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后续无数感叹号
（壹）
霞光似火，西落的太阳肆意挥发出最后的光与热，张扬着难以湮灭的生命力，燃烧了整片天空，铺陈了半边大地，绚丽且妖异。
曹植正躺在窗边的竹榻上，日间的余晖透窗而过，他的面颊便被踱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杨修坐在对面，慢慢啜饮着杯中茶，姿势无疑是放松的，只是持杯的手指有点僵硬。
“近些日子不要有什么动作，昨天那批货到我这里，只能先压着。”
“盯得很紧？”
“不比往常，已经有人开始注意这里了。”杨修的目光开始带上些关切的意味，“我那边倒还宽松些。”
曹植本是半眯了眼睛，此时像是挡不住阳光的灼热，随手抽了方白色的绢帕盖在脸上。
“德祖？”
“嗯？”一杯茶将尽，杨修伸手去取旁边的茶壶，却发现也已空了。
“这仗还要打多久？日本人怎么总不死？整天整日的枪声炮响，我都有些倦了。”
杨修把玩着空掉的茶盏：“曹四少也有倦的时候？当年是谁说我们总还年轻，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时间，扛也要扛到底？”
曹植的懒洋洋的声音从帕子下传出来：“我就抱怨两句，这话不说给你听，还能找谁去说。每次躺下来，我都很想睡觉。”
杨修本想开口，看他软泥一般，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四少爷！四少爷！二少爷回来了，正在前厅呢！”冒冒失失的喊声配合着冒冒失失的脚步，门“啪”的一下被猝然推开。
“四少爷……”小丫头一抬头，似乎才发现正对面的杨修，“杨少爷，你还在呢？”
曹植“噗嗤”轻笑出声，“翠玉，别这么咋咋呼呼的。”
杨修起身，眉眼里也带上些笑意：“翠玉这是在说我，早该回去了。”
小丫头捏着衣襟，有点不好意思：“杨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得了，我是该回去了！”杨修走到竹榻边，声音有点恶意的戏谑，“不去前厅看看？”
“不去，我困了，先睡会。”
“睡、睡、睡死你算了！”杨修忽然伸手，扯下曹植面上的绢帕，攥在手里，“翠玉，你家少爷早晚要睡成猪的！”说完抬脚而去。
小丫头待他走远，偷偷撇嘴，小声说：“我不喜欢杨少爷。”
“为什么？”曹植仍旧稳躺着，抬眼去看她。
“他每次来过之后，四少爷你的额头都要这样……”小丫头挤眉弄眼做出皱眉的样子，曹植哈哈乐了。
“而且，你昨天才回来，办货要累死人的，他还待这么久！”小丫头自顾自的说着，语调忽又开始欢快，“二少爷今天也回来了！这宅子，很久没有这样的热闹……对了！二少爷还带了外人回来！”
“外人？”
“是个好漂亮的小姐，又温柔又端庄，看来老宅最近要添喜！只是不知道老爷会不会让他们到北平的大宅子去……”小丫头越扯越远，日日守着孤寂沉闷的宅院，确实憋坏了她。
“翠玉？”
“哎！”
“你先去前面照应着吧。”
“哦。”小丫头走了两步，又反应过来，“四少爷你不过去？”
“我睡会。”曹植挪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复又合上眼睛。
“可是……”
“去吧去吧。”曹植挥挥手，顺便拿了一旁书案上的报纸，摊开来盖在脸上。
小丫头无奈，轻轻关上房门。
曹丕走进来的时候，最后一丝光线也已收敛在西山之后，天幕如泼墨般，泅开一层一层的幽蓝，越发浓重。
窗还是开着的，屋内没有点灯，窗边的人隐藏在黑暗里，既安详又宁静。
曹丕慢慢靠近，发现榻中人面上那层报纸，开始出现些许波动。
最高的地方是鼻尖，细微的呼吸被罩在下面，一起一伏，本是十分平稳，此时起伏却越见剧烈。
曹丕的嘴角弯起，一把揭起报纸：“在这边装睡都不去迎我！”
报纸底下，果然是一双大睁着的，亮晶晶的眼眸。
曹丕与曹植对视半晌，正当曹丕以为他不会开口之际，曹植往内翻个身，留了后背给曹丕：“有点累。”
曹丕丢开报纸，伸手去掐曹植的腰：“起来！有客人！”
曹植一边躲一边闷声道：“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
曹丕停了手，面上少了调笑：“四弟，起来。”
曹植终是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拽着衣摆整着衣袖，擦过曹丕身侧时小声嘟囔了一句：“二哥，你又瘦了。”
（贰）
晚饭丰盛而温馨，兄友弟恭，宾主尽欢，老宅里许久不见的人气，在前厅亮堂堂的灯火中，似乎全部回归。
曹植见到了翠玉口中“好漂亮的小姐”，她随着曹丕叫他“四弟”，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曹植做足了好弟弟的角色，谦瑾，守礼。既然曹丕没有特别嘱咐，曹植还是唤她“甄小姐”。
回到房中时，夜已深透，曹植揉搓着笑到僵硬的面颊，心中隐隐有些难以言说的味道，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晚来风凉，曹植裹紧被子，还是冷，他在迷迷糊糊中喃喃出声：“窗是关好的……”
忽然心下一凌，眼睛忽的张开。
床边的黑影似乎吓了一跳：“你不是很能睡吗？”
曹植揉揉干涩的眼睛：“深夜私入民宅，非奸即盗。你现在越来越大胆了。”
杨修毫不在意道：“你不在的时候，这房间可时常是我在睡！”
曹植嗤笑：“我倒不知，曹家可任人来去自如。看来还是养条狗，看家护院比较踏实。”
杨修抱了膀子站在床头：“我晚上巴巴的赶来，可不是跟你胡说的。”
曹植往里面挪了挪，让出大半边床，杨修也不客气，甩开鞋子便和衣躺下。
“你二哥搞回来的军火，半路被截留了。”杨修的声音很低。
曹植的眼角不由自主的突突跳动：“日本人？”
“对。”
“他们掌握了多少？”
“具体把柄应该还没有，但他们手中的东西不少，曹家脱不了干系。”
“昨天那批药呢？”
“还在我手里。”
曹植的手握成拳，紧了又紧。
“这事我二哥知不知道？”
“他还没得到消息，倘若他得了信，是不会带人回来的……你知不知道他带回来的人是谁？”
曹植在黑暗中微微摇头。
“是苏北派到上海的联络员！这次搞不好，会一起载进去。”
曹植沉默，呼吸却越发粗重，倘若只是军火，还有大把借口，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但如果和红军挂上关系，只能是死路一条。
杨修见曹植不说话，语气隐隐开始惶急：“你父亲，能不能从北平赶回来？”
“这两三天，恐怕办不到。”
杨修的手心不断沁出细汗，一句话在他嘴边来回徘徊，却始终不好说出口。他想说：“子建，你先去外地避避吧。”
曹植急遽的呼吸慢慢变得沉稳，他松开拳头，去握杨修的手。冰冷的湿意从掌心传过来，他的唇角带上一抹苦笑。
“德祖，你现在把我二哥的事情全都说给我听，会不会有哪天，你也透露给别人？”
杨修闻言，怒不可遏，急急便要将手抽出来：“你当我杨修是什么人！”
曹植却抓得很紧，语气似乎隐含了悔意：“德祖！”
杨修的胸膛急遽起伏，话里不再有怒气，却多了几分无奈：“不会，我的职责，我清楚。告诉你听，就因为他是你哥，就因为……”最后几个字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担心他！”
曹植侧过身，直直看向杨修：“我托你件事。”
“什么？”
“这两天，找人把我的身份不落痕迹的泄露出去。”
“什么！”杨修的手瞬间握紧，紧到曹植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开什么玩笑！”
曹植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日本人只知道曹家有牵连，他们要找人出来，那就给他们一个。”
“那也不该是你！”
“你说什么糊涂话，我二哥跟我，孰轻孰重，你比我要清楚。况且，我们让日本人顺着藤来摸瓜，总比让他们连根崛起的好。”
“子建……”
曹植的眼睛越发的亮：“我进去了，二哥可以带着甄洛离开，形势应该会缓和一点，你也好把那批药送出去。”
杨修苦笑：“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我？”
曹植的眼角向下弯起：“你不就喜欢听这些？我二哥啊……本事比我强得多，他绝对不能陷进去……“
（叁）
曹丕找到曹植的时候，曹植正倚在廊边柱子旁，睡得昏昏沉沉。
风带起新鲜的泥土气息，游荡在院子里，隐隐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错觉。
分明已是老旧的宅院，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分明已满布了青苔的斑驳。但面前这个人睡在其中，就使周围的一切充满了生命力，朝气蓬勃。
曹丕伸手，慢慢摸上曹植的脑袋。曹植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四弟，头发长长了。”
“嗯。”含糊的嗓音，懵懵懂懂。
“我给你剪掉好不好？”
“嗯……不好！”曹植惊醒，一下跳了起来。
曹丕的眼睛饱含笑意：“有什么不好，你小时候的头发不都是我剪的？”
曹植委屈的小声抱怨：“所以我总是不敢出门……”
曹丕哈哈大笑，停下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曹植：“我回来你不开心？”
“当然开心！”曹植龇牙咧嘴的笑。
“那为什么不去找我？”
“因为有‘二嫂’在，不方便！”曹植刻意的咬住其中两个字的发音。
“现在‘二嫂’跟翠玉出去了，还方不方便？”曹丕向前紧靠一步，曹植便向后微微退了一点。
曹丕叹气：“你好歹紧张些，表现出一点恼怒的意思，骂我一顿，也让我有点成就感，知道自己不该辜负卿心。”
曹植挑眉，眼风如刀：“你辜负了吗？”
“没有，不敢。”
“那我还用紧张什么？”
曹丕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我紧张。”
曹植敛目，喃喃自语：“我情愿你是真的带了姑娘回来……只是带了姑娘回来……”
曹丕似乎没听清：“你在嘟囔什么玩意？”
“没。”曹植攀上曹丕的肩，丰润的唇凑到他唇边，“二哥……”
曹丕愣神，曹植从未如此主动过，起码不会在院子里便如此主动。到嘴的美食他自然不会拒绝，况且是离别后的重聚。
拥抱温暖而热烈，吻细密且缠绵。
曹丕很佩服自己在情动的关头还不忘问上一句：“在这里？”
曹植狠剜了他一眼：“回我房间！”
当夜冷风席地而起，骤雨铺天盖地的倾盆而下。
屋内的空气亦充满了潮湿的凉意。
曹丕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到窗边，微微推开半边窗户。
近处的花木，远处的屋脊，在黑暗中不甚分明，朦胧而起的雾气，仿佛使外界的一切都融化在雨幕中，如流水般轻柔，难以捉摸。
床上曹植的声音含糊不清：“下雨了……”
曹丕回头：“你还没睡着？”
曹植的脑袋从枕头里抬起来：“雨大，太吵！”
“骤雨都不会下太久的。”曹丕合上窗户。
“二哥，我在杭州有一批货，你去帮我跑一趟，行不行？”
“什么时候？”
“明天，雨停了就走吧，大好的一笔生意。”
“要是雨不停呢？”
“你刚说过，骤雨都不会下太久的。”
“为什么不自己去？”曹丕回到床上，躺下，伸臂去抱曹植。
曹植偎过去：“我懒……”
“如果让父亲知道了，有你好看！”曹丕在被子下轻轻拧了拧曹植的腰。
“你不说，父亲怎么可能知道……对了，顺便把你的甄小姐带走，别放在这里！”
“看着不舒服了？”
“那么漂亮的小姐，放在家里我怕自己把持不住，爱上她。”
曹丕反身将曹植压在身下：“我看你敢爱上她……”
（肆）
天还未亮，外面便云收雨歇，一片晴好。火红的太阳破空而出，昨夜落下的雨水滞留在花枝草木上，折射出五彩光芒。
曹丕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清新气息令他精神一振。
曹植还躺在床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颗黑黢黢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
曹丕回过头，口气十分不满：“我去帮你跑生意，你都不打算起来送我一程？”
曹植微微睁开了眼睛：“腰酸，起不来。”
曹丕气结，抬脚欲走。
“二哥！”曹植忽然叫住他。
曹丕转身道：“嗯？”
曹植的眼睛似乎溢满了水汽，看上去既温良又单纯，仿佛昨夜的雨滴和今晨的阳光都落在了这双眸中。
曹丕与他对视良久，等着他下面的话。
“二哥，路上小心。”长长的沉默后，曹植冒出这么一句，又将头栽进了枕头中。
曹丕看着他，好像有根针扎进了心里，刺痛。
送曹丕和甄洛离开时，翠玉很开心。在小丫头眼中，这是二少爷要带未来的新娘子去置办东西，以后老宅子里就会多出个二少奶奶，过不久还会有小小少爷。想到这里，小丫头圆乎乎的脸就笑成了苹果。她只是有点担心，老爷会把二少爷也叫到北平去，她还对四少爷送行的缺席表示了很大不满，所以当天曹植就没吃上早餐。
似乎一切都很好，好得让阳光里都是雀跃。
杭州也很好，很安全。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撞开。曹丕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杨修出现在他面前，满身怒火，灼灼迫人。
“杨少爷屈尊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曹丕放下水杯，缓缓从沙发中站起来。
“曹丕，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做什么的，就算你以前不知道，现在应该也清楚。”
“说实话，如果以前知道你是经手人，我绝对不会放心。”曹丕淡然看着他，“现在也不够放心。”
“那子建……你四弟在做什么，你也知道？”
“他把我的老底摸的一清二楚，我若不知，岂非愧对他一声二哥。”
杨修的拳头开始握起来：“既然都知道，你忍心，丢他一个人在那边！”
曹丕面上现出嘲讽之色：“杨少爷这是来兴师问罪？你不也在这里？”
“我是……”
“为了运送那批药？这种理由拿来欺人还是欺己？你我都清楚，从子建身上能牵扯出多少，从我身上又能牵扯出多少！”曹丕慢条斯理的点起一根烟，淡淡的烟雾缭绕而起。
杨修的面色变得青白，拳头握紧了又松，满腔怒火好像已经湮灭：“你离开当晚，子建就被捕了。”
曹丕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杨修似乎在笑，恶意的讥讽的笑，“子建死了。”
曹丕的脸瞬间刷白，嘴唇哆嗦着吐出四个字：“怎么可能？”
杨修肆意的笑：“是啊，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觉得，你父亲很厉害，日本人总要有所忌惮，子建只要吃几天苦，等上几天，等你父亲回来……我也这样想、这样想……”
“子建他……”曹丕后退两步，陷进黑色的沙发中。
“子建他，说到底也只是个少爷，哪吃过什么苦，他和你、和我，终究是不同。”杨修的惨笑渐渐变成哽咽，他想起曹植总是懒洋洋的模样，铺天盖地的悔意便擒住了他的心。曹植精神上挨得住，身体却未必。
曹丕低了头，久久不闻声息。
指尖的香烟燃到了尽头，手上的刺痛令他恍惚回神。
他掐掉烟头，起身，语调一如往日般沉稳：“我们都没有办法，在那种情况下，无路可走。”
“没有办法？如果你没出事，如果我不离开，如果我早一点回去……子建是代你去的！”
“没有如果，”曹丕走上前，伸手想去拍杨修的肩膀，“没有回头路。打我一顿能让你好受点的话，你就打我一顿！”
“打你？是让你好受还是我好受！”杨修避过他的手，咬牙切齿的摇着头，转身离去，“他把你看的那么重，比命都重……”
曹丕的胳膊虚抬着，看着杨修消失在视线外，才苦笑着收回手臂。
他忽然感觉，屋里的空气极闷，闷得令人无法喘息。
于是他慢慢踱到窗边，伸臂推开整扇窗户。外界的风呼啦啦全涌进来，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肺内充满了冰冷的空气，像凌厉的刀锋，疼痛刻骨。曹丕按住胸口，大声咳嗽起来，咳出了鼻涕，咳出了眼泪。
杭州的风也是潮湿的，像几天前那场潮湿的雨。曹丕在朦胧中仿佛又看到曹植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既温良又单纯，毛茸茸的脑袋从枕头中抬起来，说：
“二哥，路上小心。”
[ 此帖被子非鱼在2011-04-19 21:03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