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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訛】正论孙策美姿颜之“美”
by 忘机子
陈志策传里一句“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不知电倒过多少人,令人难以相信陈寿这个词汇贫乏到反复使用“有姿貌”、“容貌甚伟”的家伙竟也能写出如此霁月光风旖旎无限的文字。
然而不知何时起,某些人为孙策的“美”推演出了“爱美”的神奇解释,而且以讹传讹之势已经达到了空前广阔的范围,作为铁杆策粉怎能不加以正訛?
下面我们将从古汉语语法角度来验证孙策白纸黑字的美。(伪严肃中)
一、“美”的含义。
“美姿颜”的“美”是绝不可能是“爱美”之意。这是由“美”字自身意义和用法的限制决定的,查汉典(或王力《古汉语词典》):
● 美měi ㄇㄟˇ
◎ 好,善:~德。~学。~谈。审~。~丽。~容(美化容貌)。~不胜收。
◎ 得意,高兴:~滋滋的。
◎ 称赞,以为好:赞~。~言。~誉。
◎ 指“亚美利加洲”(简称“美洲”):北~。南~。
◎ 指“美国”:~元。~籍华人。
另外,还有美的使动用法,作“使…美”解,如:“美其服,饱其食”(《国语》)。
然而无论查找哪种字典,检索何种古文文献,都没有“美”**美”的解释和用法。
二、“美姿颜”是典型的“形容词+名词”作谓语的结构。 类似例句很常见,如:
◎ (潘)岳美姿容,夙以才颖发名。(《三国志·卫觊传》注引《岳别传》)
◎太子美姿貌,善举止。(《梁书》萧统传)
◎ 文襄美姿容,善言笑。(《北史·文襄传》)
◎ 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北史·韩麒麟传》)
◎恭美姿仪,人多爱悦,或目之云“濯濯如春月柳”。尝被鹤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窥见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也!”(《晋书·王恭传》)
…………
以上萧统、潘岳、王恭等都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岂能解释为“爱美”?
从语法角度来看,可以再举一个例子:“梁武帝素精音律”(《旧五代史·乐志下》)
“美”、“善”、“精”一类本义就是形容词,意义和用法也相当接近。在以上这些句中做动词是无法解释的。试想,如果“美”解释为“爱美”,那么“善”、“精”是否可以理解为“喜欢善的”“喜欢精的”?显然不可以。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更容易理解:
“善”解释为“善于”,即“在……方面善”;(如原句中“善于用人”也可以说“善用人”,这里的“善于”还不是现代汉语中作动词的“善于”)
“精”解释为“精于”,即“在……方面精”;
“美”解释为“美于”,即“在……方面美”。
可见这种结构:
美+姿颜(或姿貌,姿容等);善+举止;精+音律……
即“形容词+名词”作谓语的结构,本就是用以表述人或物某种性状的。
再举一个例子:
(公孙瓚)为人美姿貌,大音声。(《后汉书·公孙瓒传》)
无非是说公孙瓒这个人姿貌美,音声大,“美”、“大”分别形容“姿貌”与“音声”,无可置疑,根本不可以解释为所谓动词。
读者对这类句子出现理解误差是有原因的,因为古汉语与现代汉语的语言习惯和语法差异都比较大。不过类似的名词性谓语句,现代汉语中也有不少,如:
“这孩子高智商。” “这台冰箱低能耗。”
这样类比使大家更容易理解孙策“美姿颜”的含义。即使如此,古汉和现汉的名词性谓语句用法还是有不少差异的,学习者需慎重。
由此还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认为“美姿颜”的“美”是意动,即认为美之意的说法,同理也是站不住脚的。
三、依据上下文理解“美姿颜”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
1.“为人”
有人说,“美姿颜”上一句有“策为人”,为人如何岂不能说明美是动词吗?这也是古文理解上的误区。
关于“为人”,简单的说,“为”就是“做”,“为人”就是“做人”。然而现代我们说的“做人”、“为人”已经是引申义了,并不是古汉语的本义,但在史书语言中是经常使用本义的。
其实,“某为人,如何如何”意译来就是“某这个人,如何如何”。
让我们看看相关例句: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 (《史记·秦始皇本纪》)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史记·高祖本纪》)
◎(陈)平为人长大美色,人或谓平:“贫何食而肥若是?”(《汉书·陈平传》)
◎(陈平可是鼎鼎有名的美丈夫,少年时家庭贫困,但身材高大容颜俊美,所以有人问他吃了什么长得这样胖。古代的肥可不一定是贬义哦)
◎(江)充为人魁岸,容貌甚壮。(《汉书·江充列传》)
◎(栾)大为人长美(《汉书·郊祀志》)
◎(田)蚡为人貌侵,生贵甚。(《汉书·田蚡列传》)
……
这么多例子足可证明,“某为人”后面加容貌描写是史书常用的笔法,并非都是我们现在所谓的为人如何。
2.“好笑语”
有人说,“好笑语”的“好”就是动词,意思是“喜欢”,那么“美姿颜”与它并列,美不也可以看做动词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讹传的“爱美”恐怕就是从这种想法中衍生出来的。
《三国志》不是骈文体,不可以认为“美姿颜”与“好笑语”对仗,况且“姿颜”是名词,“笑语”是动词,又怎么对仗呢?
3.从整体看,原句是一个单主语多谓语的句子。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 主语是“策为人”,后面“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都是做谓语的。
而区别仅在于谓语内部成分不同而已。有的是“形容词+名词”结构(“美姿颜”),有的是“动词+动词”结构(“好笑语”),有的是“名词+(形容词+动词并列)”结构(“性阔达听受”),还有的是“形容词+介词+动词”结构(“善于用人”)。
其他例子如:
◎(荀悦)性沉静,美姿容,尤好著述。(《后汉书·荀悦传》)
◎(陆续)美姿貌,喜着越布单衣,光武见而好之(《后汉书·陆续传》)
◎瓚贵公子,又尚公主,美姿容,好书爱士,甚有当时誉,时人号曰杨三郎。(《北史·隋宗室诸王传》)
◎(庾)亮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风格峻整,动由礼节(《晋书·庾亮传》)
以上句例都是单主语多谓语的句式,在了解其特点之后就可以很容易地理解了。
作者結語:“兴起之作,大家聊作一观,若再有“爱美”人士大发厥词,或可以抛上去助君一驳而已。总之,策策的美是无可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