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梦低声语。怎敌得、钗横鬓乱,娇羞无数。落花春晚零落处,莫作垂杨乱舞。常记取,几回寒暑。情根悄种无人许,缔同心、小字潘家女。回首时,寂如许。
秦淮月夜泊江渚,望吴宫、苔痕新绿,朦胧烟雨。一曲清箫寂寥时,欲寄锦笺谁取。已错过、昨日相与。孤鸿声里谁借问,到别时,犹恨生死阻。垂柳丝,千万缕。
——调寄 《贺新郎》
赤色的帷幔,琥珀色的美酒,耀眼的烛光,妖艳的新人~~~唔,孙权醒来时感觉有些头疼欲裂,昨夜许是醉了。
及至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早已醒来的新娘仍娇媚慵懒的搂着他的脖子,美得让人心醉,让他想起昨夜销魂蚀骨的感觉。
他还记得昨夜的贺客脸上艳羡乃至嫉妒的眼神,“如此尤物,吴侯真是好福气啊。”
在新人的颊上印上一吻,孙权却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那对淡然的眸子。
那还是在荆州之战之前,吕子明突然向他推荐了陆伯言继任自己之位,让他不由有微微的诧异。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一个是儒雅内敛出身名门的大家公子,另一个却是从战场最底层厮杀立功的流亡北人。
一个是书读万卷,出口成章的文人雅士,另一个却是自己劝了半天才开始读些兵书史书的粗卤汉子。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是怎么结下这种彼此信任的生死之交的?
孙权不由得蹙起眉头。
之后,孙权从外人处听说二人亲密无间的种种,心里竟然些微的酸楚嫉妒。
只可惜天妒英才,子明在荆州之战后不久便病逝,孙权悉心照料,终究挽留不了。
看着陆伯言的泪眼,孙权沉默。
他只能沉默。
历任大小战役,陆逊由一个挂名副督,升任荆州牧、大将军、上大将军,但是……
“这么多年了,怎么你屋子的陈设还是如此简单?”
陆逊低头,“这是子明生前喜欢的样子。”
孙权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那么多年,自己终究还是走不进他的心里?但堂堂吴侯,又岂能单相思做小儿女态,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于是,忘了他吧。把他只当成一个臣子,一个朋友。反正也不过是丁点儿淡淡的思慕,算不上多喜欢,更谈不上非他不可,不是么?一丁点怅然若失的情愫,瞬间随风飘远。
吴侯忘了那个平淡的几乎让他烦恼的人,很快便遇到了美艳如花的潘家小姐,二人一见钟情,开始筹办婚事。
期间,陆伯言曾前来道贺,虽然语气中并无多少喜色。
直到婚礼的前一个晚上,孙权听到有人在自己屋后吹箫。
孙权循着箫声寻去,看到那个月光下神色漠然的白色影子。孙权突然间似有所悟。
“伯言,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白衣人抬起头,默然望天。
“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
良久,孙权叹息:“大婚的事情已经诏告天下,没有办法反悔。”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反悔。”
“……”
“我一直以为你始终忘不了子明。”
“我也确实没打算过忘了他。”
“……”
“那,我们还可以……么?”
“吴侯既已有了妻室,说话请自重一些。”
“……”
孙权心中不甘,上前用力握住对方双肩,试图吻上对方冰凉的唇,却被对方毫不犹豫的重重咬破嘴唇,渗出血迹。
“吴侯把我当成什么人?情妇?娼妓?”声音仍然平淡却极为伤人。
说着,白色的身影转身而去,像一阵轻烟一样消失在竹林中。
一觉醒来,昨夜的事情已经如梦般飘散,也许,那本来就是一个梦。
孙权被侍从叫醒,换上吉服,祭拜祖先。
然后搀着自己美艳的妻子,掀开盖头。灯光下脂光粉艳的面庞美的不可方物,嘴角那撩人的微笑更是摄人魂魄。
如果不是在亲吻她的时候碰到自己唇上昨夜被咬破的伤痕,孙权早就忘了昨晚的一切。
愣了一下,环顾大厅,那个身影恪守礼仪,正襟危坐,那刻意僵硬的身体让孙权想起孔子的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
他不饮酒,也不喧闹,静静的坐着,好像这一切跟他无关。
“就算子明不在了这么多年,你也不用每次都跟个未亡人似的单独坐着吧?去喝酒去喝酒。”朱然等人仗着酒意强拉那个人入席,在人群中消失了踪影。
还不曾来得及怅然,妻子已经勾上他的脖颈,声音娇羞诱人“夫君,以后妾身便是夫君的了。夫君要好好对妾身才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过如此,孙权对妻子唇角轻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不再去想席上的那个身影。
一夜过去,各人都仍旧有各人的生活。陆逊仍每日忙于公务,撰写公文,训练军士,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孙权与潘夫人伉俪情深,不久生下爱子孙亮,取字子明。
一年后,陆逊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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