的,他就待在锦绣小区那栋别墅里,一直也没什么大的动静。”

曹操想了想,抖了抖烟灰,把目光移向窗子外面:“加强对郭嘉的监控,司马懿可能会回来跟他接触,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是。”

此后的那几天司马懿仍然没有出现,附近的省市和海关也没有一点消息传过来,曹操开始心神不宁起来,这宗案件里司马懿是最关键的人物,要是让他跑了,这个案子可就功亏一篑了。

而且如果他跑了,奉孝怎么办?

更令曹操烦躁的是这批毒品交易的时间地点一直没有摸出来,本来有了这个线索,人人都指望能一举端掉这个毒品老窝,谁知这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眼看着线索就要断掉,怎么能不教人心急如焚。

那几天晚上曹操整夜整夜的失眠,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专案组一次又一次的碰头会议,那一层又一层的布控路线图,还有那张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梦里的清秀面孔。

就在曹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时候,案子又出现了一个重大的转折。

“局长,有眉目了!刚才禁毒处接到匿名线报,说这批毒品交易是在6月17日凌晨3点,在洪河镇柳家村的一个废旧仓库里。”荀彧满脸兴奋的冲进曹操的办公室,进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曹操蹭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真的?”

“千真万确!”荀彧兴奋得满面红光,两只眼睛都在发亮。

“是谁举报的?”

“不知道,是个匿名电话,我们去查过,号码是一个公用电话亭的,找不到举报人。”

曹操微微皱起了眉头,缓缓的坐回椅子上:“这会不会是犯罪分子的调虎离山计?”

“应该不会,没有这个必要,”荀彧正色道,“而且我们已经去洪河镇那边调查过,据当地群众讲,这几天确实有几个陌生人在那里转悠,还有几辆汽车鬼鬼祟祟的来过,很符合举报电话里的情况。”

曹操沉默了半晌,摸出烟点上:“司马懿那边呢?监控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一直24小时监控,司马懿仍然没有出现,郭嘉的行踪倒是一切正常。”

曹操有些无意识的点点头,吩咐道:“不要放松监视,洪河镇那边找人去负责蹲点,按举报的情况布控,争取把这帮犯罪分子一举抓获。”
“明白。”荀彧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曹操深深的吸了口气,阳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生疼。

案件终于有了进展,可曹操心里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希望那个情报真的是个假情报,希望这个案子就此断下去,希望郭嘉也像司马懿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寻也寻不到。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秒针一顿一顿的重复着时间的原点,曹操突然头一次觉得,原来时间是那样的无情。

6月17日,只剩3天。





6月17日凌晨的行动非常顺利,不到6点,人就被带了回来,市局大楼里一时间热闹不已,脚步声响成一片,人人都没了那股懒散劲儿,急匆匆的各自归位干自己的活儿。

“局长,毒品交易的人员已经被羁押,锦绣小区那边他们也抓到了郭嘉,现在在审讯室里,荀副局正在亲自审问。”禁毒大队队长夏侯惇刚回市局就向曹操汇报。

曹操看着夏侯惇眼底的红血丝,点了点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拍拍夏侯惇的肩膀:“辛苦了,我去审讯室看看。”

夏侯惇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局长要亲自去审讯室,但看着曹操已经走出了办公室,也只得挠挠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跟出去了。

审讯室外面站着好几个禁毒大队的警察,看见曹操过来都围了上来,曹操往审讯室门口看了一眼,门是虚掩着的,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朦胧的光和影,曹操突然有些犹豫,在审讯室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也没进去。

“你给我老实点!你也是干过公安的人,党的一贯政策你应该是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争取个宽大处理!”虚掩着的门缝里传出荀彧严厉的声音。

门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你们想知道什么?”

那熟悉的声音冷不丁让曹操有些害怕起来,拳头也不自觉的握了起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禁毒处的许褚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

“局长,我们还是找不到司马懿的踪迹,”许褚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过从昨晚抓到人才几个小时,已经有人在暗中打探郭嘉的情况了,看来这小子果然知道点什么!”

曹操又往审讯室的门口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我还是不方便参加审讯了,你进去吩咐文若,一定要问点东西出来。”

“明白。”许褚点点头,推开审讯室的门进去了。

曹操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这句话会不会害了郭嘉,他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才能帮他,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这样的“事务性”的工作。

这一天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的漫长,曹操一直坐在办公室心神不宁,他不自觉的想象出郭嘉戴着手铐坐在吊灯下面接受审讯的样子,心里就像猛然间淌过一阵电流,疼得他几乎要发起抖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过,郭嘉有一天会因为贩毒案坐在这里被刑讯,他更不能想象,像看守所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怎么容得下他那样干净的人。

“局长,问出情况来了,郭嘉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荀彧进来向曹操汇报的时候,曹操正盯着墙上的挂钟发呆。

“问出什么来了?”

“郭嘉的认罪态度倒挺好,根据他讲的情况,晋商公司果然和西凉集团背地里有勾结,当时晋商公司成立就是董卓的主意,只是把公司挂在司马懿名下而已,晋商公司就是他们从边境走私贩卖毒品的据点,他们的藏毒运毒方式很狡猾,所以我们一直也没有发现,最早是把毒品注射在颜料和画板里偷运出去,后来就是直接指挥毒品交易,这两年走私进内地的毒品少说也有二三十公斤了,要不是这次出了纰漏,我们还真掌握不到他们的情况。”

“这些事情,有证据和线索吗?”

“据郭嘉说,司马懿和一个叫吕布的人来往比较密切,这个吕布就是董卓的干儿子,当初成立典当行和晋商公司暗中的资金来源就是他,我们可以通过调查这个人下手,把西凉集团的事挖出来。”

曹操犹豫了一下,又问:“那司马懿的下落呢?他说了吗?”

荀彧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摇摇头:“没有,他什么都说了,就是这个不肯说。”

曹操心头掠过一阵恼怒,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好几个回合,摸出烟点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对荀彧吩咐道:“你们再去审审他,务必要问出司马懿的去向,他在这个案子里是最关键的人物,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是。”

“还有,西凉集团那边要小心调查,要快,他们知道郭嘉被抓,很可能会有一些动作,你们一定要多加留意。”

“明白。”

荀彧出去之后曹操一个人在办公室发了很久的愣,一种不明不白的冲动驱使着使他想去见上郭嘉一面,可他又莫名其妙的害怕起来,他害怕去想象郭嘉的绝望,害怕去面对自己内心的愧疚,甚至害怕郭嘉会为了活命把当年的事说出来,搞得他身败名裂。

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要是他?

此后的那几天审讯一直在进行,可是进展却很缓慢,郭嘉交代了很多晋商公司和西凉集团的内幕,而唯独对司马懿的去向缄口不言,公安局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审讯的手段多的是,几班人轮流倒班审问,就是不让你合眼,犯人要实在撑不住了就用凉水泼一泼,偶尔来上几个耳光,几个人上来拳打脚踢一下,不怕你不招,可负责审讯的一拨人把招数全使上了,郭嘉却依然没有对司马懿的行踪透露过半个字。

曹操也着急起来,破案贵在速战速决,这案子是越拖越不利,越拖一天,司马懿就能跑得越远,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问问情况,走到审讯室旁边就听见许褚和夏侯惇粗着嗓子在抱怨。

“唉你说这小子嘴巴怎么这么严,都好几天了愣是撬都撬不开,活急死人呐!”

“我跟你说,你别看他样子秀秀气气的,骨头可是硬得很!能干上贩毒这行的,别的不说,这心理素质起码是绝对过硬的,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案子不?有个半大小子跟他堂哥带了一公斤海洛因,那小子到死也不肯说他堂哥去哪了,你跟这些人讲政策,难!”

“你说这也怪,他别的事都招得挺痛快,就这事不肯说,我这两天可把时间全折腾在他身上了,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这小子本来就硬,以前还干过公安,反审讯那一套估计见得多了,我看再这么审下去,也悬。”

正说着话,两人就看见了曹操,急忙上来招呼:“局长。”

曹操点点头,刚刚听两人的话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但还是走程序问了问:“司马懿的下落问出来了吗?”

两人脸上立刻出现了很尴尬的神色,犹豫着对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局长,我们什么话都说了,什么招都用了,他就是不肯说,那小子嘴硬得很,一口咬定他不知道司马懿在哪,都审了好几天,一点眉目都没有。”

“抄家有什么结果?”

“找到了一些发票和单据,现在正在调查和什么人有关系,至于司马懿本人,他的证件护照存折全都不见了,估计早就携款潜逃了,都过了这么些日子,没准已经逃到国外了。”

“你们没跟他说隐瞒毒贩下落的后果吗?”

“怎么没说啊,什么既往不咎胁从不问全说了,好话狠话都说尽,可这小子愣是软硬不吃,我们跟他说得很清楚,如果抓不到司马懿,就只有拿他顶缸了,您猜他怎么说,他说这些事他都是参与了的,算是主犯,说拿他顶缸也不怕。”

曹操像是被蜂蛰了一下,浑身冷冷的打了个寒战,有些难以置信:“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

“不可能!他的情况我清楚,他母亲就是吸毒死的,他怎么可能会贩毒?”

“可他自己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对这起案子的内情这么清楚,他跟这案子的关系绝对是跑不掉的。”

“他是在跟我们拖时间,好让司马懿逃跑!”曹操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

“反正他把司马懿犯的事全揽到自己身上了,任我们怎么说都不听,”许褚忍不住别扭的感觉了,“你说这掉脑袋的事都抢着承认,这不有病吗?两个大男人家的,也真够恶心的……”

曹操有些不自在起来,怕被下属看出点什么来,掩饰一般的问:“他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就交代了这些。”许褚摇摇头。

曹操稍稍安心了些,斜眼去看审讯室,审讯室的门依然是虚掩着的,他知道郭嘉就在里面,可是他实在是没有推开那扇薄薄的门的勇气。

“局长,要不要下点狠手?不然我看这家伙是不会说的。”夏侯惇试探的问曹操。

曹操摆摆手:“不了,你们还是对他稍微客气点,免得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你们继续审,争取问出司马懿的下落,另外西凉集团那边也要加快调查,以免夜长梦多。”

“明白。”

郭嘉的执拗让曹操很担心,他自认为应该是了解郭嘉的,无论郭嘉自己怎么供认,他也不相信郭嘉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就像他也不愿意相信司马懿真的会就这样扔下郭嘉不管一样。

对西凉集团的调查一直在暗中进行,司马懿也一直下落不明,没过多久,案子又出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进展。

“你说找到那个举报人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曹操正在省厅开会,一听荀彧在电话里把事情一说,立马赶回了市局。

“是的,那个人是司马懿的司机,叫张辽,就是他在6月14号给我们打的匿名电话,通知了我们毒品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他说有人要杀他,他就吓得来这里要求保护了。”

曹操思忖了半晌,对荀彧点点头:“你把人带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好的。”

曹操看着眼前的男子,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岁,留着平头板寸和两撇小胡子,他显然很害怕,魂不附体的对着面前的曹操唠叨:“你们公安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可是良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一辈子没想招谁惹谁,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啊……”

曹操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问身边的荀彧:“怎么回事?”

“他说这几天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昨天回家还发现了有入室盗窃的痕迹,他想起以前给我们打过匿名电话,觉得有人要杀他,吓得不敢回家,就到我们这来了。”

曹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头去对张辽说:“你不要怕,保护检举人是我们公安机关的责任和一贯政策,你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设法保障你的安全。”

“一定一定,我什么都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司马懿当司机的?“

“93年,然后干到了上个月就没干了。“

“你是怎么知道6月17日的毒品交易情况的?”

“我其实也不知道多少,那件事是郭嘉告诉我的,他说6月17日凌晨3点有人在洪河镇交白粉,叫我提前三天给警方打电话通知你们。”

曹操浑身震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什么?是郭嘉叫你打的?”

“是啊,他当时告诉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我可做梦也没想过老板是干这个的,你想,我一个良民,清清白白的,怎么会跟这种人搞在一起……”

曹操急切的打断了他:“这事是郭嘉亲口告诉你的?”

“是他亲口说的。”

“他为什么要叫你给警方通风报信?”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还挺害怕的,不想答应他,这不是惹祸上身吗?可他求了我很久,都跪下了,求我一定要把这个情报告诉警方,我也没办法,只能答应他了。”

“司马懿呢?他在毒品交易的时候去哪了?”

“不知道,我从6月份开始就没见过老板了,当时郭嘉叫我去,说老板最近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需要司机了,给了我三个月的工资,然后叫我把毒品交易的事告诉警方,就叫我走人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辽想了想:“就是6月2号的事,那天我有个朋友过生日请客,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郭嘉当时没说司马懿去哪了?”

“没说。”

曹操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问道:“司马懿的这些事情,郭嘉知道多少?”

张辽一时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撅起嘴想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这个……真不太好说,你知道的,他跟老板是……那种关系,他们之间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跟我讲……”

曹操觉得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你的意思说郭嘉确实知道司马懿做的这些事?”

张辽很认真的想了想,像是出了神一般的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是真不好说,但我感觉吧,老板干的这些事,郭嘉不一定知道。”

曹操的心似乎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意思?”

“老板平时生意很忙,见的人也挺多,我每次开车载老板去见客户的时候老板总吩咐我说郭嘉如果问起来什么也别说,我当时也觉得挺奇怪的,但我一个打工的,老板的事我也不好过问,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起码那几年,生意上的事老板一直是瞒着郭嘉的。”

过度的震惊让曹操几乎失去了判断力,他有些茫然的靠在椅背上,摸出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两口,才像是找回了精神:“这么说,郭嘉确实没参与过晋商公司的毒品交易?”

“我只是说我的感觉,反正我觉得郭嘉确实是不知道的,其实老板很爱他的,我刚去给老板开车的时候他身体一直不好,老板照顾他可细心了,每个星期都陪他去医院检查,燕窝人参什么的堆着买给他,”说着说着张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嘱咐了一句,“哦对了,他胃不好,你们要当心点,别让他胃病又犯了。”

曹操点点头,张辽又接着说下去:“有一次他们在车上的时候郭嘉胃疼犯了,疼得脸色惨白惨白的,老板吓坏了,拼了命的催我快开去医院,在后座上搂着他直掉眼泪,你现在听我这么说可能没啥感觉,但当时那个场面,老板那个硬汉子眼泪流得跟泪人一样,看着真让人揪心的……”

曹操闷着头抽烟不说话,张辽又急匆匆的说:“反正他们干的这些事我肯定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这可是要上断头台的,就是给我八个胆,我也不敢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啊,我就按郭嘉的吩咐给警方打过一个电话,你们可一定要保我啊,我连朋友都还没处呢,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命……”

“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的,”曹操掐掉了烟头,“到时候我们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情况要问你,你要做好准备。”

“一定一定。”

曹操对着荀彧点了点头,荀彧便带着张辽出去了,曹操站起来看着窗外丛丛的绿荫,那新鲜得仿佛新生一般的翠绿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刺眼起来。

他站了很久,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审讯室门口,便看见一脸疲惫不堪的许褚和夏侯惇。

“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还是没有,”许褚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我算是领教这家伙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曹操想了想,拍了拍许褚的肩膀:“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来问问他。”

两个人愣了一下,对视了一眼,虽然这有些不合规矩,但局长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到审讯室把里面两个人叫出来,跟曹操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曹操一只手推开审讯室的门,迎面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坐在审讯室中间的郭嘉,曹操恍惚间怔了一下,眼前的一切似乎是那么的熟悉,如果不是郭嘉手上那副亮闪闪的手铐,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派出所值班室。

郭嘉的脸色很苍白,在昏黄的吊灯下显出有些病态的暗黄,脸上还有好几处淤青,但是比起刚刚看见的许褚和夏侯惇,他的精神似乎还不错,那双墨一般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过来,四目相对,整个审讯室里一片沉寂。

沉默了半晌,郭嘉微微笑了,像是在街上偶遇招呼熟人一般:“你来了。”

曹操没有理会他,径自坐在桌子后面,正对着郭嘉,他抽出烟,点起火吸了好一会儿,慢慢的开口:“司马懿到底去哪了?”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郭嘉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跟我们耗下去?”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了,现在是你们在跟我耗。”

曹操直接把烟头甩在了地上:“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没做过的事?”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不相信你会贩毒。”

郭嘉笑了笑,把脸转过去:“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曹操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审讯室里踱了几个来回,径直站到了郭嘉面前,死死的盯着他:“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了?”

郭嘉的手在手铐里猛地抖了下,他把目光移开,语气仍是淡淡的:“我没忘。”

“那你为什么要干这一行?”

“为了钱,很简单,我不想再过苦日子了。”

曹操盯着郭嘉看了一会儿,冷冷的笑了:“郭奉孝,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我面前装?你要真是搞这一行的为什么要把17号的毒品交易通知警方?”

郭嘉的眉毛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曹操不等他开口便抢在他前面:“你少跟我狡辩,张辽已经把事情全抖出来了,是你叫他打电话给警方的是不是?司马懿到底在哪?你为什么要帮他拖时间?”

郭嘉沉默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他的事我都知道,你们抓我和抓他没区别。”

“你这是包庇罪犯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是非不分了?!”

“就算我包庇一回吧,”郭嘉咬了咬下嘴唇,“我不会告诉你们他去了哪的。”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事?这是海洛因!两公斤海洛因!你再这么扛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你!”

郭嘉竟然笑了:“反正我就是条烂命,死不足惜,也用不着你们费心了。”

“你就为了那个司马懿连脑袋都不要了?他司马懿算是什么人?值得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一股极度的悲愤涌上了曹操的心头,无法遏止的气得瞪大了眼睛,说话的时候嘴唇发着抖,几乎是喊出来的质问连音调都变了,一个字一个字不住地打着颤。

郭嘉的头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依然是清澈透亮的,像夏日里山间的清泉。

“值得,”郭嘉定定的看着曹操,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他值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郭嘉脸上,郭嘉眨了眨眼睛,把脸重新偏过来冷冷的看着曹操:“没想到曹局长也学会刑讯逼供了。”

曹操大口吸着气,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从未有过的愤恨压在了胸口,压得他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司马仲达,他都快死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是想让你活命!”

“不用了,”郭嘉很平静,“生死的事我已经想通了,我死无所谓,可我不会让你们找到他的,他已经走得很远了,你们想抓也抓不到。”

太多纷乱的感情堆积在曹操心间,他盯着郭嘉看了很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一步?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平时对你好都是哄你的,他要是真的爱你,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扔下替他顶罪?”尽管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说爱来爱去的话显得很矫情,但曹操依然颤抖着声音说了出来。

“就是因为他爱我,他才不会回来找我。”郭嘉的脸埋在阴影里,显出一种很安静的意味。

曹操顺了好一会儿的气,重新摸出烟来点上,郭嘉淡淡的说:“放心吧,我不会把当年的事说出来的,你新官上任第一件大案就顺利告破,对你也是件好事。”

那双黑眸眸依然澄澈,深邃如一湾潭水,就像他的人,虽然柔和似水,却又承载着难以想象的坚强和执拗。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曹操都没有说话,只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他看着眼前郭嘉比十年前明显沧桑了许多的面孔,像是在看一场倒放的电影,一幕一幕的胶片从他眼前飞快的划过,突然间觉得很难过,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自己,如果当年他不曾辞职,如果当年自己能照顾好他……

太多的如果,太多没有发生过的如果,而现在,他只能看着郭嘉戴着手铐坐在自己面前。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半晌,曹操终于开了口,声音异常的低沉,“你怪我当年扔下你不管,你怪我害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审讯室里又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听见郭嘉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轻颤。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是我自己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郭嘉埋下了头,曹操看不见他的脸,他只能看见缓缓的掉落在地上的一颗颗分明的水珠。

“是我自己,命不好……”
[/hide]

柊つかさ 2012-02-12 16:28
[hide=100,rvrc]八

司马懿的下落到最后还是没有审出来,市局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们费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没从郭嘉嘴里套出一个字,只好由他去,曹操气归气,但多年压在心里的愧疚使得他实在是没法就这么扔下郭嘉不管,郭嘉家里早就没人了,老家的亲戚一听说郭嘉犯的是死罪都一个个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郭嘉的各项事务压根没人打点,连律师都没得请,眼看郭嘉只有死路一条,曹操犹豫了很久,还是找上了贾诩。

贾诩的人生也颇有几分传奇色彩,当年政法大学毕业,被分配到C城市司法局,主管律师工作,因为上头没人,在单位颇受排挤,92年的南巡讲话带起公务员下海经商热潮,当时本来已经做到律师管理处处长的贾诩也就着这股乱劲儿辞了职,自己开起了律师事务所,他本身业务能力强,在司法局这些年也积攒起了不少人脉,没多久就上了道,借着好几件刑事和民事诉讼打响了名声,现在他的律师事务所规模在C城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曹操在市局曾经跟他有好些业务往来,两人关系很熟,现在曹操一合计,只有找贾诩还算是靠谱。

其实曹操也不知道贾诩究竟有没有法子,但他觉得,如果连贾诩都没办法,郭嘉差不多也就是个死了。

贾诩一直很平静的听曹操把案子说完,他沉默了很久,接过了曹操递过来的烟点上,缓缓的开口:“孟德,这事儿啊……难。”

曹操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带着一丝侥幸试探一般的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贾诩吐出一口烟,摇摇头:“孟德,贩毒是个什么性质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案子都闹到公安部去了,我看真的悬。”

“可他提供了很多线索,包括毒品交易和西凉集团的内幕,对破案有很大的帮助,也算是将功折罪了,再说这案子主犯应该是司马懿,和他没多大关系,法院的事你比我清楚,你看看还有没有能转圜的余地?”

“可你们现在没抓到司马懿啊,这案子太大了,再怎么将功折罪也得把脑袋折掉,要是别的案子我肯定帮你忙,但是这案子啊,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曹操捏着烟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他看了贾诩好一会儿,似乎仍然有些不死心:“真的就没一点机会了?”

贾诩有些疑惑起来,他盯着曹操的眼睛看了很久,弹了弹烟灰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曹操不说话,贾诩看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有些讶异的笑:“不是吧,你曹局长居然还有这种把柄?”

“文和,我是看你嘴严才来找你的,这事儿除了我老婆谁都不知道,你可别跟外人胡说八道。”

“放心吧,这点轻重我还是有的,”贾诩眯起了眼睛,挪了挪烟灰缸,“怎么?现在还余情未了,出了这种事还来找我帮忙?”

“这是我欠他的。”曹操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抬起头来看着贾诩,很认真的说。

贾诩似乎有些惊讶,他盯着曹操看了很久,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慢慢的说:“孟德,这个忙真的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可海洛因这东西,50克就是枪毙,他现在是两公斤,你自己算算够枪毙多少回了。”

曹操默然无语,从兜里摸出烟来猛抽,贾诩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我劝你还是算了,他要是被枪毙了也好,省得闹出点什么事来,你现在是当局长的人,以后还要高升的,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别把自己前途毁了。”

曹操不说话,屋子里沉默了很久,曹操把最后半截烟按在烟灰缸里,冲贾诩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曹操犹豫了下,回头低低的对贾诩说:“那你帮我托人去看守所打个招呼,让他少受点罪,我现在实在是不方便出面。”

“好。”

曹操忽然觉得有些悲凉,他几乎是到这时才发现,那是他能给予郭嘉最大程度的帮助。

从贾诩那里回来曹操一直心事重重,晚上回家的时候稍稍收拾了下心情,不想被老婆孩子看出什么来,晚饭桌上一家人照例闷着头吃饭,没想到曹丕突然抬起了头问曹操:“爸爸,他们说郭叔叔贩毒被抓了,是真的吗?”

曹操愣了下,轻描淡写的说:“公安局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家打听个什么劲儿。”

“我不相信郭叔叔会贩毒,肯定是你们冤枉他了!”

曹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卞夫人却皱起了眉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赶紧吃饭,吃完了饭回屋做功课去。”

曹丕气鼓鼓的看了卞夫人一会儿,闷着头刨完了碗里的饭,起身就回卧室去了,卞夫人看曹丕关上了门,压低声音质问曹操:“你今天去找贾文和了?”

曹操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卞夫人便狠狠的盯着他:“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今天是不是为了郭嘉的事去找贾文和的?”

曹操把目光移开,往碗里盛了碗汤,卞夫人按住了他的筷子,很认真的盯着他说:“我告诉你曹孟德,郭嘉的事你趁早死心,你现在是有头有脸的人,他要是把你们当年那点丑事说出来你这辈子可就算是完蛋了,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得为我和子桓着想,听见了没?”

“你想哪去了,他那个案子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就是去托文和帮我去看守所打个招呼让他少受点罪,你至于这样吗?”

卞夫人冷笑一声:“你对他倒还情深意重,曹孟德,你还要不要脸啊?”

“当年毕竟是我害他辞职的,他要是不辞职,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少想给我那些有的没的,他要是被枪毙对你只是好事,你要想这家里平平安安过日子就给我趁早收心,少跟他扯上关系,否则闹出事来,对谁都不好。”

曹操盯着卞夫人看了半晌,扔下了筷子,起身去客厅了。

“知道了。”

整件案子如果不算司马懿的下落的话,其余部分进展得相当顺利,郭嘉提供的情况帮了很大的忙,张辽也提供了一些人物和线索,公安局在暗中调查了很久,从晋商公司的资金来源入手,渐渐挖出了西凉集团在背后的关系,接着便是一系列的程序,暗中布控,果断出击,禁毒打黑,其中的过程不必赘述,还牵扯出了倒卖伪造文物,洗黑钱等等一系列经济犯罪,一个庞大的西凉集团就像一个崩塌的蚁穴,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倒得彻彻底底,甚至还牵连到了几位市上的领导,就在C城的人们要感觉到秋风的凉意之时,整个案子终于是告一段落,C城这个盘踞多年的毒品走私中转站也就此被一举摧毁。

曹操在市局局长任上第一件大案就如此的顺利,更加引来了省厅和公安部领导们的青眼相加,曹操又一次被记上了二等功,一时间又是风光无限。

深秋的时候案子终于开庭审理,而司马懿,却始终没有露面。

一审的时候曹操也在下面列席旁听,他看着被剃光了头发的郭嘉,戴着手铐,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脸上已经多了些胡茬,背后立着两个法警,法院象征性的指派了律师走了过场,他很平静的站在被告席上,整个宣判的过程中,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郭嘉,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全部个人财产。”

这意料之中的宣判让曹操的心里忽然间一阵刺痛,他看着郭嘉苍白的脸,那张脸上依然是平静如水的表情,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法官席,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我放弃上诉。”淡淡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

曹操侧过身子看着郭嘉被法警押着走出法庭,那个背影挺得很直,越发的显得单薄,分明的线条在亮得有些刺眼的灯光下显出极其清晰的轮廓,清晰得仿佛有些不真实,似乎只要轻轻的一碰,便会整个如烟雾一般的消逝。

曹操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郭嘉的生命只剩下区区的几十天。

法庭里的人们纷纷站起来往外走,曹操却在原地坐了很久,良久,他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摸出一根烟点上,那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烟草的味道竟然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他再也见不到郭嘉了。

郭嘉回到看守所的时候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看守们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推回了监号里,锁上门就走了。

郭嘉已经在看守所待了一段时间,看守所监室紧张,一间十来个平米的监号满满当当的要塞下七八个人,全是重犯,由于贾诩的关照,看守们倒是没怎么为难郭嘉,刚进来的时候倒是有同监号的牢头想占他便宜,郭嘉也不含糊,下狠手把牢头修理了一顿,同号的几个犯人都没想到看上去文静清秀的郭嘉有这种身手,顿时对他有了好感,再加上看守也打过招呼叫他们不许为难郭嘉,所以郭嘉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倒也没受过多大罪。

省高院的复核结果下来得很快,这又是个公安部亲自督办的大案子,从重从严是跑不了的,司马懿的通缉令早就已经发往全国各地,而郭嘉,也就是算算日子的事了。

一审过去一个多月,就是郭嘉行刑的日子。

头天晚上郭嘉被单独从监号里提了出来,两个管教领着他坐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陪他聊聊天。

“明天就要上刑场了,紧张吗?”

郭嘉摇摇头。

“你也不要怨这怨那的,犯了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也该有个心理准备,今晚好好想想,下辈子投胎好好做人,别再辜负党和人民的教育了。”

郭嘉微微笑了,点头。

两个管教看着郭嘉脸上的表情愣了下,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管教咳了两声问道:“今天想吃点什么?临走之前也送你顿饱饭。”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们随便看着办就行。”

管教也不说什么,递给他一个本和一支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是要上路的人了,想留点什么话就留吧,反正也就一晚上的工夫了,你是上过大学的,这遗书还是你自己写吧。”

“谢谢。”

两个管教走到门口,门是开着的,屋子并不大,郭嘉可以很清楚的听见两个管教压低了声音的嘀咕。

“你说这小子怎么这么镇静?我在这看守所待了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见死刑犯头天晚上还笑得出来的。”

“我估计也就这会儿镇静,明早验明正身推法场的时候不定成什么样呢。”

“你说他以前也是干过公安的,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我听说这小子当年是辞了职,后来傍上个大款,那大款是卖白粉的,现在出了事跑了,留下他一人顶缸。”

“操!这么恶心?”

“恶心是恶心,但你别说,这小子还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郭嘉自嘲一般笑了笑,天已经很黑了,四周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微风掠过树叶间沙沙的声响,从窗户看出去,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农田,偶尔能看见远处几颗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极了漫漫的长夜里那闪着微弱光亮的孤星。

透过窗户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电线杆上贴的通缉令,郭嘉看不清上面的字,他看着司马懿的照片看了很久,安静的笑了起来。

你们永远也抓不到他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6月1日那个晚上司马懿接到一个电话时的表情,司马懿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死一样的白,挂了电话司马懿关着门在房间里一个人待了一个小时,然后拉开门,把护照和存折全放在了自己面前。

而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司马懿这两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93年从劳教所出来,司马懿也是一贫如洗,可他还是逼着郭嘉辞了职,让他在家好好休养。司马懿大概是天生的商人,没有本钱难不倒他,他找了一个做美术品生意的商行干活,他以前本就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很快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没多久,他就和吕布搭上了线。

西凉集团背地里有很多不干净的生意,倒卖美术品就是其中之一,司马懿的手艺让吕布很欣赏,于是司马懿就做起了伪造画作的活儿,一幅一幅的赝品在黑市上高价被倒出去,司马懿在西凉集团里的地位也就日益显赫起来,没多久就引起了董卓的注意,司马懿胆大心细,跟吕布提出办个典当行走私伪造美术品的主意,董卓很快就同意了,于是就赶在94年国家开始对典当行业进行整改之前开起了私人典当行,背地里倒卖伪造文物的事没少干。

司马懿刚干上这一行的时候郭嘉身体很差,那一年的劳心劳力几乎要把他的身体都掏空了,所以虽然也怀疑过司马懿的钱似乎来得太快,他也没精力去过问司马懿的生意,后来到底被他发现了违法的端倪,气得和司马懿大吵了一架,甚至提出要分手,司马懿没法子,只好答应郭嘉金盆洗手,去跟吕布谈拆伙的事,吕布看他态度很坚决,一时也没什么办法,但他一直很赏识司马懿,不想就这么放他走,于是和董卓商量了一下,跟司马懿提出了条件,典当行洗白可以,但现下集团想成立一个公司,做美术材料生意,想到他的业务水平高,就要求他来当这个法定代表人。

司马懿犹豫了很久,他现在翅膀还没硬到那一步,只要他还想开典当行,董卓的面子不能不卖,只得答应下来,晋商公司成立之初也就是做做美术颜料和画板之类的生意,司马懿盯了好几个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典当行这边的生意也很忙,渐渐的也就放松了。

“奉孝,你要相信我,白粉的事我一开始真的不知情,是后来才发现的,可晋商公司是挂在我名下的,这事要是抖出来我就得第一个遭殃,我只能跟他们干下去,我开始要是知道他们用晋商公司贩毒,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郭嘉像是没了魂,直直的盯着司马懿,脸色惨白。

“我知道这事长不了,我一直在跟吕布谈拆伙的事,本来他们已经答应我这票干完就放我出国,可是刚刚接到消息说这批货走漏风声了,如果有活口,公安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到时候就全完了。”

“我现在走不了,就是公安不找上我,董卓他们也不会放我走的,奉孝,你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能连累你,你赶快去国外吧,再晚连你也走不了了。”

郭嘉像是压根没听见司马懿的话,他一直死死的盯着司马懿,脸上血色全无,良久,才慢慢开口,声音仿佛是从身体之外发出来的:“仲达,你贩毒?”

司马懿一见郭嘉的神情心里又慌了几分,下意识的去拉住郭嘉的手:“奉孝,我知道是我不好……”

“别碰我!”郭嘉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像触电一般甩开司马懿的手。

司马懿盯着郭嘉红红的眼圈看了好一会儿,咬着牙沉默了很久,把护照和存折递到郭嘉跟前:“奉孝,你就是恨我一辈子也好,我都不在乎,我被抓是罪有应得,可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你拿上这些钱,趁早出国吧。”

郭嘉没有去接司马懿手上的东西,他站了起来,苍白着脸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司马懿没敢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马懿看着郭嘉沉默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奉孝……”

郭嘉停了下来,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对着司马懿转过身去,竟然微微的笑了:“仲达,你过来。”

司马懿愣了一下,走了过去,郭嘉伸手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你觉得我能用你贩毒赚来的钱去过逍遥日子吗?你觉得我能丢下你不管自己一个人逃到国外去吗?”

司马懿一时有些糊涂,感觉着郭嘉熟悉的体温,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搂住了郭嘉的腰:“奉孝,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我不能连累你……”

话还没说完,司马懿就被猛地向后一推,脑袋狠狠的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他只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夹杂着眩晕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倒下去的时候只看见郭嘉像寒冰一样冰冷的目光。

“你说的对,你这就是罪有应得。”

郭嘉盯着晕倒在地的司马懿看了很久,然后他起身拿来了一根麻绳,他跪在司马懿身边,死死的勒住了司马懿的脖子。

手在不停的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司马懿的脸上,当司马懿的呼吸停滞的时候,他已是泣不成声。

他曾经以为司马懿是上天给他的眷顾,他曾经只要待在司马懿身边,似乎就能看见一片很纯很美的未来,离他那么近,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可是现在,这个梦碎了,连同他所有的希望,一起碎了。

他已经无法想象他没有了司马懿会是什么样,他宁愿亲手了结这一切。

郭嘉跪在司马懿身边,抱着他的身子,感觉着怀里的身子渐渐的失去了体温,变得冰冷坚硬,一如此时的心情。

仲达,你安心的去,你身后的事有我打理,我马上就可以来陪你。

其实仲达,我一点也不后悔遇见你,真的。

……

郭嘉盯着窗外沉沉的黑夜看了很久,提起笔在管教给的本子上只写了两个字,“保重”。

有人会懂的。

冬天的夜总是格外的长,早上7点,武警来接人去法场的车子很准时的到了,郭嘉走出了单间,法警去掉了他的手铐和脚镣,给他捆上麻绳,宣读了死刑命令,验明了正身,就被带上了车向刑场过去。

郭嘉左右两边都坐着法警,车里很安静,发动机平稳的声音回响在车里,郭嘉一直偏着头看窗外,一言不发。

去刑场的路上路过一片白桦林,白桦树的树干上有着粗糙的结,仿佛无数只眼睛,郭嘉定定的看着一排一排挺拔的白桦树,那些眼睛仿佛在刹那间盯住了他,淹没了他的整个视野。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人世间的风景了。

这辆车在半个小时之后还会重新经过这里,这辆车上的人会在复了命之后去街边的小摊上吃今天的早餐,继续在上班时间嘻哈打笑的浑水摸鱼,而他却坐上了这趟单行车,永远也无缘这一切。

这个想法让郭嘉有些贪恋的凝视起窗外的风景来,过去的三十多年像幻灯片一般在他眼前一幕一幕的闪过,他看见24岁的自己被曹操压在身子下面,看见26岁的自己幸福的靠在司马懿的肩上,看见30岁的自己冲司马懿大吵大闹,逼着他跟吕布拆伙。

纷杂的感情突然间涌上了心间,郭嘉忽然想哭又想笑,三十多年的生命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如同一场漫长而又须臾短暂的梦境。

一场游戏一场梦,让我欢喜让我忧。

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最后那笔生意做成了,现在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呢……

死者对生者最高的期望,便是记住他们。

可是郭嘉觉得,他不希望任何人记住他,他希望自己的存在就像是一片过眼烟云,生者不曾留意,死者也不来惊扰。

因为他唯一希望能够记住他的人,已经不在这人世。

囚车驶进了法场,法警打开门把郭嘉押了下去,一直押到了一个土堆前,把他按跪在地上,郭嘉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无尽的空旷,北风灌进他的衣服里,寒冷彻骨。

背后传来了子弹上膛的声音,郭嘉闭上了眼睛。

一声枪响,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

2009年的那个冬天,就在曹操从省厅调任公安部的当天,C城的郊区改造工程工地中挖出了一具白骨,公安机关积极侦查,但因为无法确认死者身份,此案遂成悬案。



                                                 (全文终)
[/hide]

盗贼秘籍 2012-02-12 22:34
啊呀呀~~蒸是太好啦!!这文从前木有看完,感谢楼主~
司马嘉&曹郭大爱。。。但我的威望啥时候到100啊

月在香初上舞时 2012-02-13 00:29
GN乃的文都把偶看哭了,这里的嘉嘉肿么这么深情啊,无论是对老曹还是司马,可惜咋就这么命不好呢?老曹抛弃了他,司马又不能和他长相厮守,而他每次都竭尽所能的保护他们,真是太善良了。。。
看的最抑郁的是老曹,先克死了陈宫,又间接害死了嘉嘉,自己倒是一路高升,还不如司马对嘉嘉情深意重呢!

柊つかさ 2012-02-13 00:36
谢谢GN支持~嘉嘉自己都说:“是我自己命不好……”命运是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公平的

囧孩子 2012-02-13 01:14
我擦 相爱相杀神马的最萌了
威望……又见威望……

爱里纱 2012-02-13 09:43
小司老师把文发到这里来了啊,支持支持~~
要不要把往事也发过来呢

蓁子舟 2012-02-13 11:39
嘤~
这文看的我又桑感了,还一直期待着HE的结局,最后居然……太特么的悲剧了T T
老曹你怎么这么没担当.....!你的敢作敢当霸气豪气都哪里去了。。。!老曹你太渣了。。。
这里的司马懿好温柔。。。好喜欢T T
实在是不敢想象最后是奉孝亲手杀死了司马懿。。。。好桑感TAT

小阿庄 2012-02-16 12:25
lz文笔难见的冷静成熟啊 大赞大赞
我尊是个抖M……

盗贼秘籍 2012-03-04 23:15
呼~威望终于攒够一百的苦逼孩纸来看文文,表示小司老师乃果然不负后妈之名…被虐哭了嘤嘤嘤   
嘉嘉多好一孩纸啊,咋就这么命         苦捏~历尽千辛终于和小司马苦尽甘来(司马对嘉嘉蒸好(☆_☆)咋就BE了?!小司马你个不争气的!!尽让嘉嘉桑心T^T表示掐死你是必须滴~还有渣渣的斯基瞒,你后悔愧疚到死吧哼哼~

盗贼秘籍 2012-03-04 23:16
呼~威望终于攒够一百的苦逼孩纸来看文文,表示小司老师乃果然不负后妈之名…被虐哭了嘤嘤嘤   
嘉嘉多好一孩纸啊,咋就这么命         苦捏~历尽千辛终于和小司马苦尽甘来(司马对嘉嘉蒸好(☆_☆)咋就BE了?!小司马你个不争气的!!尽让嘉嘉桑心T^T表示掐死你是必须滴~还有渣渣的斯基瞒,你后悔愧疚到死吧哼哼~

蒙楚 2012-05-28 20:14
因为权限不够只读了一楼。但从文笔和构思看,这文我肯定稀罕。等威望攒到一百了来细瞧,先马之。

看完了。太狠了。我缓缓先……

大怪物小怪物 2012-05-28 20:41
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特别重口味不和谐...原来是六四啊...哈哈哈...
我一直很看好曹总攻的...对后宫们其实都不错啊...Lz把曹总的形象颠覆了啊...
不过...还不错...

小松内府平重盛 2014-02-12 15:34
威望不够略忧伤,不过看着之前几楼的回复似乎是有大手笔
郭嘉不让曹操为难杀了司马懿?
不科学,应该是杀了司马懿之后自杀

孟德雎鸠 2014-03-12 12:04
看到一半的时候我还以为故事结局是这样的:郭嘉被行刑后曹操回到家里,却发现儿子叫人绑架走了……再然后一晃十年二十年又过去了,被绑架的儿子后来肿么样了,貌似大家也能推测了……

一把尘埃 2014-06-02 12:59
虽然猜到了郭嘉肯定是把司马懿杀了,但结尾还是看得好揪心。哎,瞒叔总是能赢得奉孝的心。

儿孙粉丝 2020-04-23 21:44
哎,虽然看的过程中一直希望能有一个HE,但其实理智是知道这文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罪有应得的人除了曹操都罪有应得,但谁会说曹操的余生会好受呢?当然还有卞夫人,不知道她的后半辈子会不会好过,但是不管他们之后会如何,至少郭嘉确实是一生悲惨,作为一个文革受害者,他思想还能这么正真的很不容易,而曹操并没有珍惜他,不但没有珍惜还糟蹋了郭嘉本来还有的顺遂人生,冤孽

半夜想吃西瓜 2020-11-25 13:11
文笔和故事性都绝了 有电影质感 彻头彻尾的悲剧 很少见写那个年代的故事 我很喜欢


查看完整版本: [-- [独发/拜坛][郭嘉中心] [现代架空?]一场游戏一场梦(已完结)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7.5 SP3 Code ©2003-2010 PHPWind
Time 0.036940 second(s),query:2 Gzip disabled

You can contact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