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篴声
秋霜降,天际寥、烟云淡长空。吴郡郊外,地域宽阔,高峻挺拔,山道蜿蜒盘旋。
时值仲秋,吴侯孙权邀吴中大族到吴郡郊外秋狩。山下猎营,密密匝匝扎了不少帐篷。
秋日下昼的淡阳笼着猎营,彩旗随风飘扬,侍从列队如云。没有去狩猎的宾客,有的在帐室休息,有的在营内散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
帘幕深深,帐幔重重,淡然的日光无法射入帐室的深处。静寂沉沉,孙兴不禁放慢了脚步,他环视帐室,噤若寒蝉的侍从垂首退下。孙暠倚着小几,视线扫向孙兴,懒懒地一笑,慢条斯理地问,“怎么样,话都带到了?”
孙兴目光闪动,勾动唇角,面露得色,似笑不笑道:“当然!平南将军体会叔父苦心,已经答应,请朝廷表叔父为将军,并晋封列侯,以替代......!”孙兴别有深意地笑笑,向孙权营帐的方向瞟了瞟,孙暠心中猛然一动,却只轻轻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孙暠是孙权的三叔孙静的长子。江东基业,孙静一支立过不少功勋。孙策薨世,孙暠便想趁机夺取会稽,无奈会稽郡吏民保城固守,使孙暠未能得逞。几年来,孙暠一直耿耿于怀,时刻伺机动作。如今找到孙辅襄助,认为统事江东指日可待。
沉吟片刻,孙兴凑近孙暠不慌不忙地低语:“曹公一再催促平南将军尽快领军归附,并许诺平南将军,归附后,除了平南将军,领交州刺史,还可受封侯爵,有可能是乡侯或是县侯。”
孙暠紧握酒盏,唇角微跳,狠狠地道:“当初若不是那个虞翻坏我大事,岂能等到今日,”
他视线又在孙兴的面上转了一圈,神情复杂,舒口长气,“这次有曹公和朝廷,形势对我们有利!此事一定要周密安排,不能使那面有所觉察”
孙兴点首,两人不约而同对视,彼此一笑。少顷,孙暠目光中闪过冷冽寒光,“谁要成为此事绊脚石,吾必诛之!”
孙暠的话语好似提醒了孙兴,突地他想到些什么,心头一震,正要开口,一脉缭绕、悠远的篴声,飘渺而至,渗进帐室。两人不再言语,静静听着。篴声绵绵,悠远圆润。乐音静雅,两人却心声胆寒,怔了怔,一前一后步出帐外,向远处遥望。
空中闲云袅袅,远山轻烟缭绕。淡青的山巅映着颤颤的日光,一群鸟雀,从远处山林中蹁跹飞过
衣冠素洁,蔼然而立,双眸若点漆,宛如明珠,倒映了纤云流水。周瑜立在帐前,两手持篴,自得其乐地吹着,纶巾衣袂,随风轻扬,飘忽若仙。
博山炉鎏金错银,安神的清香自镂空中袅袅飘出,又被和风缓缓搅散。
孙权邀吕范对弈,厮杀了一个时辰又一刻,愈到末尾,越是激烈。甘美邈绕的篴音缓缓流入,泻入帐室,与了然如无的淡香相合,好不惬意。
孙权望向帐外笑笑,又收回视线,盯住棋盘,半天,落下一子,“难得今日公瑾这样高兴,公瑾已许久未在人前鼓琴吹曲。”
吕范闻言,向周瑜所居的方向望望,笑了下,落下一子,却见孙权已是死局。惊讶地望着棋盘,孙权叹气摇头,“子桓棋技孤叹服不已!”,说着,站起身,循着悠然的乐音,负手而立,向吕范道,“孤还是和公瑾势均力敌。”
碎阳洒,风摇曳,衣袂飘,影浮动,乐音邈。如涧底幽泉泠泠淙淙,如白云飘渺萦绕山间。周瑜迎风而立,一身素净常服,淡阳在他身上附着一层光晕,风时而掠起他的衣袂,面容俊秀含着淡淡笑意,孙权心中倏然而动。
孙暠和孙兴站在帐室前的空地上,向周瑜凝望一阵,他们面色淡然,怀着心事,立了一阵,又进到帐室。
帐外渺渺乐音和着几声鸟鸣,帐室静默无声,更显压抑沉寂。孙暠握紧拳,向孙兴恨道:“这个周郎,自入吴以来,须臾不曾离开吴地,平讨山越从来都是其他诸将。有他坐镇吴郡,各地豪杰都不敢动作,此次大事,周郎实是心腹大患!”
孙兴目光阴沉回视孙暠,孙暠眼底掠过凌厉寒光,向孙兴道:“如今不如拔了这跟刺,免得碍手碍脚,留有后患。”
帐室又是一阵压抑的静,他们彼此都听到心跳。
孙兴目光紧紧盯住孙暠:“此事一定慎重,不可操之过急,周郎身边武卫甚重,如何得手?孙仲谋比其兄更甚,托孤张公,周郎却与张公分权,共掌众事,谏阻纳质以来,孙仲谋对周郎更加倚赖。此事稍有疏漏,你我大事未成,性命则先难保。”
诡异的沉默中孙暠冷哼一声,“我既然说得,当然有办法。”他飞快地瞥了孙兴一眼,“这个办法,不是旁人,正是孙朗,如何?”
两人彼此对视,眼底都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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