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柊つかさ 2012-02-13 12:46

【三国杀向】倾国(架空武侠,主司马嘉,曹郭有/ 迟到三年的更新)

唔,我才发现JQS有专门的游戏动漫区,把这个东西发到这里来试试看吧

巨坑一个,三国杀全员应该基本都会露下脸。楼主重度金庸迷一只(虽然很不好意思自称金庸迷,因为到现在家里连一套正版金庸全集都没有)所以大家如果有既视感请不要介意;另外背景是架空的,请勿代入历史

另外题目虽然叫“倾国”,但和甄姬没啥关系……

柊つかさ 2012-02-13 12:52
“倾国者,上古神器。尝出于鞘,金银铜铁,山石岩壁,遇之皆若尘泥,其锋利至此,武林至宝也。……江湖中人皆往之,所得者不过寥寥,然仅数年,尽殁,剑饮其血,竟通体血红。人皆畏之,乃谓其‘妖刀’。”
                                                                                                          ——《古金兵器谱》

楔子


塞北秋风猎马,江南春雨杏花。

昨日入夜时分刚下了场大雪。雪积了半夜,此时已是雪霁云开,天宇澄净。而山谷那头,却仍积云层迭,天际两侧隔着一线山谷,竟是泾渭分明。眺望向远处,诸山积雪,千岩万壑,耸列霄汉,清晨的霞光从厚厚的积云后散射出五彩光芒来。一道壮阔的峡谷横在两山之间,深谷之上,西风正紧。

居庸关外,一副破败残景。

左慈立在峡谷崖壁边上,抬头看了看远处铅灰色积云下延绵的山峰,俯身向下望去。西风撕扯着发出猎猎的声响,灰白的头发束在身后,被风胡乱撩起,张牙舞爪。

峡谷之中,视野所及都是一片暗红的血色。将旗,兵戟,盔甲,横七竖八的倒在黝黑中泛着暗红的地面上。残破的战车轱辘兀自被风吹动转着,随处可见的尸首摞成了小山,四处都是尚未燃尽的火堆,静得不闻一丝人声。风吹过时,偶尔夹杂着几声苍鹰的嘶鸣,越发寂寥。

吴军已经攻破了居庸关。

居庸关乃古之天堑,今官军据险守之,仍未敌叛军锋芒。

风势渐紧,扬起遮天蔽日的落雪。

“师父!师父!”一阵稚嫩的呼声传过来。那是个约摸八九岁的男孩,一身明黄的绢衣,十分活泼讨喜。然而细看时,这男孩的面貌又与一般中原人士不同:一头黑发挽成两个圆圆的小髻,而眸子却是奇异的湛蓝,闪着灵动的光彩;肤色白皙,莲藕似的光洁手臂,一只手遮住被风吹得快睁不开的眼睛,摇摇晃晃的向这边奔过来。

左慈淡淡一笑,脚下也不见有甚么动静,却像缩地一般到了男孩身边。一手抓住男孩的手腕,另一只手抚摸起男孩已经有些蓬乱的头发来。

“师父,奉孝呢?我找不到他。”男孩瞪大眼睛定定的盯着左慈,苍蓝的瞳孔眼波流转,闪着亮丽的光彩。

左慈的喉头微微动了一下,眼睛里闪出犹豫的神情来。

“我昨天答应过要带他去看晨曦的,今天怎么一早就不见他了?”男孩嘟起了嘴,做出让人怜爱的表情来。

“奉孝他,”左慈沉吟了一会儿,话到嘴边仿佛又咽了下去,“他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男孩瞪大了眼睛,“那他在哪里?”

空气中沉默了许久,只听见雪洒在风里的声响。

左慈的目光越过男孩的头顶,望向关内一望无际的积雪。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男孩的神情立刻有些不安起来,一只小手拉住左慈的衣角,抬起头战战兢兢的看向样貌相貌清矍的老者:“奉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真的不理我了?”

男孩眼里已经包上了泪花。左慈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有些不忍起来,蹲下身轻声说:“不是的,奉孝没有生你的气,他怎么会和你赌气呢。”

男孩显出稍稍安心的样子,形状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那奉孝为甚么要走?”

“以后你会明白的。”左慈抬头看了看天色,长长的叹了口气。

“奉孝还会回来吗?”男孩似乎猛地忆起了甚么心事,抓着衣角的手不觉紧张的一拧,一动不动的盯着左慈的眼睛。

“会的。”半晌,左慈只轻点头。

蓝眼睛的男孩开心的笑了,澄澈的双眼闪动着明亮的光彩,小手揪住左慈的衣角摇了摇:“奉孝甚么时候回来?”

左慈笑了笑,伸手刮刮男孩的鼻梁:“你跟着师父好好习武,师父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的时候,奉孝就会回来的。”

男孩歪着头想了想,眨眨眼睛,很认真的点点头。

左慈站起身,回头望瞭望积云下的山峰和峡谷,迈开步子向关内走去:“仲达,我们走。”

“我们去哪里?”男孩摇摇摆摆的小跑跟上左慈的步伐,拉住左慈的手,抬起头满怀期待的问。

“去南方。”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
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
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嘉永十三年,杭州。

都道是三月里来风光好。时值三月当中,风里还透着微寒,桃花只冒出小苞儿,这江南名镇竟像是早早从冬日里苏醒了。青石板路边,两旁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早有性急的游人泛舟湖上,一派升平气象。

杭州乃江南首善之城,更兼左近大路,右邻运河,水陆交通两便,自然是中原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又正赶上集日,城中之人纷纷身着华衣美服上街赶集,打眼望去,满眼尽是五颜六色的苏绣织锦,直要教人晃花了眼。道路正中马蹄铃声不断,路边吆喝谈笑之声更是不绝于耳,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真个是“人间苏杭”。

江南春暖,莺声燕语,暖风熏得游人醉,倒真要教人沉醉在三月里醉人的春风里。

只是在这并不陌生的热闹之中,却隐隐的透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杭州城历来是南北方通运枢纽之地,向来不缺少外乡人踪迹。然而近日来,城里竟反常的多出了不少带刀佩剑的江湖中人,一个个神情凛然。即使是平素里对城中闲事最不上心之人,也不由得觉察到了些蹊跷。

此时正当日暮,轻歌短棹的西湖边上来了三个颇为打眼的年轻人,惹得路过的行人皆不由得多看两眼: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步伐稳重,一身西川红锦衫,神态英武,眉间英气凛凛,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之气;身边一名蓝衫青年,身形略薄,俊雅清逸,令人见之忘俗,然而瞳色湛蓝,肤色白皙,显然不是中土人士;余下一名少女形容尚小,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生得俏生生一张俊脸,眉目如画,楚楚动人,上身一件翠绿薄纱衫子,下着碎花锦绣褶裙,长发如瀑,上系一枚束发彩环,正与为首那红衣青年笑嘻嘻的撒着娇,而那红衫青年无奈之中又带着些宠溺的神色,显然是全无办法的模样。

“师兄,你瞧,那便是名闻天下的西湖醋鱼。好容易来了杭州,怎能不尝上一口?”

这三名年轻人乃是黄天派门下。被唤作“师兄”的红衫青年便是教中大弟子吕布,说话的少女是则是排行最末的关门弟子貂蝉。既是小师妹,未免受些宠,平素里吕布可是拿她毫无办法,这又是头一回出远门,少了师父管教,小姑娘愈发的胆大妄为。只可怜吕布一路上费尽心思应付小师妹的花招迭出,真真是身心俱疲。

“出门前师父交待过,来杭州是办正事。自打进了城,你可是样样稀奇,若是误了事,师父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师兄好不通情理,”貂蝉撅起了嘴,“这杭州城你是打小就熟了,我可还是头一回来呐,看看新鲜有甚么要紧?”

晶亮的明眸定定的瞧着吕布,吕布受着这眼色,不由得哭笑不得,调子也软了些:“你年纪轻轻,别的本事没学到,这附庸风雅的功夫可倒学了个十成十……”

貂蝉见吕布并无认真责怪的意思,胆子愈发大起来,脸上的笑意又增加了几分,拖长声音娇俏道了一声:“师兄……”

吕布无法,只得转向身侧的蓝衣青年:“仲达,你也说说她……”

此时日头已渐渐归西,西子湖上烟色蒙蒙,薄雾缭绕,山映斜阳,天接碧水。司马懿正凝神眺着远处的湖光水色,不知怀着甚么心事。听得吕布说话,只转头来笑了一笑:“小蝉也不过是少年心性,咱们做师兄的又何必太不近人情。”

貂蝉听得司马懿从旁帮腔,登时快活起来,也不待吕布说话,得意一笑便向湖边一座三层酒楼奔去。吕布一怔,只见少女身形轻盈,转瞬之间已跃出两三丈,只得摇摇头,快步跟上。

杭州西湖醋鱼乃是天下闻名的一绝,而要说起品尝醋鱼的去处,杭州城中人人皆知烟水楼。

西湖自古有诗云:殷勤未归客,烟水夜来情。这烟水楼之名便是借诗而来。凭湖而建,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配着宫灯粉墙,一水儿的金镶玉竹桌椅,临湖楼上垂着轻薄白纱,隔帘望去,烟雨蒙蒙的西子湖更添一丝影影绰绰的风采,亭台潇洒,好一番清新淡雅的江南风情。

三人甫一踏入烟水楼,早有伙计迎了上来。吕布掏出一锭白银,径直便往里去。谁料那伙计倒不忙接那银锭,反倒是上前两步,伸手挡在了吕布跟前。

吕布不悦,脚步微停,皱眉问道:“你这是干甚么?”

若是平常人,哪怕是未见吕布说话也会被气势压倒三分。然而这烟水楼向来是个名闻四海之地,俗语讲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伙计在此帮佣,见过达官贵人不计其数,是以面对吕布也毫不慌张,只慢条斯理道:“客官莫要见怪,小店规矩,恕不接待晋人。”

说话的当口,这伙计还不慌不忙的瞥了一眼司马懿。司马懿听得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当场便要发作。而吕布反应极快,不动声色按住司马懿,朗声道:“晋人与汉人,俱是我朝子民,这天下岂有开店还要挑客人的道理?”

他这话有意运上了七分功力,意在下马示威。只听嗓音中正浑厚,如铜钟罩顶,连窗边的细纱帘子也微荡起来。须知这世间古来已有“狮子吼”之类的功夫,内力雄厚者,一吼之间震断百斤巨石,倒也并不稀奇;而这薄薄白纱,无处着力,实是比山岩巨石难以撼动百倍。吕布一番言语震得帘纱摇晃,再听吐纳之间竟无一息间隔,显是内力已臻化境。店内在座诸人俱是浑身一震,纷纷向店门口看过来。

店伙计识得吕布之威,手脚都不由得抖了一下。还没等开口,却听得店内一侧有人冷哼一声:“白蛮子也想进烟水楼,真是痴心妄想。”

这声音雄浑刚猛,竟是不比吕布逊色。吕布心中一激,只见店内靠窗雅座上围坐了一圈人,个个手持刀剑,显然不是善茬。说话之人是一名黑脸大汉,正停箸不食,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眼中尽是轻蔑之意。见此情景,店内诸人也各自安静下来,气氛顿时僵持起来。

原来众人口中的“晋人”是指北晋国中之人。北晋原是一个小国,因为地处北方,与中原毗邻,史称北晋。北晋国原本也昌盛一时,后来日渐衰微,朝廷始有吞并之心。自先帝在位起,便借贸易之名不断将关内居民移往北晋境内居住,蚕食领土,边境争端不断。后熹平六年,朝廷买通北晋国大将军袁绍起兵反叛,一夜之间将国主程氏一家灭门,建立袁氏王朝,向朝廷俯首称臣,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成为中原附庸之国。

朝廷视北晋为蛮夷之邦,不仅赋税苛重,巧取豪夺更是不在话下。数以万计的晋人失去土地流落入关,更兼边境多有贩奴者,卖入关内为奴者不计其数。北晋之人肤色瞳色均与中原人士迥异,朝廷不仅明文禁止晋人参加科举,生产生活也有诸多限制。关内晋人大多只能以乞讨偷盗为生,更不为中原一般汉人所容。

吕布不知对方根底,未敢轻动。正留神观察间,司马懿却先动了手。原来他生在北晋,自小入关,被师父交托在黄天派门下。虽说这十几年来在师门中没受过甚么闲气,然而目睹中原同胞的惨状,也是每每肝胆俱裂。是以司马懿平生最恨欺压晋人之辈,眼前受人如此羞辱,早已按耐不住满腔怒火,双足点地运起一招“凌空虚度”,直冲说话之人而去。

那黑脸大汉倒也并非酒囊饭袋,出言不逊之时早已暗暗戒备。此时见司马懿出招,心中已有计较,当下只冷笑一声,并不动分毫。然而那黑脸汉子尽管凝神瞧着,却并不见司马懿的身形移动,几乎是在虚空中一晃而过,速度之快甚至现出了残影。他原本见司马懿年纪尚轻,又是晋人,心中便轻视了几分,未免有些托大。此时方知不妙,眼看司马懿早已拔剑出鞘攻至面门,急忙运劲向后跃行数步,两袖一翻,竟也退出两丈有余。那大汉身形魁梧,在空中却如风筝一般轻巧,甫一沾地,却又像是被牢牢定住,立时纹丝不动。

这一番争斗,在旁人眼里不过眨眼工夫。而两人仅过一招,便已将对方的底细摸出了七八分。黑脸汉子见司马懿轻功身法诡异,当非正派武功,心中更是不屑。抬手却见两袖末端均被削去,心中愈发恼怒。只见司马懿持剑立于三尺之外,手中之剑颇不寻常:那剑通体雪白,长二尺有余,剑刃极薄,通身流露着森森剑气,哪怕隔了三尺来远,却依然能感到透骨的寒气逼迫而来。

黑脸汉子见了那剑,微微一怔,旋即冷笑道:“寒冰剑,你是黄天派门下?”

司马懿听他道出自己师门来历,心中更不敢小视。方才虽然表面上是自己占了上风,然而乃是仗了先手之便,外加对方轻敌所致。方才见那汉子落地时,心中不禁对那人的下盘功夫赞叹不已。此时听得对方挑衅,不敢多话,只冷冷道:“亮剑!”

黑脸大汉并不答话,伸手取过一柄长矛。那长矛生得十分怪异:长约一丈八,矛头弯曲,矛口分出两道大岔;矛身似为玄铁所铸,矛头上长满尖利倒刺,教人不禁望而胆寒。

司马懿见这怪矛不由得一怔,一旁的吕布也正纳罕这怪异兵器,却只听貂蝉惊呼一声:“师兄,是丈八蛇矛!”

貂蝉虽然年齿尚稚,却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又得师父悉心教导,对武林之中各派武学和兵器竟是样样烂熟于心。吕布听得这话,心中登时一沉,不由得暗暗叫苦。

普天之下,能使这丈八点钢矛的,惟有怀仁山庄三当家,有万夫不当之称的张飞。

而更不巧的是,三月十四便是怀仁山庄庄主刘备与吴侯孙权之妹结亲的日子,吕布一行到杭州城便是给怀仁山庄贺喜来的。

怀仁山庄庄主刘备乃当今天子叔辈,与东吴这桩婚姻自是不同寻常。东吴原称北吴,乃是北晋邻国。两国世通婚姻,十分交好。熹平六年,北晋亡国,不少忠贞之士逃亡北吴力图复国。北吴深知唇亡齿寒,在边境囤积大军。朝廷力有不逮,未敢轻举妄动,遂故技重施,向北吴境内遣送移民,以图蚕食北吴。吴人不愿坐以待毙,遂于熹平十三年起兵造反,不消一年光景便攻破居庸关,进逼京城门户弘农。

皇叔刘备临危受命,率领大军于上党拒敌三月有余。北吴国主孙策却突然暴病而亡,吴军失了主心骨,大败于官军。孙策之弟孙权即位,接受朝廷招安,纳地归降。朝廷下诏封为吴侯,封地则在远离北方的南方不毛之地,自此始称东吴。

晋人与吴人在中原备受欺凌,各地零零散散不时便有聚众造反之事。虽得朝廷和地方残酷镇压,却仍屡禁不止。当年刘备立下大功后便辞去爵位,隐居于怀仁山庄一十三年,苦心经营,始成威震一方的武林霸主。骠骑将军马超上奏,欲使孙刘结亲,一来便于控制孙氏一门,二来可缓解吴人与晋人之不满。于是龙颜大悦,天子亲自降诏赐婚。消息一出,武林震动,各大门派纷纷前来道贺。黄天派掌门张角由于闭关不能亲至,也是备下厚礼,吩咐吕布一行前往怀仁山庄道喜。

司马懿方知眼前这人便是人称万夫不当的张飞,心中也不由得一紧。怀仁山庄高手如云,三当家张飞更是当世绝顶高手。当年在当阳仅凭一招“狮子吼”,便立毙魔教日月盟中数人,手中一杆丈八蛇矛功夫更不在话下。司马懿心知遇上劲敌,当下丝毫不敢大意,摆好阵势,更加凝神留意起对方的动静来。

谁知张飞只用袖轻拂一下矛尖,便将矛重新立了回去,拍拍手冷笑道:“对付白蛮子,怕脏了兵器,我便徒手接你几招陪你耍耍。”

司马懿一怔,见对方恁地托大,不禁大怒,索性收剑回鞘,一掌便拍向张飞面门。张飞脚下一点,不消片刻工夫便迎上掌势。两人俱是以快对快,转眼间已拆了数十招。司马懿所习俱是剑法,与拳脚功夫并不擅长。张飞的拳法走的是刚猛至阳的路子,并无多少变化,司马懿只能一招一式硬拆。他内力又不及张飞,初时尚能不落下风,时间一长只觉力不从心,眼看左支右绌,竟要败下阵来。

张飞手中忽起一招,直取司马懿面门而来。司马懿识得厉害,左脚回转半圈,堪堪避开,同时左手迅速拍出,直拂张飞右手麻穴。而张飞却似乎看破他的意图,不待招式用老,手上已然变招,掌势势如奔马,雷霆万钧破入司马懿中宫。司马懿全身均被张飞劲气笼罩,避无可避,一时心中发狠,浑身运起罡气,竟是要硬接张飞这一掌。

正在危急关头,只见吕布从旁闪出,挡在司马懿身前。只听轰然一响,两人掌势对接,电光火石间,两人身子同时一震,各自后退三步站定。

“在下虽不肖,但若是有人要寻敝派的麻烦,须得先问过我手里这杆方天画戟再说。”吕布环视一下四周,朗声道。

他这话说得中气凛凛,一时无人答话。气氛僵持了不多一会儿,却见一名白衣青年从张飞那桌起身出来,拱手道:“阁下可是黄天派张真人门下,‘铁戟无双’吕奉先?”

吕布见那白衣青年丰神俊朗,相貌不俗,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只得拱手回礼道:“在下正是。”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柄软枪。手中只轻抖一下,那软枪便如水银泻地一般刷的展开,亮出银色的残光。只见枪身光洁,枪头泛着雪亮,竟是一支天下罕见的银枪。

吕布脸色微变:“银月枪!”

白衣青年长枪一摆,斜指地面,淡淡笑道:“在下常山赵子龙,愿向吕兄讨教一二。”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04



白衣青年此话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他既自报家门,吕布心下的暗忖也被证实。这赵子龙原是怀仁山庄门下,人称“龙胆银枪”的赵云。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惯使银枪。三年前当阳讨伐魔教之时,曾孤身一人七入敌阵,一柄银月枪使得出神入化,斩敌无数,魔教“绝命五子”之首典韦便是毙命于这柄银枪之下。自此声名鹊起,乃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少年英才。

吕布心知此番来者不善,只当对方抱定了以多欺少之意,当下心思极快的一转,冷笑道:“好,好,怀仁山庄五虎已到两位,何不请余下几位一同出来?”语带讥讽,意在激对方一激。

只听一旁的张飞哼了一声,赵云却并不以为意,只淡淡说道:“在下只是求吕兄赐教一二,并无他意,吕兄不必过虑。”

吕布不敢大意,只凝神注视眼前劲敌。只见赵云双脚微分,手上银枪横在当中,枪尖微微点地,乃是再平常不过的起手之势。然而细看之间,那银枪竖挡胸口,横罩小腹,看似平平无奇之中竟将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尽皆护住,瞧不出一丝破绽。吕布心中不由得暗自称奇,脚下一分踏稳乾坤两位,右手一横,将方天画戟牢牢握于手中,摆出起势。

两人僵持片刻,赵云清叱一声,左脚踏出正西坎位,手中银枪一亮,快如闪电直插吕布心口,乃是枪法之中“突刺”一诀。吕布身形微侧,避过枪头,手中画戟一转,平平搭在银枪之上。这画戟重达四十余斤,在吕布手中竟似二尺短剑一般得心应手。原来吕布听得赵云银枪破空之声,心知对方来势甚急,其劲力必定不可小视,横戟去挡时已在画戟上灌满真气,此时触及银枪,立时催动内力,意在与对方比拼内功,抢占先手。谁知这一下真气如排山倒海之力般送出,递至银枪上时竟全然觉察不到意料之中的罡气。吕布集浑身之力送出的内劲一时竟找不到着力点,仿佛万斤巨力陷进一团棉花,虚虚的极是难受。而那银枪也十分怪异,在吕布劲力之下竟然枪身微弯,赵云更是变招奇速,不待吕布撤招,手腕一抖,手中银枪已由刺变挑,直取吕布下颌。吕布大惊,急忙运功收势,手中画戟飞翻,将银枪格开,堪堪闪过一击,身子急忙退开三步站定。

众人见赵云一招之间便置吕布于下风,轰然叫好起来。再看向赵云时,只见那银枪复又变得笔直,枪尖雪亮,有如长虹朝空,通身熠熠的流露着锐气。

原来这“银月枪”乃是武林中流传已久的神兵利器,素来有“妖器”之称,相传是当年武学大家诸葛亮从南蛮兵身着之藤甲中受了启发,遂成此兵器。枪乃至刚至阳之物,若是寻常枪器,遇上吕布这等浑厚内劲必定迸裂碎尽。然而诸葛孔明乃一代武学大宗师,内外功均已臻绝境,乃从生平绝学中悟出刚柔相济的道理,正和周易中“太阳生少阴”之理。普通枪器大多以金属材质,银月枪却是由南蛮之地所独有的白象藤制成。所用之藤俱为百年老藤,先于油中浸泡半年,再取出暴晒半年,如此往复七七四十九月,其中更混杂鹿皮、虎筋等物,外缠西域白银蚕丝,方才制成。金银本是极刚之物,和软藤之至柔相辅,正是刚中带柔,柔中有刚。遇上善用之人,可凭内力催动,银枪忽软忽硬,随心所欲,弯时可做弓,直时可做枪,竖时亦可做棍,可说是一样神秘莫测至极的兵器。方才吕布以真气灌注银枪之上,本意是想以先天罡气震断银枪,谁知银月枪竟遇刚而折,将千斤之力尽数化去。若非吕布这般内力雄厚之人,只怕一招之内便已受内伤。

吕布心中犹自后怕。似银月枪这等兵器,对使用之人内力要求极高,须得收放自如,分毫不差,方才能掌握其精髓。适才吕布度劲之时,赵云内力忽收,正是时机力道恰到好处。看来年纪轻轻便能将魔教绝顶高手典韦斩于阵前,倒也不单是凭了兵器之利。


此时赵云再叱一声,手上银枪一动,卷起枪花又直搠过来。吕布更不敢大意,凝神与对方缠斗起来。只见赵云的银枪招式大开大阖,宛如狂风暴雨,但偏又于威猛之中暗藏灵巧,轻巧敏捷,变化如意,招式迭出,直教人目不暇接。而吕布手中一杆画戟舞得虎虎生风,上冲下挡,竟能将对方的进招一一封住。转眼之间,两人已战百余合,却仍不分胜负。

司马懿在一旁暗自焦急。赵云这路枪法变幻莫测,其中灵动变化之处不可胜数。然而细细瞧去,方才发觉赵云脚下步法方位竟与四象八卦之位分毫不差,司马懿心中更是惊诧。

原来赵云乃是先代宗师诸葛孔明唯一嫡传的弟子。诸葛孔明于伏羲八卦之学钻研极深,这一套“八阵枪法”便是由他所创。一般的枪法招式明快,以劲力取胜,而诸葛亮却将八阵之法暗合于枪法之中。四象八卦之理本就变化无穷,普通人即使穷尽一生也难以习透。这路枪法中原本便有“攒、刺、打、挑、拦、搠、架、点”八种口诀,每一样又有八种变化,再辅以八八六十四种阵法巧变,数相倍之,个中变化,更不知有几千几万种。枪法之威猛加之阴阳义理之博大精妙,使这一路“八阵枪法”天下罕有敌手。正在对敌的吕布也穷于应付,只因他内力毕竟稍胜赵云一筹,才能暂时立于不败。

突然,赵云手中银枪急速摆动,竟在一瞬间连变三招,由架变刺,眼看要破开吕布手中的画戟,直刺向吕布左胸。吕布急忙横戟去迎,耳边却突然听得貂蝉清亮的声音急急喊道:“师兄,他下一步要踏‘中孚位’啦!”

原来貂蝉自小聪明绝顶,深通阴阳五行之学,遍阅武林中各家各派招式,均熟记于心。虽然因为年纪尚小,于各家精妙武功的精深义理不甚了了,各门的外家招式却逃不过她的眼睛。这套“八阵枪法”她曾听师父指点过,眼下看了不到一时三刻,已然能大略计算出赵云的步法方位。此时见吕布危险,便脱口喊了出来。

吕布心下一凛,只见赵云身形果然反转,左脚前移,正是要抢西北方“中孚位”。他听得貂蝉提点,双足点地,使出一招连环踢,手上画戟直刺地面。赵云被抢了先手,脚下急忙收势,足尖一点,竟在离地尺余之处踏空而起。吕布见有机可趁,趁势取戟去攻赵云后心。赵云危中变招,手腕一翻,银枪竟从胁下反手刺出。吕布横戟一挡,将银月枪压住。

高手过招,胜负本就在瞬息之间。此时一招之别,先前占尽上风的赵云竟反被压制,周围人人都不禁点头称赞。司马懿见吕布无碍,心中正稍稍安心了些,却突然听得一阵轻微的簌簌声破空而来。顿时脸色一变,急忙移步挡在貂蝉前面,长袖一挥,使出一招“流云飞空”,拂开三枚两寸来长的袖箭。

貂蝉吓得花容失色。司马懿伸手拦在貂蝉面前,将她护在身后,厉声道:“有话好说,何必这般鬼鬼祟祟的施暗手?”

只听张飞冷冷道:“小姑娘好不懂规矩,前辈过招,也轮得到你来多嘴么?”他方才听貂蝉一语道破赵云招式,心中吃了一惊。虽暗自赞叹这小姑娘聪明绝顶,但也不容她继续从旁指点,于是暗中运功发出三支袖箭。一来试试她的功夫,二来给个警告,却不料半路被司马懿拦住。

司马懿见是张飞,心中又恨了几分。然而貂蝉方才心急之下相助吕布,毕竟不合江湖规矩。司马懿也并无多少说辞,只冷笑一声道:“江湖成名前辈,竟偷袭欺侮一个小姑娘,当真不羞!”

司马懿正说话间,那一侧的战局又起了变化。吕布突然听得貂蝉被袭,心中不禁担忧万分。然而似这般顶尖高手比武,双方均是竭尽气力,全力周旋,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忧,哪容丝毫分心。吕布心忧之下,手上动作不觉慢了半分。赵云立时变招,顷刻之间便将吕布压在下风,手上招式凌厉无比,招招进逼,攻势竟是比先前更猛烈了几分。

吕布猝不及防,平白之间竟被对方劲力袭了好几道,不由得渐渐招架不住。比武本应点到即止,此时赵云手中却突然发力,银枪忽的向上一挑,正是“八阵枪法”中的绝学“空挂刺”,直取吕布咽喉。吕布此前已是缚手缚脚,此时更是躲闪不及。眼看银枪闪闪便要迫近吕布面门,却听得身后传来低低一声:“住手!”

这声音语调平平,也并无甚么深厚中气。而赵云听得这声,却脸色一变,手上急忙拆招,回手收住枪势,向后翻身退行三步站定。

吕布一愣,见赵云退后收势,心中也暗松一口气。刚刚收戟站定,便见貂蝉扑进了怀里,执起吕布的手满心焦急的问:“师兄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说话间眼圈一红,近乎要掉下泪来。

吕布见貂蝉无事,暗自放下心来。又见貂蝉关切自己,语出至诚,心中又宽慰了些。当下只轻拂她的长发,柔声安慰她。

方才这一片混战之间,四周围观者无数。此时人群却自然的分出了一条道,只见一名青衣男子从后面走了上来。

那青衣男子约莫四十上下,形容十分古怪:头顶一个小髻,上束绢带,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咧嘴秃唇,里面翻出两颗大黄牙。然而这男子行过之处,众人尽皆施礼,连张飞也抱拳揖了一揖。

赵云持枪站定,恭敬的一揖到地:“庞师叔。”

青衣男子却并不搭理赵云,上前对吕布作了一揖:“几位可是黄天派门下?”

吕布回揖道:“正是。”

“在下怀仁山庄总管庞统,适才师侄多有冒犯,还望各位不要计较。”说罢回头厉声道,“子龙,还不来向尊客赔罪!”

赵云收起银枪,缓步上来施礼道:“在下一时鲁莽,冒犯吕兄,这厢赔礼了。”

他一向自负为武学大宗师诸葛孔明门下,纵横江湖数年也无人敢直捋其锋,当阳一战更是名扬天下。此前早便听闻吕布“铁戟无双”之名,是以见到吕布非要比划一番不可。他天性又颇为争强好胜,见吕布之强不由得渐渐认真起来。若非庞统一声喝止,当真不知会酿成甚么祸事。是以心中歉疚,加之与吕布交锋一番,见他只身力战自己这路恩师所创“八阵枪法”二百余合不败,心中也对吕布钦服了几分。

吕布见赵云礼数周全,话语诚恳,心中的气也渐渐消了。他天性豁达,不愿与人记仇,当下只恭维道:“好说,贵庒高手众多,在下好生佩服。”

庞统哈哈笑了几声:“阁下过誉,敝庄近来大喜,不想小侄冲撞贵客,倒是显得我们礼数不周了。此时天已将暮,请几位至庄上歇息,在下当吩咐下酒席,为各位接风才是。”

说罢便挥了挥手,便有几名小僮从旁闪出带路。庞统又一侧身,做出一番“请”的姿态。吕布拱手回礼道:“不敢,不敢。”便领司马懿和貂蝉与庞统一同前去怀仁山庄。

走出大约半个时辰,便可见一处小山横在眼前。山前立着硕大一座朱漆门廊,高悬着一块丈二的牌匾,乃是御笔亲书的“怀仁山庄”几个大字。进庄可见楼阁纡连,四周亭台院落不可胜数,竟是好大一座庄院。愈往里走,便愈是别有洞天,雕梁画栋,假山奇石,随处可见。其中陈设华美,更不必细说。司马懿四处打望一番,心中不由得暗自称奇。

走出了几停院落,庞统吩咐小僮带司马懿和貂蝉去客房歇息,他则领吕布先行去见庄主。小僮应了一声,便带着二人向西面厢房去了。

客房陈设精致,墙边立着几张古玩柜子,窗下一张红木桌,两侧雕花木椅,床铺齐整,枕矜雅洁。司马懿方才放下包袱,貂蝉从窗户见小僮已经走远,便回过头问道:“师兄,我刚刚留心那丑男人的身形步法,可是半点武功也不会,为甚么那些凶神恶煞的恶人都对他那么恭敬?”

司马懿笑道:“你是不认识他,但你可认识他的师兄。”

貂蝉先前听赵云称呼庞统为师叔,不等司马懿开口便抢在前头:“啊,我知道,是诸葛孔明前辈,是不是?”

司马懿点头道:“正是。”庞统虽为诸葛亮同门师弟,十几年来却一直隐居于怀仁山庄,是以在江湖中名声并不响亮。

貂蝉奇道:“可是诸葛前辈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他的师弟却不会武功?”

司马懿道:“他虽不会武功,但紫微斗数,阴阳五行,八卦易理,奇门遁甲之学却不在诸葛前辈之下。只可惜诸葛前辈弃世多年,当今天下可再没有如此奇人了。”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诸葛亮当年名震江湖,武学造诣独步武林,至于医卜卦象,阴阳五行更是无一不精。司马懿常见师父说起诸葛亮生平绝学时总是面露钦羡之意,只恨自己没有福分,不能得见这位大宗师一面,故有此一叹。貂蝉年纪幼小,哪里懂得这许多,更不解司马懿这叹息之意,只好奇问道:“听师父说诸葛前辈是被人暗算身故,是真的吗?”

司马懿思忖片刻道:“这乃是江湖传闻,不知真假。十三年前吴人造反,进逼京城。刘皇叔领兵拒敌,大战三月有余,终是杀退吴兵,诸葛前辈却亡于阵中,实在可惜得很。”

貂蝉“咦”了一声,又奇道:“那这孙刘两家岂不是对头了?为甚么如今却反倒要结亲?”她心思单纯,对江湖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全然不明,心中只觉奇怪。而这一番问话落在司马懿耳中,只觉小师妹天真可爱,不禁哑然失笑:“你年纪尚轻,有些事不必知道,日后便会慢慢明白的。”

正说话间,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司马懿眉头一皱,一声断喝:“甚么人!”说话间,身形晃动,人已然跃出窗外,目光如炬,四下扫视。

只听那笑声从头顶上传来。司马懿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稚龄少女正坐在院子里一棵数丈高的大桑树的树枝上,双脚不住摇晃,笑盈盈的看着下面,似乎觉得甚是好玩。

司马懿见是个小姑娘,不觉一怔,问道:“你是甚么人?”

那少女不答话,只咯咯的笑着,手上挂着一串珠子来回的摇。此时貂蝉也从房里出来,看见少女手上的珠串甚是眼熟,再一摸手腕,不觉脱口道:“啊,我的珠子!”

少女仍是不说话,笑嘻嘻的看着貂蝉。貂蝉不觉气恼,气呼呼道:“你干甚么拿我的珠子?”

那少女笑道:“你掉了,我便捡起来啦。”

貂蝉听她一说,心知是自己不留心,将珠串掉在外面了。此时见那少女只是笑,全无一丝归还的意思,当即便沉下脸道:“快还我!”
那少女又将珠串摇了摇,笑道:“你自己上来拿。”

这语气中大有挑衅之意。貂蝉心中不服,口中冷哼一声,双足点地运起轻功。她原本就长于轻功,此时更有意在那少女面前露一手。只见她身形轻盈,仿佛灵燕腾空,翩然跃起,身子轻灵之极,不消片刻便不着痕迹的落在那少女所坐的枝桠上。少女拍手笑道:“你轻功真好。”

貂蝉又哼了一声,手腕一翻,使出一招“拈花十指扣”,直扣向那少女的手掌。这招乃是张角亲传的得意功夫,讲究的是轻、快、准、灵,貂蝉有心逞强,是以上来便使出了绝学,去势极快。那少女也并不躲闪,任得貂蝉扣住她的手腕。貂蝉心中诧异,刚要发力,哪知那少女的手臂却如泥鳅一般溜滑无比,不等她抓牢,手腕竟像断骨一般翻转过来,让貂蝉抓了个空。貂蝉大惊,手上立时变招,又使出一招“折柳手”,直抓那少女右肩。方才貂蝉吃亏在先,见那少女武功路数十分古怪,这番已留了心眼,触及她肩头便立时发力。貂蝉这一招“折柳手”指法精妙,顷刻间五指已罩住那少女整个右肩,避无可避。谁知又听得那少女咯咯一笑,肩头却突然一塌,貂蝉着劲之处顿时变得空空如也,发出的劲力也全无着落,竟是又扑了个空。急忙收劲时,却哪里来得及,身子一晃,竟要跌倒。好在她轻功了得,脚下急忙调整步法,方才稳住。

那少女见貂蝉狼狈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貂蝉做了个鬼脸:“哈,你抓不到我。”

貂蝉连输两招,满脸通红。树下的司马懿心中也大为惊讶。这少女瞧在面上不过和貂蝉一般年纪,武功路数竟是他平生未见。方才貂蝉两招得意的手上功夫,换做是武林高手也未见得能躲开。而那少女竟能不闪不避,轻易化去了这两路招数。须知常人练武,即使练至绝顶,也只能将全身肌肉收缩自如,似骨头这般坚硬之物,断无能弯曲折迭之理。然而那少女浑身的筋骨竟能活动自如,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能随意拆散,实在是奇怪之极。

貂蝉纵是博览中原各门各派武功,也从未见过这般稀奇的功夫。她初时只想在这少女面前显露功夫,不欲伤人,是以手中劲力不大。不料却接连被对方所破,此时又见那少女拍手取笑,心中愈怒。当下只清叱一声,脚下步法变换,手肘一弯,两掌迅速拍出,直拂那少女胸腹,竟是使上了十成力,正是黄天派武功绝学“闭月绵掌”。

这套掌法是张角所创,乃是从从浮云蔽月之相中悟出。闭月绵掌掌力阴柔,讲究机敏巧变,教对手首尾不能相顾。貂蝉虽然年幼,却聪明之极,深得这掌法之变化无穷之理,常受师父称赞。只见貂蝉此时两掌拍出,去势倒不急,后劲却极为深长。那少女笑了一声,轻身跃起闪过一击。她笑声未落,貂蝉的掌力又回身而至,一掌拍向玉堂穴,一掌拂向云中穴,两掌同时推至,正是掌法中“推窗见月”一招。那少女身形轻盈,向后一翻,貂蝉却不待她落定,双手一开,又从身前拍至。只见貂蝉掌影上下翻飞,飘逸灵动,教人眼花缭乱。顷刻之间便连变量招,将那少女罩在其中,仿佛数十只手同时从前后左右攻至,一时间将那少女团团围住。

那少女虽身形灵动,但却又哪里闪得开貂蝉这套变化无穷的掌法,不多时便已门户大开,处在下风,身子摇晃,竟是要从树上跌下。貂蝉手上更不容情,两掌并拢,使出一招“犀牛望月”,直拍向那少女头顶。

这招“犀牛望月”乃是闭月绵掌中一项极为精妙的招数。“牛”指坤位,“月”司坎位,阳从地升,阴从天降。《关尹子•五鉴》中云:“譬如犀牛望月,月形入角,特因识生,始有月形,而彼真月,初不在角。”这路掌法专攻奇经八脉,攻势之间不见外伤,却能将对手内力尽皆封住。此时貂蝉身形晃动,跃入半空,手掌之中暗运内力,便要袭向那少女头顶“阳白”、“百会”、“晴明”几处大穴。

那少女见闪避不及,手中一扬,竟将珠串扔了出去,笑道:“我打不过你,珠子还你就是了。”

貂蝉原是少年心性,只是有意与那少女一较高下,不愿伤人。此时见对方认输,心中一阵得意,也不再去纠缠对方。手上运劲收回掌力,身子在半空中一折,一个“鹞子翻身”便将珠子抓在手中。正得意间,耳边忽然听见司马懿急喊:“小蝉当心!”

貂蝉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女不知甚么时候已经追到了自己身后,仍是笑嘻嘻的,指尖夹着三支银针,正刺向她背心七处大穴。貂蝉年幼,心思单纯,又是头一遭出远门,江湖之中人心险恶是一点也不明白。平日里同门师兄弟比武,认输之后断无偷袭之理,是以貂蝉刚刚竟全无防备。此时见那少女已追至身后,而她自己身子尚在半空中,无处借力,一时之间竟全无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少女手指轻弹,三支银针便破空而来。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07



突然一条人影飞掠而至。人未至时,一阵雄浑的内劲已然发出。那少女脸色一变,急忙回身闪开。只听“嗤嗤”几声轻响,三枚银针悉数落地,再看那人影转瞬间已将貂蝉揽在怀中,正是吕布。

貂蝉方才还在心中暗暗叫苦,此时见了吕布,又高兴起来:“师兄,你来了!”

吕布身形一转,稳稳落地。见貂蝉并无大碍,心中也放了心。当下只轻轻放下貂蝉,看向两丈开外落地的少女,冷冷道:“要过招便堂堂正正出来,在背后偷袭算甚么本事?”

那少女冷哼一声道:“姐姐说你们这些中原人说话最不算话,和你们不必讲甚么仁义道德。”

她声音娇俏婉转,如黄莺一般动听。吕布再仔细看时,只见这少女长发垂腰,发色微栗,身上一件绿纱衫子,下着黄色荷叶碎花裙,衣饰十分华贵;瞳色深绿,肤白如脂,竟是生得异常美貌。吕布见这少女的模样,心中已有八分明白她是吴人,当下只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做甚么?”

那少女又一笑:“在屋里待闷了,出来到处走走。”

她这话竟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仿佛刚纔与貂蝉大动干戈之人不是她似的。吕布听她言语,只当这少女胡搅蛮缠,扰乱视听,心中微怒,正色道:“小姑娘好不老实,你到底来这里做甚么?”

谁知那少女竟上下打量了一番吕布,面露奇怪之色:“你们汉人可真奇怪,既然不相信别人,干甚么又要问?”

吕布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的司马懿听那少女三言两语便僵住了吕布,不觉莞尔。眼见吕布不答话,急忙开口道:“师兄,这姑娘的武功路子十分奇怪,不知是甚么来头。”

吕布听司马懿一说,心中更觉奇怪。见那少女依旧笑盈盈的看着这边,决定试试这这少女的武功家数,当下便运起一招“虎步龙行”向那少女拍去。他这一招意在试探,只用上了三分力,去势也并不急,料那少女定能躲开。谁知那少女依旧不闪不避,吕布心中愈奇,掌上却力道不减,便是要瞧瞧那少女究竟如何躲开。然而吕布双拳已至面门,那少女却仍然笑嘻嘻不以为然的模样。吕布心中暗叫不好,他这一掌虽然力道不大,但这小姑娘却如何受得住。眼看掌力便要拍上那少女胸口,吕布手上急忙变招,由推变提,去抓那少女的左肩。谁知手掌刚刚才触上那少女的肩头,便有一股怪力从那少女体内穿透而出,与吕布掌力相对。两相抗衡,竟将吕布的掌力引向别处。吕布心中一惊,急忙收势,好容易摆脱那怪力,步子却犹自收不住,退行好几步方才站住。

司马懿和貂蝉见那少女身形纹丝不动间却将吕布招式破去,均是大吃一惊,貂蝉一声惊呼:“师兄!”吕布心中也诧异万分。他方才这一推一提之间,已试出那少女武功不过平平。然而他行走江湖十余年,却从未遇上过这般奇怪的招数,更不知这少女是甚么来历。三人正奇怪间,却见那少女嫣然一笑:“天晚了,我要走啦,不和你们玩了。”说罢身子一翻,凌空腾起,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了。

吕布见她来去自如,恣意任性,心中更觉奇怪。他也不欲去追,只向身边貂蝉问道:“小蝉,你可识得她的招数?”

貂蝉摇头道:“我从没见过这路武功。”

吕布沉吟不语。那少女的模样穿着显然是吴人,他曾听闻北地吴人有一门奇异的功夫,却从未亲眼得见。貂蝉于中原武学各门各派无不熟知,对这一路武功也全然不知。那少女固然年纪幼小,而她背后的师长却恐怕是大有来头。思忖半晌,只吩咐道:“怀仁山庄藏龙卧虎,此时正当人多杂乱之时,你们务必小心从事,不要招惹是非才是。”

司马懿和貂蝉均点头称是。此时日已归西,早有小僮来备下晚饭。吃过饭,吕布又嘱咐二人几句,便各自回房歇息不提。

睡到半夜,貂蝉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沙沙声。貂蝉自小机警,这声音虽轻,却立时被惊醒。翻身一跃而起,却见窗口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耳边又听得那熟悉的轻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貂蝉越窗而出,见一条黑影站在墙头上,见她出来,回身便走。貂蝉心知又是白天那少女。她向来自负聪明,武功绝不会弱于那少女,不过是遭偷袭,才被对方摆了一道罢了,是以心中一直不服气。加之她年幼,好奇心甚重,对那少女的古怪功夫更是心中痒痒。此时见那少女深夜又至,心中不免有气,吕布的嘱咐也忘得一乾二净,拔脚便追了过去。

怀仁山庄雄阔无比,其中亭台院落不计其数,树影横斜,房屋错落。貂蝉只运起轻功紧紧追在那少女身后。二人俱是身形轻盈,穿梭于花间树梢,宛如两只飞燕翩翩起舞。不知行了多久,貂蝉追至一座小山坡前。此时夜色清朗,皓月当空,银白的月光淌在地上,风静树止,万籁俱寂。貂蝉只见那少女笑盈盈的站在月光下望着自己,心中奇怪,还没等开口,便听那少女道:“你头上的彩环真好看,给我戴戴好不好?”

貂蝉没料到那少女开口竟是这没头没脑的言语,不觉一怔。然而听她夸赞自己的束发彩环好看,心中欢喜,点头道:“好。”解下彩环递给了那少女。那少女接过彩环戴在头上,像小孩子一般咯咯笑起来。貂蝉见那少女配着彩环,栗发如瀑,衬着她雪白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得娇艳可爱。貂蝉心地纯善,见那少女欢喜,便道:“你喜欢,我就把这环儿送给你罢。”

那少女听得这话愈发欢喜,上前拉住貂蝉的手道:“真的送我?”貂蝉见那少女神情欢悦,心中也不觉高兴起来,笑道:“自然是真的。”

少女欢喜了一会儿,猛然间像是想到了甚么,“啊”了一声,伸手从脖子上解下一样东西来递给貂蝉,笑道:“我也送一样东西给你。”貂蝉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枚豆粒大小的宝珠:浑圆无比,在月光下通身莹白,幽幽的透着光,握于手中只觉温润透骨,心神不由得大为舒展,端的是心旷神怡。

貂蝉虽不知这是甚么宝物,一时却也是大惊,急忙摆手道:“我不要,我不要。”她心思单纯,从小只听师父教诲不可收人贵重礼物,由是这宝珠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收。那少女见她不要,急得双脚乱跳,满脸红晕:“我叫你收着,你便收着。”貂蝉仍是执意不要,那少女见貂蝉不肯收下珠子,一跺脚,把彩环从头上扯下来,作势便要扔出去:“你不肯拿我的珠子,那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了!”说罢眼圈红红的,竟是要哭出来。

貂蝉见她动了气,只得柔声道:“那好,我收下你的珠子便是。”那少女听得这话,破涕为笑,把珠子递到貂蝉手上,笑道:“好姐姐,你收着。这珠子是个宝贝,配在身上可增加内力,含在口里还可百毒不侵,你可要好好收着。”貂蝉听她这话,心中不由一惊,心想怎可收人这般贵重的宝物。但见那少女神色,若是自己不肯收,她定又要闹,一时有些为难。然而复又转念一想:“我先替她收着,回头问过师兄,再还她也不迟。”

收下了珠子,貂蝉见那少女神态天真,不觉有了好感,笑着问她:“你叫甚么名字?”

那少女道:“他们都叫我小乔,你便叫我乔妹就好。”貂蝉“啊”了一声,想起师父从前讲过北吴有一门显赫的贵族姓乔,想来便是这少女的家姓了。这么想了一会儿,貂蝉又道:“我叫貂蝉。”

小乔倒也不生分,笑嘻嘻的拉着貂蝉的手道:“貂蝉姐姐,你人真好,比我认识的人都好。”貂蝉听她语气诚恳,十分无邪,不由得产生一番亲近之意。转念又想到白天她与自己的一番争斗,又有些奇怪,问道:“乔妹,你白天到我院子里来做甚么?”

不料小乔听了这话竟有些着急,急忙握着貂蝉的手道:“好姐姐,你千万别生气,白天我是和你闹着玩的。我一个人待在屋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们都不肯陪我玩,只有你对我最好。”

貂蝉本就没有生气的意思,听她这几句话中大有恳切之意,心中更觉小乔纯真可爱。当下只笑道:“你家里人不管你么?你爹娘呢?”小乔听得这话,顿时神情黯然,半晌才低声道:“我爹娘早死啦。”貂蝉一怔,心想:“原来她爹娘早逝,我俩原是同病相怜,天下之大,身世堪怜之人倒也不少。”这么一想,不觉又添几分亲近之意。耳边又听得小乔说:“我从小就没爹没娘,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真心待我好。他们整天就知道练武,总是说甚么‘复国’、‘复国’的,我也不懂。没人肯陪我玩,成天把我闷在房里,我才出来玩玩的。”

貂蝉听她说起练武,不觉好奇心起,问道:“乔妹,你练的是甚么功夫?我瞧有趣得紧。”小乔笑道:“这叫‘小天香功’,是姐姐吩咐我练的。”貂蝉从未听过“小天香功”之名,白天看小乔招式,只觉这门武功怪异无比,精微渊深,其中蕴含之博大非寻常武功可比,当下只暗暗记在心里,又听小乔道:“姐姐说这门功夫练好了便可借混沌之气,使气转为精,精转为神,神转为明,三相合一,将对手的气力一一化去,乃是天下无敌的一门武功。可惜我不用功,只练了些皮毛。”貂蝉听得这寥寥几句,竟将道、乾、佛家的精深义理一一包含,更觉这功夫奇妙无边,心中啧啧称赞。忽然又想起一事,道:“乔妹,你爹娘早亡,可你还有个姐姐对不对?”

小乔点头道:“是。”貂蝉又道:“难道你姐姐待你不好?”小乔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姐姐待我自然极好,可是她要逼我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貂蝉“哦”了一声,又听小乔道:“若是我不喜欢的人,任谁劝我嫁他,我也是不愿意的。貂蝉姐姐,你说是不是?”貂蝉心想:“乔妹真可怜。若是师父逼我嫁一个不喜欢的人,我是一生也不会快活的。”只点头道:“乔妹说的是,若是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一定不能嫁的。”说罢又想起吕布,不觉脸上一红。

两个女孩都是一般年纪,不消一会儿已成无话不谈。貂蝉自小在黄天派长大,虽然有师父和一干师兄宠着,平日里却找不到人说说女儿家的体己贴心话;小乔心思单纯,从小长在深闺,身边从来没有人像貂蝉一般陪她玩,听她说话。是以和貂蝉可谓相见恨晚,连贴身的宝珠送给她也不觉心疼。两人愈说愈投缘,身世教养、衣饰妆容无一不谈,竟像是相识多年的知己一般。貂蝉见银白的月光洒在小乔身上,鹅黄的荷叶裙边翻着点点金光,更显得衣着华美,不禁笑道:“乔妹,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小乔听貂蝉夸赞自己衣饰,咯咯一笑站起来原地打了个圈,身形轻盈,姿态优美无比。转了一圈似乎猛然想起一事,对貂蝉笑道:“貂蝉姐姐,我带你去看漂亮衣服。”貂蝉从小被师父抚养长大,虽得悉心教导,也尽是武功招数、人生道理之类。生平头一次遇见有人和自己谈论衣着服饰,不由得大为高兴。听小乔说到漂亮衣裳,顿时心痒难耐,犹如习武之人见到一门绝世武功,非要练成不可。于是只点头道:“去哪看?”

小乔咯咯笑道:“你跟我来。”说罢便拉起貂蝉的手。两人运起轻功,往庄园一角跃去。貂蝉跟在小乔身后,怀仁山庄道路繁复曲折,却只见小乔身影闪动,毫不迟疑,绕过丛丛假山树林,在回廊下穿梭不已,不多时便来到一个院落门前。小乔再拉着貂蝉绕过一处庭院,眼前赫然出现一座二层的小楼。

两人近前,伏在一处假山背后。貂蝉见那小楼红墙绿瓦,走廊上悬着一排琉璃红纱灯。楼虽不大,却装饰华美,精巧无比,门口还守着几人。貂蝉有些奇怪,问道:“乔妹,这是……”

小乔不答话,手腕一翻,手指间却多出了几根银针。只见她指力轻弹,银针咻咻射出,门口那几人立时应声而倒。小乔抓起貂蝉的手道:“走,我们进去。”貂蝉知小乔是点了那几人的神庭穴,这几下银针打穴之法甚是精妙,貂蝉心中不禁赞叹几声。身子一闪,便和小乔进了门。

进到门内只见一面翠玉屏风,上着雕花,十分精美。小乔领着貂蝉绕过屏风,走了几步,只见一间大屋横在眼前,门上挂锁。小乔咯咯一笑,使拇指和中指捏住那铜锁,其余三指张开,拇指轻弹,锁柄便应声折断。小乔推开屋门,笑着招呼貂蝉:“貂蝉姐姐,快进来。”

貂蝉不知此是何处,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但见小乔一脸若无其事,心中也渐渐放下心来。只见这屋里虽大,却摆得琳琅满目。墙边立着好几个大红木柜子,屋中央还摆着几个大箱子。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桌上还摆着些瓷器玉器,十分考究。貂蝉正环顾四周,耳边却听得小乔笑道:“这里放的都是新娘子的嫁妆,貂蝉姐姐,你看这些衣服漂不漂亮?”说着拉开一扇柜门,只见其中迭满绫罗绸缎,衬着琉璃纱灯的光,依稀看去,却仍然能辨认出那些华服色彩之艳,绣工之巧均是巧夺天工。

貂蝉听小乔这一番话,不由得一惊,道:“乔妹,此地不好擅闯,咱们还是出去吧。”小乔回头笑道:“不碍事,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咱们看看有甚么要紧。”说着便执过貂蝉又道:“貂蝉姐姐,我瞧你穿这身一定好看。”貂蝉心知擅闯此地已是大大的不妙,但见小乔兴致颇高,又不好扫了她的兴,于是嘴上只敷衍她,心中仍想着怎么劝她出去。

两人又在屋中四处看了一会儿。吴侯嫁妹,嫁妆自是丰厚,其中的金银珠宝,古玩珍奇都是生平从未见过的珍品。貂蝉只觉眼花缭乱,渐渐忘却了先前的不安。而正在此时,门外却依稀传来两对脚步声。屋内两人俱是心中一凛,小乔飞快的拉过貂蝉的手,两人身形一跃,极轻的落在屋顶大椽上。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09



四周没有一丝动静,只有那两对脚步声愈发近前。细细听去,只听一个声音轻巧柔和,当是女子的脚步;而另一对声音则轻灵飘忽,几不可闻,显然轻功极高。貂蝉不觉心中一紧,和小乔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运功敛息,静静的靠在合抱粗的一根房梁之上上。

脚步声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只听门外传来一个低低的陌生男声:“这是怎么回事?”

却听一个女子道:“只……只怕是已经有人先行来过了。”听这声音不住的打颤,显然是害怕之极。

门外两人这一问一答貂蝉全然不明所以。而听到那女子的声音时,身边的小乔不觉轻轻“啊”了一声。只见小乔面露惊讶之色,双眼瞪得圆圆的瞧着门外。貂蝉不知是甚么事,正诧异间,却听见那男人又说话了:“进去。”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几盏琉璃灯的红光透了进来。貂蝉低眼向下看去,只见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合中身材,黑衣蒙面,昏暗之中却仍可见他俊眉修眼,顾盼神飞;被他挟在身前的是一名红衣女子,柳眉杏眼,碧眸朱唇,肤色雪白,容色绝丽。身后那黑衣男子左手扣住她的脉门,右手扣在她的喉咙上,一动之间随时便可毙命。黑衣男子又低声问道:“那东西在哪里?”

那红衣女子被人牢牢制住,神色惊惶,不住哀求道:“就在这屋里,我把东西给你就是,你只要别杀我。”黑衣男子道:“只要你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我保你性命无恙。”

貂蝉不知那男子说的是甚么东西,心中奇怪;又见黑衣男子扣住那女子的手法凌厉,更不敢轻举妄动,当下只屏息静气。只见那女子在屋中转了一圈,也不见有甚么别的动作,半晌没有动静。那黑衣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右手一使力道:“到底在哪?”说话之间两指微曲,“咔咔”两下已然拿住那女子咽喉上“天窗”“人迎”两穴。貂蝉却是大吃一惊,原来这路指法她分明识得,乃是一招“透骨指法”。

这“透骨指法”乃是魔教日月盟中一门极其阴毒的武功,当年大师伯华佗就是死于透骨指之下。透骨指出指狠辣,力道奇大,指上附着阴毒内功,中者即使侥幸逃过一死,也是浑身经脉尽断,生不如死。是以江湖中稍有阅历之人均闻之色变。此时那黑衣人捏住女子的咽喉,只要手上稍稍使力,那女子必定喉骨碎裂,立时毙命。貂蝉心知此人是魔教中人,不由得心惊胆战,心想:“师父常说魔教作恶多端,草菅人命,如今得见果然如此。此时那女子性命堪忧,我若袖手旁观,可非侠义之道。”然而细看那黑衣人的身形步法,又显然武功极高,貂蝉自知不是对手,心中犹豫不已。正踌躇间,突然却感到小乔握住了自己的手。貂蝉心中疑惑,微微侧过头去,只见小乔瞪大眼睛瞧着那两人,手中不住轻轻的发着颤。貂蝉心道:“乔妹年幼,又无甚江湖经验,见了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害怕的。”她只比小乔年长数月,自己也从无江湖阅历,然而这么一想,竟不像先前一般害怕。只静静运气,回手将小乔的手牢牢握住。

只见那红衣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哭腔:“那东西是吴地国宝,想来……想来收藏得很好,我再找找便是。”黑衣男子“哼”了一声,手上劲力稍减,挟着那红衣女子丝毫不松手。红衣女子犹自啜泣不已,将墙边柜门一一打开。黑衣男子凝神瞧着柜子里一样样的珍奇物事,全然无动于衷,只催促着女子找寻甚么东西。两人转了大半个屋,那女子终是走到一个红木箱子跟前道:“想来那东西就在里面。”

只听那男子冷冷道:“打开。”红衣女子依言弯下腰去,抖抖索索将箱盖揭开。揭至一半时只听那女子轻声“嗯”了一声,身子一歪竟是仰天晕了过去。黑衣男子微微有些诧异,伸手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手上一松,将那女子扔至地上,伸手便去揭开箱盖。然而揭开只见其中绫罗层迭,不见其他。男子微微一怔,忽的眼光一动,身形一闪跃出两丈开外,同时左袖拂出,只见眼前金光点点,一排金针纷纷落地,针上泛着幽蓝,显然淬有剧毒。

这金针去势不快,然而奇便奇在无声无息,待到暗器近身,已来不及闪避。黑子男子身形一晃,似乎是中了招,顿时恼怒不已。抬眼看时,却见方才还晕倒在地的红衣女子已稳稳的站了起来,全然没了先前的惧色。只见她眉间英气凛凛,长笑一声道:“这招‘金针渡劫’的滋味可好?可笑你不自量力,竟忘了我北吴枭姬之名么?”原来这女子便是吴侯孙权之妹,东吴郡主孙尚香。她自幼习武,志比男儿。吴人原本骁勇,国主虽向朝廷称臣,却仍未忘却先祖基业,是以言谈之间仍常常自称北吴。她先前被那男子制住,假作惊慌之状,此时暗施偷袭,见那黑衣男子身形未稳,脚下运力便向那黑衣男子拊掌拍去,傲然笑道:“你已中了我‘雪上蒿’之毒,还不快束手就擒!”

这“雪上蒿”乃是北吴的一门奇毒。雪上蒿草是北地一样极其稀少的草药,只在北吴境内高山中生长。草叶可去肿化瘀,而根却有剧毒。中者浑身麻痹,不多时便肌肉腐烂,直透入骨,若是三日之内不得解药,必死无疑。孙尚香这下去势极快,片刻间已至黑衣人面前,一掌便拍向那人左胸。她先前见那黑衣人身形晃动,料到他已中剧毒,是以这一掌正是势在必得。眼看孙尚香掌力拍至,那黑衣人身子似乎全然未动,却在一瞬间闪出三尺开外,犹如鬼魅,连一丝风声也未带起,让孙尚香一掌落空。

孙尚香心下一惊。她只瞧这人身子一闪,已知其人轻功出神入化,当下不敢大意,拇指和食指圈起,放在嘴边运气长长的吹了一声,如狼嗥枭鸣一般破开夜空。而貂蝉见了这黑衣人的轻身功夫,一惊之下几乎喊出声来。原来这黑衣人方才那一晃的身形步法,竟是司马懿的独门轻功“凌空虚度”。她只知这门轻功是司马懿早年未入师门时由一位高人所传,普天之下也只得司马懿会而已。此时见那黑衣人竟平平使了出来,心中万分惊讶,连身子也僵得一动不能动。

黑衣人听孙尚香发出号令,心知不妙,身形一晃便要闪身出门。孙尚香原本见那人步法沉稳,气息绵长,内功招式均远胜于己。然而想到此人身中自己剧毒,此时见那人翻身要往屋外闯,急忙来拦。只听她衣襟带风,身形甚是迅捷,转眼便挡住那黑衣人去路。同时右手手腕轻抖,从袖中抄出一柄软剑,剑尖一抖便向黑衣人刺去,乃是“武烈剑法”中的一招“暮云千里”。“武烈剑法”是先北吴武烈王孙坚所创一路剑法,乃是北吴孙家家传的一门绝学。此一路剑法以厚重刚猛见长,正和“武烈”谥法二字。此时孙尚香拔剑出袖,掌上暗运内力,催动剑锋。只见白光点点,转眼间森森剑气已迫近那黑衣人面门。黑衣人被孙尚香挡了去路,又见孙尚香剑势袭来,身形微侧,闪过一击。哪知孙尚香的招式却十分古怪,正待那黑衣人侧身避过剑势之时,手腕一翻,那一柄直剑竟有如灵蛇般回冲,快如闪电,剑尖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直刺黑衣人心口。原来当年的武烈王孙坚乃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无一不精。武烈剑法乃孙坚毕生心血,平常剑法讲究轻快敏捷,刀法讲究刚猛快速,而武烈剑法却于剑法之中暗蕴刀法。忽而大开大阖,时而轻灵变化,挂、削、撩、斩、刺、劈、挑、点无一不行,于攻敌之时招式力道变化无穷,可谓妙到毫巅。这招“暮云千里”乃是其中最精妙的一招,意在以刀法运剑,使直剑有如刀枪,去势极猛,伸展如意,破敌中宫,教对手避无可避,正是“快中挟厚,厚中见快”之理。

这路剑法落在貂蝉眼里,不由得暗自赞叹,心道:“我原只道中原武学博大精深,不意吴地武功也是这般精妙。乔妹的‘小天香功’和这位姐姐的剑法均是剑走偏锋,虽非正派功夫,然而修习至深处,便又是别有洞天。天下武功学问之繁复离奇,只怕我是穷尽一生也难以窥知万一的。”她正想着,孙尚香与那黑衣男子转瞬之间已拆了五六招。只见孙尚香手中剑招凌厉,有如惊虹掣电,锐气纵横;而那黑衣男子看他身形步法,武功当远在孙尚香之上,只是苦于手中没有兵器,不便相争,是以只一味躲闪。然而躲闪之间姿态却仍飘逸灵动,似是游刃有余。孙尚香心知对方武功极高,若非中了自己“雪上蒿”之毒,断不容自己过上十招。是以心中发急,运力又是一招“暮云千里”向那人刺去。貂蝉见孙尚香剑法精妙,黑衣人身形灵动,两人缠斗间直教人眼花缭乱,不禁又在心中叹道:“难怪师父总说:‘天下武功,无坚不破,惟快不破。’这剑法和身法俱是以快取胜,教敌人无法近身,自然无从攻破。不过这位姐姐的剑法虽快,其中却似乎缺少一点余味,只怕不是那人的对手。”原来这“暮云千里”一招讲求出招迅猛,回招敏捷,正是有诗云:“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平常习武之人,若只是以寻常刀枪之法使剑,那倒也并不难,而这路“武烈剑法”之妙便在于以刀法对敌,以剑势护体。刀剑相宜,圆转如意,这“回看”二字却是极难。孙尚香功力尚浅,出招之间只一味图快,自身中盘却露了破绽,不免落了下乘。貂蝉虽然聪明,对这路剑法内蕴之精妙一时也难以参透。黑衣人见孙尚香剑势袭来却并不慌张,由得她近前,直到孙尚香长剑已至面门,方才运劲跃起,恰好避过。孙尚香一剑落空,收势不及,那黑衣人双足却在墙上轻点几下,身子在空中一翻,趁势拊掌直攻孙尚香心口“膻中穴”。孙尚香见势不妙,手上急忙变招,收回剑势又运起一招“太乙连山”,剑尖闪动不已,一片白光晃晃,教人分不清究竟攻向何处。而那黑衣人武功却甚是了得,似乎已将孙尚香招式看透,右手如鹰爪般疾疾探出。只听“哧”的一声轻响,已将孙尚香长剑牢牢夹于两指之间,动弹不得。孙尚香心下大骇,反应倒也甚是机敏,立时松开剑柄,手上又运起一掌直攻黑衣人左肩。然而黑衣人身形却更是灵魅飘忽,只听“当”的一声,长剑便在指中化为两截,紧接着两指探出,直扣向孙尚香咽喉。指力变化有如行云流水,去势快如闪电,正是“透骨指法”中的绝学“鹰爪疾”。

黑衣人两指迅疾无比,孙尚香一时竟来不及避开。眼看孙尚香便要毙命于黑衣人两指之下,貂蝉正欲出手相救,却听得身边“嗤嗤嗤”三声银针破空之声。只见小乔指尖轻弹,已将三枚银针悉数向黑衣人发出,接着纵身跃下房梁,一掌便向黑衣人拍去。貂蝉见了那黑衣人武功高强,小乔又怎是对手,危急之中不及细思,口中只急喊一声“乔妹”便飞身跃出,直抢黑衣人身后。

那黑衣人听得银针破空之声,长袖一挥,挡开三枚银针。此时小乔已近身前,拊掌拍向他背心“大椎穴”。黑衣人身形一晃,避开小乔一掌,同时右手变招神速,翻转来拿小乔手腕。貂蝉见小乔危险,急喊道:“乔妹小心!”立时便运起一招“月落星沉”,径直攻向黑衣人下盘。那人足尖轻点,不消运力便腾空避开,左掌斜拍,猛击向貂蝉头顶。貂蝉只听耳边风声迅疾,那人掌力已至顶门,心下大骇,连忙运起轻功,堪堪避开一掌。而此时孙尚香和小乔又回身攻至他身前,一时间三人已将这黑衣人团团围住。谁知那黑衣人武功奇高,只见他身子尚未落地,却双掌拍出,在半空中连转两圈,掌风凌厉,逼得三人齐齐退开三步。貂蝉大惊,心道:“此人于半空之中不知从何借力,竟能将我三人攻势一一化去。魔教果然高手如云,方才我若是慢了半步,只怕此时性命休矣。此人断非我三人能敌。”正心思闪动间,只见那黑衣人身形猛地晃了一晃,登时记起:“啊,他中了毒!”正待抢身攻上,那黑衣人亦知时机不妙,再斗无益,不待三人近前,便运起一招“凌空虚度”,转眼便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经过方才一场恶战,三人心知这黑衣人武功深不可测,是以并不追赶。小乔见那黑衣人走远,急忙抢到孙尚香身边问道:“香儿姐姐,你没事吧?”

孙尚香先前见小乔出手相助,心中已是诧异。只因方才奋力对敌,险象环生,无法细问。此时见小乔近前,只奇道:“乔妹,你怎会在这里?”说话间又瞥见小乔身后的貂蝉,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

小乔笑嘻嘻的执过貂蝉的手道:“这是我的朋友。”话音未落,只听门外“沓沓”一阵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便见二人入内:一个是长身玉立的青年,一袭青衫,瞧在面上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面似白玉,俊美非常,一副书生模样,眉宇间却带着些许飒爽之气;另一个身着绿纱绢衣,袖边细细的刺着五色团梅,乃是一名少妇。只见她云鬓高挽,环佩低垂,发髻正中一道显眼的珍珠璧环,容貌粗看之间与小乔竟有七分相似,现下虽已非韶华最盛之时,却仍是天下少有的颜色,眉间更是自有一番高贵清华之气。二人身后俱是跟了一群侍卫,个个身披绿甲,腰佩刀剑,进屋来齐齐拜倒,口称:“郡主,二小姐。”

那青年见了小乔,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乔妹,怎的好好的半夜不见人影,我寻了你大半夜,你可知我有多担心。”小乔见他近前,似乎并不领情,冷冷道:“我有事没事,与你有甚么相干。”那青年见小乔无恙,心中已放下心来,此时被小乔一番冷言冷语抢了白,也并不气恼,只柔声道:“你今后要去哪,好歹知会我一声。此处不比家中,若是你有个差池,教我怎生向夫人交代。”小乔却仍只冷冷的说:“谁要你交代了?我高兴去哪里,不高兴去哪里,都不要你管。”说罢只拉着貂蝉的手,看也不看那青年一眼。貂蝉心道:“想来这就是乔妹所说的婚约之人,瞧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材,想来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只可惜乔妹心中没有他。”一念及此,不觉有些可惜,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貂蝉心中正想着,便听那绿衣少妇道:“倩儿,不许胡闹,快过来。”语气微嗔,面露薄怒。小乔听得这话,心中纵是不情不愿,终是不敢违拗,低声道:“姐姐。”说罢放开貂蝉的手走近那少妇身边。那少妇又携过孙尚香的手,柔声问道:“香儿,我来迟了,可有受伤?”孙尚香低头对着那少妇拜了一拜,道:“烦大嫂挂心,香儿没事。”少妇见孙尚香气息通畅,面色如常,并无甚异样,也放下心来,道:“我听你发出‘吴钩令’,不知出了甚么事?”孙尚香道:“先前我在房中,正准备宽衣就寝,却不防被一名黑衣蒙面之人制住,逼我带他去寻……去寻……”她这话说得吞吞吐吐,眼角斜视着貂蝉,想来是有甚么要紧话,不便当着外人讲。貂蝉也识得这一层利害,现下小乔不在身边,只见一屋子白皮肤绿眼睛的吴人,心中甚是尴尬,连手脚也不知往哪里放。

正在此时,门外又来了人,领头的便是庞统。他领人进屋,见屋中一片狼藉,似乎吃了一惊,对着孙尚香一揖到地:“庞统来迟,让郡主受惊了。”孙尚香瞧了瞧庞统,并不答话,只听那少妇冷冷开口道:“我原以为刘皇叔仁义广播四海,怀仁山庄守备严密,高手如云,如今这大喜之日怎会有人对我东吴郡主暗下杀手?若是郡主有个丝毫闪失,吴侯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刘皇叔可是真心实意结这门亲事么?”最后这句话声调猛地提了上去,听在耳里让人不觉不寒而栗。庞统忙道:“夫人息怒,此事是我们疏于守备,庞统惭愧之极。只是孙刘结亲,乃是天下幸事,绝无半点儿戏之意,烦请夫人切莫疑心。在下一定速速将凶徒缉拿,给吴侯和夫人一个交代。”他这一番话说得颇为得体,气氛一时大缓,那少妇的脸色也不若此前一般不悦。却听小乔道:“那人黑衣蒙面,武功高得很,你们还不快去追就要叫他逃啦!”孙尚香也点头道:“那人已中了我‘雪上蒿’剧毒,料想逃不出这山庄。”庞统听得这话,又揖了一揖,转身向门外诸人吩咐道:“传令云长、翼德、子龙带人将山庄挨个搜查一遍,务必要将刺客捉住!”门外一干人等领了命令,唯唯而退。庞统又转身揖道:“敝庄防范疏漏,连累诸位受惊,实在对不住。在下先遣人送诸位回房休息,改日再向诸位赔罪。”

说罢便吩咐下人一一将人送回。房内诸人俱是一一散去。小乔跟在那少妇身边,临走时只回头看貂蝉,目光中大有不舍之意。貂蝉心中虽亦有留恋之情,然而方才一场恶战,险些丧命,心中只觉害怕。此时天已蒙蒙亮,吕布起身唤人,却不见了貂蝉,与司马懿找遍了一排厢房也没寻着人影,心中大为焦急。正要和司马懿出院找寻,却见几名下人带着貂蝉进来了。貂蝉心中本害怕至极,此时见了吕布,心中登时放宽,直向吕布奔去,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吕布不明所以,但见小师妹无恙,便暗自放心;又听她哭声急切,顿时心疼不已,哪还说得出半句责备的言语。当下只揽着她轻声劝慰,劝了一盏茶的工夫,貂蝉方才慢慢止住。

司马懿见貂蝉抽噎之声渐渐停了,忙扶她坐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貂蝉年纪轻,从未涉足江湖,是以方才一战便让她胆战心惊;然而此时两位师兄在侧,心中有了底,此时再回想起昨晚那一幕幕奇遇,竟然不但不觉害怕,反而隐隐觉得有些趣味。当下便破涕为笑,咯咯吱吱的比划着将昨夜所见之事一一讲明,说到精彩之处,更是添油加醋说得更加离奇。然而二人听了,却是神色凝重,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半晌,才听司马懿道:“看来,那人是为那个而来的。”

貂蝉心中甚奇,道:“为了甚么?”

吕布又看了貂蝉一眼,沉吟片刻,方才低声道:“妖刀‘倾国’。”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12



吕布此言一出,屋里竟半晌无人出声。貂蝉听得吕布这一句话,也不由得杏眼圆睁,面露惊讶之色。她昨夜一番遭遇,已是生平从未经历过的奇遇,是以事无巨细都牢牢记在心上。她初时见那魔教黑衣男子挟持孙尚香寻物,后又见那黑衣人武功奇高,其后一干吴人也是闪烁其词,到底也没说出那黑衣人要寻的究竟是甚么宝物,不免被勾起满满的好奇之心。此时冷不防听吕布说那人寻的竟是武林之中失踪已久的妖刀“倾国”,也不由得大为吃惊。转念又想起昨夜那帮吴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再看吕布和司马懿俱是面色凝重,心中也隐约明白此事干系重大。这一念横在心间,竟感觉背上像是无端生出了几丝凉气。

貂蝉年纪幼小,纵然天资聪颖,博闻强记,江湖中事所知毕竟不多。那“倾国”本是天下第一样神兵利器,江湖中人尽皆知,然而却神秘非常。莫说是有人亲眼见过,便是这宝刀的来龙去脉,江湖中所知之人只怕也不多。貂蝉心下甚奇,当下只问道:“从前听师父说,那宝刀‘倾国’已失踪二十余年,难道竟是在吴人手中?”吕布不语,眉间微皱,站起身来踱至窗边向外看去,似是有所思量。貂蝉见吕布模样,不知说错了甚么话,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却听司马懿道:“江湖中有关那‘妖刀’的传闻多不胜数,也不知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只是那宝刀近百年来也未曾有人亲眼得见。魔教不知从何得知这宝刀在吴人手中,竟然还遣人来夺?”沉寂片刻,只听吕布道:“近百年倒不至,不过数十年倒是有的。”二人听了吕布这一句俱是大感惊讶,司马懿奇道:“师兄,莫非你知道这宝刀的下落?”吕布口中不答,只又踱回桌边慢慢坐下,半晌才道:“二十多年前,咱们的大师伯华佗曾亲眼见过那柄宝刀。”二人心中更是惊讶,又听吕布续道:“当年咱们师父与大师伯都曾师从一位南华师尊门下。这位南华师祖是位得道的真人,非但武功盖世,正心修身的德行也是极好的,至于医卜卦象、阴阳五行的学问更是无一不精,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大宗师,大奇人。祖师爷圆寂后,咱们师父创立了黄天派,号为大贤良师;而大师伯华佗厌烦俗世杂务,不愿投身江湖争斗,于是云游四海,凭着一副济世心肠,妙手回春,救人无数,号为妙应真人。你二人年幼,未曾得见师伯尊面;我也是福薄,二十余年间也只有幸见过他老人家两三面罢了。不过常听师父说起,这位师伯资质极高,武功自不必说,医术也是当世第一,本事又是比咱们师父高出许多了。”

司马懿“哦”了一声,想起曾见师父房中奉有一尊南华真人的牌位,现下听吕布一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恍然之意,只点点头。却听貂蝉道:“大师伯过世已有十年,莫非是他亲口告诉你的么?”吕布道:“二十多年前,那时我初入师门。有一回大师伯来找师父谈武论道,我有幸随侍在旁,听大师伯谈起在北晋的奇闻异事,其间说起过这妖刀的来历,因而得知。”貂蝉“啊哟”一声,双眼瞪得圆圆的,奇道:“那宝刀‘倾国’向来是中原武林至宝,怎会落在番邦人手中?”话音刚落便想起司马懿也是晋人,这一番话对他实在是大大的不敬。心下不禁一阵懊恼,立时捂住了嘴。司马懿素知小师妹天真烂漫,心思单纯,绝非有意出言得罪,闻言也只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貂蝉生性好奇,又爱武成痴,现下听得吕布谈及这妖刀之事,更是心痒难耐,如何肯放过。当下只笑嘻嘻的放软语气缠着吕布,非要他将这故事说出来不可。吕布无法,又见貂蝉手脚麻利沏了茶放在他跟前,只得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道:“那宝刀‘倾国’原本出自中原武林,不过算到现在也有二三百年了。其中战乱流离,世事纷杂,这宝刀的来龙去脉,莫说是你等年幼之辈,就是江湖中不少成名已久的前辈,知道的怕也不多。”司马懿道:“这个自然,还望兄长示下。”吕布又道:“说起这妖刀的来历,倒是与魔教和这怀仁山庄大有干系。三百年前,本朝孝景帝年间,这位景皇帝生了一十四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名胜,被封中山靖王。这位中山王十分邪门,他不爱做皇帝,也不爱做王爷,专爱习武。他不理封国政事,终日闭关练武,一边重金搜罗武学秘籍加以研读。他于习武倒是颇有天资,假以时日,竟成了一位武学大高手,大宗师。他出关挑战,一连打败了武林中的各路高手,杀得江湖中人尽胆寒,众人都服他是武功天下第一。”貂蝉笑道:“啊哟,他若是做了皇帝,那可是古往今来武功最高的皇帝了,那可是件大大的好事。”吕布道:“话不可这样讲。为人君者,当以天下苍生为念,施大德,怀大仁,驱驾英材,推心待士,殚精竭虑,善保国体,方为天下百姓之福。似这般专工痴迷武学,不修政事,不治甲兵,若是做了皇帝,于苍生又有何益?”貂蝉暗想:“师兄这个道理不好。做皇帝有甚么好,又如何能有习武乐趣之万一。若是做了皇帝便不能习武,那我也宁可不做这个劳什子皇帝。”但见吕布语气凛然,当下也不敢出言辩驳;再者她心地单纯,故事正听到兴头上,倒也并不在意这番大道理,是以吕布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只一门心思问道:“这位中山王成了武功天下第一,后来怎样?”

吕布道:“他既成了武功天下第一,心中十分得意。后来转念一想:‘我这般高的武功,天底下又有甚么兵器配得上?我须得打造一柄绝世神兵,方才衬得我武功天下第一的身份。’他打定了主意,便散尽家财,搜罗天下的能工巧匠,寻来天下的珍奇材料,要造一件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过的一件绝世利器。他以上乘的玄铁,配以西域精金,再加以南蛮之地少有的火银,在北地雪山中筑窖煅烧,以山顶雪水冷却,其间更催以内力,如此历经一十五年,锤炼了十二万九千六百次,方才炼就这把神兵利器。此刀坚硬无比,锋利无双,更兼五行之相,当真是削铁如泥,吹发即断,不愧是武林中自古以来第一样神兵利器。”貂蝉插嘴道:“这就是那宝刀‘倾国’了。”吕布道:“正是。这名中一则含着‘倾国之力’的意思,二则也有‘倾尽天下’之意,意为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兵器相匹。”貂蝉又道:“中山王武功这么高,又得了这把宝刀,谁也打他不过,岂不是要横行天下了,连皇帝也治不了他,是不是?”吕布微微笑道:“那倒也不尽然。你想,一个人的武功纵是再高,顶多也只能对付百十个人。但若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哪怕是一人一箭,那也给射成刺猬了,又如何能横行天下?那皇帝要杀你时,还怕没有法子?这是其一。”貂蝉恍然大悟,笑道:“是这个道理。那其二呢?”吕布道:“那中山王纵是天资甚高,勤修苦练,但要练成绝世武功又岂是一朝一夕之功。他原就没有师父,一身的功夫都是凭自己悟出来的,等他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时,已是个老者。更兼又花了十余年的工夫铸造兵器,等那‘倾国’铸成之时,早已是风烛残年。没过两年,他便死了。”貂蝉不觉“啊”了一声,心下竟觉十分可惜,只问道:“他死了之后呢?”吕布道:“这中山王确是爱武成痴。他死前留下遗训,要本族子弟代代习武,领袖中原武林。至于他倾尽毕生心血铸成的宝刀‘倾国’,则要求随他殉于墓中。不单如此,就是当年那数百个铸刀的能工巧匠,也一并杀了为他殉葬,方不辱没了那宝刀‘倾国’之意。”司马懿听吕布讲宝刀这一番来龙去脉,心中已是大为称奇,又听那中山王将铸刀工匠杀了殉葬,不觉十分不忍,心想:“师父平日里总是教导,习武不可过于痴迷,须得中正平和,胸襟博大,方才能达绝顶之境界。我原不解其意,但似中山王这般练就这样高的武功,却不锄强扶弱,匡正武林,反而滥杀无辜,正是过于痴迷武功之故。他纵是武功天下第一,又有何德何能领袖中原武林?”当下只问道:“他既将那宝刀殉于墓中,这宝刀后来怎的又现身江湖了?”

吕布道:“这个也是自然。那‘倾国’既是天下第一样神兵利器,觊觎之人当然不少。只是那中山王死后,由他的儿子刘昌嗣了位,这人的武功十分厉害,又是皇族,谁也招惹不起。直到数十年后,江湖中出了一个大高手,名叫景卢。他原是朝廷掌管书典文籍编撰著述的博士官,此人才智卓识,博古通今,学问登峰造极。他熟读各家经学、道学、算学、阴阳学著述数十万卷,竟从中悟出了上乘武功的道理,成为一位武功高手。他得知中山王铸刀殉葬之事,不由得十分钦羡,只想一睹那宝刀的风采。他既熟知天下各种学问,这盗墓之事自然难不倒他。于是便潜入中山王墓中,将那宝刀窃了来。可中山王这一族岂是好惹的,自然不肯善罢罢休,立即起了倾国之兵来捉他,要杀他的头。那景卢当然敌不过,只好带着宝刀逃命。刘昌派出了许多高手找寻他的下落,一路追杀,一直把他逼到了西域边境,从此便再也寻他不到了。”貂蝉道:“中山王那样大的势力,怎会寻他不到?莫非是这人离了中土,逃往西域去了?”吕布道:“那倒没有。这景卢是一位大学问家,懂得许多圣人的道理,不忍离别故土。于是他隐姓埋名,在西域边境隐居了起来,谁也找不到他,一过就是数十年,那宝刀‘倾国’便又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貂蝉此时心神已经全然系在了这故事上,听得吕布语意微停,不由得急忙催道:“那这宝刀后来又怎的被别人拿了去?啊,想来是他死了,这宝刀又被别人夺去了,是不是?”吕布见貂蝉神情专注,面露好奇之色,心道小师妹毕竟心思机敏,不由得笑了笑,接着往下说:“他后来死了当然不假,不过他隐居在西域边境这几十年里,倒又有一番奇遇。传说他受了西域一位神仙的点化,竟悟出了一番奇怪的道理,就连武功也是大为精进。他的学问原本就是天下少有,此时更是无人能及。他决心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发扬光大,于是便在中土以西的紫皇山创立了一个教派。教名十分古怪,叫甚么‘须摩扶劫波萨多’,不知是甚么意思。此教一不法天地,二不敬鬼神,三不拜至圣先师,唯独尊奉教尊,教尊称甚么‘提和竭罗’,须戴面具示人。教尊之下又有两尊者,一名日圣尊者,一名月圣尊者。那景卢做了教主,虽然这教派名称怪里怪气,但也吸引了不少教众,只因此人的武功实在太高。他初时在中原便悟得许多武功秘诀,至西域后又懂得了不少古怪的学问,是以这一派的武功独辟蹊径,厉害得很,景卢更是一位当世无人比肩的大宗师。这个教派迅速壮大,于是那宝刀‘倾国’也就成了此教的镇教之宝。”

讲到这里,吕布稍稍一停,见司马懿和貂蝉俱是神情专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然而那妖刀‘倾国’可不是一般俗物。传说当年那位习武成痴的中山王生平最惧之事就是自己这柄宝刀为他人所夺,临死前竟给这‘倾国’下了一个极其狠毒的血咒,若是后世有人得到这把宝刀,当经脉尽断,走火入魔而死。此事玄之又玄,不知真假,可那景卢自得了那宝刀之后,倒也确实愈发的疯疯癫癫。及他做了教主,更是心性大变,性情日益暴躁,最后竟在闭关之时练功走火入魔,全身瘫痪,自绝经脉而亡,死状甚是骇人,倒真像是应了中山王的咒誓。”吕布一言及此,貂蝉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司马懿也是大为惊讶,心想此事未免太过离奇,出口问道:“那照此说来,这把宝刀可是大大的不吉利了,又怎会惹得武林中人人都去争抢?”吕布道:“景卢死后,他座下的许多高手都来争夺这教主之位。景卢死前曾留下遗言,本教中凡有能驾驭这宝刀之人方可为教主,是以教中人人都来抢夺这柄宝刀。然而此后数代教主自得了那宝刀,竟个个不得善终,俱是疯癫痴呆,心神大乱而死。而那‘倾国’也端的是邪门,仿佛生来自有一股灵性,极易魅惑心智。自年岁日久,刀身竟渐渐变了颜色,后来更是通体血红,仿佛吸取了人的血气神精,浴血之中一般。每一代教主死后,教中不免又为这宝刀争夺不休,为此丧命之人多不胜数。这么打打闹闹过了几十年,终于闹出了一场大分裂。”

司马懿和貂蝉二人年纪尚轻,自是不知这妖刀的来历,此时听吕布一讲,竟是生平闻所未闻的奇事,不由得目瞪口呆。貂蝉呆了好一会儿,才急忙问道:“这教派分裂之后又怎地?”吕布道:“当年第四代教主死后,教中不免又起争端。当时教主座下地位最高的日月两名尊者都有意争夺教主之位,他二人武功修为又在伯仲之间,大战七日七夜也未能分出胜负,互相不服,就此在教中形成一场混战。教中分裂为日宗和月宗两派,一直内战了好几十年,教派也不免就此元气大伤。”貂蝉又问道:“那宝刀‘倾国’呢?又在谁手中?”吕布道:“那倒是一直留在教中的,选不出教主,谁也不敢去动。只是此时那中山靖王的曾孙的曾孙名叫刘云客的袭了王位,他得知了先祖宝刀在那教派当中,立刻入西川起兵讨伐。那教派正是四分五裂之时,自然抵挡不了一国之主派兵清剿,是以紫皇山教派所在之地被扫荡一空,那宝刀‘倾国’复又归回中山王一族,那教中血流成河,死伤者便又不知有多少了。”司马懿听得这一番故事,不禁慨然叹了一声,心想:“世人当真胡涂得紧,这‘倾国’纵是绝世的神兵利器,又怎值得恁多的人拼了性命去争抢?为了一件兵器闹得武林中血雨腥风,死人无数,不值,不值。”却又听得吕布道:“这教派四分五裂数十年,又遭此大难,本是一蹶不振了。然而一百年前,教中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名叫笮融。此人武功极高,高到了平常习武之人断不敢想的地步。他凭借一人之力整肃教派,将散落在中土各地的教众一一纠合,历经十多年的工夫,终是收服了日月两宗,人人皆敬服他为教主。他既成了教主,决心中兴教派,恢复本教旧日繁盛,于是会和了日宗和月宗,将教名改为日月盟,那古里古怪的教名,便不再用了。”话音未落,司马懿和貂蝉俱是惊呼出声,貂蝉道:“啊,原来这便是那魔教!”


PS:“须摩扶劫波萨多”神马的都是佛教用语,提和竭罗就是燃灯古佛,景卢和笮融都是汉代将佛教传入中原的重要人物,随意借来用用,各位看官里要是有佛教徒请勿见怪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24



吕布点头道:“不错,魔教来历源远流长,这一番变迁,江湖中所知之人也不多了。那笮融本领很大,在他治下,魔教声势日益浩大,在江湖之中兴风作浪,为非作歹。魔教恢复元气,头一件大事便是要夺回那镇教之宝,宝刀‘倾国’,于是那中山王族之后与魔教便不免又有一场死战了。”貂蝉道:“那笮融这样大的本事,想来又将宝刀夺走了。”吕布摇头道:“那倒没有,你猜是为甚么?”貂蝉略一思忖,道:“莫非中山王的后人调集了大军来征讨魔教?”吕布道:“不是。”貂蝉又道:“那便是双方两败俱伤,谁也拿不着那宝刀,对不对?”吕布仍摇头道:“不对,不对。”貂蝉一时猜不着,当下只撇着嘴苦苦思量,只听司马懿道:“先前听师兄说这是大师伯在北晋的见闻,莫非那‘倾国’是被晋人拿去了?”吕布笑道:“到底是仲达聪明,你可知这宝刀为何到了晋人手中?”司马懿摇头道:“这个小弟却是不知了。”吕布道:“你们可知道本朝当年的‘七王之乱’?”二人俱是点头,吕布又道:“这七王之中便有当年的中山王刘伦。七个封国合起来犯上造反,被朝廷镇压,这七支王族全被夷了三族。然而中山王这一族武功高强,拼死逃出了中原,更名换姓在北晋隐居。为求庇护,将那宝刀‘倾国’献给了北晋王,被晋王视为至宝,从此那宝刀便成了北晋王室代代相传的国宝。此事中原武林无人得知,魔教在中原大肆寻找这柄宝刀,自然是找不到的了。”二人俱是恍然大悟,又听吕布道:“二十多年前,咱们大师伯云游至北晋,恰逢那时北晋国出世不久的小王子被仇家下毒暗害,命在旦夕。大师伯与北晋国师曾有同门之谊,于是苦心耗费一月心血,终是救了王子一命。那北晋国王程氏感恩,设下国宴款待大师伯,席间曾将那宝刀取出借与大师伯一观,大师伯由此才知那宝刀原来竟已不在中土了。”

貂蝉不禁“哦”的一声,竟听入了迷。她从前只知那宝刀“倾国”是武林中一样神秘之极的宝物利器,不想这其中竟有这样一番离奇曲折的故事。在脑中回想吕布方才所讲,只觉心驰神往,忽的又想起一事,问道:“如此一说,那宝刀与魔教自然是干系重大,难怪要派人来夺。可是此事与怀仁山庄又有甚么关联?”吕布道:“怀仁山庄庄主刘皇叔,便是三百年前那中山靖王的十三世子孙。”貂蝉不禁大为惊讶,问道:“当年中山王造反被夷族,刘皇叔这一支后人当年怎的没被诛连?”吕布道:“这便要说到本朝百年前的一道‘推恩令’了。”貂蝉奇道:“甚么是‘推恩令’?”吕布道:“当年本朝各个封国诸侯坐大,朝廷不免有些猜忌之心。于是当年的孝武皇帝便发了一道‘推恩令’,规定封国诸侯王可将封国土地尽皆分封给自己的儿子孙子,朝廷也将他们封为列侯,所以叫‘推恩令’。”貂蝉道:“这个圣旨又有甚么不好了?那些王爷们的儿子孙子都有了土地爵位,我看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吕布笑道:“对朝廷是大大的好事,对这些王爷们就未必了。”貂蝉略略一想,拍手笑道:“啊,我明白啦。如果一个王爷只能封一个儿子当王爷,不管过去多久,那封国大小终究不会变化;但若是他的儿子人人都当了王爷,每人分去一块土地,儿子生了儿子,儿子的儿子又生儿子,一个封国越来越小,朝廷便不怕他们造反了。”吕布心中赞赏小师妹聪明,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这道圣旨一下,中山靖王这一族后人也分出了好几支来,当年造反的中山王刘伦是最亲近的一支,而刘皇叔这一支是远支宗室,所以未受牵连。”

司马懿听得布蝉二人一问一答,心中又想起一事,问道:“那宝刀既在晋人手中,为何魔教却找上吴人?”吕布又道:“熹平年间,北晋国大将军袁绍起兵造反,将北晋国王程氏一家都杀了,自己取而代之。传说有忠心护国之士带了那宝刀‘倾国’逃去北吴,交给北吴王室保管,力图复国。然而十三年前,吴人造反也被镇压,江湖中就一直有传闻说那宝刀被吴侯孙权收藏。此番刘皇叔与孙郡主结亲,更有传闻吴侯要将那宝刀作为嫁妆带至怀仁山庄,也算是物归原主。魔教想必是得知了此事,方才遣人来怀仁山庄找寻那把宝刀。”

司马懿和貂蝉听得吕布述说这妖刀“倾国”的来历和其间种种恩怨曲折,心头不禁思潮起伏。这长长的故事不觉竟说了半日,待说完时日头已升中天,吕布方才觉得口渴。貂蝉又沏了一壶茶,吕布喝了几口,又想起貂蝉昨夜所见那黑衣人,向貂蝉问道:“小蝉,你昨夜可看得清楚,那人确是魔教中人么?”貂蝉点头道:“这个小妹绝不会看错,那人手上的武功的确是魔教的‘透骨指’。”吕布又问:“那人的轻身功夫,当真是和仲达是一路?”貂蝉脸上显出些许犹豫的神情,在脑中仔细回想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终是道:“这个也不会错。那人身形飘忽无踪,十分怪异,纵是劲力方法有些出入,可那身形步法与司马师兄的独门轻功却是一模一样。”

司马懿听貂蝉这一番话,心中也大起疑心,只听吕布问道:“仲达,你这路轻功,可有别人也会么?”司马懿沉吟片刻,道:“这‘凌空虚度’的轻功是未入本门之前,由一位师父所教授,并世之中除师父之外,小弟从未听闻别人会这门轻功。”吕布道:“你这位师父姓甚名谁?”司马懿摇头道:“我只知他是师父,可不知他的姓名。”吕布心中愈奇,眉间不觉微锁,思忖半晌道:“你那位师父门下只你一名弟子吗?”司马懿听得这话,身子竟微微颤了颤,似乎心中突然有甚么极大的震动似的。他向窗外看了半晌,方才道:“这……当年倒是也有一位同门的师兄,不过十余年来从未谋面,想来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这话语调十分低沉,像是勾起了甚么生平极其难过的往事一般。说完又半晌不语,心中似乎思量万分,只出神似的盯着窗外看。只见他忽而双眉紧锁,忽而神色呆戚,仿佛全然失了心神。不知呆了多久,最后竟兀自摇头自语道:“不会,不会,那人既是魔教中人,不会是他。”

他这话本是喃喃自语之声,然而习武之人惯于暗器听风,自然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布蝉二人见他这番情状,不由得十分惊讶。貂蝉自入黄天派门下,与司马懿相识数年,从未见他有过这般失态之举,心中十分好奇。正待追问,却听吕布道:“小蝉,你初出江湖,经验尚浅,行事怎可如此鲁莽?魔教行事毒辣,手段凶残,你可知你昨晚是侥幸捡回一条命来?你若是有甚么差错,教我如何向师父交待?”貂蝉先前尚恐大师兄见责,然而此时听了这离奇曲折的一番故事,已全然将这番心思抛诸脑后了。此时冷不防听见吕布言语,转头去看吕布。只见他面色凝重,眉间微锁,正看着自己,颇有责怪之意。见了吕布这般教训的嘴脸,貂蝉心中老大不愿,只是碍着辈分,自己行事又确是欠了谨慎,毕竟不敢违拗大师兄,只低头道:“我下次不再犯了。”

吕布先前不见貂蝉踪影,心中焦急万分;后来听得她竟卷入这样一场祸事,胆战心惊之余又恼她任性妄为。适才被她拉着说了这半日话,心中的气已消了一大半,此时倒也并非认真责怪,只轻描淡写的教训了几句便是。又见小师妹脸上显出委屈的神色,心中不免又有些怜爱之意,不欲多加苛责。当下只放缓语气嘱咐道:“你尚且年幼,不知江湖险恶,须得时时小心谨慎。那宝刀‘倾国’之事勿要宣扬,此事与本派无干,咱们不便插手。只是那魔教妖人尚在山庄内,你们二人须要多加小心才是。”司马懿和貂蝉点头称是,一一记在心上。

用过中饭,便又有三名仆役入厢房求见。为首一人相貌儒雅,青缎皂衣,体态潇洒。只道昨夜山庄防备疏漏,惊了尊客,庄主十分不安,特地吩咐下来要向贵客当面赔罪,请几位移驾德容堂一叙。吕布以礼回揖,心想昨夜之事原是貂蝉顽皮,合该自己去向庄主赔礼,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又见来人礼数周到,举止之间自有一番通身的气派,不禁暗自赞叹怀仁山庄气度非常。而司马懿心中犹自心事重重,没有甚么心情,只推说身子不适,独自留在厢房中。房中剩他一人,司马懿只盘膝坐于榻上练功,只是心中一直记挂着貂蝉方才所说之事,始终不能宁定。静心良久,周身之气仍不能运转如意,思绪反倒越发乱成一团。在房中静坐了一个时辰,仍不能达静默玄虚之境。司马懿深知练功之事不可勉强,当下只叹了一声,收拾气息,从房内出来四处逛逛。

他本是信步闲逛,随兴所至,倒也没有甚么特别的路径可循。怀仁山庄建得极为广大,此时正当春和景明,四处繁花缤纷,蘅芜芬芳,佳木深秀,风霜高洁。司马懿置身其中,不由得心旷神怡,气息平和,只觉比先前在房中时舒畅百倍。步入山庄深处,东西南北皆有小径,曲折繁复,不知通往何处。司马懿自小聪明强记,倒也并不担心迷了路,只想漫步四处,当下只沿了一条小路径自往里走去。只见那小路通往一处花海深处,弯曲狭窄,不见尽头。司马懿沿路而行,身边繁花锦簇,枝叶茂密,虽是良辰美景,却亦将前路遮蔽得严严实实。愈往里走,道路便愈是狭窄,不多时已将头顶天空遮盖一空。司马懿心中暗自称奇,然而他毕竟年轻,有心探究,是以不顾树林深密,只低头前行。走出数里,眼前忽觉一亮,只见一个数丈见方的庭院,当中一处深潭,假山奇石遍布院中,树影横斜,山石层峦后隐约露出一方亭角,当真有一番洗尽尘俗、清奇峻雅之意。司马懿见了眼前景致,不禁觉得胸中开阔,十分喜悦。他走了这许久,见眼前一潭清水,自觉口渴,只停下脚步,蹲在潭边用手捧起水喝了两口。又闭眼运气片刻,只觉周身舒泰,心宁气和。正想起身前行,却忽听见不远处山石后面传来两道人声。

司马懿先前本是信步而行,倒也不知到了甚么地方。然而此地地处深幽,想来亦当人迹罕至,不料却听见有人说话。司马懿走了这大半日,心境已十分放松,先前脑中的杂念早已一点不剩,此时心中只觉好奇,顾虑不到其他,只想去看个明白。于是便运起轻功,在假山小丘中前行。行不多久,只见一片屏风状的大石横在眼前,后面一个竹亭,声音便是那里传来的。司马懿悄悄走近,落地无声,伏在那块大岩石之后,敛息静气,向那竹亭中望去。

只见竹亭之中立着两人正在说话。司马懿轻功无声无息,虽然只离得临近,倒并未惊动亭中说话的二人。此时仔细瞧去,只见一人约摸三十上下,身着淡绿的绸衣长衫,头戴金丝朝天冠,腰系杏黄八宝盘蛟玉带,外袍上使了银线织着钩玄暗纹,腰配一柄长刀,通体灰黑,刀柄上雕着松纹,其人肤色白皙,紫髯碧眼,方颐大口,目有精光,形貌甚奇;另一人锦衣华服,绉绫锻衣,镶边华贵,然而发色银白,面无血色,瞳色更是怪异,面相仿佛僵尸一般,竟瞧不出他的年纪来,形状十分骇人。司马懿不知二人身份,但见此二人相貌非常,心中不由得十分纳罕。只听那绿衣男子道:“贾大夫唤小王前来,可是有甚么指教?”银发男子道:“指教自然不敢,不过此番吴侯大喜,便是在下亦未来得及向吴侯贺喜。”他口中说的虽是喜事,然而声音却极为阴冷,“锵锵”的带着刺耳的杂音,听来十分难受;脸上虽带笑容,却笑得十分古怪,使他的面相更显骇人。绿衣男子微微皱眉,道:“喜从何来?”银发男子干笑两声:“令妹孙郡主嫁与刘皇叔为妇,岂不是天大的喜事?”绿衣男子脸上登时现出怒色,道:“贾大夫星夜兼程,周途劳顿,莫非是特意来消遣小王的么?”银发男子却又笑了几声,道:“在下怎敢消遣吴侯。此次圣上亲自降诏赐婚,尊荣非常,吴侯日后便是大汉宗亲,自是一件可喜可贺的美事。”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然而此处僻静,司马懿听得倒也真切。他只听了这片刻,心知那绿衣男子便是吴侯孙权,只是不知那被唤作“贾大夫“的是甚么人物。他正留心听着,却听孙权冷哼一声道:“刘备与我有杀兄灭国之仇,此仇不共戴天,我焉肯将妹子许他?只是因那马孟起在圣上面前执意上奏,方才促成此事。此事董相国一清二楚,贾大夫适才所言,莫不是疑小王之心吗?”银发男子仍是怪笑,道:“吴侯此言差矣。此次孙刘结亲,天下震动,乃是一件非常的大事。董相国遣在下来,一则是为怀仁山庄贺喜,二则也是为了旧约之故。”听了这话,孙权脸上怒容渐消,只淡淡拱手道:“此番我妹子与刘备成亲,实非小王本意,贾大夫万勿见疑。”银发男子又道:“这个自然。只是刘备假仁假义,虽名为退隐江湖,却时时不忘插手朝中之事。他在朝中有马超手握兵权,眼下又与吴侯结亲,其势之大,怕是难以对付了。”孙权不答话,只走出两步,在亭外负手而立。站了半晌,方才仰天叹道:“想我北吴土地广博,人民骁勇,我父我兄俱为当世英杰,武略智计并世无双。然而如今我孙氏一门竟落得寄人篱下,任人欺凌,孙权愧对父兄!”说话间只见他神情悲愤,眼中忽然流下两道眼泪来。银发男子道:“吴侯不必忧虑。董相国素知吴侯之志,只是眼下这结亲之事木已成舟,吴侯亦当早作打算才是。”

司马懿听这二人又说了这数句,虽然听不太明白,却也不由得大为惊讶。他年轻,过去十数年间又在师门中专心习武,对朝堂之事一概不知。此时听那两人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脑中一片浑然,心道:“从前听师父说,那北吴长沙桓王孙伯符武功高强,为人仗义粗爽,乃是当世一位响当当的英雄。只可惜正当壮年之时暴病身亡,难道他不是病故,竟会是刘皇叔加害的么?此事与那甚么贾大夫董相国又有甚么关联?”他昏头昏脑的想了一阵,忽又心念一转:“不好,他二人谈论的是朝廷机密事要,怎能被我听了去。若是被这两人发觉,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只欲离开,只是唯恐亭中那二人发觉自己。前后思量一阵,心中犹豫不决,终是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他轻功了得,这一下自然极轻;然而他犹自斟酌对策,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自是失了轻功身法中讲究的“轻、快、宁、定、灵”之意。亭中的银发男子立时惊觉,眼中凶光一现,喝道:“甚么人?”

话音未落,一枚暗器便破空而来。司马懿被他这一喝,心下一惊,他也并不见那银发男子臂晃手动,却猛然间听得耳边风声迅疾,待看清时那暗器已至面门。司马懿心下大骇,急忙向后一仰,倒地滚开,那暗器来势极快,竟堪堪擦着他的面皮飞了过去,连头发也削去了几丝。司马懿方才看清那暗器原是一枚黑色铜钱镖,只是不知那银发男子如何将暗器于眨眼间发出,且劲力如此之急。司马懿仍自心悸间,只见那银发男子已然跃至眼前,一掌便要拍向他胸腹之间“鸠尾穴”。司马懿见那银发男子身形甚是迅捷,掌中带风,掌势异常浑厚;加之方才见识此人暗器精准,速度奇快,想来手上功夫不弱。他这一招来势狠辣,上来便攻向要害,显然是要自己性命。然而司马懿此时正仰天倒地,已是来不及闪避。眼看掌风已至心口,司马懿一时情急,微微侧身,手中运力按住地面,右腿斜踢向那银发男子。银发男子身形亦是稍稍一侧,避过司马懿一击。然而司马懿此时左腿竟然在刹那间跟着向空中踢出,双足离地,身法十分怪异。那银发男子始料未及,左腿这一击竟是无论如何也闪不过,被司马懿结结实实踢中。掌足对接,银发男子身子晃了一晃,向后翻身两步落地。

原来司马懿情急之下突施怪招,乃是“凌空虚度”中一招“柔梢披风”的步法。“凌空虚度”原是天下少有的一门绝妙轻功,步法十分精妙,与平常轻身功夫大不相同,乃是依照周天二十八星宿而定。这套步法分为九诀,分别对应中天九野,脚下行动全依星宿所指,脚下行满九诀时,正好将周天星野尽皆踏遍。如此灵动变化之处不可胜数,当真是体迅飘忽,变幻莫测。这套轻身功夫是左慈所授,司马懿自小修习,自已是纯熟无比。适才这招“柔梢披风”本是“凌空虚度”中救命的绝招,意在左脚踏昴毕二宿,右脚转觜参二宿,左右互换,尾闾中正,松腰坐胯,只消稍稍蓄力便可现出近似残影的奇效。司马懿眼看命在旦夕,脑中不及思虑,竟在倒地之时平白使了出来。他于情急之下使出这招,劲力自然又大了许多,一招之间便将那银发男子震开去。然而方才足底与那人掌势相接,却仍觉那人手上力道大得出奇,一掌之下,已是小腿酸软,左腿内侧“曲泉穴”亦是热辣辣的一阵疼痛。司马懿心知那银发男子内力远胜于己,若是再合孙权之力,自己万万不敌。是以此时见那人退后,只立即忍痛从地上跃起,转身便逃。

司马懿虽然年纪尚轻,修行功夫不甚高深,然而轻功却与当世绝顶高手相差无几。他一心逃命,连头也来不及回,全然不辨东西南北,只向着庄园深处逃去。他身法如电,不多时便将那二人撇在身后。奔了好一阵,司马懿方才渐渐放慢脚步,回头看看那二人似乎并未追赶上来,心中才暗暗放心。

停下脚步,方才觉腿上一阵酥麻酸软。他适才硬接了那银发男子一掌,又在庄园中奔跑许久,逃命之时不及分心,此时停下步子,立时感到腿上无力。司马懿心中犹自后怕,这才留心起四周来。只见此处满目荒凉,攀草牵棘,石块丛起,全不似先前院中那流水淙淙,鲜妍明媚之境。司马懿不知到了何处,他方才只顾逃命,莫说是记不得来时的道路,便是自哪个方向来的也一概记不清了。他从午后开始在庄园内转了一大圈,此时天已将暮,司马懿心中更是慌张,只得一边扶着四周的嶙峋怪石,一边慢慢迈着步子,找寻出去的路径。

突然间手边一块岩石猛地向里一凹,脚下的地面一翻,竟翻出黑乎乎一个洞口来。司马懿自小机警过人,手上触及岩石之时便知必是触动了甚么机关,立时脚下使力,就想避开。然而他刚刚运力奔跑了许久,耗去许多真气,此时脚下酸软无力,不及闪开。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往下一坠,那地面又翻转一下,在他头顶合上了。

司马懿心中暗叫不好,不知自己这一坠会掉往何处。身子尚在半空,只得运起内力,气据下盘,以免落地时跌伤。然而这暗洞并不及他想象一般深不见底,只落了两丈有余便见了底。司马懿轻轻落下,眼望四周,只觉四周漆黑无比,目不能视物。伸手向四周墙壁摸了摸,俱是粗糙冰冷的岩壁,极为坚硬,敲击之时竟无一丝回音。司马懿心中又是一沉,不知该如何出去,他正思量对策时,却听得前方数尺之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究竟是甚么人?为甚么要救我?”

这说话的声音很轻,然而在这一片漆黑的地洞之中却如同惊天落雷一般。再听他说话之间气息紊乱,其间还夹杂着强抑着的喘息之声。司马懿没料到这地洞中竟然有人,心中一惊;又听得那人开口所问的话语,更是摸不着头脑,只道:“在下被人追赶,不慎失足落入此地,不知阁下……”他话还没说完,却听面前风声迅猛,只觉一股内劲刹那间便袭至面门,大骇之下立时左脚变虚,身子向右面一转,又是“凌空虚度”中的一招“映带左右”,闪过那人进招。一片黑暗之中瞧不见那人的身形样貌,唯此却更觉可怖。那人扑了个空,又道:“你既不是救我的人,今日只有死而已,有甚么遗言赶紧说罢。”

    司马懿听那人语调极冷,又想到方才那一掌劲道狠辣,显然是使上了全力,没有丝毫留情。司马懿知他所言非虚,心中恼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只放我出去便好,干甚么下这般杀手?”那人冷哼一声道:“我放你出去带人来抓我么?”这话音未落,司马懿又觉一阵凌厉的劲道袭来。他此番心中已然提防,沉心静气,将重心移在左脚,右脚尖翘起,向左侧一转,从容避开,同时沉肩垂肘,坐腕平翻,平平推出一掌,乃是“闭月绵掌”中的一招“风清月明”。那人身形一晃,亦是避开一掌,向后退出数步,身子落定,道:“你的功夫不错啊,你师父是谁?”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25



司马懿刚离狼窝,又入虎穴。适才拼了老命才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不料莫名其妙的跌入地洞,洞中竟又有人二话不说便要取他性命,心中自是恼怒。此时又听得那人问话,语意倨傲,心中更添不忿,怒道:“你师父又是谁?”那人没答话,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他似乎怔了一下,片刻才道:“我没有师父。”语气冰冷,话语细听之间竟带着一丝刻骨的恨意。司马懿听他说话,不觉微微有些诧异,心想方才听得此人步伐沉稳,身形迅捷,武功自当不弱,怎会没有师父?但想到先前他招招进逼,要自己性命,不免又怒从心起,当下只冷哼一声:“我当是甚么人物,原来这般鬼鬼缩缩,也不知道是甚么臭老鼠烂泥鳅派门下,怪不得躲在这地洞里见不得人。”须知习武之人最重师承门第,自己被骂了尚不打紧,若是被人辱及父兄师长,那是决计要拼命的。那人静了片刻,冷冷道:“你胆子不小啊,敢跟我强嘴,报上名来罢。”司马懿有心逞口舌之快,反唇讥道:“你先报上名字。”那人冷笑一声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号?”司马懿也笑道:“请教别人大名之前合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么?啊,我忘了,你原是没有师父的。”那人又冷笑了一声:“嘴巴倒是能说会道,难道你不说,我就瞧不出来吗?”话音未落,身形晃动,手中运力,一掌又向司马懿拍来。

司马懿自与那人斗嘴,心中已然早做防备。此处漆黑,伸手不能见五指,只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此时听得左侧一阵风势袭来,司马懿丝毫不敢大意,探听到那人掌势已要袭至胸口,当下左右足分开,屈膝坐实,同时左手提至胸前,沉肘翻腕,去拿对方手臂。这招乃是张角亲传的擒拿功夫中的妙招:起先左足踏前,是右虚左实之相,待到敌人掌势趋近,即将自己手腕贴在对方肘腕之间,用横劲往上掤去,对方劲力不稳,自然被擒;若是敌人能够闪避,又可将右足向前踏出,左足变虚,变为左虚右实之相,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左右手同时翻出,以腕背黏住对方手臂,向右一捋,即可将对手根力尽皆拔起。此招虚实相宜,劲力极巧,乃是张角平生最得意的一门擒拿之法。姿态犹如春日间将田间地头的茅草拔出,故以茅草喻手臂,名“拔茅茹”。司马懿危急之下使出这招,正是有心与对方互争短长。他此时左手搭上对方手腕,心中暗喜,正要发力,岂料那人的反应竟快着他好几倍,他手上尚未拿稳,却只听得“咔咔”两声脆响,那人手腕竟平平翻了过来,三只手指齐齐探出,指尖已搭上他的手腕,立时就要扣住他的脉门。司马懿大惊,立刻右脚踏出,右手搭上那人的手臂。谁知那人竟像是又先料他一招,左臂轻缩,宛如泥鳅般从他手中滑了出去,同时右手向上一架,格开司马懿的右臂。不待他动弹,那人左手却又变招奇速,手腕向外一翻,伸手来拿司马懿左臂。司马懿只觉左腕外侧“内关穴”一阵剧痛,急忙回手撤招,方才没被拿中穴道。

司马懿急退数步,手臂一阵酸软,犹自心有余悸。他原本一向自负手上功夫了得,这招“拔茅茹”又是师传绝技,不料却被对方举手之间轻松破去。若不是黑暗之中不能视物,那人识穴不准,只怕此时自己一只手臂已被他废了。司马懿心知此番自己面对的必定是一个大高手,加之四周漆黑一片,心中更觉恐怖。却听那人气喘了几声,冷冷笑道:“我还以为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就这么一点微末功夫,还不出手是想等死么?”说话间又听得一阵迅猛的风势袭来,司马懿心知对方武功极高,逃又逃不出去,只得硬拼。危中不及细思,急忙运起“闭月绵掌”中的一招“水底摸月”,直取那人下盘。然而那人尽管身法极为迅捷,脚下却无一丝声响。这地洞封闭极为严密,哪怕是滴水之声也响如平地惊雷。而那人在地洞之中摸黑穿行,脚下竟没带起一粒石子,此人轻功之高,实是世所罕见。司马懿识得这一层厉害,更加不敢大意,他这一招“水底摸月”本是以左掌拍击敌人膝盖,乃是虚招,实招却是右手去拿对方小腿上膝下三寸的“足三里穴”。“足三里穴”是十二经络中的一处大穴,若被点中,立时半身麻痹,人事不省。司马懿听不见那人的声响,掌势自然也落了空,猛地却又听见风声从半空传来,立刻变招,暗自蓄力,又运起一招“推窗见月”向空中推去。那人循着风声避开司马懿一掌,反手又来抓司马懿的肩头。司马懿适才和他拆了几招,已试出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只是这地洞之中谁也瞧不见谁,加之他轻功绝佳,方才没被对方抓住。几招一过,司马懿却听得那人喘息之声愈发明显,心知对方怕是力有不逮,恐惧之心立时减了不少。当下只屏息静气,留心着对方的动静,步步小心与对方缠斗起来。“闭月绵掌”本就是一路极为精妙的掌法,如风拨清云,淡雅灵动,变化无穷,虚虚实实的教对手防不胜防。司马懿天资甚高,习武又肯用心,这套掌法招式繁复,在他使来又是比貂蝉更为精熟如意了些。只见他于片刻之间已变了数招,此时手中运起一招“河倾月落”,掌势霎时间铺天盖地,宛若疾风骤雨,掌影翻飞,教人分不清哪处是虚哪处是实。然而那人却似乎全不被招式所惑,招招都拆向他的要害之处。司马懿身子急急一侧,又是差一点被拂中穴道,一时大为惊讶,心想此人武功怎的如此之高,竟能将自己的招式一一看破。想了片刻,却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我真是蠢得紧,这地洞中我既瞧不见他,他自然也瞧不见我,我手中这虚虚实实的招数他又怎么看得见?他只需循着我掌中的风声便可破招,再多的虚招也是没有用了。”这么一想,司马懿留神又避过那人一掌,足下轻点,跃入半空,双掌并拢,使出绝技“犀牛望月”向那人头顶袭去。那人身子倒不动,只微微侧头,避过司马懿的掌势,任司马懿一掌拍在他肩上。司马懿见他不躲不闪,心中微微有些诧异,然而此时他的双手已按在那人肩头,心中不禁暗喜,心想任你武功多高,空手接了这招“犀牛望月”还怕你不受伤么?当下便将全身真气集于掌中,立刻就要发力。哪知司马懿发出的力道甫一度至那人身上竟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如万丈巨涛拍向一面山崖,对方纹丝不动,自己的劲力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化为乌有。司马懿大惊失色,手上急忙拆招。然而那人岂容他收回掌势,右手早已提住他的左臂,左手拍出一掌,正中司马懿右侧锁骨下方。司马懿只觉一股排山倒海之力袭上胸口,身子一歪,竟被拍出一丈有余,撞在一块大岩石上。

司马懿适才度劲落空之时便已有些气息紊乱,此时又挨了对方一掌,胸中“咔嚓”响了几声,立刻气血翻涌,“哇”的吐出一滩血来。对方武功原本就高他许多,这一掌又是内力浑厚,幸得他反应机敏,及时拆招后退,若是平白被那人拍上一掌,只怕心肺早就被震得粉碎;也幸得那人看不见他,未能击中要害,否则这一掌要是拍在他心口,立时便会心脉尽断,哪里还有命在。司马懿只觉胸中气血翻腾,胸口一阵剧痛,不光是肋骨断了几根,只怕内伤亦是不轻。幸好素日里疗养功夫做得好,当下便运功护住心脉,渐渐将胸中之气止住。

只听得那人喘息之声又加重了几分,想来刚纔那掌也耗去他不少气力。他喘了几声,道:“你的掌法不错,你是黄天派门下吧?你师父是张角,是不是?”司马懿一惊,竟平白打了个激灵。这片黑暗之中,他连对方的招式都尚未看清,对方竟把他的武功家数都认了出来;再想到方才自己拍上他肩头时,那人既不是以内力相抗,也不是用招数化解,只纹丝不动便将自己的力道消去,仿佛金刚不坏之身,这世间如何能有这般精妙的功夫?这等鬼神之术,即使是诸葛孔明复生,也断断不能。司马懿不知对方是人是鬼,心中终是惶恐万分,忍住剧痛,颤抖着答道:“你……你究竟是甚么人?”

那人又冷笑一声,道:“想你见识浅薄,谅也认不出我来,你瞧这是甚么。”话音未落,司马懿又听得耳边一阵风声迅猛。他此时浑身无力,只本能的偏头避过。只听“喀喀”两声,耳侧冒出几颗金星,身后的岩壁已被那人戳出两个深深的指洞。司马懿虽已避开他的指势,耳廓却仍是一热,冒出几丝血来,指风之凌厉可见一斑。若是这两根指头戳在人身上,还不是立刻脑穿胸破么?司马懿顿时大惊,道:“透骨指!你……你是魔教的人!”

那人笑了数声,道:“你眼力不错,你还看出甚么来了?”司马懿方才大惊之下气息大乱,只觉一股真气从丹田逆行上了黄庭,胸中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急急向前一跌,又呕出一滩血来。他既知此人是魔教中人,立时想起貂蝉所说那黑衣人,只是不知他怎会躲在怀仁山庄这地洞里。此人武功之高,在自己平生所见之人中实在无出其右,就是师父出手,也未必能赢他。他素闻魔教教主曹操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行事毒辣,冷酷无情,十年前大师伯华佗便是死在他手下。当下只喘了几口气,道:“你是魔教教主曹操是不是?”

谁知那人听得这话却勃然大怒,手中运起一掌便向司马懿拍来。司马懿忽然听得耳边风声,本能的倒地滚了几圈,堪堪避开那人一击,然而左颊已被他的掌风拂中,又是钻心的一阵疼痛。司马懿伸手一摸,竟摸了满手的血。又听得那人喘息加剧,怒道:“我不是曹操!谁准你提曹操了!”司马懿此时尽管脸上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心中也不由得大为惊讶。他既是魔教的人,怎会直呼教主之名,况且听他口气,似与曹操有甚么深仇大恨,自己不过是提了曹操的名字便惹来他下杀手;然而此人行为乖张,手段残忍,加之方才听他招式,这人的确又是魔教中人,心中好生奇怪。那人喘了数声,又道:“你把我认成是曹操,是觉得我武功很高对不对?”这语气却又全然没了方才的怒气,反而带着些许欢喜。司马懿听得这人喜怒无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怕又会说错甚么惹他发怒。况且适才和他交手数招,司马懿自知万万不及,对这人显露的武功倒也的确心悦诚服,只道:“你武功很高,我打不过你。”他这话一说,那人却默不作声。静了半晌,才叹了一声:“打得过你有甚么用,你又不是我想杀的人。”

司马懿听得这话,不觉一怔,喜道:“你……你不杀我?”那人哼了一声:“那也不成,你若是出去唤了人来,那我可不妙了。”司马懿忙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杀我,我自不会唤人来捉你,你若不信,我立下重誓便是。”那人又冷笑一声道:“立誓有甚么用?只要是人就会说谎,你既知道我在这里,我是决计不能放你走的。”司马懿心中一凉,心知莫说自己眼下身受重伤,就是全须全尾的好人一个,也不是那人的对手,想从他手下逃出这个洞去无疑是痴人说梦。心念一转,又道:“你杀我不要紧,可我的师兄师妹会来寻我,刘庄主也会在山庄中搜寻我的下落,连我师父也会来找我,终是会找到这里来的。到时候你就算武功高强,也打不过那么多高手,还不如现在放我出去,我保证不对别人说起你的下落。”那人听得这话竟冷笑了数声,道:“你少拿大话哄我,你以为黄天派了不起吗?人人都敬你师父三分,我可不怕他。”司马懿见这人软硬不吃,不由得恨极,怒道:“我和你素未谋面,你干甚么一定要对我下杀手?”那人冷冷道:“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怪只怪你运气不好落到这里来。我要杀人时,还从来没人敢问我理由。”

司马懿听他话语间凉意刺骨,显然是下了决心,出手就要杀人。心知今日性命休矣,不如拼个痛快。这么一想,身上竟凭空多了不少力气,双足一点,从地上跃起,拔腿就跑。这地洞甚是狭窄,又是一片漆黑,司马懿自然不辨东西南北,倒也不知能逃到何处。只想着若是能将那人甩开一阵,自己隐藏起来,到时瞅准机会偷袭,说不定还有一丝胜算。他一向自负轻功了得,却不料那人轻功竟也比自己高出许多。还没容他逃出几步,便听得颈后一道凌厉的风声,司马懿只觉一股凉气钻入背心,那人的指尖似乎都触到了自己的后颈,知是那人已追了上来,顿时大骇,情急之下左踏昴毕,右转觜参,又使出一招“柔梢披风”来。只见他眨眼间便闪出三尺之外,那人的掌势也落了空。

司马懿听得身后的风声,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心中更加后怕。他受了这几番惊吓,胸中气息早已紊乱,这招“柔梢披风”又是极耗内力的招数,司马懿再也受不住,只觉浑身冰冷,气行逆转,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咯出好几口血来。他倒在地上犹自喘气,竟是动也动不了。眼看自己浑身手足无力,对方只需动动指头就能杀了自己,司马懿不由得万念俱灰,喃喃道:“我不成了,你……你来杀我罢。”

谁知那人竟没有追上来,他站在原地,喘息声一声大过一声,像是正强压着胸中气血一般。他喘了好一阵子,才道:“你……你……你当真是黄天派门下?”声音中竟不停的颤抖着。司马懿见他不来杀自己,本已十分奇怪;又听他这一句问话,更不解他用意,只当这人小觑自己师门,不觉大怒,道:“大丈夫死则死矣,难道我还编瞎话来哄你不成?”他这一怒,胸中又痛了几分。那人却不停的喘着气,道:“可是你怎会……怎会……”话还没说完,喘息声越发加剧,竟咳嗽了起来。司马懿听他咳得甚为费力,一声惨过一声,竟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也咳出来一般。他心念如电,猛然想到:“对了,小蝉说这人那晚中了剧毒,想来是毒性发作了。”他自初与这人交手时,听他喘气便知这人身上带伤,此时见他咳得越发费力,心想此时若不杀他,自己必定为他所害。打定了主意,司马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跃起,运起一掌又向那人拍去。他已经身受重伤,此时手上力道最多不过三分而已,拍至那人身上时却仍觉那人身上仿佛铜墙铁壁,丝毫动他不得。不等他撤招,那人的左手又快如闪电锁住他的脉门,而右手已扣在了他的咽喉上。

司马懿见那人重伤之下周身却仍坚固无比,心知此人武功早已出神入化,不免彻底死了心;又感到那人手指冰凉,扣上自己咽喉,只消稍稍用力自己便登时没命,知道今日自己必要丧命于此。然而这生死之际竟不感到害怕,只想起今日下午自己还在房中打坐练功,若不是自己心躁非要出来走走,怎会惹下这样的祸事,又怎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真是好没来由。突然又想到自己死了之后大师兄和小师妹该如何寻他,大师兄又该如何向师父交待,脑中嘈杂无比,只片刻间竟不知道想了多少事。耳边听得那人仍在咳嗽,一边说道:“想来是我多心,你既想死,我便成全你。”说罢便要发力。司马懿只觉喉间两指突然力道大了些,不觉闭上了眼睛。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29



突然头顶上传来两对脚步声,在空空的石洞中回声大得出奇。司马懿本已闭目等死,却突然听得头顶地面上传来动静,不禁心中一激。那人也是惊了一惊,身子一转靠在岩壁上,运气勉力压住咳嗽,凝神静听。

洞中寂静无声,不多时便听得上面一人说道:“贾大夫可寻到那人踪迹吗?”接着听得那个刺耳的声音道:“下走惭愧,寻了这许久,竟连那人影子也没瞧见。”这声音仍是“锵锵”的刺耳,仿佛尖利的金属相互摩擦一般。司马懿身处这一片漆黑中,听这声音自头顶幽幽传来,更觉阴森无比,背后竟凭空冒出一股凉气来。他身后那人也屏息静气,悄无声息的留心着头顶的动静,只是两只手指仍狠狠的扣在司马懿咽喉上,不许他出声,只要司马懿胆敢发出一丝声响,必然立时没命。司马懿听得上面那两人说了两句话,心知是孙权和那银发男子寻他寻到这里来了。他此时被那人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心想:“上面那两人就是抓我来的,我若是出去落在他们手里也讨不了好去,还不如痛痛快快被你杀了,又怎会出声。”他正暗自想着这人好生多心,又听得孙权道:“这可奇了,咱们都快把这附近翻过来了,怎会找不到那小子的踪影?难道他竟凭空消失了不成?”那银发男子仍是阴森森道:“此人功夫不错,轻功更是非同小可,方才我紧追他身后,只半盏茶的工夫就不见了他人影,绝非平常人物。”孙权道:“贾大夫适才与他过了一招,可认得此人么?”银发男子道:“在下方才只瞧了他一眼,是个晋人,却面生的很,在下从未见过,不知是甚么人。”两人静了片刻,又听孙权道:“既是晋人,必定不是怀仁山庄中人。此番怀仁山庄办喜事,来人极多,此人想必是庄外来客,只是他偷听我二人谈话,不知意欲何为。”银发男子的声调又更加阴冷了些,道:“此人来路不明,不知底细,只怕麻烦得紧。”孙权又道:“此时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待我明日问过刘备,自然得知此人身份,那时再做打算不迟。”司马懿听得这话,心中登时暗叫不好,心想:“不好,若是被这二人发觉我的身份,只怕还要连累大师兄和小师妹,这可如何是好?我须得知会大师兄一声。”正心思闪动间,又感觉到喉间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才猛然想到自己已被这人牢牢擒住,不多时便要毙命于此,又怎能去告知吕布,只在心中叹道:“唉,终是我贪玩,不听大师兄劝诫,才惹来这许多祸事。”他自不出声,身后那人也敛息静气,头顶上的动静仍清清楚楚的送进地洞中来。只听那银发男子道:“那也只有如此。怀仁山庄耳目极多,今日之事也算个教训,你我今后行事还须更加小心谨慎才是。”只听孙权应了一声,两人脚步声一前一后响起,渐渐走远听不见了。

听得那二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地洞中又复归寂静。静了片刻,司马懿听得那人在耳边道:“上面那两人是来捉你的?”说话间气喘吁吁,又不住的咳嗽起来。司马懿知他伤重,但此前见了他显示的种种武功神通,仍不敢轻举妄动,只道:“他们是来捉我的。”那人又咳了一阵,道:“你……你是晋人么?”司马懿道:“不错。”那人不说话,只不住咳嗽喘气。司马懿本以为自己死期已至,却见那人迟迟不动手杀他,不知他打的甚么主意,心中又惴惴不安起来。谁知那人却渐渐止住咳嗽,静了半晌,横在司马懿喉间的两指竟松了开来,道:“你走罢。”

司马懿只觉咽喉上那两道冰凉的指力顿消,左手脉门也被放开,又听得这人说话,不觉一愣,道:“你……你不杀我了?”那人叹了一声道:“我曾立誓不杀晋人,你是晋人,我不杀你。你若是出去带人来捉我……罢了,那也是我命中的劫数。”司马懿听了这话,不禁大为惊讶。北晋自熹平六年亡国后,晋人流落中原,处处被中原人士当做下等人对待,为奴为婢,当真是猪狗不如。司马懿行走江湖这几年,虽然有黄天派门下弟子的身份体面,明里暗里的白眼却仍受了不少。他时常见同胞流落中原受人欺凌,心中如同刀绞,是以此时听得这人一番言语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素来只知魔教伤天害理,无恶不作,不想魔教中会有人对名门正派向来瞧不起的晋人不下杀手。一念及此,竟觉得此人乃是一个天大的好人,先前的种种坏处登时烟消云散,心中只剩下了这人的好处。当下仍是不敢相信似的问道:“你当真不杀我?”那人又咳了几声,怒道:“我已答应放你出去,你还磨蹭甚么?是想逼我杀你吗?”司马懿先前已知这人性情乖僻,也不以为意,只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别人说起你的藏身之处。”那人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司马懿见那人确乎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心中也暗暗放下心来,想到方才命悬一线,不免仍有些心有余悸。此时他已对那人顿生好感,加之方才见他武功高得出奇,心中也十分钦佩,又道:“在下黄天派门下司马懿,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谁知他这话却仿佛石沉大海,那人半晌没有应声。司马懿不知自己这话又怎么惹了他,他知这人喜怒无常,怕他又暴起伤人,手中也暗自防备。而那人静了半晌,却缓缓道:“你……当真叫司马懿?”话语之间不住的颤抖,似乎正强压着胸中气血。司马懿听得他这问话,不由得大为奇怪,心想:“你既不杀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又骗你做甚么。”当下只答道:“晚辈是叫司马懿,不知前辈尊姓大名?”那人又不说话,只不住喘气,过了半晌,方才道:“你过来。”司马懿听他这话语气平和,似无伤人之意;却又想到适才这人手段凶狠,不由得有些害怕,不知他叫自己过去做甚么。然而转念一想,他既说了不会杀自己,想来是不会动手,他若是想杀,刚刚就杀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当下便大着胆子循着那人声音走过去。

走出没几步,司马懿却陡然感到一只手极快的扣住了自己左腕,将他的身子向前一带。顿时大惊失色,只当对方反悔,又要取他性命。他方才已见识过这人“透骨指”的厉害,此时被他拿住手腕,若是他手指稍稍用力,自己便要当场死于非命。心中登时一阵后悔,暗想:“我怎的这样胡涂,这人是魔教中人,他说的话怎可相信。”他正想着,却又感到几道冰凉的手指触上了他的脸。司马懿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本能的抬起右臂便要去挡格,心中暗暗叫苦,只道对方手指立时发力,便要穿进他的头骨。然而他右臂只抬了一半,却猛地觉察出对方指上竟全不含内力。那人手指慢慢的在他脸上抚摸着,力道极为轻柔,从天庭起,一寸一寸的向脸颊滑去,似要把他全脸的轮廓摸个通透。司马懿心中愈发惊惧,不知这人在做甚么,只觉他手指冰凉,仿佛鬼魅一般,更是吓得动也不敢动,只呆呆的站着。他感觉那人手指摸着他的脸,指尖微微的发着颤,耳边听得那人的喘息声也越发明显,渐渐又咳嗽起来。半晌,那人将手拿了下去,在他肩头一推,道:“你快走罢。”

司马懿只感到那人放开了自己,身子往后一退,被他挥开了几步。他见这人行为甚是怪异,心中全然不明白此人用意,待退出了几步仍是浑身呆板,仿佛身在梦中。此时又听得那人的咳嗽声愈发凄厉,司马懿心知是方才头顶上有人时他强抑气息,伤了心脉,不由得有些不忍,道:“你的伤很重吗?”那人不住的咳嗽,一边道:“我的事……你不要管。”说话间断断续续,气喘如牛。司马懿听得这人气息紊乱,声音虚弱,想到要抛下他出去,终是有些不安,又道:“你要我帮忙吗?”他话音未落,却听得那人怒道:“你怎么还不走?你若再敢踏进这里一步,我定会杀了你!”说话间又听得他气息大乱,咳得愈加厉害。

司马懿见他动了怒,不敢再说甚么,只得扔下身后那人,顺着岩壁渐渐摸向出口。这地洞宽不过一丈,四周岩壁潮湿,坚硬无比。司马懿此时沉心静气,留心在岩壁上做着记号,以免在洞中兜了圈子。他在暗中摸索了一阵,不多时便找到洞口。司马懿轻功绝佳,轻轻跃起,敲了敲头顶的石板。他只知自己是触动了外面的机关方才掉进来,可是洞中打开石板的机关又在何处,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司马懿心头一沉,想这一片漆黑之中如何找寻机关,找不到机关,岂不是一辈子也出不去。他想了一阵,终是下了狠心,身子运起轻功轻轻踏在岩壁之上,气运丹田,吐纳片刻,掌中蓄力,又是使出一招“推窗见月”,两掌迅速拍出,直击向头顶石板。

他方才已经受伤,此时身上也没甚么力道。好在这石板亦不算坚固,司马懿一击之下便碎成两段。司马懿见洞门打开,心中大喜,连忙足尖一点,轻身跃出,站在地面上。他在那漆黑的地洞中待了许久,此时猛然到了外面,双眼竟然十分难受。他盘膝坐于地上,双眼阖起,运气疗伤。他初时受伤甚重,不过大多是些皮外伤,那人虽然武功奇高,却碍于身上有伤,亦不能使出全力,司马懿方才捡回一条命来。此时他将周身气息一一回转,郁结之处挨个缓缓打通,花了一顿饭的工夫,方始觉身上无甚大碍,只有胸口肋骨断裂处仍是十分疼痛。司马懿又缓吸急吐了几下,睁开眼睛。只见这时天色已晚,月明风清,曦月姣照,映得满园怪木荆棘似也幽香繁荫。那地洞狭窄浑浊,他于其中困了几个时辰,此时见了眼前一片开阔,顿觉胸中开明,畅人血气,不觉舒服了许多。

他从地上站起,才看见那打坏的洞口,黑黝黝的露在一丛荆棘之中。司马懿心想:“这洞口已经被我打坏,若是有人路过此地,岂不是一眼就能发觉这地洞?那人身中剧毒,被人发现还不是死路一条?”想想那人虽是魔教中人,但他既饶了自己一命,想来也不是甚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么一想,便更觉不能就此离开了。司马懿略一犹豫,还是纵身跳进了地洞中。

地洞中一片死寂,不光听不见那人咳嗽,连喘息声也听不见了。司马懿试着喊了几声“前辈”也无人答应。洞口石板碎成了两截,头顶上又是明月皎皎,透进这地洞中来,倒也不似先前一般漆黑无踪。司马懿听得自己的声音在地洞中回响了好几声,却仍没听见那人回答,心中奇怪,当下只摸着岩壁小心向里走去。走出没多远,便借着头上的微光隐隐看见一个黑影卧在前方几丈开外,动也不动。司马懿一惊,急忙奔行过去,手触到那人身子时只觉他浑身冰凉,全无活人气息;再听他气息微弱,早已人事不省。司马懿来不及多想,立时将那人背在背上,运起轻功跃出地洞,将那人平放于地面上。

他甫一将这人翻过来,衬着皎皎月色,便见他身子纤瘦,一身黑衣,脸若削成,眉似柳黛,鼻尖微挺,眼角纤长,竟是说不出的秀美绝伦。只是双眼紧阖,气息薄弱,一张脸全无血色,显然是重伤在身。

然而司马懿见了月色下这张丽颜,心头却生生一震,如同坠进一个大冰窖,手足在一刹那凉了个通透,魂魄似乎飞到了天外,四周的风声虫鸣也听不见了,眼睛只盯着那人的脸,浑身不住的发起抖来。他这大惊之下,刚刚才调理好的气息一时又是大乱,胸中一阵气血沸腾,又咯出几口血来。司马懿却全然不顾,只扑到那人身上,不住的摇着他的身子,叫道:“奉孝!奉孝!”

原来这人便是当年在关外和司马懿一同随左慈修行的郭嘉。两人都是孤儿,从不知自己父母亲是谁,自记事起便与左慈在关外相依为命。两人分别时,郭嘉已有十岁,虽过了十数年,容貌也并没有甚么变化;加之这些年来司马懿从未忘却郭嘉的身形样貌,是以两人虽分别多年,但乍见之下,司马懿仍斗然认了出来。

司马懿乍见郭嘉,心中又惊又喜,恍如身在梦中,倒也来不及去想他怎会躲在这地洞之中,又怎会成了魔教中人。他伸手去探郭嘉鼻息,只觉气若游丝,再探他脉搏时,更觉脉象大乱,随时都有性命之虞。司马懿心中大急,急忙将郭嘉的身子抱在怀里,只感到他手足冰凉,一时更为焦急,当下便把脸贴在郭嘉面颊上,察觉到郭嘉脸上微温,心中又是一喜。他把郭嘉身子扶起来,右手在郭嘉背心“大椎穴”上推拿。“大椎穴”乃手足三阳与督脉之会,他昔日练功受伤之时,师父总是用手推拿他的“大椎穴”,每每如此,顿觉心神清明,周身舒畅。司马懿此时以内力灌入穴位,意在打通足三阳的阳热之气汇入其中与督脉的阳气上行至头颈,辅以推拿之术,方可助郭嘉呼吸。然而他功力不深,加之先前又受了伤,此时向郭嘉体内灌入内力时未免有些力不从心,只觉郭嘉体内有两股奇怪的气息在周身流窜,忽左忽右,若有若无,不停扰乱自己度入的内力。司马懿才度了一会子劲,便已累得满头大汗,但见郭嘉人事不省的模样,又咬牙不肯放松。只要郭嘉有救,莫说是用内力替他疗伤驱毒,便是要了他的性命也绝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推拿了一个时辰,司马懿浑身的力气已消耗得干干净净。他将郭嘉放平在地上,转过头去喘了好一阵子气,嘴边又流出一丝血来。他不及顾自己,只又伸手去探郭嘉的气息,只觉郭嘉口鼻气息虽仍然微弱,但较之先前已通畅得多了,方才略觉放心。自十三年前关外一别,司马懿无时无刻不记挂着眼前这人。眼下斗然见到,怎能不欣喜若狂。当下只将郭嘉的身子抱起来,仔细的端详他的面貌。郭嘉身形虽较十几年前长成许多,但容貌秀美,与从前却并无甚么变化。只见他静静的靠在司马懿臂弯里,一片柔和的月光照下来,更显得他清丽绝俗,仿佛满天的如霜月色都到了他的脸上。司马懿只出神似的看着,不觉瞧得痴了。

突然间郭嘉的身子动了动,脸上现出极为难受的神情,司马懿登时清醒,暗自骂道:“我真是该死,奉孝身中剧毒,我怎么还不赶紧想法子替他解毒。可是听小蝉讲,奉孝中的是北吴的独门奇毒,我自然是解不来的,这可如何是好?唉,反正左右是不能待在这里,先把奉孝带回去再说。”他打定了主意,便又将郭嘉负在背上,手触到他小腿时,也觉不似先前一般冰凉,心中又觉安心了些。当下便运起轻功,向一片树丛深处行去。

他白天逃到这里时便不记得路径,此时又是夜晚,尽管月色清明,司马懿仍不免看花了眼。他背着郭嘉在花径树林中东转西转,心中焦急不已。他适才替郭嘉运功疗伤,内力已耗尽,加之背上又负了一人重量,他纵是轻功了得,此时也是脚步迟滞,气喘吁吁。往四周看去,只见处处皆是繁花茂林,面面俱是道路小径,哪里辨得清来时的路途,只觉走了大半个时辰,仍在原地打转。他心中焦急,足下运力跃上树梢,循着星象方位往厢房方向奔去。然而在树端行走极耗内力,行不多远,司马懿便觉脚下酥麻无力,身子一歪,跌下树来。

司马懿跌在地上,唯恐摔了郭嘉,急忙回头去看。只见郭嘉仍是人事不省,气息微弱。他将郭嘉从背上解下来,靠着树干喘气。打眼看向四周,又是树木丛生,不辨道路。司马懿不觉心灰意冷,心想:“明日大师兄和小师妹醒来不见我,定要来寻找。只是怀仁山庄极为广阔,若是他们找不来,我也出不去,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说出去真要教人笑歪了嘴巴。”转头过去又看见郭嘉,又想道:“要是找不到路出去,奉孝的毒也解不了了。能和奉孝死在一处,倒也欢喜,我总是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他正想着,却听得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哧”的轻响。司马懿立时警觉,低声道:“甚么人?”然而四周只一片风穿树叶的沙沙声,再听不见其他。司马懿正疑心是自己听错,却又听得前方传来同样的声响。司马懿心中疑虑,只想上前看个究竟,看向身边郭嘉时又有些犹豫不决。他正踌躇间,前方又是一声一模一样的声响。司马懿咬咬牙,将郭嘉背起,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行去。走出十几步,只见一棵树干上有几个圆圆的小洞,司马懿伸手一摸,洞中尚有新鲜树液,想来方纔的声响便是有人用小石子一类的暗器击在树干上发出来的。司马懿尚自疑惑,却又听得十几步以外传来那“哧”的轻响。他循着方向走出不远,果然又看见另一棵树干上带着相似的痕迹,紧接着不远处又传来一声相同的声响。如此往复数次,司马懿顿时明白是有人以暗器击打树干发出声音引他走出这片树林,登时心情振奋,脚下也不觉轻快了许多,只循着小石子发出的声响飞快的前行。

有了引路之人,路途自是通畅许多。司马懿背着郭嘉在一片花海树丛中左右穿行,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已到了厢房院外。司马懿见了那排红墙绿瓦,登时放下心来,对那神秘的引路人不由得感激万分,只向着空中说道:“多谢前辈指引,晚辈好生感激。”然而只见四周星皎云净,万籁俱寂,哪有甚么引路人的影子。司马懿听得石子击打之声停下,心知那人已离开了。只是不知这一片寂静之中那人如何来无影去无踪,领着自己行了这么长一段路,自己不仅听不见他一丝脚步声,连他行路时的风声也不曾听见,仿佛化为青烟凭空消失了一般。司马懿心中一惊,心道此人行踪怎的如此鬼魅,端的不知是人是鬼,难不成是神仙显灵,助他脱困?

来不及想多久,他听得背上郭嘉的气息越发微弱,连忙悄悄潜进院中。此时已是子夜时分,一列房门都紧闭着,院中一片漆黑,只有走廊上挂着一排红色琉璃纱灯。司马懿悄声行过走廊到了自己门前,刚要伸手推门进去,倏地心念一动:“不好,白天吴侯和那贾大夫见我偷听了他们谈话,若是被他们找出我的身份,我自己倒不要紧,只是不能连累了奉孝,决不能让奉孝待在我房中。”他在门外沉思片刻,忽的有了主意。只见他负着郭嘉又穿过一处回廊,面前横了一道红墙。司马懿足下运力跃了过去,径直在院中穿行不久,来到一扇房门前,急急叩门,压低声音叫道:“小蝉,小蝉!”

柊つかさ 2012-02-13 13:37
番外•大雪滿弓刀


控海幽燕地,弯弓豪侠儿。
秋山牧马处,朔塞用兵时。
岭断云飞迥,关长鸟度迟。
当朝有魏尚,复此驻旌旗。


嘉永元年,漠北。

一望无垠的黄沙无边无际的铺开来,极目四望,暗黄的沙漠上只见星星点点的绿叶从石缝里顽强的透出来。视野尽头,山峦起伏,积雪皑皑,闪烁着银光。四处鸟兽消迹,毫无声息,死寂沉沉。

一座雄关横在遮天蔽日的黄沙中。只见那关立在一处深谷之上,绵延数百里,两侧山势雄奇,崇墉峻壁,山岫层深,林鄣邃险,正是好大一座关城。此时关门紧闭,城墙之上一片红色旌旗,城外鼓角雷鸣,剑戟如林,地上抛着好些战马和人的尸首,一派血溅黄沙之相。

“下马古战场,荆榛莽回互。群狐正从横,野枭号古树。黑云满天飞,白日翳复吐。移时风扬沙,人马俱失路。”这一首关塞诗乃前朝一位无名氏所作,说的正是前朝胡人自居庸关入寇一事。居庸关得名也始自前朝,相传前朝一位皇帝修建这座雄关之时,将囚犯、士卒和强征来的民夫徙居于此,取“徙居庸徒”之意,方名居庸关。此地山势险峻,地当冲要,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吴人自二月起事,中原各路守军闻风丧胆,只半年光景已至居庸关城下,只怕破城亦不出两日。

关城五十里外有一座小镇,名为回马镇,地处汉、吴、晋边境交界之处。数百年来商客云集,人皆杂居,每逢集日,附近百姓扶老携幼带上日常用品前来集市交换,互通有无,端的是热闹非凡。然而如今吴军入寇,镇上百姓大多收拾细软逃往关内,昔日繁华兴盛的市集也是民生凋敝,破败不堪,哪里看得出往日的半点风光。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镇口来了一名老者。只见他一身青袍,须发皆白,上束一个木叉,形容枯槁,一对眼睛却神采奕奕,长身苍髯,意象轩举。背负一柄长剑,通体青灰,剑柄处的银丝已成墨黑,剑鞘上隐隐透着一丝青气。他自镇口走进,眼见道路行人稀少,两侧房屋居室残破,十室九空,纷纷门户大开,不少屋顶已经坍塌,墙上还留有火烧过的焦黑。这老者轻叹一声,望向路边。只见一个茅草棚子立在两棵大樟树下,当中横着一口大铁锅,锅中水汽翻腾,白气漫漫。棚子里一个驼背老汉正倚在锅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那老者走入棚中,挑个座坐下,将背上所负之剑取了,道:“煮一碗面罢。”驼背老汉应了一声,收起烟袋,起身取过一个竹柳簸箕,抓了一把面下在锅中。

这时老者来时路上跑来两个幼童,年纪皆不过是八九岁上下。只见一个年纪稍长,穿一身月白的缎子衣服,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眸子灵活之极,小脸如同刚刚抽出的荷花瓣一般白白净净的,着实招人喜欢,此时脚程飞快,正飞步前行;另一个着一身明黄绢衣,蓝眸雪肤,正追在那男孩身后叫道:“奉孝,奉孝,你等等我!”

郭嘉头也不回,脚程不见慢上半分,片刻间已奔出数丈。司马懿眼瞧快追不上,提气急追。只见他虚领顶劲,身子向下一沉,脚下由亢宿转氐房,腾空跃起,落在郭嘉身边,拉住郭嘉撅起嘴问:“你真的不理我啦?”

郭嘉不说话,只挂着脸狠狠瞪了一眼司马懿,手上一使力甩开了他。司马懿见郭嘉神色,不由得心虚,语气又软了几分,哀求道:“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下次再不敢的了。”郭嘉仍是不理他,转过头又径自飞步向前行去。

司马懿愈发心急,急忙抢步上去,使出一招“柔梢披风”来,登时拦在郭嘉跟前。郭嘉脸色一沉,道:“怎么?你道我轻功不如你吗?”说罢脚下一运劲,便要身形离地。司马懿眼看郭嘉又是拔腿要走,急忙拽住郭嘉的手道:“你轻功自然胜我十倍,别生气啦,好不好?”郭嘉哼了一声,又转过脸去不理他。司马懿赔了许久的小心,只见郭嘉仍是这幅不理不睬的模样,也不由得委屈道:“我都说过以后不敢了,你还生甚么气?”

谁知郭嘉听了这话怒气愈炽,猛地转过头来气呼呼的瞪大了眼睛,道:“你还说,你弄死了我的银狐,我当然不理你了。”司马懿听得这话一时理亏,倒也辩不出甚么理来,只小心道:“那……大不了我陪你只一模一样的好啦。”郭嘉却愈发气恼,甩开司马懿的手,怒道:“那只银狐是师父捉给我的,它还那么小,我才养了这数日,就被你弄死了,你上哪去赔只一模一样的给我?”说着又想起今天清晨醒来时见那幼狐毫无生气的躺在自己怀里的模样,顿时又伤心起来,眼圈一红,便要掉下泪来。

司马懿见郭嘉神情不由得慌张起来,急忙去拭,一边道:“奉孝你别哭……”他手刚伸至郭嘉面门,郭嘉却突然一瞪他,右手腕顷刻间向外翻出,贴在司马懿左腕臂间,猛地向前一发力。司马懿浑没料到郭嘉在这个当口跟他动起手来,此时只觉一股大力把自己向后推去。他反应倒也甚是机敏,急忙回手抽臂,气运下盘,想使个“千斤坠”定住身子。郭嘉却早有后招,右膝一屈,左腿一扫,同时两手逼按司马懿双肘将他向左一带,司马懿劲力全失,“噗通”一声狠狠栽倒在地,脸上身上一阵疼痛,不禁“啊哟”一声。郭嘉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只足下轻点,身子如飞燕一般翩翩腾空,轻飘飘跃出数丈,跑进那茅草棚子,小手圈住左慈手臂,坐在他身边笑道:“师父,你瞧我这招‘云水飞鹤’练得怎样?”

这说话的当口,司马懿也奔了进来。只见他左颊青了一大块,身上灰扑扑的。左慈见司马懿模样,向郭嘉斥道:“奉孝,你又欺负仲达了是不是?”语气虽故作严厉,却不掩疼爱之意。郭嘉小嘴一撇,转头去看司马懿,道:“我欺负你了吗?”司马懿忍着疼,忙道:“自然没有,是我自己跌的。”郭嘉点点头,眼睛一转对左慈说道:“师父你瞧,我可没欺负他。”左慈素知这个徒儿刁钻古怪,见司马懿左颊青肿,却仍不安心的偷瞄着郭嘉的神色,不觉有些好笑,伸手揽过司马懿,替他拍拍身上的泥土,板起脸对郭嘉说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会欺压人,长大了可怎么得了。”郭嘉见师父护着司马懿,登时委屈起来,大声叫道:“明明是他不好,他弄死了我的小狐狸!”司马懿此时见师父在旁,胆子也大了些,小声嘟囔道:“谁教你整天照顾着它,都不跟我玩儿。”他声音虽小,身边两人却都清清楚楚听在耳里。左慈一怔,不禁哑然失笑。郭嘉听了,登时大怒,眼里滚出几颗泪珠儿,顿足哭着喊道:“师父你听他说的甚么浑话!”司马懿见郭嘉哭了,心中一慌,急忙凑到郭嘉身边柔声道:“奉孝,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捉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狐狸赔你。”郭嘉仍自抹着眼泪,不对他说话。司马懿急了,又道:“我若再惹你生气,教我被乱刀砍死,乱箭射死,来世再变个乌龟大王八。”说着双手按在地上,学着乌龟的模样走了几步。郭嘉见他的滑稽样儿,不由得噗嗤笑了一声。

此时那驼背老汉端过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郭嘉道:“师父,我饿啦。”左慈将碗推至郭嘉跟前,折了双筷子与他,抬头道:“烦请尊驾再做两碗来罢。”那老汉又应了一声,背过身走到炉边道:“向日兵荒马乱,仙翁带着两个孩儿,还不进关避难么?”这老汉瞧在面上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却须发鬓白,眼角低垂,一张黄脸皱巴巴的,拄着一根铁拐,显得十分苍老。然而声音却圆润浑厚,似一个壮年男子。左慈不由得微微一惊,笑道:“这世道纷乱,四处皆罹兵革之祸,纵是进了关又见得好到哪里去,尊驾不也在此安之若素么?”那老汉哈哈笑了两声道:“老汉已经活够啦,就是吴兵来了,也算不得甚么。我若不在此,今日这两个孩儿怕是要挨饿罢。”左慈听得他这番话言语豁达,气度甚大,心中暗暗称奇,又见那老汉往炉中添把柴火,兀自唱道:“关门铸铁半空倚,古来几多壮士死。草根白骨弃不收,冷雨阴风泣山鬼。道旁老翁八十余,短衣白发扶犁锄。路人立马问前事,犹能历历言丘墟。夜来芟豆得戈铁,雨蚀风吹半棱折。铁腥犹带土花青,犹是将军战时血。”郭嘉听那老汉唱得凄凉,眼珠骨碌碌一转,问左慈道:“师父,他唱些甚么?”左慈适才听他所唱,寥寥数语,道尽家国之悲,百姓流离之苦,怆然神伤,只是这词中许多深意一时又怎对郭嘉讲得明白,只道:“你乖乖吃面,师父日后有空说给你听。”郭嘉答应一声,看了眼司马懿,拿过桌上一个小碗,将碗里的麺分了一半出来,递给司马懿道:“你也吃罢。”司马懿见郭嘉怒气渐消,又见他递来碗,不由得满心欢喜,心想:“我知道奉孝绝不会当真生我的气。”

此时那簸箕里面条所剩无几。那驼背老汉佝偻着身子揭开面缸,只见他左手转了个半圈,在空中一晃而过,右手执瓢在水缸中舀水,顷刻之间不知往复几次,只觉眼花缭乱。片刻后只见面盆里盛满面粉和清水,分量分毫不差,地上竟也干干净净。左慈心下一惊,那面粉细白滑腻,清水更不必说,那老汉手中不停,地上竟没落下一点水渍面粉,只这手上功夫,便必不简单。当下心中暗暗奇怪,不知这面貌粗陋的驼背老汉是甚么来头。而郭嘉和司马懿见了这老汉这般杂耍似的功夫,大感兴趣,停箸拍手笑道:“师父,这门功夫好玩,我也要学。”

那老汉双手在面盆里揉捏几下,将面团倒在砧板上,双掌一合,将面团压成条,跟着右手执刀,刀功飞快,将那面团切成细细的面条,加水下锅,只半盏茶的工夫,便又端出两碗热麺来。郭嘉见了,觉得甚是好玩,跳下竹凳跑到那老者身边笑道:“老伯伯,你这是甚么功夫?教教我好不好?”那老汉笑笑,并不回答,只又捡起旱烟来抽。

这时棚子里突然走进一人。只见那人一袭黑衣,红锦镶边,腰间佩剑,头罩一个大斗笠,四围黑纱垂帘,瞧不见面目;但见她身段婀娜,当是女子。那驼背老汉见她进来,眉间微微一皱。那黑衣女子走进来,在左慈身旁一桌坐下,道:“店家,来碗麺。”

这声音既不若少女的清脆,也不若平常女子的柔媚婉转,只是清冷无比,教人听在耳里不由得冷冷打个颤。那老汉又抽了一口烟,道:“今日没麺了,姑娘请回罢。”司马懿看向炉灶边的簸箕,心道:“面条明明还有不少,怎么那老伯却说没有了?”那女子听了,身子一顿道:“我好意相求,不过是一碗麺,店家也舍不得吗?”那老汉仍道:“我已说过没有,姑娘不必多问。”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着然低声道:“店家岂不闻‘尺布斗粟’之事么?”驼背老汉默不作声,只抽了几口旱烟,半晌叹道:“昔张季鹰在洛见秋风起,而思菰菜羹、鲈鱼脍,姑娘还是莫要费心了。”那女子哼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司马懿浑然不知二人打的甚么哑谜,拉拉左慈的衣袖低声问道:“师父,他们说的甚么?”左慈听这两人说话,心知是江湖恩怨,自己不便过问。当下只敷衍司马懿两句,放下些银钱,招呼郭嘉走出茅草棚子去。

三人走出一盏茶的工夫,便看见一座破庙。庙门古朽,结满蛛网,红漆都变作了灰漆,周围的围墙也已坍塌大半。左慈伸手推开庙门,一片灰尘扑面而来,只见庙堂之中立着几个牌位,牌位前散着一地的香炉和油灯。此时日头已落,这庙宇虽然破旧,但大殿结实,毕竟能遮风避雨,今晚只能宿在这里了。

北地西风寒冷刺骨,纵是关上了庙门,仍抵不住刺骨的穿堂风。左慈对郭嘉和司马懿吩咐了几句,两个孩子去林中拾了些干柴,没费多大功夫便架起火来。三人围在火边,倒也并不觉寒冷。左慈又拨拨火堆,看向门外天色道:“好啦,睡罢,明早还要赶路。”

行了一天的路,到底是累了。郭嘉和司马懿将牌位前的几个蒲团拖了过来排在一起,侧身而卧。两个孩子自幼随左慈走南闯北,倒也不是甚么娇贵身子。司马懿睡在郭嘉身边,郭嘉背对着他,司马懿瞧不见郭嘉的脸,又想起白天郭嘉生气的模样来。睡了一会儿,心中只愈发不安,偷偷抬起半个身子想看看郭嘉的神色。只见郭嘉眼睛紧闭,呼吸平稳,司马懿一时倒也不知他睡着没有,想了想,轻声道:“奉孝,我今天早上看到晨曦了,大漠的晨曦好漂亮,我明天带你去看好不好?”郭嘉却没做声。

司马懿又躺下来,不知郭嘉是睡着了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不搭理他。这么一想,便更是辗转反侧了,心想:“奉孝因为我弄死了他的小狐狸,才这么生气。我若是趁他不知道的时候捉了一只回来,他一定欢喜。”想到此处,顿时睡意全无,竟觉得是个天大的好主意。司马懿蓦地睁开眼睛,看看身边郭嘉仍是一动不动,左慈也坐在火堆旁阖上双眼,只悄悄爬起,运起轻功向门外奔去。

司马懿甫一溜出门,郭嘉便睁开了眼睛。他原本就没睡着,司马懿说的话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初时尚气司马懿弄死了他的银狐,然而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笃深,再者又是小童,心地单纯,哪里又来那么多的仇好记。白天见司马懿一个劲儿的赔小心,傍晚时又被左慈说了一顿,郭嘉心里倒也不生气了。只是一时拉不下脸,方纔仍对司马懿不理不睬。刚刚听见司马懿对他说话,他闭着眼装睡,心里却欢喜得紧。耳边又听得司马懿悄悄起身出门,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但他心思机敏,只略略一想便明白:“仲达见我恼他,必是出去给我捉狐狸了。”心中不禁又是感动,又是高兴,嘴边不由得浮起一丝笑容来,暗自后悔白天对司马懿发凶,只一边静静的躺着,一边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然而躺了个把时辰,却仍不见司马懿回来。郭嘉心中不禁担心,不知司马懿去了哪里,翻了几个身也睡不安稳。睁开眼睛又见左慈仍是闭着眼坐在火堆旁,心想:“若是仲达不回来,师父定要骂我,还是趁师父睡着去把他找回来罢。”

轻轻溜出破庙,回头没见左慈跟来,郭嘉心中稍稍安心。此时已是月升中天,大漠本就是穷荒极北之地,常年雪虐风饕,滴水成冰,郭嘉出得门来,不由得感到一阵透骨之寒。然而此时心中担忧司马懿,也顾不得寒冷。当下只展开轻功身法,向破庙不远的一处密林跑去。那密林甚是宽阔,树影横斜,竹柏苍然,严冷罗植。郭嘉在其中来回找寻,仍不见司马懿的影子。他虽轻功超然,却也不过是个幼童,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已然筋疲力尽。郭嘉又试着叫了几声“仲达”,他小小年纪,自然谈不上甚么内功修为,这声音传不多远,只惊起附近几只雀儿,听不见人答应。郭嘉心中愈慌,向那密林深处看去,只见一片黝黑深邃,仿佛一张瞧不见底的血盆大口,西风过时,那一片树影随风发出低啸,更显长夜幽寂,骇然可怖。郭嘉不见司马懿踪影,又见眼前诸般景物寂静瘆人,不由得害怕起来,想回那破庙去,只是心中惦记着司马懿,好生犹豫。他思忖片刻,心想:“找了这许久仍寻不见仲达,只怕他已先回去了,我再找找看,找不着就回去。”他打定了主意,又纵身向前方跃去。

行不多远,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郭嘉心中大喜,只道是司马懿就在附近,急忙飞步过去。只见他足尖轻点几下便跃上一棵大树,身法轻灵,在树枝间纵跃穿梭,不多时便听得说话声音愈发清晰。郭嘉左足在树干上轻轻一踏,跃出两丈来远,使出一招“鸢落浮汀”,悄无声息落在一棵大树之上。向下看去,却看见白天所遇那黑衣女子正和那驼背老汉说话。郭嘉身形幼小,自然气息微弱,加之自小由左慈传授绝佳轻功,这一下落在树枝上无声无息,树下那二人也并未发觉。此时明月皎皎,那黑衣女子仍是斗笠遮面,看不见她的面目,只听她道:“徐师兄,你当真不肯帮小妹一个忙?”那驼背老汉拄着铁拐,一言不发。那女子又道:“小妹原也不是有意叨扰师兄,只因那曹孟德武功厉害得很,小妹委实斗他不过,这才来邀师兄助拳,师兄莫非当真不肯?”那驼背老汉低头沉吟半晌,缓缓道:“我已有二十年没和人动手,师妹又何苦来为难我这糟老头子。”那女子道:“魔教已知那宝刀‘倾国’流落塞外,正派人大肆搜寻,那宝刀是天下第一样武林至宝,若是被魔教拿了去,咱们师门的颜面可就荡然无存了。”那老汉听了,半晌不答话,只拿起铁拐在地上一杵,叹道:“我少年时爱与人争强斗狠,方才落得今天这般下场,人生在世不过大化有四,师妹又何苦去争来。”那女子却不为所动,只冷冷道:“师兄不必与小妹打机锋,我只知道,凡是孔明想要的东西,我就要帮他拿到手。”那老汉又叹道:“我空活了五十余年,方纔明白师父常说‘君子三戒’之意,师妹还是罢手罢。”那女子冷笑道:“好啊,你原还记得师父,只怕师父他老人家临终时吩咐咱们师兄妹四人的言语,你早忘得一乾二净了罢。”那老汉浑身一颤,竟说不出话来。那女子见他神情,似有些不忍,静了片刻,又开口道:“师兄看破俗事,小妹原也不该有此不情之请,只求师兄瞧在师父情面上,顾念同门之谊,相助小妹这一回,小妹自当铭感五内。”这口气不似先前一般清冷,却带上了些柔缓。那老汉定定的眺望着远处,半晌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你我同门一场,黄师妹,我便助你就是。”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鸟鸣,凄厉瘆人,教人闻之胆寒。那女子身子一顿,抬头看向夜空下那片密林深处,道:“好极啦,原来他就在附近,师兄,咱们去罢。”说罢两人身形一晃,便没入树影之中。郭嘉在树上听得这二人说话,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甚么事,但却隐约听见甚么宝刀,甚么“倾国”。他年纪幼小,又天性好武,听得“宝刀”这二字如何不心痒难耐,此时见那两人纵身往林子深处行去,先前害怕的念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只想去看个究竟。当下便运起轻功,向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二人脚程飞快,在林中左右闪了几下便不见了踪影。郭嘉虽长于轻功,然而毕竟限于年岁,如何能与江湖中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相比,只追了一会儿便不知那二人去向。他在林中转了大半个时辰,不见一个人影,只见四周俱是黑黢黢一片,幽深寂寞,心中又害怕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犹豫间,忽的又听见那高亢凄厉的鸮鸣,心中一震,又展开轻功,向前追去。

奔行了一炷香的工夫,只见前方树林中出现一个大空地。郭嘉悄悄近身,趴在一棵大树的枝干间,借着头顶的月光向那空地看去。只见那黑衣女子手执长剑,驼背老汉使手上一根铁拐做武器,身法竟是十分灵巧轻捷,全不若白天所见时那拖懒疲沓之相。二人一剑一拐,正合力斗着空地中央一个白衣男子。只见那男子身形高大,一身纯白长袍,手中也执长剑,脸上却戴着一个青铜面具。那面具半边血红,半边漆黑,双眼圆瞪,獠牙外露,十分可怖。此时那女子和老汉一前一后,将那男子围在当中。女子手中剑势奇快,横剑一封,剑光至处,招招制向那男子胸腹大穴;驼背老汉手中铁拐更是舞得密不透风,劲力极巧,三招两式间已将那男子退路全然封死。而那白衣男子武功竟也甚是了得,他身形穿行于两人之间,飘逸灵动,手中剑势也是凌厉万分,将前后进招一一锁住。三人斗至酣处,剑气疾风带得林中落叶四下飞舞。然而二人似乎对那男子手中长剑颇为忌惮,一时间也并不急于近身。只听那女子道:“师兄,当心他手里的倚天剑。”

郭嘉心中一动,向那男子手中长剑看去。只见那剑约有四尺来长,在月光之下通体雪亮,剑芒吞吐,挥出漫天森森剑气,当是一把罕见的利器。郭嘉不由得心生钦羡之意,心道:“果然是把宝剑,不知与师父的青釭剑相比如何。”他正想着,却听那白衣男子冷笑道:“不意水镜门下弟子,竟也以多欺少,不怕贻笑江湖么?”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对付你这般邪魔外道,慢说是以多打少,就是偷袭使诈,那也算不得甚么。”白衣男子哈哈笑道:“承蒙黄女侠抬举,曹某却之不恭。”他话音未落,手中剑锋却斗然间光焰暴涨,转瞬间已至那女子面门。那女子斗笠黑纱罩面,口中不禁低低惊呼一声,左脚尖轻点地面,身子斜着向后飞了出去。那驼背老汉喊道:“师妹小心!”手中铁拐唰唰唰连点三下,俱是攻向那男子下盘诸般大穴。白衣男子手中剑招回撤,反手在地上轻点,将那老汉进招封住。谁知那老汉变招神速,只见他左脚前踏半步,脚跟掀起,左手反握铁拐,屈肘向右穿过右臂,两臂抱圆撑满,直袭那男子胸口。这一招去势如虹,那黑黢黢的铁拐竟有如一柄宝剑般得心应手。白衣男子两臂一张,脚下滑步急行退开数步,如一只白色大鸟翩翩腾空,方纔避开。

白衣男子避过一击,身子闪出一丈开外落地,道:“元直前辈宝刀不老,曹某佩服。”那驼背老汉不答,只抱拐揖了一揖。黑衣女子道:“姓曹的,咱们向日无冤无仇,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立下重誓,着你教中之人不再去寻那宝刀‘倾国’,今日咱们就各走各的路。”白衣男子道:“我若是不答应呢?”那女子又道:“那咱们就只好比个高低了,你若自负能胜得了我师兄妹二人,尽管来试试。”白衣男子道:“那宝刀是我日月盟镇教之宝,我既得知刀在吴人手中,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曹某今日就要领教二位高招。”黑衣女子又冷哼一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罢手中挽起剑花刺将过来,三人一时间又斗在一处。

郭嘉方纔见他们斗了十数合,只觉这三人俱是武功奇高,招数精巧,妙不可言,不由得大开眼界。此时见那三人再斗,更是喜出望外,瞧得全神贯注。而这时那女子和老汉的招数又与先前不同,只见二人脚下步法趋缓,手中剑势如行云流水,攻向那白衣男子。那剑招初看没甚么特别,然而平缓之中竟又暗蕴杀机,那女子挺剑直刺白衣男子左肋,那男子方纔避开,驼背老汉却又从身后攻至,他回身逼退老汉的铁拐,那女子的剑锋又从右侧递出,他腾空避开,那二人却同时飞身跃起,一剑一拐分取他上盘和下盘。如此往复,任那男子身形如何灵动飘逸,这二人只是以静制动,将他困在中间。然而这男子武功竟也十分高强,手中长剑翻飞,举步生风,守住门户,将二人逼在三尺之外。那两人招式一正一反,一前一后,一进一退,此消彼长,配合真可谓妙至毫巅。若海浪拍岸,一波接一波,后劲深邃,延绵不绝,当中那男子犹如困兽之斗,竟是深陷其中,全然脱不开身。三人斗了一炷香的工夫,只见那男子左手捏着剑诀,右手长剑招招发出,显然已到了生死关头,虽不显败象,然而雪夜极寒之下,头上竟隐隐冒出热气,背上的白袍也早已湿透;再看向那二人时,却见两人招式丝毫不乱,缓缓趋前后退,配合精妙,一时间倒不像是两人合围,而是数十人一齐将那男子团团围住,教人眼花缭乱。郭嘉看得心驰神往,如醉如痴,心想:“天下竟有如此神妙的功夫,师父常说:‘静能制动,虚能克实’,想来便是这个道理。那怪人虽然武功很高,但碰上这套功夫,只怕累也给累死了。”

突然天空中又是一声鸮鸣,只见一只大鸟飞快的俯冲下来,利爪直抓向那黑衣女子头顶。那女子侧身一避,左掌击出,直拂那大鸟腹部。那大鸟展翅一震,避开掌势,俯身又冲向那驼背老汉,快如闪电。那老汉铁拐挥出,那大鸟又一振翅,飞快腾空。郭嘉定睛一看,那大鸟原来是只猫头鹰,只是比寻常猫头鹰大了数倍,展翅足有丈余,双目明黄犀利,尖喙粗爪,十分可怖。郭嘉见这猫头鹰相助主人,灵性十足,不由得羡慕万分,暗想:“这只鸟儿真好玩,若是师父给我的那只小狐狸被我养大,一定不比这只鸟儿差,只可惜它已经被仲达弄死了。”郭嘉一念及此,方纔想起自己是出来寻司马懿的,心中大叫糟糕。然而树下这三名绝顶高手正对阵至精彩之处,此时要叫他离开,无异于叫贪食者三日不许进食。是以纵是知道此时应该去寻司马懿,脚下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这大鸟的攻击本在须臾之间,而中间那白衣男子却已得喘息之机。只听那黑衣女子清叱一声,右脚向前一摆,右手腕外旋,手中长剑向左绕出一个雪亮的弧圈,横剑直架那男子面门。那男子低头一避,那老汉的铁拐又贴身从右方绕至,直点他足上“冲阳穴”。两人招式一上一下,眼看那男子避无可避,谁知他竟反手一指,手中倚天剑剑尖抵住那老汉的铁拐,飞身跃起,身子在半空中一折,长剑挥出,竟然在一瞬间还了七招,逼得二人齐齐退开三步。郭嘉本来见战势凶险至极,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时见那男子忽施妙招,反客为主,不禁大为惊叹,一时忘形拍手叫好起来。

树下三人俱是吃了一惊。他们方纔凝神缠斗,竟是谁也没发现郭嘉,此时郭嘉叫出声来,登时发觉。但三人见树上乃是一个幼童,倒也不放在心上。那白衣男子跃出数步,冷笑道:“素闻水镜前辈武功妙绝天下,原来名不副实,遗下的都是些群殴之法,当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那黑衣女子怒道:“你说甚么?”白衣男子道:“以二敌一不算本事,黄女侠若不服,咱们尽可比试单打独斗,可莫要堕了师门威名才是。”那女子一时怒极,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驼背老汉却接过口去道:“师妹莫要与他做口舌之争。恩师传咱们武艺,本意便是要咱们除魔卫道,匡正武林。恩师一身本领出神入化,咱们虽只学了点皮毛,却不敢有忘恩师教诲。”那黑衣女子微微点头道:“师兄说的是。”那老汉又对那白衣男子说道:“老汉不才,功夫微末,不能扬恩师之名,但若放着我诸葛师弟在此,你焉能在他手下过上二十招?”白衣男子不说话,半晌只恨恨的哼了一声,似是想起了生平一件极为不快之事一般。那老汉复又将铁拐在地上重重一杵,道:“曹教主,进招罢。”

他话音刚落,那黑衣女子立时挺剑上来,二人又合力将这白衣男子围在一处。郭嘉凝神瞧去,只见那两人的招数与适才并无甚么两样,前后左右互为消长,只是忌惮那男子手中倚天剑的锋利,不敢太过欺身,只道将他真气耗尽,那时再行杀招。他二人剑招绵长,内劲源源不断,四面八方似乎都是剑影,教人进不得也出不来,只能困死其中。郭嘉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功夫,此时看了半晌,却突然发觉这两人脚下的步法似乎有迹可循,心中一动,登时几乎欢喜得叫出声来,心想:“是啦,他们两人脚下踏的是伏羲八卦方位。师父说过,立天之道曰阴阳,立地之道曰刚柔,这两人分踏先天八卦之位与后天八卦之位,一刚一柔,自然将天地所生万物之理尽皆包含了。”郭嘉自幼聪明绝顶,左慈又精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他的独门轻功“凌空虚度”便是从二十八宿天象之中化出。郭嘉跟在左慈身边多年,也颇受指点。他既明白了二人剑法中的精义,便更加留心的看起来。又看了片刻,已然明白了一大半,暗想:“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任他二人招式如何变化,终是不离脚下方位,更离不了五行生克之道,要破这剑阵倒也不难。”

他正想着,却突然见那黑衣女子右脚踏前一步,抢住东南兑位,右手前臂内旋,剑尖斜向左,飕飕飕连发三剑,自头顶向那男子左肩劈下。白衣男子正想侧身闪避,那驼背老汉却又从背后坤位杀到,铁拐由下盘平平一扫,却要连点他“阳关”、“委中”、“白海”几处大穴。那男子又使剑轻点地面,借力斜飞至半空,堪堪避开二人的攻势。这一下本已凶险至极,然而那黑衣女子却左手轻扬,突施暗器,只见几枚银标在月光下一闪,霎时间便袭向那男子头、胸、腹各处要害。这暗器去势极快,那男子身子尚在半空,无处借力,既来不及挡格,亦无法闪避。眼看那暗器便要击中他的身子,那男子竟在空中将身子一仰,让过袭向头部的银标,跟着双腿微曲,向半空中一蹬,身子便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丝线牵拉着一般,竟凭空向后滑出三尺有余,左手袍袖一卷,翻身落地。

郭嘉见此险境,情不自禁的“啊哟”了一声,手心竟渗出了满手的冷汗,心中惊叹:“这怪人武功好高!”那男子落地站稳,挥袖扔出三枚银标,铛铛落地,大笑道:“好暗器!”那黑衣女子见偷袭不成,又听他这么一笑,心知他在嘲笑自己暗箭伤人,不由得恼羞成怒,挥剑又斗。郭嘉心知那男子虽然武功奇高,然而与那二人继续缠斗必无胜算,心想:“那人方纔说得对,以二敌一不算本事,我且帮他一帮。”此时见那两人又分别从干震两位杀至,当下便朗声道:“干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快抢艮位!”他声音虽细,然而此处寂静,树下三人又是内力极深之人,猛然间听得郭嘉说话都不由得大吃一惊。那白衣男子听得这话,左脚立时跨出,占住西北艮位。那女子剑势收势不及,此时那驼背老汉的铁拐也从旁挥至,中间的白衣男子却已不见了踪影。眼看两件兵刃竟要在同门身上互刺两个透明窟窿,那女子惊呼一声,急忙足下一点,运力后退,那剑锋方纔从那老汉身前贴身擦过。那老汉也是心下一惊,狼狈退开。

白衣男子见了二人一番狼狈模样,哈哈大笑起来。黑衣女子收势站定,心下恼怒,看向树上的郭嘉,怒道:“小畜生,你说些甚么!”郭嘉见自己一语便破了两人阵势,不由得大为得意,对那女子做了个鬼脸,心想:“你们两个打一个,一定不是好人,我偏要帮着他。”当下又道:“干兑属金,震巽属木,坤艮属土,离属水,坎属火,逆克者以阴克阳,故中土克北水,北水克西火,西火克南金,南金克东木,东木克中土,我说得对吗?”那驼背老汉眉间微皱,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快回去找你师父罢。”郭嘉见他不答,心中更为得意。那黑衣女子又道:“师兄,别跟他废话,咱们先料理眼前这个大敌。”

郭嘉见那二人又分别自震巽两位攻至,正和九宫飞星中“不入中五”之势,又出口提醒道:“逾五飞四,超巽跳干。”白衣男子听了,左脚向前半步踏住干位,左腿微曲,左手剑诀向上画一个圆弧,右手倚天剑横劈,将那二人兵刃一齐压住。那老汉脸色微变,左腿扫出,二人齐齐退开三步,又自坎离两位进招。郭嘉又道:“中五寄坤二,逾五飞六。”白衣男子依言向北方坤位踏出,上身随向左侧,右手一抖,剑尖向下一画,向后撩去。那女子的剑势正从身后而至,正递至倚天剑锋之上。黑衣女子见被抢了先手,急忙退开。郭嘉见这两人招式均被自己料中,心中愈发欢喜,咯咯的笑着拍起手来。树下三人更不打话,兀自缠斗不休。郭嘉看得眼花缭乱,只不停在一边从旁指点。其实伏羲八卦之理穷无尽处,他小小年纪,又如何能将其中奥义窥之万一。他适才言中,不过是些粗浅的八卦义理,那二人招数之精妙,天下罕见,他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怎能将其中招式一一破解。他看不多时,所言方位已接连出错。然而他十句之中,偏偏又有一两句是对的,那白衣男子依他所言踏步对敌,虽不能胜,却怪有怪招,亦将那二人阵势扰乱。那二人先前见郭嘉连连道破自己招式,不知这孩子是甚么来头,心中亦存防备之意,每出一招都比先前犹豫不少。加之郭嘉在一旁喋喋不休,吵得二人心神不定,顷刻间剑阵已露几处破绽。那白衣男子见有机可趁,手中催动剑锋,进招凌厉,逼得二人左支右绌,身法大乱。

只见那男子长剑一挥,直挂向黑衣女子的心口。她急忙一侧身,那男子手中倚天剑却突然又向上一挑,直取她面门,剑气已将她周围数尺之地尽皆封住。那女子身形施展不开,只得突施险招,身子向后一仰,足尖点地,顺着剑势后退,手中长剑举剑来格。然而那倚天剑何等锋利,只听“叮”的一声,那女子手中长剑只剩了半截,她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方纔闪开。起身却见左侧斗笠边缘都被削去了半截,心中暗自后怕,只道方纔若是慢了半步,只怕此时脑袋也被他削下来了。抬头又见郭嘉在树枝上拍手取笑,愈发恼怒,扬手一挥,又扔出几枚银标,直打向郭嘉胸口。

郭嘉只顾着得意,冷不防却见暗器破空袭来。这暗器来势极快,郭嘉不过是个小童,如何能避开。斗然间见暗器凶险,已近身前,不由得吓得惊叫起来。

突然天空中又是一阵鸮鸣,那大猫头鹰从空中呼啸着冲下,展翅拍了数下,将暗器一一打落。那女子暗器功夫自然绝妙,然而似这般绝顶高手对敌,又岂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她剑势只停了半刻,那白衣男子倚天长剑已然杀到。她手中兵刃既断,无法对敌,只见倚天剑芒雪亮,顷刻间便要向她右肩斩落,那驼背老汉眼看相救不及,喊道:“师妹小心!”同时右手手掌一推,将铁拐向那男子背心推去。白衣男子听得那铁拐破空之声响亮,不敢空手相抵,右手屈肘,长剑向后反撩,正中铁拐中央,将那铁拐斩成两截。然而铁拐触至剑上时,只觉一股浑力沿着剑刃传过来,登时虎口剧痛,右臂“小海穴”亦是一阵酸麻,长剑几乎要在这一震之下脱开手去。白衣男子心下一惊,心知这驼背老汉的内力与自己实是相差无几,当下只跃出数步站定。

那老汉见二人手中兵器俱被毁去,二人空手,再斗也不是那白衣男子的对手,喊道:“师妹走罢。”只见二人一前一后,飞身抢入树林深处,消失不见了。

白衣男子倒也不追,只抬头向郭嘉看过来。此时月光正好照着他脸上的面具,郭嘉先前只专注那三人比武,倒没留意过这男子的面貌。此时见月光惨白,映得那面具更加瘆人,仿佛妖魅附身一般。郭嘉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晃,竟从树上栽了下来。这大树足有数丈之高,郭嘉身子落在半空当中,无处借力,轻功也使不出来,只吓得闭上眼睛。然而片刻之后,却感觉一双手臂抱住了自己。郭嘉睁眼一看,原来自己正躺在那男子臂弯里。

郭嘉斗然间见那恐怖的面具近在咫尺,吓得大叫一声,拼命要从那男子怀里挣脱。然而那男子左手却牢牢抓着自己的手臂,挣也挣不开。郭嘉见那面具骇人,手臂又被那人牢牢抓住,心中愈发害怕,脑中不及细想,低头便向那男子手上咬去。他心中本已怕极,下口自然不知轻重,那男子也没料到郭嘉张口就咬,竟没来得及闪开,只不禁“啊”的一声,手中松开了郭嘉的手臂。郭嘉这一咬下去,只觉满口的血腥味道,又见那男人放开自己,立时便跑。然而他没跑出两步,却又感觉那男子伸手来抓自己手腕。他跟在左慈身边多年,擒拿功夫自然不弱,当下只本能的将右手腕向外打个半弧,反手勾腕,来卸那男子手上力道。然而那男子功力何等深厚,郭嘉甫一碰上他的左腕,只觉像是拿住了一块钢铁,劲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男子“咦”了一声,左手一递扣住郭嘉右腕脉门。郭嘉只觉右腕“神门穴”一紧,登时半身酸麻,浑身无力。回头又见那男子面具凑近,吓得六神无主,挣扎着大哭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那男子不说话,右手将脸上面具摘下。郭嘉方纔看清这是个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只见他眼眶微凹,容貌俊雅,双眸深湛,仪范清冷,风神轩轩。他左手捏着郭嘉右腕,手背上一个血淋淋的口子,冷冷道:“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咬我。”郭嘉见他除下面具,竟是个丰姿隽爽的美男子,与那面具的凶恶大不相同,心中惊惧之意也消了大半,停下了哭闹。只是他扣着自己右腕脉门,不论如何使力都挣不脱,心中仍是害怕,只犟嘴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可还咬啦。”那男子微微一笑,道:“你这么喜欢咬人,我且考你一考,甚么东西咬住人就不撒嘴?”郭嘉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狗……”他话说了一半,登时醒悟那人是在拐着弯骂他是小狗。他一愣之间,那白衣男子已哈哈大笑起来。郭嘉顿时怒火中烧,低头又想咬,却又想起刚刚那男子所说“狗咬人才不撒嘴”,一时又咬不下去。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委屈,不知该说甚么好,眼中一热,又要哭闹起来。

那男子见他又要哭,也不笑了,只柔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半夜不回家在树林里乱跑?”郭嘉经他一说,方纔又想起司马懿来,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哭了,问那男子道:“我是出来寻我师弟的,你看见他了吗?”那男子略一摇头,又道:“你叫甚么名字?”郭嘉见他摇头,心中好生失望,又记恨他方纔取笑自己,不愿好好答他话,只反唇讥道:“你又叫甚么名字?”那男子见郭嘉不答反问,微微一怔,笑道:“我的名字不能说给你听。”郭嘉道:“那我的名字也不能说给你听。”那男子见他年纪小小,却伶牙俐齿,不由得心生怜爱之意,笑道:“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不好?”郭嘉方纔听那三人说话,已知这男子姓曹,现下有心气他一气,便故作不屑的说道:“哼,这有甚么好说的,你就是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姓曹。”那男子道:“不错,我是姓曹。你既知道我姓甚么,我还不知道你姓甚么,这可不是个公平的法子罢?”郭嘉心想:“这人好生奇怪,你就是姓草姓花,姓猪姓狗,和我有甚么相干,我干么要告诉你我叫甚么?”又想起自己出来已经好几个时辰,心中记挂着司马懿,只想快些回去,当下只挣扎着叫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啦。”那男子的手却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那男子又道:“你且别走,先告诉我你的功夫是谁教的,是你爹爹妈妈,还是你师父?”郭嘉急着要走,随口道:“自然是师父教的。”那男子道:“你师父是谁?”郭嘉道:“师父就是师父,还能是谁。”那男子见他心不在焉,有心套他的话,又道:“你功夫这么好,刚刚又帮了我的大忙,你师父一定很了不起,是不是?”郭嘉听他夸赞自己武功,心中得意,道:“那当然。”男子又道:“那么他叫甚么名字?说出来我或许认得。”郭嘉见他拐着弯打听自己师父,心中不禁起疑,心想:“师父平时常说江湖中人心险恶,见人须得随时提防,他这么想知道我师父是谁,定然有诈。”当下也不回答,只闹道:“我要去寻我师弟,你快放开我!”那男子却冷哼一声,手指稍稍加力,郭嘉只觉一阵剧痛自手腕传来,不禁大叫“啊哟”。男子冷冷道:“你若不告诉我你师父是谁,今天就别想走。”郭嘉生性颇为倔强,若是那男子软语温言的哄他,或许还能套出话来;然而此时对他用强,他反倒更不说了。当下只咬紧牙关,怒视着那男子,一言不发。那男子见他神情,手指力道一减,又笑道:“那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你师父的名字,我就带你去见你师弟。”郭嘉心想:“你刚刚还说没见我师弟,现在怎么又说要带我去见他了,好会骗人。”只把头一转,理也不理他。男子见他不答话,又道:“你若再不说,我就把你扔给吴兵,教他们慢慢折磨你,你怕不怕?”郭嘉听得这话,登时想起路上所见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白人,身上不由得冷冷打了个颤,只是不愿在这男子面前示弱露怯,强压恐惧道:“我……我怕甚么。”那男子听他声音发颤,知他害怕,只是见他脸上故作镇定,有心逗他一逗,于是板起脸道:“那些吴兵可吓人了,听说他们在战场上直接就着人的头颅喝酒,他们抓到小孩子会把他放在锅里慢慢煮着吃,你当真不怕?”郭嘉听得这几句,心中愈发害怕,只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说,当下只闭上眼睛,索性一言不发。

他眼睛没闭多久,却突然感觉扣住自己右腕的手松开了。郭嘉一愣,忙睁眼一看,只见那男子放开了他的手,起身负手道:“算啦,我也不难为你了,你走罢。”郭嘉顿时大喜,足下一点便箭步如飞奔了出去。他心中惦着司马懿,只道司马懿若回去不见自己,定也要来寻,当真是归心似箭,足下飞快已奔出数丈。然而猛然间却听得身后一阵风声迅疾,他只来得及回头一看,只见那白衣男子已到了他身后。郭嘉一时大惊,突然颈后一凉,只觉一股移山之力将自己身子定在半空中,登时动弹不得,原来那男子已伸手提住他颈后衣领,将他提在空中。

郭嘉本以为能走,却见这人又抓住了自己,顿时又急又气,双足在空中乱蹬,大叫道:“你干什么?”白衣男子见他模样,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笑道:“我又改主意啦,不让你走了。”郭嘉平日里被左慈甚是娇纵,司马懿又事事顺着他,是以性子极为任性,哪受过这个气。眼下处处受制于这男子,他方纔又见过这男子武功出神入化,心知斗不过他,一时间全无办法,心中一急,在地上跺脚大哭起来:“你说话不算话!大人欺负小孩,好不要脸!”那男子不答,只轻轻抚着他的头。郭嘉哭了一会儿,见这男子全然不为所动,心知哭也没用,他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了。那男子见他渐渐止住哭声,只柔声问道:“你师父是左仙人,是不是?”郭嘉从小跟着左慈学艺,却不知左慈姓名,当下只道:“甚么左仙人右仙人,我不认得。”男子又道:“你师父是个白眉长须的老头儿,轻功十分厉害,对不对?”郭嘉听他道出左慈样貌,不觉一惊,脱口道:“是啊,你认识我师父?”男子脸上登时显出喜色,又道:“你姓郭,是不是?”这声音隐隐发着颤,像是胸中正压抑着甚么极为激烈的喜悦一般。郭嘉斗然间听他道出自己姓氏,更是大吃一惊,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这男子听得这话,又打量了郭嘉一番,突然仰天长笑。只听他笑声震动四周,周围的树干一齐发抖,叶子纷纷落下。郭嘉见他笑得古怪,不知他笑些甚么,心中好生纳闷。那男子笑了片刻,双手搭在郭嘉肩上,柔声道:“好孩子,你随我走罢。”郭嘉一愣,道:“为甚么?”男子笑道:“我带你去中原,带你见识天下所有好玩儿好吃的东西,你一定喜欢。”郭嘉脑袋摇得似一个拨浪鼓,道:“我不和你去,我要我师父和师弟。”那男子一笑,随手捡起地上一片树叶放在两指间,道:“你瞧好了。”说罢两指一运力,只听“嗖”的一声,那树叶便像石弹一般飞了出去打在一棵树干上,牢牢嵌了进去。这树叶本是风吹即断的柔嫩之物,此时被那男子真气一催,竟如同利刃一般插进树干直没入柄,这男子内力之深厚,显然天下罕见。郭嘉见了,不由得大感兴趣,连声拍手叫好。男子道:“这门功夫叫‘透骨指法’。你随我去中原,我让你拜我为师,传你一身的功夫,好不好?”郭嘉原本见那男子武功奇高,心中十分钦羡,但现下听得他要自己拜他为师,心想:“我已经有了师父,怎能再拜他为师?”当下只摇头不说话。那男子又道:“我武功这么高,难道你不想学吗?”郭嘉冷哼一声道:“你武功虽然不错,比我师父可差远了,我才不要拜你做师父。”那男子冷笑道:“左慈老儿有甚么本事,你尽可叫他当面与我比比看。”郭嘉听他诋毁自己师父,不觉大怒,更认定眼前这人不是好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哼,我看你是怕了我师父啦。否则你让我找师父来,你若是打赢了他,我就拜你为师。”那男子又冷笑一声:“你这鬼娃儿心眼好多,你休想激我放你回去。今天你是走也得随我走,不走也得随我走。”说罢抓起郭嘉手腕就要走。郭嘉听他不上当,又见他抓住自己要走,心中一慌,大叫道:“你这人好不要脸,硬逼着人家拜师。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收不到徒弟,才到处求人家拜你做师父!”那男子听了这话却勃然变色,手中一用力,将郭嘉手腕捏得咯咯作响。郭嘉只觉手腕剧痛无比,几乎要晕厥过去。只听那男子冷笑数声,语气森森:“你这小孩儿好不识抬举,我曹操平生独来独往,从不收徒,今日是为你破例,你可知这是天下习武之人几世也修不来的福气?”郭嘉还想与他辩上几句,那男子却已耐心耗尽,出手封住他“百会”、“涌泉”、“鸠尾”几处穴道,郭嘉登时昏晕过去。那男子将他挟在左臂之下,纵身飞奔而去。

白衣男子方纔奔出数步,却忽听得耳边一阵风声。他脸色微变,左脚立时向内打了个半圈,身形微侧,同时身子斗然向后一贴,只见一道青光从他身前堪堪擦过,竟是扑了个空。那男子左臂平肩,搂住郭嘉,足下轻点跃出几步站定,冷笑道:“左仙人果然轻功盖世,曹某佩服,佩服。”

只见左慈右手握着青釭剑立于两丈之外,看向曹操臂弯里的郭嘉时,见他双目微阖,气息平稳,心中暗自放心,只冷冷看向那男子道:“把那孩子放下。”他今晚见司马懿和郭嘉一前一后偷溜出去,本以为是小孩子闹别扭,并不在意。只是在破庙了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怕他们出了事,急忙出门去寻。好容易在树林里找到已经累得睡着了的司马懿,将他带回破庙时却仍不见郭嘉的影子。心中愈急,将整片树林翻了个遍方纔找到这里来,不料竟遇上了曹操,只怕今日这一劫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只听曹操笑道:“自八年前一别,左仙人别来无恙,很好,很好。”左慈抱剑道:“托曹教主的福,老朽还没给人打死。”曹操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左慈又道:“这孩子与你无冤无仇,你要带他去哪里?”曹操道:“这孩子既是左仙人高徒,我自不会亏待他。我要带他去哪里,只怕你我都清楚得很。”左慈沉默半晌,脸上现出悲哀之色,道:“你八年前已杀尽这孩子满门一十七口人,曹教主身为一教之主,不会连个孩子也不放过罢?”曹操缓缓道:“自然不会。”左慈道:“既如此,你将那孩子留下,你杀我师妹之仇,咱们也就此了了。”曹操哈哈一笑,道:“左仙人好大的口气,我八年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凭你一句话,就想叫我罢手么?”左慈怒道:“这孩子又碍不着你的事,你为甚么一定要跟他过不去?”曹操冷笑一声,缓缓说道:“白银狮子。”

这四个字不过平平一语,听在左慈耳里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左慈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全无,道:“你……你怎么知道白银狮子?”曹操冷冷一笑,并不答话,脚下忽然运力,向密林深处奔去。左慈双足点地,使出一招“柔梢披风”,顷刻间又拦在了曹操面前。

曹操脚步顿收,道:“左仙人果然要和曹某过不去么?”左慈右手持剑立于胸前,道:“我师妹临终前将这孩子托付于我,我焉能有负她嘱托?”曹操左手挟着郭嘉,微微点头道:“很好,很好。”话音未落,他身形不见晃动,却斗然欺身上来,手中倚天长剑已然出鞘,剑尖抖动,向左慈右肩刺去。左慈脸色一变,左腿屈膝,身子向下一沉,避开曹操剑势。然而曹操右脚又突然向外一转,右手腕一翻,倒握剑刺向左慈左腹。左慈丝毫不敢大意,横剑去格。若论武功,二人实相差不远,就算要斗,也得斗至二百招之外方能分出胜负。只是两人手中兵刃都是绝世利器,剑气锋利无比。左慈凝神与曹操缠斗,却又怕伤了郭嘉,不免缚手缚脚。只斗了片刻工夫,已被曹操逼退数步。

突然曹操右脚一提,右手腕轻抖,唰唰唰接连挽出三个剑花,立剑向下朝左慈心口刺来。左慈侧身一避,剑尖由下向上抄出,削向曹操手腕。谁知曹操变招奇速,手腕霎时间内翻,平平送出,剑尖顷刻间对准左慈咽喉。左慈大惊,脚下急忙运力后退,手中青釭剑挡剑来格。他虽功力深湛,但毕竟年老,曹操正值壮年,内功修为又是天下少见,与他硬碰硬乃是下下策。然而曹操这一招招数精妙,只一招便教对方不得不救。左慈一边挥剑,一边在掌中暗蓄内力,送至剑上。

两剑相抵,快如电光火石。只听“叮”的一声尖响,两剑剑身同时一颤,竟同时断成了两截。青釭剑与倚天剑本都是当世罕见的利器,此时兵刃相交,其上更附着两名绝世高手集毕生之功蓄出的内力,在这一震之下,两个半截剑刃同时飞了出去。左慈只觉右臂一阵酸麻,心下一惊,心知这曹操的内力修为实比自己所想的更为深厚。兵刃既断,他脚下兀自不停,而曹操却在一瞬间用右掌在倚天剑剑柄处一推,那半截断剑霎时间便向左慈射来。左慈浑没料到曹操有此后招,眼见闪避不及,只得右手抱剑一挡。只觉一股排山倒海之力顷刻间袭来,左慈运力不及,竟被那半截倚天剑撞出一丈有余,登时半身酸麻,胸中气血翻涌,掩住胸口不住咳嗽起来。

曹操哈哈笑了一声,道:“左仙人,承让了。”说罢身形一晃,已没入密林。左慈急忙提气去追,但他方纔被曹操劲力所伤,此时胸中气息紊乱,脚步虚浮,哪里追得上。只半盏茶的工夫,已不见了人影。

左慈站至树梢,极目远眺,只见远处一片白雪茫茫,西风饕啸,万物萧疏。他蓦地想起八年前自己的师妹把这个孩子递到他手上的情景,那时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大大的深黑色的杏眼,里面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师兄,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就这一个孩子……”

长叹一声,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



史载:
“熹平十四年,北吴王孙策举兵反。八月初五,攻占居庸关,吴军极盛。上怒,斩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马超言于上曰:‘吴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皇叔玄德委之,乃可制也。’上许之,遣皇叔备将兵击之。备领十万骑出上党,数挫吴军锋锐。冬十二月,策暴亡,吴军遂溃。备领兵大克之,斩首五万余级。策弟权袭位,上表求降。上许之,封吴侯,封备为胶西王,备坚辞不受。置武功赏官,以宠战士。大赦,改元嘉永。”

柊つかさ 2012-02-13 14:34
楼主有个很不好的习惯,总是喜欢给武侠搞个武力值排行。以前看金庸的时候最纠结的就是这个问题,偏偏金庸自己又不肯给个明确的武力值,所以只好自己动手。这篇既然是自己写的,那是一定要排一个武功座次的,供大家参考一下。不喜欢的请无视,就当是楼主自己的强迫症吧

首先说明数值来源:以百分制作为标准。金庸小说中用来作为武功强弱对比的依据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口耳相传的传言,但是传闻实在过于不靠谱,比如王重阳的武功就存在着很大的争议,按周伯通和全真七子的说法,王重阳武功极高,再修炼二十五年,当可在一天之内搞定四绝,而按洪七公的说法,若是他当年降龙十八掌功力精进,恐怕王重阳也胜不了他;再比如神雕中说金轮法王的武功和郭靖在伯仲之间,但是从实战的战绩来看,金轮法王完全没法和郭靖相比。所以传闻只能够作为一定的排名依据参考,比如东方不败,武功天下第一的势造了三十回,最后一战也确实没辱没这个传闻,力战任我行令狐冲等四人不败。第二个来源就是实战,这也是排名最重要的来源

从实战角度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考虑中毒,偷袭,武功路数怪异或相生相克的状况),两个人武功的差距可以从过招数的多少简化而来,这也是武力值得出的基本依据。比如射雕结尾的时候黄蓉说:“是这样:爹爹先跟靖哥哥过招,瞧在第几招上打败了他,然后师父再与靖哥哥过招。若是爹爹用九十九招取胜,而师父用了一百招,那就是爹爹胜了。倘若师父只用九十八招,那就是师父胜了。”这说明在武侠小说中,依靠过招数来表示武功强弱的方法是被普遍认可的

依照这个算法,我们设过招数为函数Q,武力值的比值为函数P,通常可以得出一个经验性的公式:Q≈2/(P-1)2(P≠1)。比如说甲用50招击败了乙,那么代入这个公式,Q=50,可以算出P≈1.2,也就是说,如果甲的武力值是50,那么乙的武力值只有41.7。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公式不适用于“秒杀”的情况,通常认为,Q≤3可以认为是秒杀,在这种情况下,P接近于正无穷;如果两个人的武力值比值P=1,那么过招数Q同样可以认为是接近正无穷,而在一般的武侠小说中,千招之外即可认为是正无穷。这个公式同样也不适用于特殊情况,比如屠狮大会时周芷若练了速成版九阴真经,武功其实也就那么大回事,但仅凭招式古怪也能唬住张无忌。至于其他偷袭中毒之类的情况,就又要分情况讨论了

接下来要讨论的是联手对敌的情况。几个人联手的武力战斗值,不能认为是每个人武力值简单的叠加,可以叠加的仅仅是过招数之和。这个道理很简单,几人联手并非一体同心,武功有强有弱,其中更有相互掣肘的情况存在。所以我们假设一种最简单的联手情况,即单纯联手,无互补,无阵法,无默契,无配合,比如任我行、令狐冲、上官云和向问天联手战东方不败,再比如本文中孙尚香、貂蝉和小乔联手战嘉嘉的情况。我们设乙和丙联手对付甲,甲乙武力值比值为P1,甲丙的武力值比值为P2,那么甲击败乙所需要用的过招数为Q1,甲击败丙所需要的过招数为Q2,我们假设甲能够击败乙丙联手,所以甲所用的过招数应该是Q1+Q2之和;我们再设乙丙联手系数为A,代入上面那个公式,可以大致得出一个经验数值,即A≈0.6,也就是说,乙丙联手的武力值基本上相当于乙和丙单独的武力值相加的二分之一多一点。但是这仅仅是一般的联手情况,对于互补和阵法联手不适用,比如全真七子就算一窝蜂全上了也是被黄药师挨个秒的货色,但是使出天罡北斗阵立马就能和黄药师打成平手,再比如说游坦之和慕容复联手对付乔峰,也是这类情况,不能以A=0.6作为他们的联手系数

需要注意的是,联手对敌的情况中,是不包含“秒杀”的情况的。比如乙和丙联手对抗甲,过招数Q必须>3,才能满足以上算法,如果上来都是被秒的货色,无法满足联手对敌的先决条件,比如说郭嘉和荀彧合起来或许可以跟曹操打成平手,但是10个司马也打不过曹操

另外还需要注意的是,联手是不可传递的,比如说甲能打平N个乙联手,而乙又能打平M个丙联手,那么不能得出甲能打平N*M个丙的结论

这就是武力设定值大致的原理,我们以一名绝顶高手作为标杆,设曹操的武力值为100,那么其余人的武力值设定可以大致排列如下:

1.南华老仙 武力值120(理由:张角和华佗的师父,吕布口中“古往今来第一位大宗师,大奇人”,我是很严谨的,说了第一就一定是第一)

2.景卢 武力值115(理由:魔教创教始祖,深通天下学问,武功当然很厉害,略逊于南华老仙,以过招数来讲,基本可以认为他们不相上下)

3.笮融 武力值112(理由: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将四分五裂的教派重新改组,必须很牛,和创派教主差不多吧)

4.中山靖王/诸葛亮 武力值110(理由:两人并列,两个都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排到这个位置差不多)

6.孙坚 武力值105(理由:武烈剑法始祖,武学奇才)

7.曹操 武力值100(理由:魔教教主,没理由不强)

8.刘备/孙策 武力值92(理由:一个是中山靖王后人,一个是孙坚后人,家传武学博大精深)

10.华佗/左慈 武力值90

12.黄月英/荀彧 武力值85

14.大乔 武力值82

15.张角 武力值80

16.郭嘉 武力值78

17.周瑜 武力值73

18.赵云/吕布 武力值70

20.马超/张辽 武力值68

22.张春华/曹丕 武力值65

24.张飞/关羽/黄忠/典韦 武力值63~65之间

28.黄盖 武力值60

29.孙权/司马懿 武力值57

31.魏延/周泰/夏侯惇/夏侯渊/曹仁/许褚 武力值50~53

37.孙尚香 武力值46

38.貂蝉 武力值35

39.小乔 武力值30

大致的排名就如上所述,通过这个算法大家可以大概的算出各人之间对敌的胜负,比如按以上数据,郭嘉可以在十五招之内解决司马,而司马对上曹操基本就是处在被秒杀的边缘。我们再来看三个女人打郭嘉那一战,孙尚香本来应该是被郭嘉秒杀的水平,但一来暗器过于厉害,二来中了毒,三来孙尚香招式稀奇古怪,故未能实现秒杀;再看孙尚香+貂蝉+小乔的联手武力值≈(46+35+30)*0.6≈72.6,仍然不及郭嘉的武力值,也可以从侧面映证这个算法的可行性

从这个数值表中,我们还需要注意两点:第一,这个数值表仅仅是单纯的“武力值”的排行,并不能代表实际的战斗力,比如有人擅长暗器,有人擅长用毒,有人擅长拼命,有人擅长使用计谋,有人擅长别人没见过的怪招,有人的武功天生和别人相生相克,这些在实战当中都可以对战斗的胜负产生影响,不能以这个数值表作为实战能力的唯一依据;第二,我们可以注意到,决定过招数Q的变量是武力值之比P,而不是武力值之差D,这一点需要特别注意。比如南华老仙和曹操的数值差距是20,曹操和张角的数值差距也是20,但是按照上面那个公式,南华老仙打败曹操所需要的招数是50招,而曹操打败张角只需要32招,也就是说,南华老仙和曹操之间的差距实际上小于曹操和张角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因为武功越往上练,绝顶高手之间的差距就越小,等大家的武功都臻至化境的时候,需要的过招数目自然就多了;而还未练到顶级的习武者之间,往往一招一式就可分出胜负,所以越往下走,武功的差距是越大的,成一个能级状的分布图形。这就好比考试,100分的人和90分的人之间的差距肯定比60分和50分的人之间的差距小,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大家看了这个数值表觉得仍然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直观的认识,我们可以用打比方的方式说明。我们以射雕英雄传为例,因为一来射雕我读得最熟,二来射雕中的高手格局分布相对简单,尽管有中层高手真空的问题,仍然可以用来一比

我们挑选几个主要人物来比:曹操和华佗之间的差距约等于练了九阴真经和双手互搏的周伯通与黄药师的差距,和张角之间的差距相当于铁掌峰上郭靖和瑛姑的差距,和郭嘉的差距相当于丘处机和沙通天的差距,即两个沙通天也打不过丘处机,而和司马之间的差距嘛……基本相当于黄药师和全真七子的差距了

基本的设定大概就是这样,不过这只是个初步的数据,只包含了基本设定中应该会出场的人物,不排除后面会有增加人物增改数据的可能,仅供参考

再来说明一下关于秒杀的问题。前文说过,秒杀不适用于过招数-武力值的定量关系,因为在相同的武力值差距下,两人的武力值越低,那么武力值比值越大,所需要的过招数越少,所以不能单纯的用武力值之差来表示秒杀的情况。那么,究竟什么样的武力值差距即可认为是秒杀呢?

我做了一个大致的等量换算。我们说秒杀不适用于以上公式,是指不能单纯的以Q=3来计算武力值的比值,因为此时武力值的比值并非1.82,而是正无穷。但是为了直观一点表示秒杀的情况,我们不妨仍然用这个公式来表示一下。根据我的设定、计算和经验,我们可以近似的认为,如果使用这个公式计算出的Q值≤7的话,就可以认为满足秒杀的情况。当Q值=7时,那么这时的P值则应该≈1.535,所以当两人的武力值比值P≥1.535时,就可认为前者秒杀后者。

所以我们将Q值划分定义域,上面的公式可以整理得到:

P=√(2/Q)+1 (Q∈(7,1000〕)
P→+∞ (Q∈(0,7〕)

我们有了这个近似的公式,可以计算得出不同武力值的人所对应的不同秒杀数值。以曹操为例,当Q=7时,武力值100所对应的秒杀数值应该是100/1.535≈65,也就是说,曹操对武力值≤65的人都可以实现秒杀;再比如郭嘉武力值78,那么对应的秒杀数值就是78/1.535≈50,而司马对应的秒杀数值则是57/1.535≈37,这就是秒杀的具体数值对应关系

再说一下Q值>1000的情况。我们前面也说过,如果两人在千招之内不能分出胜负,那么可以近似的认为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同样不适用于Q-P的函数关系。如果将Q≥1000带入以上算式,可以得出P≤1.045,即两人的武力值比值如果小于1.045,那么可以认为此二人武功近似相等。比如南华老仙和景卢的P值为120/115=1.043<1.045,所以虽然总体来说南华老仙稍胜一筹,但他们在实战中应当不分胜负;同样的算法,我们也可以近似的认为武力值在96~104之间的人也可以和曹操不分胜负

至于联手数值,后来再计算了一下,发现前面有点估计过高,理想的系数A应该在0.53~0.6之间,并且随着人数的增多,A值有继续下降的趋势,所以联手的计算方法只能作为一个大致的参考,在实战中并不一定符合

蓁子舟 2012-02-13 16:16
楼主姑娘的武力值计算都函数了......数学不好的人默默表示眼花缭乱OTZZZZ
看番外肿么觉得老曹有种诱拐幼儿的感觉捶地
他一心要带走嘉嘉难道是一见钟情么><
司马好痴情,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啊~~~~~
姑娘请继续~~~XDDD期待后文~

PS我好像是沙发?

月在香初上舞时 2012-02-14 00:19
GN喜欢金庸,可是开篇却读出了古龙的味道,厉害厉害啊!
看到现在,我觉得疑团都被抛出来了,什么时候解密啊?期待期待~

盗贼秘籍 2012-02-14 01:03
楼主油菜花~
武侠风神马的大爱呀~很少在论坛里看到三国杀向司马嘉滴文文,楼主加油啊~
从前在三国杀同人吧得到的经验司马嘉&曹郭的文都很虐目测这文也是虐的趋势,so楼主您千万手下留情啊~嘉嘉表示他身体不好,咳咳。。
小司马貌似灰常弱啊,常常游走在被秒杀的边缘。。他会变很强的对吧(星星眼望楼主)

雪树银花 2012-02-14 22:20
楼主你改变了我的CP观,司马嘉怎么可以这么萌怎么可以!!
感觉世界观很庞大,一不小心又跳坑了,楼主要负起责任来不能停在关键时刻,快让嘉嘉醒过来和司马重逢啊(前言不搭后语中。。)
武力值计算公式真 威武,算数小白一看到就傻了。。只看懂了司马见到情敌曹老板就该是个被秒杀的命,不过主角光环天下无敌,相信司马同学一定会发挥不屈不挠的(小强)精神把到嘉嘉的~
楼主不能食言!一定要HE!不然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盗贼秘籍 2012-02-21 12:35
小司老师~乃到底去哪里啦~~~回来更文吧ONZ
如此好文怎能弃坑555。。

飘缘 2012-04-12 06:40
TAT多好的文啊……难道是坑了么……
难得能看到武侠风的三国同人,架构还如此宏大,cp还如此美妙(←喂你说出来了……)
其实俺是曹郭本命咩哈哈……哈……
名字不会读的lz大你快回来……

柊つかさ 2015-07-15 12:51
于是时隔三年我终于来更新了……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司马懿唯恐惊了临近的人,也不敢大声叩门。他敲了数声,方纔听得房内传来门闩拉动的声响。司马懿心知是貂蝉来开门,门刚开了一条缝,司马懿便闪身进去,身子向后一靠,将门合上。
貂蝉“啊哟”惊叫一声,道:“师兄,你这是做甚么?”司马懿心知深夜如此闯进小师妹闺房实是大大的不妥,然而事出紧急,加之他与貂蝉自小一同长大,与亲兄妹也没甚么分别,当下只道:“你别出声,来帮我瞧瞧他。”说罢便将郭嘉轻轻平放在貂蝉床上。
貂蝉自下午同吕布去见刘备,席间听刘备问候张角近况,又听得刘备与吕布大论切磋武学道理,好生得益,不觉便过了半日。用过晚饭回来,不见司马懿踪影,只道他已早早歇下,并不疑其他。谁知睡到中夜却被叫醒,起身刚打开门,司马懿又不由分说便进来,心中吓了一跳。正在满腹疑惑间,又见司马懿将背上所负之人放在自己床上,这一看不打紧,甫一见到那人身上所着的黑衣,貂蝉浑身一激灵,几乎要失声大喊出来。
司马懿见机快,一把捂住貂蝉的嘴,低声道:“别嚷!”貂蝉嘴被司马懿捂着,只惊的六神无主。她自前晚与黑衣人大战一场,亲眼见了这人武功高强,手段毒辣,心中对此人早已害怕之极;眼下斗然见着,又不知他为何与司马懿在一处,又是惊惧又是疑惑,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只目瞪舌僵,睁圆了眼睛看着床上那半死之人,身子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司马懿见貂蝉神情,放开了手。貂蝉呆了半晌,才低声惊叫:“师兄,这人就是昨晚我遇见的那个魔教黑衣人。”司马懿摆摆手,意在叫她小声说话,貂蝉急忙又道:“咱们赶快去告诉刘庄主,叫他带人来……”话音未落,司马懿却浑身一颤,道:“不,别去!”
貂蝉心中愈发惊讶,不明白司马懿这种种奇异的举动是为了什么;然而见司马懿脸色苍白,语气坚决,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与司马懿自小最是亲近,每每心中有甚么不便与师父和众位师兄商谈的心事,便只找到司马懿求他拿主意。是以她对司马懿的话总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拗。尽管与这黑衣人同处一室心惊胆裂,但见司马懿神情,知他必有甚么缘故,只好默不作声,在司马懿身边坐下。
只听司马懿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他就是十三年前我在关外失散的师兄。”貂蝉惊得瞪大了眼睛,道:“这人分明是魔教中人,怎会是你的师兄?”司马懿叹道:“他这十三年来的遭遇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他……他总有甚么不得已的苦衷。”话虽如此说,然而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掩也掩不住的犹豫。貂蝉听他这么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答话,耳边却又听得司马懿压低声音道:“小蝉,他在这里的事千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就连大师兄咱们也得瞒着。”原本今晚之事实在太过离奇,貂蝉心中是又惊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方纔正想着天亮后去告知吕布,在她心中,大师兄实在是天下第一个有主意的人,若是告诉他知道,他总能有解决的法子。然而冷不防却听见司马懿这句叮嘱,实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心中焦急,便道:“这种大事怎能不告诉大师兄知晓?师兄,眼前这人可是魔教中人,就算你与他幼年相识,又怎能为他隐瞒?”
司马懿还没来得及答话,却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喘息声。司马懿脸色一变,急忙走到床边:只见郭嘉眉头紧皱,胸腹之间气息紊乱,喘息之声微弱,嘴边又流出一道黑血来。司马懿见他的模样,便知他体内毒性复又发作,虽然适才为他度劲调息,无奈郭嘉所中之毒太深,司马懿的功力只是杯水车薪,眼下毒发反倒更加厉害了。司马懿心中愈急,情急之下只得按住郭嘉手腕“阳池穴”处为他输入真气。“阳池穴”位于手少阳三焦经上,三焦经气血在此吸热后化为阳热之气。然而司马懿自身便受伤不轻,方纔在地洞口又为郭嘉运气疗毒,加之带着郭嘉行了这么远的路,此时运气只觉丹田处空空如也。司马懿毫无办法,见郭嘉昏迷不醒痛苦万分的模样,自己却不能为他分担一丝一毫,简直心如刀割,几乎要掉下泪来。
貂蝉见了司马懿这番情状也是大为惊讶:她自小与司马懿熟识,深知这位师兄行事沉稳,绝不轻易失态;眼前见了司马懿这般大动喜怒,实在是生平从未见过的奇事,心想:“魔教这许多年来在江湖中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与武林正派势不两立,正派中人哪个不切齿痛恨。看这人武功高强,想来是魔教中的头面人物,如今他身受剧毒,杀他易如反掌,正好也为武林除去一害。司马师兄怎的这样糊涂,可我若是告诉了大师兄,司马师兄定会怨我,唉,这可如何是好。”她正为难间,却又见司马懿脸上又是焦急又是伤心的神情,犹豫许久,终是心一软,柔声对司马懿道:“师兄,你安心陪他在此处养伤,我不告诉大师兄便是了。”
谁知司马懿全副身心都系在郭嘉身上,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貂蝉见了,又想:“人人都说魔教中人个个阴毒,行事鬼蜮。这话原是不错,但这人想来是司马师兄极为珍重之人,或许如他所言真有甚么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她与司马懿兄妹情深,加之对这位师兄向来深信不疑,此时见了司马懿对郭嘉的种种回护,心中竟不禁为郭嘉开脱起来了。见司马懿脸上悲伤欲绝,不禁生出不忍之情,沉默片刻,貂蝉又道:“师兄不必焦虑,这位魔教的……魔教的师兄一定会吉人天相,安然无恙的。”
司马懿此时已经放开了郭嘉的手腕,呆呆的坐在床边。听了貂蝉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他若是死了,我……我也活不成了。”貂蝉听得这话,心中一惊,急忙去看躺在床上的郭嘉。只见他容貌秀美,如粉雕玉琢;然而却面色青黑,嘴唇发乌,眼睑上也已泛出青灰。貂蝉见此人已现死相,心中一沉。昨晚与这人打斗时只见他蒙着面,看不清他的面目,此时见他容貌极美,心中惊惧之意已消了大半;再看向司马懿,只见他容颜惨淡,显然心中已万念俱灰,更觉不忍。然而自己功力浅薄,却也无计可施。正在焦急中,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如绝路逢生,喜出望外,叫道:“啊,师兄,我有法子救他了!”
司马懿一惊,只见貂蝉拉开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一枚盒子。貂蝉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枚豆粒大小的珠子,通身莹白,温润透亮。司马懿不知此为何物,貂蝉却把昨晚她与小乔如何相识,她如何赠小乔束发彩环,小乔又如何送了她这枚宝珠一一讲与司马懿听。司马懿半信半疑,看向那宝珠时只觉那珠子似乎确有一丝凝神静气之效,再转念一想,郭嘉中毒已入膏肓,必死无疑,眼下只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便点点头,接过貂蝉手里的宝珠,轻轻握住郭嘉的下颌,将宝珠送入他嘴里。
宝珠入口不多时,只见郭嘉喉头微微一动,想是已经将珠子咽了下去。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郭嘉额上便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鼻息渐渐平稳,脸色虽仍是白中带青,但嘴唇乌青渐褪,脸上罩着的黑气也渐渐散去。司马懿这下可是又惊又喜:他幼年与郭嘉失散,心中仍时时记挂,眼下见了这人,无异于行走沙漠之人猛然看见一汪清泉,早已下定决心再不与他分离;郭嘉身受剧毒,司马懿本已抱定了必死之心,不想这宝珠功效竟然如此神奇,一时大为振奋,只凝神注视着郭嘉的脸色变化,一边不住的在他的手少阴心经上来回推拿,助他运气。
貂蝉见郭嘉面上青黑渐褪,心中稍安。此时日头已露,吕布起身唤人,二人急忙赶往庭院大厅之中,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敷衍吕布,倒也没让吕布瞧出什么端倪来。虽然貂蝉已答允司马懿不将郭嘉之事泄露给旁人,然而心中仍不免惴惴不安。白天见着吕布时,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不住心想:“司马师兄对那人固然情深义重,但那毕竟是魔教中人,师兄是本门弟子,此事与本门也干系甚大,若是为人发觉与魔教有牵连,我师门中岂不是要声誉扫地?大师兄行走江湖多年,一定有甚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如说与大师兄知晓。”然而又转念一想:“可我已答应师兄保守此事,我辈侠义中人最重道义,便是对寻常贩夫走卒也是言出如山,决计不可自食其言,何况是对自家师门兄弟。我若将此事说出,岂不有负师父平日教诲。”如此反复想着,好不苦恼。想了半日,猛地又想起一事:“那宝珠是乔妹给我的,我本想收藏几日便还她。现下宝珠已给了那人疗毒,一时是拿不回来了。我须得知会乔妹一声,不如将此事说与乔妹,让她帮我拿个主意。”貂蝉自小心思单纯,从未替人保守过甚么秘密,是以心中搁着一事极为难受;她既不敢将此事告知吕布,想到告诉一个中土之外不相干之人,想来也无甚要紧。她既打定了主意,便起身去寻小乔。
她昨日与吕布前去德容堂见刘备时被仆从带着在山庄内绕了一大圈,记得东吴诸人所居之处,当下只悄悄循着小径前往吴人住处,行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高墙门外。貂蝉轻轻跃上墙头,只见当中一间大厅,两侧是两道石亭走廊,掩着两排厢房。青砖青瓦,石基飞檐,下面白石台矶,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貂蝉再定睛一瞧,偌大庭院里竟十分冷清,厢房房门紧闭,大厅中只见小乔一人。貂蝉心喜,轻声唤道:“乔妹,乔妹!”
小乔正百无聊赖,忽然听得有人唤她,急忙出来,见貂蝉立在墙头,登时快活起来,喜道:“貂蝉姐姐!”貂蝉从墙头跃下,小乔便执着她的手笑嘻嘻的问:“你来找我玩吗?”貂蝉见她模样天真,心中甚喜,笑道:“怎么?许你去找我,就不许我来寻你?”小乔想起那日她与貂蝉胡闹,不由得一笑,吐了吐舌头。貂蝉环视四周,未见一丝人影,心中仍存有提防之意,问道:“乔妹,你姐姐呢?”小乔听得这话抿了抿嘴,摇头道:“不知道。他们总是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家,我早已习惯了。”貂蝉见她面容忽然显出失落之意,心中一叹:“乔妹自小没了父母,看来她姐姐也不时常陪她,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怪是可怜。”这么一想,又对小乔多了几分同情,更加觉得自己应该多亲近她。此时见东吴诸人不在院中,也暗自放下心来,当下只说:“乔妹,我今天来是有一件极秘密的事要找你商量。”
原来乔家是北吴一门显赫的贵族,地位尊贵尚且不说,家传武学更是博大精深。乔家长女原配与先北吴长沙桓王孙策为妻,次女也早早与大将周瑜定下婚约。只是小乔年齿尚稚,又尚在阁中,是以时常无人陪伴,倍感孤寂。她生平从未有人像貂蝉这般说与知心话,又听得貂蝉来找她商量一件机密事,顿时大感兴趣,拉起貂蝉的手咯咯笑道:“姐姐,你进来说话。”
貂蝉踏进大厅,却见一个佝偻的背影正使抹布擦着桌子。貂蝉心下一惊,只见那人乃是一个驼背老者,须发皆白,额上生满皱纹,穿一身粗布衣裳,手中拄一把铁拐,那拐通身青黑,已被磨的掉了色;其人目光呆滞,仿佛全然没听见两人进来的动静,依旧慢吞吞的擦着桌子。貂蝉尚自犹疑,小乔笑道:“姐姐不必管他,这人又哑又聋,听不见咱们说话。”貂蝉再留心一瞧,见那老者步履沉重,气息紊浊,显然是不会武功;神情呆滞,对周遭动静充耳不闻。见此人确乎又聋又哑,貂蝉渐渐放心,急忙把昨晚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小乔。
小乔听闻那黑衣人现下正在貂蝉卧室之中,不由得惊道:“姐姐,你既然知道那人的下落,怎不去禀告庄主?”貂蝉犹豫片刻道:“我若将此事说出,岂不是失信于师兄。”小乔冷哼一声道:“便是失信又如何?我姐姐常说,当年我那姐夫就是太重信义,才会遭人暗算。”貂蝉一惊,还没来得及答话,又听小乔说:“那人武功奇高,你现下救了他性命,倘若他好了又来害你,岂不是得不偿失?”貂蝉道:“想来……想来那人还不至如此。”小乔道:“那人深夜闯进山庄,还要害我香儿姐姐,我瞧他必定不是好人。”貂蝉又想到那晚三人斗那黑衣人的情景,想起那人招式阴狠凌厉,出手便要取人性命,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是又想到昨晚司马懿的神情,心中又不免十分不忍。小乔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道:“好姐姐,你若是为难,我代你去禀告庄主如何?”貂蝉闻言大惊,急忙摆手道:“不可,不可。”小乔撅起了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貂蝉姐姐你真是古板。我姐姐常对我说,凡事于己有利便做,无利便不做,甚么信义承诺,那是不必理会的。似你这般迟疑不决,真是要急死人。”貂蝉听得小乔这一番奇谈怪论,心中大为惊讶,心想:“原来番邦之人毕竟与咱们不同。中原武林中人最是讲情重义,便是断送自己性命,也决计不肯失信于人。唉,原是我糊涂,这种大事怎会来找乔妹商议,她年轻识浅,又能有甚么主意?只盼她切莫将此事泄露给旁人才好。”当下也不欲与小乔争辩,只柔声道:“好妹妹,此事我自有主意,你替我守住这个秘密可好?千万别说与旁人听。”
两人正说着话间,大厅外忽然传来好几对脚步声。貂蝉一惊,心下暗叫不好。自己今日来找小乔本就是瞒着两位师兄的,此时若被人发觉,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小乔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执起她的手低声道:“姐姐,你随我来。”
两人悄悄起身绕到堂后。这大厅后连着一间小室,平日少有人来。墙边只摆着一排书架,当中一个矮脚几,东边靠墙设着一张卧榻,陈设古朴,西面墙上还有一扇小窗与大厅相连。二人轻声关上小室的门,偷偷从小窗向外张望。不一会儿,便见当先一人走进厅来,黄带绿袍,正是孙权,身后跟着大乔周瑜等人鱼贯而入,共聚集了十来个人。见厅中无人,只剩那驼背老头仍在慢慢擦着桌子。周瑜走到老头跟前道:“于老伯,你且先下去吧。“说话间不住的冲他打着手势。一连打了好几遍,那姓于的老头仿佛才明白过来,呆滞的点点头,收起抹布拄着铁拐出去了。
一行人分主从坐了,孙权坐在东面上首,只见一名青衣男子起身行礼道:“参见吴侯。”孙权哈哈一笑:“伯言不必多礼,数年不见,孤委实挂念的紧。”那青衣男子又揖礼道:“不敢。”貂蝉留神向说话那男子看去,只见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绿眸雪肤,当是吴人;模样看上去虽然年轻,举止却十分沉稳,一身青衣更显得素雅不凡。貂蝉没想到番邦之中也有这等人物,心中啧啧称奇,又听大乔道:“伯言,你这些年在中原,可曾打听到什么。”陆逊道:“回夫人,臣虽身在中原,却时时不敢有忘吴侯嘱托。刘备十几年来虽然退隐江湖,但爪牙遍布朝堂,根深叶茂,想要撼动恐非易事。眼下又要与郡主成亲,只怕将来咱们动手时更加投鼠忌器了。”孙权叹口气道:“唉,此一节我也深知,只是我北吴亡国已有十三年,若不能重整河山,恢复故国,孤将来有何颜面去泉下见父兄。”貂蝉暗暗心想:“我道这孙刘为何要联姻,原来不过是各怀鬼胎,我早知他们是不会真心结亲的了。”这么一想,心中不禁觉得自己颇有先见之明。又听陆逊道:“吴侯勿忧。如今这朝堂之上,对刘备不满者倒也不少。董相国与骠骑大将军马超早已成水火之势,待他们二虎相争之时,咱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孙权点头道:“这话原是不错,可马超手握兵权,一旦有变,只怕董相国也占不到甚么便宜。”陆逊笑道:“吴侯怎么忘了,还有北晋袁绍。”他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大感惊讶,只听一个方脸汉子道:“袁绍当年起兵造反,乃是借了朝廷之力。他如今做得晋王,又怎会来中原淌这趟浑水。”陆逊又道:“子明兄有所不知。北晋目下虽是朝廷附庸之国,然而袁本初野心勃勃,早有不臣之心。加之此人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中原一旦起了兵戈,他岂有不浑水摸鱼之理?”听了这话,众人纷纷点头,周瑜道:“只是那黄公覆处,咱们恐怕不好交代。”吕蒙冷笑一声道:“他黄公覆当年从北晋逃亡我北吴,幸得先王仁慈收留于他,咱们又亏欠他甚么了。眼下我北吴尚且自身难保,哪有甚么闲工夫助他北晋复国。待到起事时,那时好便好,不好便……嘿嘿,左不过是一颗白头落地。”
貂蝉听得这几声冷笑,阴冷刺骨,背脊不禁冒出一丝凉气,暗自心想:“这些番邦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尽是一帮反复无常,忘恩负义之徒,竟盼我中原罹遭兵革,他们好从中取事。乔妹这样好的姑娘,从小长于这些小人之手,将来若变得和他们一样满肚子鬼蜮伎俩,那可真是近墨者黑了。”一念及此又想起司马懿:“司马师兄虽也是番邦之人,却自小长于我黄天派,得师父悉心教导,自然长成一位至诚君子,想来圣人说的‘里仁为美’便是这个意思了。”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小乔,又想起她方纔那番奇谈怪论,心下不禁觉得十分可惜。耳边又听得陆逊说:“近来臣又探得一件稀奇事,正要禀告吴侯。”孙权问道:“甚么事?”陆逊道:“中原的日月盟近年来声势日益浩大,这本不足为奇,但奇就奇在这教派中晋人信徒陡增,尤其北方晋人人人信教,无不毕应,甚是奇怪。”周瑜奇道:“这日月盟是中土教派,怎会在晋人中大肆传扬?”陆逊道:“此一节尚未深知。”大乔道:“前日也有那魔教中人挟持香儿,意在那宝刀‘倾国’。那宝刀现下虽不在咱们手中,可也得时时留心,以免为了这不相干的劳什子遭了横祸。”众人皆点头称是。
貂蝉暗想:“原来那宝刀不在吴人手中,那黑衣人费尽心思要找寻宝刀,只怕要空费一场力气了。”忽然想起那人现在还躺在自己厢房里,眼看天色渐晚,自己又被困在此地出不去,一时大为着急。她方纔只屏息听大厅中诸人说话,现下听他们提及那黑衣人,心中不免一阵心浮气躁,只觉黄庭中气息紊乱,难受之极,不由得轻吐出一口气来。
她这一下吐纳虽轻,然而小室紧连大厅,厅中众多高手立时惊觉。周瑜身形一晃,踢开小室木门,喝道:“甚么人?”却见小乔和貂蝉,不禁一怔,道:“乔妹,你怎会在这里?”貂蝉吓的花容失色,小乔却不理会他,瞪了他一眼便拉着貂蝉的手走进大厅,道:“姐姐。”大乔见小乔从小室中走出,本已觉奇怪,又见貂蝉在她身侧,心中更加不悦,厉声道:“倩儿,你又在搞什么鬼?”小乔不敢回嘴,却听得身后周瑜的声音:“你是甚么人?”回头去见周瑜正满腹狐疑的盯着貂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她是我的朋友,你干么这么凶巴巴的?”吕蒙早已按捺不住,上前厉声道:“你为甚么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偷听我们说话?”小乔道:“谁来偷听你说话了?你道你说话很香么?”大乔见小乔一味胡搅蛮缠,心中气恼至极,怒道:“倩儿,给我闭嘴!”小乔怯道:“姐姐……”她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一花,耳边听得貂蝉一声惊叫,只见大乔的右手正牢牢扣着貂蝉的咽喉。那指法却与寻常指法大不相同:食指蜷在掌心,曲作一处,其余四指分别按在人迎、扶突、天窗、水突四穴之上,只需稍稍蓄力,貂蝉立时颈断气绝,绝无活命的道理。
貂蝉只感到一只纤手制住了自己的要害之处,耳边又听得小乔惊叫:“姐姐,姐姐,你别杀她!”大乔却充耳不闻,只冷冷道:“你究竟是甚么人?来此作甚?”貂蝉已经吓的六神无主,心中暗暗叫苦:“都是我多事来找乔妹,惹出祸来。事已至此,可不能将那人的行踪泄露给这些人。”她虽年幼,但义气深重,却不有亏于侠义之道。她当下打定了主意,只咬紧牙关,绝不开口。屋子里沉默了半晌,却听见小乔急道:“貂蝉姐姐是来告诉我前晚那黑衣人的藏身之处,姐姐你快放了她!”

柊つかさ 2015-07-15 12:52


小乔此话一出,屋里人人俱是一惊,貂蝉更是大惊失色,不想小乔竟然如此轻易将此事说出,自己这一番苦心是彻底白费了,一时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口中只喊道:“乔妹!”大乔满腹狐疑,右手仍扣着貂蝉的咽喉,沉吟片刻道:“那人在哪里?”貂蝉咬咬牙,道:“我……”她本想说“我不知道”,却不料小乔又抢在她前头:“那人就关在她房中,若不快去抓住他,只怕又要叫他逃啦!”貂蝉又惊又怒,几欲晕倒。她今日来找小乔商量,全没料到这个结果;眼下见小乔已将事情和盘托出,心知已无转圜余地,此事若被庄主知晓,那人身中剧毒,定然是死路一条;又想到司马懿会如何怪她怨她,一时柔肠寸断,竟呜呜的哭了起来。孙权道:“乔妹向来心直口快,想来是不假,大嫂不妨去瞧瞧。”大乔心中疑惑,看了看小乔,又看了看貂蝉,见貂蝉泣不成声,只当她害怕;沉吟片刻,松开右手,同时出手制住貂蝉“百会”、“玉枕”、“曲池”几处穴道,对周瑜吩咐道:“公瑾,你看着她和倩儿,我去瞧瞧。”周瑜恭恭敬敬的答应一声。貂蝉全身几处大穴被点,一动也不能动,眼看大乔和身后一行人出了大厅,心中万分焦急,恨不得一颗心便从胸口飞了出去告知司马懿,却全无办法,只留在原地直流眼泪。
却说司马懿一颗心思全系在郭嘉身上,白天与吕布谈话也是心不在焉,心中只惦记着郭嘉的伤势。吕布见他神情恍惚,答非所问,只当他身子不爽,用过中饭便催促他回房歇息。司马懿求之不得,急忙踱回厢房,瞧准了个没人的空当,跃过那道红墙,径直奔向貂蝉的房间。
貂蝉不在房中,亦不知去向。司马懿心急,倒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坐在床边查看郭嘉的伤势:只见他脸色惨白,面上的黑气却已褪尽,头顶隐隐有一丝热气冒出。司马懿又惊又喜,须知习武之人在修习上乘内功时,三关之中藏精气,九微之蕴幽阴,两相交汇于头顶,形成白元六气;现下郭嘉头顶这番热气,正是体内气息在将毒气逼出体外的征兆。司马懿心中欣喜,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郭嘉,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眨。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的功夫,郭嘉青白的眼睑动了动。司马懿喜出望外,轻轻将郭嘉身子拉起,右手不断在他“大椎穴”上推拿,助他呼吸。按了一阵,只见郭嘉胸口起伏几下,眼睛渐渐睁开。司马懿大喜,急忙唤道:“奉孝,奉孝。”只想把他从昏迷中唤醒。郭嘉无意识般往周围看了看,目光便落在司马懿身上,浑身不禁一颤。两人对视良久,却谁也不说话。郭嘉看了司马懿许久,费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喊道:“仲达。”
这两个字仿佛平地惊雷,落在司马懿心尖上。他与郭嘉已有十三年未见,昨晚又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如今竟还能听到郭嘉唤他的名字,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时百转千回,心中有百十句话要说,反倒不知该拣哪句讲了。鼻子一酸,竟要掉下泪来。
郭嘉见他神情,笑道:“你又哭了……”话音未落却咳了起来。司马懿一怔,方纔见郭嘉醒来唤他,心中一时激动,抚着郭嘉背心“大椎穴”的手却停了。司马懿如梦初醒,急忙继续按住郭嘉背心。如此推拿了一盏茶的功夫,郭嘉的气息方纔渐渐平稳。
郭嘉叹了口气,道:“我那时在地洞中让你走,你为甚么不听我的话?”司马懿摇摇头:“十三年前在关外我醒来不见你,已害我伤心了这许多年,如今再见你,我是决计不肯扔下你的。”听得司马懿提及幼年之事,郭嘉的面上一闪而过一丝柔情,然而很快便苦笑起来:“我是个不祥之人,你和我在一块儿,是会遭殃的。”司马懿道:“我不怕。”语气甚是坚决。郭嘉听得这话,心中又不禁一动,伸出手去握住司马懿的手。
两人依偎在一起,司马懿心中柔肠百结,只想知道这十三年来郭嘉的遭遇,究竟他为何会入了魔教,性子又何以变得如此乖戾,真恨不得这一个时辰内说尽了十三年的话。当下只问道:“奉孝,你怎么会成了魔教中人?”郭嘉闻言不说话,半晌只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司马懿心想:“是了,奉孝一定是有甚么不得已,我又何必去急着问他,他愿意告诉我时自然会对我说。”正想着,又听郭嘉说:“我是从教中逃出来的。”司马懿一愣,心中一阵喜悦,心想:“奉孝既然从魔教中逃出,以后便不是魔教的人。太好了,我若是禀明师父,他一定会答应收留奉孝。”这么一想,心下大为宽慰,似有一块千斤巨石落了地,当下笑逐颜开,对郭嘉说道:“奉孝,你在这里安心养伤,我总有法子带你出去就是。”谁知郭嘉听了这话,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身中剧毒,我这伤,是养不好的。”司马懿一笑,把貂蝉如何给了他一颗宝珠与他疗毒之事说给了郭嘉听,郭嘉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感谢你这位小师妹了。”司马懿见郭嘉神情,只道他知道了自己体内剧毒已解,一时更加喜悦,却又听得郭嘉说:“可惜我中的毒,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解,更没有什么宝物能解。”司马懿摇头道:“我不信。”郭嘉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知道‘五毒散’吗?”
司马懿闻言浑身一激,盯着郭嘉的眼睛,连声音都发着颤:“奉孝……你中了‘五毒散’?”这五毒散乃是魔教日月盟的独门秘药,可谓天下毒物之最,武林中人皆闻之变色。传闻是以西域罕见的五种毒虫和毒蛇,加之五种毒草制成,无色无味,中毒者先是四肢发黑,接着全身变黑,浑身有如虫咬蛇钻一般痛苦不堪;中毒时间越久,毒素侵蚀体内,身体便会渐渐变成墨黑,疼痛也愈甚。不出三日,中毒者必死,死时全身如墨,腥气四溢,连骨头也尽数变黑,令人见之心惊胆裂。此毒天下无解,中者必死无疑。郭嘉淡淡的说道:“五毒散是没有解药的。现下毒性不过是被暂且压住,我是一定会死的,仲达,你还是不必为我费心了。”司马懿听得郭嘉这话本不愿相信,忽然想到他曾听闻魔教常用此毒以惩罚脱教的叛徒,又不由得他不信。他本以为郭嘉身上剧毒已解,却又得知郭嘉中的乃是无解的“五毒散”,一颗心就像从云端霎时间跌进深谷,顿时浑身发凉,呆呆的看着郭嘉,眼中不由得流下两道眼泪来。
郭嘉既知已中无解之毒,原本已抱定了必死之心,更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料在此处与司马懿重逢。他虽心性坚定,见了司马懿这般神情也不由得触动肝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半晌只叹了一声,道:“我在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我……我很欢喜。”然而他这个“死”字落在司马懿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擦了擦眼泪道:“好好的,说什么死啊活的。”郭嘉知他伤心,当下只一笑,闭口不谈。
司马懿自被左慈交托在黄天派门下,数年来一直得张角悉心抚育,苦心教导,门下一干师兄弟倒也颇为和气。然而他毕竟不是中土人士,平日里众同门虽非有意疏远,但司马懿仍能时时感到若有若无的疏离。日子一长,难免生出孤独寂寞之心,总是想起从前与左慈和郭嘉在关外游历时的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是以每当心中凄苦之时便更加思念郭嘉。如今再见,怎能不感慨万分。两人各自诉说这些年来的别离相见之情,却不觉日头已落,更没注意貂蝉此刻仍是全无踪影。
突然厢房外走廊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人心中一惊,对视一眼,立时警觉,凝神静听,只听见脚步声响不一,来人似有十来人。司马懿心想:“这处厢房是僻静之所,怎会有这许多人突然间前来?莫非是奉孝在此疗伤的事被人发觉了?”他却不知貂蝉眼下正被困在吴人住处,小乔已将郭嘉的行踪泄露。他想到此处,顿觉心中冰凉刺骨;却又不知来人是否真是冲着郭嘉来的,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握着郭嘉的手,只暗暗想道:“倘若真有人来捉奉孝,我拼命也要保护奉孝周全。”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离房门不远处停顿了下来。静了片刻,只听一个粗重的男声道:“二小姐所说的就是此处。”又听见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那黑衣人当真在房中?”又有一人说:“乔妹既如此说,想来不会有错。”司马懿听得这几句,心知担忧之事果然成真,郭嘉的行藏已经暴露,他二人势单力薄,自然无法抵御。既知今日已无退路,不如就此拼个痛快。正打算起身,却冷不防郭嘉抢先一步,素手一挥,眨眼间已连点他中庭、鸠尾、巨阙、天枢、期门、章门、肩井四经络七大穴。司马懿登时动弹不得,只得瞪大眼睛看向郭嘉。只见郭嘉身形轻盈,转眼间已闪到门口,回头望向司马懿,目光中露出一丝不舍之意,随即拉开房门,身子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门外诸人正议论间,突然见郭嘉身影从房中跃出,立时惊呼:“果真是他!”只见郭嘉身形如电,转眼间已闪出数丈之外。东吴众人不敢轻慢,齐齐追了过去。怀仁山庄地势繁复无比,又兼栽种奇花异树甚多,此时天色已暗,淡月笼云,凉夜方永,郭嘉身着黑衣在满园花木中东奔西窜,有如鬼魅,一时东吴众人倒也追他不着,只能勉强跟上追至一个花园中。大乔将拇指和食指圈起放在嘴边长长一呼,顿时只见数群侍卫从四周涌出,个个身披绿甲,顷刻之间便将花园围得水泄不通。郭嘉轻功虽好,但毕竟身受重伤,不多时已觉腿脚酸软,无力行走。他在花园内左突右闯,却只见四面尽是绿衣侍卫,密密层层不知有几百人。见已无路可走,郭嘉索性不再奔逃,只跃上一棵大树站定。
只片刻功夫,东吴诸人已追至树下。仰头一看,只见一人冷冷的立于树端,黑衣墨发,眉目如画,苍白的月光从云层中透出,照在他身上,仿佛乘风而来,清如月中素娥。东吴诸人之前听得孙尚香说道那黑衣人武艺高强,个个都存防备之心;现下一见,此人竟是个容貌秀美的青年,不禁大为惊奇。大乔心中狐疑,问道:“你便是那晚挟持我东吴郡主之人?”郭嘉道:“不错。”吕蒙怒道:“你究竟是甚么人?和那妖刀‘倾国’又有什么干系?”郭嘉道:“干系是有的,只是不能告诉你。至于我的名字,那可更加说不得了,说出来只怕要吓坏了你们。”吕蒙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你倒是说出来吓吓看,瞧咱们会不会被你吓破胆。”郭嘉只笑不语,忽然道:“你练的是三十六式鬼斧刀法,是也不是?”吕蒙大惊,道:“你……你怎么……”他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话还没出口就被郭嘉接了过去:“我不单知道你练的什么功夫,我还知道你练的这套刀法稀松平常,我中原一个寻常村野匹夫都能随意拆解,有甚么稀奇。”吕蒙愈怒,骂道:“臭小子,你说甚么!”郭嘉笑道:“你这套刀法,身法不正是一大病,当劈不劈是二大病,三尖不照是三大病,是也不是?”吕蒙听得这话,竟浑身一激,原来郭嘉适才言中,正是他这套独门刀法之中的三样破绽。他于这套刀法钻研二十余载,苦心经营,却不料被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语道破。郭嘉又看向孙权,道:“你孙家的武烈剑法虽然不错,但剑指一条线,刀劈一大片,刀法与剑法此先彼后,此速彼迟,互有牵扯。既有牵扯,自然身气不入,摧人不坚,这劳什子剑法,不练也罢。”一番话唬得孙权也变了脸色:原来先北吴武烈王孙坚创设这套武烈剑法,意在将剑法与刀法合二为一,使手中兵器亦刀亦剑,圆转如意;然而刀法刚猛,剑法阴柔,难以相宜。孙坚穷极一生,始终未能将这套“武烈剑法”练至刀剑一体,会通两意,留下终身抱憾。东吴众人听他寥寥几句,竟能将吴地诸家名门功夫的破绽一一道来,对此人更加不敢小视。陆逊低声道:“夫人,此人恐怕大有来头,还是小心为好。”大乔心中本已疑惑之极,又见众人皆是心中不安,耳边又听得郭嘉出言讥讽吴地武学,心中气极,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我若不与你过上几招,倒要叫你小觑我北吴武功了。”郭嘉笑道:“那好极,我若是不接你几招,岂不是让你小觑中原武林了。”他自知中毒已深,必死无疑,不由得又显出少年人爱争强斗狠的心性来,与其毒发身亡,倒不如痛痛快快死于此地。只是忽然又想到司马懿,心中一痛,一时竟然满心凄苦。
突然花园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数百个红色的灯笼仿佛游龙一般向花园中聚拢而来。此间诸人引颈望去,只见数百名仆从正碎步向这边赶来,个个身着红衣,腰系黄带;正中当先一人身着大红金蟒锦袍,身形高大,垂手过膝,面相沉稳,不怒自威,自有一番通身的气派。甫一走进花园,那上百名仆从便齐声喊道:“庄主到了。”
众人知是刘备到了,暂且把郭嘉搁在一边。刘备上前对孙权和大乔行礼道:“刘备来迟,让吴侯和乔夫人受惊了。”大乔道:“庄主客气。”刘备又道:“怀仁山庄防范不密,惊了尊客,怎敢劳烦乔夫人亲自动手,备不才,愿效犬马之劳。”大乔冷冷道:“吴地一点微末功夫,怎敢在庄主面前献丑,刘庄主请罢。”她这话一来是给刘备顺水推舟,二来方纔见这黑衣人对吴地武功似了如指掌,又不知此人来历,心下也暗自戒备,不欲在他面前显露功夫,唯恐被瞧出破绽。当下只一挥手,东吴诸人便齐齐退下。
郭嘉笑道:“好极,好极,久闻怀仁山庄高手如云,正想领教。你就是刘玄德?”他话音未落,只见张飞暴起上前,大骂:“臭小子,我大哥的名讳,也是你叫的么?”不待言罢,手中已挺起丈八蛇矛向郭嘉刺去。只见那长矛去势极快,顷刻间便刺向郭嘉左肋。郭嘉轻笑一声,足尖点地,轻飘飘的避开。谁知张飞手腕轻抖,双手前攉,手中丈八蛇矛挽出一个矛花,竟平白向上挑去,直取郭嘉咽喉。那长矛乃是由玄铁所铸,重达数十斤,在张飞手中却有如灵蛇一般收缩自如,灵动如意。郭嘉没料到张飞变招神速,心下一惊,只觉一股浑厚刚猛之气袭来,那长矛已搠至面门。那矛尖上布满尖利倒刺,郭嘉不敢空手相抵,只得身随矛动,急忙向后跃去。只见他身形飘逸,转眼便退出三丈有余。他这一跃固然迅疾无比,然而那蛇矛去势有如奔马,矛尖已点上郭嘉胸膛。郭嘉退后站定,犹自心有余悸。他咽喉正中被矛尖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胸口衣衫也被撕破了一大片。心知方纔若是慢上半分,此时咽喉早已被刺穿,哪里还有命在。
园中众人已齐声叫好:“好一招‘太公钓鱼’!”原来张飞这套矛法名叫“百兽谱”,张飞为人粗中带细,这套矛法看来刚猛雄浑,然而其中又暗藏无数灵动变化之处,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若灵蛇出洞,方纔郭嘉只道那矛法刚劲,险些着了道。郭嘉识得这一层厉害,心道这怀仁山庄三当家的名声倒也不是名不副实,当下顿时收起轻视之心。只听张飞猛叱一声,左脚往前一提,前肩脱下,后肩提起,双手下劈,攻向郭嘉下盘,正是一招“金蛇伏地”。郭嘉足尖一点,跃入空中,双手拍出,一掌攻向张飞面门胸口。哪知张飞身不转头不回,却陡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刺出一矛,正中郭嘉掌心,又是一招“蛟龙击水”。郭嘉急忙收势,身子在空中一转,堪堪避开。二人一番恶斗,转眼间已拆了数十招。只是郭嘉手中没有兵刃,不能与张飞一较短长,只得左闪右避,落在下风。其实以张飞这般成名高手,面对对方手无寸铁,原该自重身份,不得以兵器之势压人;然而张飞性烈如火,又兼对魔教恨之入骨,此时顾不得这许多江湖规矩,只一味拼命强攻,招招要制郭嘉于死地。郭嘉见张飞一杆长矛舞得密不透风,毫无空隙,突然心生一计,身形微滞,故意卖个破绽。张飞见有机可乘,手中更不容情,手中挽起矛花,使出一招“玉兔奔月”,快如闪电直搠郭嘉胸口。郭嘉一时不得闪避,眼看那矛尖雪亮,立时就要破开郭嘉胸膛,却只见郭嘉脚牢牢钉在原地,身子突然向后仰天斜倚,背心贴地,竟是让张飞刺了个空。张飞见郭嘉突施怪招,心下一怔,郭嘉却不待张飞变招,脚下发力,向后翻去。只见他素手轻扬,耳边便听得刘备大喊“三弟小心!”,张飞心知不妙,急忙撤招后退,却忽觉右手手臂一麻,低头看时,只见一枚细针已扎进右手前臂。那针细幼无比,通体漆黑,在月光下正幽幽的泛着光,形状鬼蜮,令人见之胆寒。
刘备飞身上前,见了张飞手臂上的黑针,脸色微变,抬头看向郭嘉,冷冷道:“透骨针,好手段。”他面色表情虽然无甚变化,然而声音却有一丝发抖。郭嘉笑道:“不错,刘庄主好眼力。”刘备喝道:“解药呢?”郭嘉一笑:“啊哟,真不巧,我这次出来的急,解药没带在身上。”刘备冷冷的看着郭嘉,点头道:“好,好。”话音未落,已抽出身边仆从腰间所挂大刀。突然张飞口中痛哼一声,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刘备手起刀落,已将张飞右臂整个斩下!
园中众人皆发出惊呼。只见那截断臂落在地下,鲜血淋漓。原来刘备口中的“透骨针”乃是魔教中一门极其歹毒的暗器。这针细若蚊须,发出时极不易发觉,发针时必定三枚齐发,毒针一出手,便分上、中、下三路齐攻,极难躲开。针上更淬有剧毒,入血便迅速蔓延全身,令人浑身麻痹,立毙当场。众人之中不乏各派名家,稍有阅历之人听得“透骨针”这三字便已变了脸色,园中一时哗然。
早有仆从上来将张飞抬下去治伤。刘备转过身来面对郭嘉,衣袂轻扬,负手而立,淡淡道:“出招罢。”
他声音低沉,却有一番森严肃穆之气。郭嘉素知刘备与故世的武学大宗师诸葛孔明亦师亦友,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心想临死前竟能与他交手,倒也不负平生所学。当下朗声一笑,足下轻点,手中蓄力向刘备袭去。只见他身如行云,势若流星,右手骈指如刃,直抓刘备咽喉。他知道刘备武功早已登峰造极,自己非他对手,是以上来便使出了生平绝学“透骨指”中的精微招数“鹰爪疾”。此招暗蓄内力于指端,使十指犹如钢爪一般,可谓集“封、闭、擒、抓、撕”于一身,轻易便能将对方撕成碎片。眼看郭嘉指风已近面门,刘备却纹丝不动,郭嘉心中诧异,立时发力。然而指尖触上刘备喉咙之时,却隐隐感到一股反弹之力,使指尖根本无处着力。郭嘉一惊非同小可,他于“透骨指”已练得纯熟无比,指上更附着他十余年蓄积的功力,此时竟毫无用处,心知刘备内力之深,实在超出自己的意料。然而还未待他撤招,却见刘备双足微分,沉肩垂肘,右手平平推出一掌。这掌势来势倒不急,初看也没甚么稀奇,郭嘉回手撤招,身子一侧,便要避过这一掌。谁知那掌风之中竟蕴含惊人的内力,顿时已将郭嘉罩在其中,有如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牢牢捆住,丝毫动弹不得。
只听园中有人笑道:“刘庄主这一手‘空门八式’可妙的紧啊。”又有人说:“这魔教妖人年纪轻轻,功夫练到这样,倒也不易了。可惜要和刘庄主动手,那可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原来这“空门八式”乃是刘备的独门内功。刘备当年与诸葛亮秉烛夜谈,畅谈天下武学,见风吹云动,树静风止,乃悟出分合由心,虚实不测之理,遂创设这套心法。这套心法重在澄澈空明,刘备乃是一代内外武学大家,这套“空门八式”中正平和,内劲浑厚,虽然只得八式,招式看来也平平无奇,后劲却绵长深邃,教人极难应付,故而一招之内便能将郭嘉困住。郭嘉浑身被刘备掌力制住,竟是一动也不能动。此时又见刘备坐腕含胸,左掌推出,转眼间已按上郭嘉心口。
刘备内力何等深厚,这一掌拍在郭嘉胸口要害之处,郭嘉必定立时气绝,焉有活命之理。然而正当刘备左掌发力之时,却感觉仿佛是撞上了一堵巨石岩壁,自己发出的千钧之力竟如同石沉大海,而面前的郭嘉却纹丝不动。刘备心中一时疑惑,突然猛地想起一事,竟凭空浑身一颤,撤招后退,脸色大变,喊道:“你……你穿了八卦阵!”郭嘉一笑,并不答话。刘备收势站定,凝视郭嘉一阵,上前拱手道:“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郭嘉朗声大笑,忽然双眉一挑,语气森然道:“日月盟‘四绝’之一,‘天妒’郭嘉!”

忆墨迹 2015-08-04 11:46
啊啊啊啊终于更新了啊啊啊啊,楼主这次会慢慢更新到完结吗?
小嘉嘉这是全场拉仇恨啊,最后才自报大名目测要被群嘲么?
又重伤又中毒,还是无药可救,没人救要死的啊啊

江东子弟今何在 2018-06-15 04:01
想、想看后续………
写的好棒啊!!!!
QAQ作者大大你还在吗?

儿孙粉丝 2020-04-25 02:30
???又是坑 不要啊!!!LZ大大回来吧!!!卡在这这是要出人命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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