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渡
袁术既称病,端午日竞渡,便由袁耀为先,文臣武将分列而行,至水滨礼敬天地龙神。
因是民祀,并非大典,正主又不在,众人穿的也就略微随意些。等祭祀完毕,袁耀将诸事安排妥当,再回身看时,孙策着赤色皂缘的袍服,腰间系着皮制的鞶带,左长右短,刀剑俱全,是标准的武将打扮,唯有头上珠冠光彩明丽,与张勋等将领站在一起,正在交谈。
他越过众人,直走到孙策身后,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大公子。”
袁耀笑道:“伯符,今日午间群宴,你坐我下首,你我二人,也许久不曾欢聚会饮了。”
孙策目光闪动,略低下头:“今日诸将之中,孙策资历浅薄,军功更是不值一提,不敢与诸位同席。”
有文士近前来,在袁耀身边低声劝道:“大公子初次理事,更当知人情,重礼节……”
袁耀怫然不悦,打断了他的话:“何等胡言乱语?孙校尉与我自幼相知,更是我父义子,他居次席,怎么就有违人情礼节了?”
他肩上微微一重,孙策的手安抚般按在他上臂。袁耀回过头去,见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勿怒”的口型。
杨弘前来请袁耀入座,笑着拉开旁边尴尬僵立的人群:“大公子,孙校尉顾念父亲旧部,早就提过要与那几位同席。公子且请入座,张将军也请。”
孙策躬身,送他们离去,人丛中有人高声说笑道:“再怎么栽培看护,也还是江洲头的瓜,养不成洛阳城的花啊。”
孙策撇过头,眉目间似笑非笑,在程普黄盖等人簇拥之下,往水滨去了。
未时刚过,阳光最炽,侍者通传过来:“大公子,时辰已到,竞渡之赛可开。”
袁耀身后跟着一片浩浩荡荡,远远已见河上众多船尾高高翘起,新鲜漆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夺人眼目。船头都仍有布幅遮盖,尚未揭开。
他点了点头,下一刻鼓乐齐奏,各路人马都早已备齐,纷纷卸甲换衣,就要上船。诸位将领前去督赛,文官皆在岸上观望。
两岸花团锦簇,围满官宦人家的诸多儿女,风流俏丽,多是来观赏这一回盛事。纵是有些对竞渡并无半分心思,总也要在如此场合里占上一个份子。
再外一层才是城中民众,想尽办法或是挤占前排,或是远远探看,正是密密层层,水泄不通。
袁耀站在垒起的土台上,举手遮挡日光,望见河上一座披红带彩桥梁,约莫在三里开外。
桥上最高处挂下绸带,系着城内所开最早的榴花,一色明艳鲜红。各家竞渡船只,不但要争先到达,还需在冲过桥下时摘下花球,才算得胜。
他只一低头,便吃了一惊:“伯符兄!”
孙策与众多兵士站在一起,正解了刀剑,脱下武将袍递给孙河,连身上中衣褪下也系在腰间,赤裸了肩背,当先跃上船去。
他身姿漂亮,人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已将那幅遮幕掀开,动作里带着种自然天成的节奏与韵律,稳稳地落在船头。
他手中锦绣招展,身前的龙头雕工精细,抹上了一层重色的丹砂,船身上荡起阵阵波光,在他脚下起起伏伏,和着两岸上爆出的喝彩之声。
袁耀自语:“竟然要亲自下场,却不曾和我提过。”
有人在身后应到:“虽然得袁公看重,到底是寒家出身,不重礼数,看来还是混迹于行伍之间,鱼游浅水,才是合宜。”
张勋背着手,往后轻暼了一眼:“陈将军此言,固然是合了身份,若为部下所闻,只怕不好服众。为将者与兵士若能同甘共苦,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纪面上讪讪:“张将军爱护后辈,对他十分客气。若是纪将军在此,只怕便不会让孙校尉如此随便。”
杨弘笑道:“纪将军已去了徐州布防,去年他的部下摘得魁首,不得已错过今年竞渡,十分可惜。”
几人谈笑间,诸事布置已完,河上八条狭长船只排开,皆有近五丈长,舵手在前,鼓手在后,十八人准备就绪,只等令下。
袁耀上马,挥下红旗,一路扬鞭,跟着那离弦般的船只,直奔终点。
鼓点急如密雨,响似惊雷,更添岸上潮水般的喧嚣与声浪,连观者的呼吸,也被推得越来越急促。
这种争先的快感,在孙策腾身直上,摘下花球之时,终于冲到了至高点。
有驾车马停在桥边,帘幕掀起一线,动作之安静细微,在满场沸腾中,几乎无人注意。
却有侍者立刻凑到窗边,低头听了两句,道了一声“喏”。
天火
孙氏部将得胜,两岸上欢声雷动。其他船只这才一个个荡过桥下,有些人在船头上向孙策致意,也有些已经往岸边划去,准备靠岸。
船上兵士们纷纷跃入水中,孙策在船头坐下,将手中鲜红花球抛了下去,看他们在水中欢笑着接住,再将之传递到岸上等着的几位将军手中。
既然获胜,他就安心等着,最后才能登岸,但是有只小舟,从桥下轻巧荡过,竟是直奔他而来。舟上人正是袁府中侍者服色,脸也熟悉的很:“孙校尉,请速速登岸。”
孙策皱起眉头:“何事?”
对方又道:“校尉请。”
孙策不答,直接跃入水中,往岸边游去。早有人等在那里,为他草草披了一件薄衣,又指向先前那辆马车:“校尉请登车。”
孙策闭目只一瞬,再不多问,掀开车帘跨入。
车外挂着深色帷幕,车中的晦暗吞没了他的视线。
并不是意外,温热指掌凑上来,开始在他的胸膛腰腹间摸索游走,下一刻,肩上刚披的衣也被粗暴地扯下。
方才身上的水珠尚未完全被衣物吸干,他额上又有汗水滚落。
他觉得袁术便仿佛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眼见快透不过气,在他肌肤上寻着这一点湿意,就如同抓到了救命浮木。
袁术抱着他,胸膛贴着他不断颤动的后背,哑声问道:“笑什么?”
时间稍久,孙策的眼睛也已渐渐适应车中暗处,回过头来笑道:“袁叔不是说不来?”
袁术将他再度压下,口中含糊道:“有人与我说,这些日子来你已和众多兵士同练了许久,今日看来多半要亲自上阵,果不其然……”
他想起孙策站在船头,年轻健康的赤裸肌体,被炽烈日光晒出淡淡麦色,曝露在成千上万人的眼前。
天火倾倒在河水里,波光流动如同熔化的碎金,孙策站在船头朗声大笑,眉眼飞扬。
车中本就燠热,全身毛孔里都有尖锥般的热力,争前恐后刺痛皮肤,却无法钻出,简直让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撕扯开孙策衣衫,肌肤上水迹未干,还有一丝细微凉意,便忍不住贪婪吮吸。
袁术想起先前景象,又道:“明年再不许你去竞渡。”
帘幕微动,一丝刺目光亮透进来,孙策推开袁术,躺到一边,闭了眼睛。
先前的侍者在车外低声问:“明公可要下车?众人只见孙校尉登车,尚且不知就里。”
袁术不耐:“不见他们,就说我有急事,速召校尉回府。”
孙策睁开眼,车顶装饰的华丽帷帐花纹轻轻地摇晃起来,无人能拦,马车已上路。
袁术的手从孙策臂上滑过,落在他的腰上,慢慢摩挲。
方才那么急,简直像个焦躁的毛头小子。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且已经保证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孙策身上水迹已没入闷热的空气,车中氤氲香气萦绕,他的后腰凹处却带着一点薄汗淡淡的咸。
车轮在辚辚的走,带来车身不时的摇晃与震动。袁术恍惚间便无法分辨,掌下躯体那种微小的颤动和挣扎,是抵抗,还是迎合。
汗水让皮肤更光滑,表层的软和触感下有柔韧的肌肉和坚硬的骨,还有滚烫的鲜血流动,年轻雄性的身体里有比外界更直接更烈的火,连带着一□□燃袁术体内的热毒。
热力和着情欲,汗水从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中奔涌而出,这是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无法抑制的快感。
如火煎熬,如上云霄,销魂蚀骨。
逃不过情潮退去后的坠落。袁术喘着气,颓然倒下。
车厢中一时安静,孙策突然坐起,披上先前丢在一边的长衣,掀开窗上帘幕。有风漏进来,扑在汗湿肌体之上,袁术忍不住打了一个战。
他还没能开口,在外有骑在马上待命的侍者,已经问道:“校尉有何吩咐?”
孙策反问:“如今在何处?”
侍者道:”已近南门,片刻就能入城。“
袁术眯起眼,孙策的侧脸落在窗口亮处,轮廓清晰优美,声音却带一点暗哑。袁术用手肘将身体撑起,想要去揽他肩头。
孙策道:“先不回将军府,改道送我回自己家中。”
袁术的手便停在空中,等孙策回过身来才问:“为何?”
孙策放软了声调,低下脸来,又像是安抚,又像是诱惑:“袁叔先放我半天,总要回去洗漱换衣,再跟其他人交代一番。我还有些事,等用过晚膳,到府上再行商议。”
袁术也疲惫,只说:“那晚上要来。”
晚上孙策到时,难得的没有骑马。
袁府侍卫仆从,见他的时候颇多,也少见他穿这样深衣,束冠佩玉,从车上下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锦袱。
袁府内路径他十分熟悉,回绝了侍从陪伴,他人也不敢勉强。
日光已隐去,晚风凉爽,地上却有些浮起来的热,内院墙上蔷薇花香气夹杂其间,比日间更为清甜。
从外头引来的活水潺潺有声,浮起天上星辰无数。
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想。
真是温存夏夜,锦绣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