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貂蝉死里逃生，心有余悸，要是刚才再晚一步，她不仅带不走张辽，就连自己的命也会丢掉。但即使现在已经安全了，她仍能感觉到双方争斗的余威，无论是除妖师还是狼的力量，都是她无法承受的。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落下结界和传送阵，如同在风暴中强行辟出一个庇护之所，这本来已是勉力而为，可更糟糕的是被她护住的雪狼还在结界里横冲直撞，拼了命地想要出去。貂蝉咬牙撑到传送完成，尽管只是一瞬间的事，这时也已经一丝力气不剩，跪伏下去动弹不得，浑身都在发抖。
所有的制约突然消失，雪狼见貂蝉就在一旁，顿时猛扑上前，眨眼恢复人形，一手扼住她的咽喉将她按在地上，嘶吼道：“文若呢？大哥呢？他们在哪？！”
貂蝉张了张口，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却无法出声。张辽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神色狂乱，眼底仍是血红的，箍着她的脖颈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貂蝉发出一声呜咽，在他手中化为一只白狐，身体瑟瑟蜷缩起来，狐尾无力地垂下。就在这时，一道细细的黑影落在张辽的手臂上，与他的手臂一触即分，转瞬便窜开了去。张辽的目光追着这影子，扔下白狐反手去抓，但他刚一转身，就发现他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
这一瞬间，张辽所有的动作都僵止了，紧接着，他身上的戾气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张辽丝毫没有觉察，这人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此刻他的眼睛一错不错，紧盯着被对方托在掌中的白梅，他眼底的血色渐渐消失，可身体仍是戒备的，似乎随时都可能扑上前去。
贾诩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就给他吧，”先前的细影在贾诩肩上显形，黑猫看了一眼张辽，真诚地建议，“否则我觉得他会把咱们撕了。”
“你个卖友求生的怂货！”贾诩义正辞严，“要是真的把文若给他，他撕起咱们来就更方便了！”
张辽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这时他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可脸色依然非常阴沉，紧皱着眉头踏前一步，冷声道：“给我。”
他踏前一步，贾诩立刻就后退了一步，手一哆嗦，就把掌中的白梅送了出去。
“到底谁是怂货？”黑猫鄙视。
白梅从贾诩的掌上轻轻飘起，飘向张辽。张辽伸手捧住，护在胸前，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向贾诩，嗓音仍然是沙哑的：“大哥呢？”
贾诩绕过他，先把蜷成一团的白狐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摸了摸。现在他的肩上站着只猫，怀里抱着只狐狸，身上就显得有点拥挤。
“我只能告诉你，高顺可能还没有死。”贾诩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抽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眉心，“但是，你也不可能找到他，他们会把他藏起来，用结界，或者是别的方式。总之，他们是不可能让你找到他的。”
“为什么？”张辽的眼中迸出怒火，“你说的‘他们’，是指那个除妖师，和他身上的那个东西吗？！”
这问话令贾诩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就连他肩上的黑猫也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张辽。
“什么东西？”贾诩问。
张辽的语气中含着一丝厌恶：“那个人，他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除妖师，但也不算是妖。他的身上附着别的东西。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他能自如地运用那种能力，说明他们已经共存了很多年。如果普通的除妖师这么做，他们早就被身体里的东西吞掉了，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顿了顿，他又道：“也许大哥就是因为没料到这一点，才会着了他的道。”
这番话令贾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后便陷入了沉思。他安静了许久，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于吉要你的血是为了他自己呢，”他回头看了看肩上的黑猫，“看来我想错了。原来他拿走你的血，是要去换一个帮手。”
“你是说，那是于吉的人？”张辽不太清楚郭嘉的事，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贾诩话中的另一个重点，“大哥已经答应为于吉做事，他为什么还要对大哥下手？！”
贾诩又叹了口气：“如果，这才是于吉想让他去做的事呢？”
张辽皱眉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贾诩便问：“你知道，于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
“换心。”张辽说。
“那你认为，搞定江东虎王的嫡亲血脉，是件很容易的事吗？”贾诩又问。
张辽沉默了。但他并没有沉默太久，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刚才，他处于混乱与绝望之中，一时忽略了这件事。但是现在，它就像嵌入图案的最后一块拼图，让他终于看清了这个阴谋的全貌。
他想起来，那支射向高顺与荀彧的箭，并不是除妖师常用的箭，那时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想替高顺挡下它，是因为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他就认清了它的本来面目。
那其实并非一支箭。
那是一根，刚刚从高顺身上抽出的狼骨。
如果不是荀彧及时出现，他已经被大哥的狼骨杀死了。
而这样的狼骨，恐怕就是于吉打算用来对付孙家的东西，因为不敢去动吕布，所以才会打他和高顺的主意。
于吉最初选中的不是大哥，而是他。
大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不让他卷进来？！
这些念头一个接一个自张辽脑中闪过，很快就连成了清晰的脉络。狂怒席卷他的身心，其中夹杂着深切的懊悔，令他捧着梅花的双手也开始颤抖。
他不该任由高顺与于吉接触，他应该想办法调查这件事。他浪费了多少时间与机会，到头来什么也不知道，不仅害了高顺，还连累了荀彧。
他明明是该保护他们的，可现在呢？！
他低头望着手中的梅花。白梅光芒暗淡，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似乎一碰就会消失。
“是我的错。”他低声说。
“这事也不怪你，”贾诩看看他的神色，淡淡地道，“恐怕就连高顺自己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怀疑于吉另有所图，所以才阻止你参与这件事。”
“必须尽快找到大哥，把他救出来。”一想到高顺可能会遭受的折磨，张辽就无法保持镇定，“让文若留在这里，我去找大哥！”
贾诩缓慢摇了摇头：“现在这件事已变得比预料中更棘手，很多细节只能靠猜测。你哪都别去，先把那除妖师的情况告诉我，也许我知道他的来历。”
***
孙权听陆逊说完，整个人呆楞在那里，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陆逊伸手摇了摇他，他才“咕噜”咽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气说道：“伯言……到底还、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干脆一次全告诉我好了！”
陆逊见他这样，又是同情又有点好笑，想了想才道：“你父亲刚到苏州的时候，曾经和陆家的长辈们交过手。”
“嗯，”孙权点了点头，这事他问过周瑜，周瑜也告诉他了，他并不认为这会影响他和陆逊的关系，因此也不曾往心里去，“公瑾哥说那是误会，后来已经化解了，不要紧的。”
陆逊不由失笑，在他身边坐下来，如今他们已经如此亲密，既然孙权想知道，陆逊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陆家是除妖世家，祖居江东，如果家中长辈知道了你父亲、大哥和小妹……的情况，你觉得还能有什么误会？”
孙权愣了一愣，终于“啊”地一声，醒悟过来：“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打得很厉害吗？”
“恐怕有点糟糕。”陆逊微微笑道，“陆家的长辈们对此事讳莫如深，我觉得，如果当初是陆家占了上风，他们一定不至于对此避而不谈。依照陆家的家规，除非被屠尽满门，否则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可是，那是你和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啊！这怎么能算数呢！”孙权一听事情竟如此严重，当即紧张不已，语无伦次，生怕陆逊下一秒就要说出孙陆两家誓不两立之类的话来。如果真是那样，他又该怎么办？！
可陆逊的神色却全不是那样，他眼中带笑，仿佛只是在讲故事：“幸好后来有人出面调解，两家才休战言和。”
“啊……”孙权长舒口气，那这个人可太了不起了，能为孙陆两家讲和，这一定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是谁？”
陆逊看着他：“你想不到吗？”
孙权把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转，顿时张大了嘴：“……公瑾哥？是公瑾哥？！”
陆逊笑了一笑，算是默认。
自从他知道了周瑜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已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当初周瑜为两家讲和时的情景。他很想向家里人问清楚，具体的细节究竟是怎样的，但最后他终于三思而放弃，因为他觉得，他还是不要再给家中的长辈们添堵比较好。
讲和讲和。当年的过程恐怕根本没有“讲”，就直接得到了“和”的结果。如果说陆家在面对孙家时，哪怕不敌，至少也可以选择死战到底，那么当他们面对周瑜时，他们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周瑜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让陆家人知道，他是谁，这就已经足够了。
陆家的长辈们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站在了孙家一边。陆家别无选择，只能忍气吞声。
陆逊想到这里，也是感慨万分。幸而这些纠葛都已经过去了，也并非他们亲身经历，否则他和孙权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松地坐在这里谈论这件事。
“讲和的那天，恐怕整个苏州城的空气都被净化了一遍。”陆逊顿了顿，又纠正道，“不，可能不止苏州城……毕竟，陆家的长辈们是很难被说服的。”
当年，周瑜一定是显露了足以震慑整个陆家的力量，但那很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好像他和陆逊初次见面时那样，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怎样令人震惊的情景，如今已经无从得知了，不过陆逊还是提示孙权：“其实，如果你想知道更多，不如直接去问你大哥，或者……你嫂子，更好些。”
孙权听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又说道：“难怪哥和香香从小就不爱惜家里的古玩，打架时也不知打坏了多少……有公瑾哥住在家里，还有什么样的古玩入得了他们的眼啊！”
陆逊见他寻思了半天竟是在想这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