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走走停停,终于还是顺利抵达了重庆。
自去年十一月末,当局颁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已不知有多少难民,企业,机构迁移到这座巴蜀古城里来。
虽然《宣言》里说“以中华人民之众,土地之广,人人抱必死之决心,以其热血与土地凝结为一,任何暴力,不能使之分离。外得国际之同情,内有民众之团结,继续抗战,必能达到维护国家民族生存独立之目的。”但自古以来,这迁蜀之计,就是一招险棋。那汉高祖刘邦使过成功,换他家子孙刘备使就不成。如今堂堂中华民国,能有如何命数,也未可知。
不过永青心中总暗自觉得,不管这天下叫何等名号,只要中国人不死光,这中华便也不会亡。
密电所是调查统计局的下属机构,在重庆有蒋校长撑腰,势力不小。黄处长他们也不被怠慢,被安排在城西一座小洋楼住下。
川地食物自是不合口味,可有了热水和柔软床铺,黄所长便总算神清气爽起来。而且这楼上房间足够,夜间也免了听林副官梦中忍着伤痛的哼哼。
黄永青军衔虽然比林云高出许多,向来却不喜欢拿官威压人,山城天气湿冷,他翻出自己早年去法兰西游学时候购置的羊毛外套给他,说是现在发福,尺寸不合,好在林云穿起来也合适。数月的旅途一路折腾过来,年轻人对他虽然仍旧别扭,但说话时面色已和气许多。
至此遣回女校走失的学生,密电所安置装备,整顿事务等皆搁下不提。既已安顿下,择日便去拜见新上任的戴笠戴副局长。
进了军事委员会的大楼,看见来来往往的人都换了新式制服。黄永青觉得这美式的装备比起原来德式的,看起来总有些轻浮。但德意日现今是同声同气的盟友,党国已经对日宣战,自然不能再穿德式的服装了。
戴局长办公室门前,有年轻的副官躬身来开门,瘦高的身体裹在崭新的制服里,空荡荡显得有些不合体。那副官起身时候看见跟在后面的林云,便拿眼睛死死盯住。
“老黄!”局座哈哈笑着过来跟他握手,看他往边上瞅,就顺便介绍,“这是李国梁李副官,黄埔十期的高材生哦~”
李副官笑着跟他们一一握手,一张脸不知在哪里晒得赤黑,笑起来牙齿倒是雪白。
“老黄,我想过了。”局座拍怕他肩膀,“这密电所事务你最熟悉,不妨就由你直接来做这个所长,一切也顺利。”
“戴局,译电码,搞通讯这些我没的说。但行政上面的事情,我确实不行。您还是再安排别人来做所长,我继续搞我的业务。”
“这方面…我也明白,可是非常时期,合适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不如你先做着,到时候我再安排人去帮你。”
两人推脱一番,黄永青也就顺势接下来。若在从前,这样的事他是打死也不做的,但时过境迁,心绪已经不同,与其一味逃避,倒不如坚强应对,方能尽其所能保护他想保护的。
“对了老黄,之前说起你要过来,有人就一直打听,盼的不得了呢!”
“哦,是谁?”
“白山馆,徐行良啊…”
黄永青闻言一愣,继而笑道:“那便是了,不料他也在此,定要好好叙叙旧才是。”
开车出了军统大门,黄所长瞄过后视镜,见那年轻副官仍旧立在门口张望。
便向一边沉默的林副官问道:“你的年纪算起来,应该是黄埔十期的吧?”
林云扭头看他一会,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一路无话,快到住处时,林云突然说:“我以前去接应一名情报员,遇到新四军的队伍,后来困在山里,就和他们一起打游击。”
黄永青说“哦。”
“后来他们都死了。”
黄永青也想起南京曾经的师长和故人们,还有学校里礼堂的穹顶和青绿的草坪,如今已经不知是何光景。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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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1月国民党当局宣布迁都重庆,13天后南京沦陷。1938年初戴笠上台。黄埔军校第十期学生分为两批,设步兵、骑兵、炮兵、工兵、交通5个科。第一批于1936年6月 16日毕业,共计940人。第二批于1937年1月毕业,计621人。白山馆的原型应当是重庆歌乐山白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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