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白展堂”不由自主地前进。
后来发生了许多变故，少年被强扯着长大，被杀戮和战火磨出铁骨铜臂，被鲜血和白骨熬出一身武艺。
孙策再一次见到周瑜是大概二十出头了。他修书哄周瑜偷来叔父周尚的兵马粮草，来“与义兄共事啊~公瑾~吾得卿谐矣~”。然后——许多年后孙策琢磨周瑜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连自己铺盖都不带就过来了。
然而彼时孙策挺认真的，他刚东渡，意气风发的小老虎一头，自信满满，要大展拳脚一番。他怀着十二分真诚请初出茅庐、未领过兵的周瑜入伙，带着孙河、吕范一溜人打横江、当利、秣陵、曲阿。攻下曲阿的时候是春天，三月中旬。刘繇等人奔走逃命，到曲阿百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孙策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只是曲阿几经易主，房屋倒塌，满目断壁残垣，但阻不住春天的脚步，映阶有碧草，隔叶是黄鹂，春风嫩嫩的、脆生生的，吹开了万千花树。生死也好，战和也罢，生命的长河依然蜿蜒流转、长久不息。
孙策一面命人整肃军纪，一面拿了棋盘棋子，看到最闲的周瑜，二话不说强迫他和自己下棋。
周瑜推说不行，孙策大力拍他肩膀：“别怕！大不了我让你九子！”周瑜咬牙切齿。孙策按他坐下，说道：“要不是子衡忙，我才不找你呢。”
周瑜颔首：“到底是瑜不才，没帮上义兄什么忙。”
孙策搓手，要人捧上茗茶，嬉笑道：“哪里，你陪我下棋，不就是帮我吗？”
周瑜眯了眯眼，笑道：“反正瑜智才浅陋，不懂军务，只能陪义兄下个棋。”
孙策勉强听出周瑜话里有话，挠头半晌，才道：“公瑾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粗人，你是没行过军打过仗的氏族子弟，军务的事要靠慢慢领会，一时半会急不来——”他说话是十分诚恳，周瑜抿嘴只是笑。一时茶上来，孙策忙不迭喝一口，叫“烫！公瑾小心”；周瑜接过，看着茶碗，半晌，说：“这……这是君山银针……你哪弄来的？”
孙策大大咧咧地说：“不知道，路上有人塞给我，说是好茶。公瑾是高雅之士，特地弄来给你喝。”他一脸嬉笑讨好，不料周公瑾脸上又红又白，不一会又恢复淡淡微微笑，摆摆手说“下棋”，结果一下手就是杀气腾腾的双飞燕开局。
孙策称赞有趣，在东北角粘一手，一边说：“哎，公瑾，义兄问你个事，刘繇残部的事你怎么看？”
时春风卷过，漫天落英飞舞。
周瑜看一眼孙策，答道：“不怎么看。人家势头还强，没到‘残部’份上。”
孙策乜眼看周瑜，随意下一手，说：“公瑾，别白吃茶，出个主意，那么大块肥肉在那，我眼馋。”良久仍听不见周瑜应答，见周瑜只是低着头看棋盘不语，他只道周瑜困于棋局，心无旁骛，便指点说：“这手好破，在这里虎一个，做个活眼。”
又一阵香风，桃花落了二人满头满襟。
周瑜沉声道：“直白的不行。正势均力敌中，要使诈。”
孙策挠挠头，然后反应过来周瑜在说如何清理刘繇。抬头正要接话，他见周公瑾低着头，白玉般的脖子上伏一瓣粉嫩桃花，犹是可爱，忍不住大笑。
周瑜抬起头，古潭似的眸子微含怒气。他道：“佯攻，调虎离山——”他垂目敛了目中的光，手执黑子，敲在棋盘上，“铮”一声。
“——夜里使我方灯火通明，却暗地行军。诳他们我们夜里疏于防守，引他们来攻。军队分成三支，一支留守，一支夺敌营，一支迂回绕来包抄！”周瑜道。
孙策从容不迫地应一手，道：“我军人数并不多，如此分散，只恐夺敌营那支力量太弱，打不下来。”
周瑜不语，又下一着。双方来往数十招，只见棋盘上黑白交缠，你压我扳，你纽我挡，乾坤混沌。
周瑜拂去脸上的汗，头上一片落花粘到他汗湿的额上，更显得唇红齿白，人品俊雅。他拈掉花瓣，拂去唇边发丝，吐一口气。
孙策没理由来心跳漏掉一拍，双手紧握成拳。
眼前的周瑜蹙眉苦思，这无疑是项劳费心力的活，他棋艺平平，对着孙策这种高手本以应对不易，又逼着去想破敌妙计。他自是一个头两个大，急得脸色潮红。
可真正燥热的却是孙策。他也满头大汗，不知所措。由于口干舌燥，他牛饮尽了自己的茶，眼睛到处乱瞟。
周瑜这个时候慢悠悠地说话：“呃，用大坛子，明着装水，要水攻，暗里装油，骗他们去防备水攻，我们潜入他们营里，火攻，抢粮，恐吓，一把火烧了刘繇大本营！”他说这话时温和地笑着，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狡黠的弧度。
孙策在盯着他秀美的嘴角，白嫩的脖子，花纹繁复的衣领。
周瑜见孙策不应答，艾艾叫了声“义兄”，只见孙策双目火一样盯着自己，灼热得要把自己烧出个洞。
孙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道是和周瑜谈论打仗谈论得太兴奋？平日里他抓吕范陪下棋时也喜欢聊些有的没的，大多是军中事务，从未发生这种情状。他自己心擂若鼓，胸口滚烫，有若身处战场与人酣战。可面前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周公瑾，难不成要他扑上去与之干一架？
他又移目到棋盘，强迫自己下棋，却发现二人不知不觉下成了十王走马势，十王走马势孙策平日只需少费脑力就能破解，可此时他无法集中精力，瞧上去就是一堆黑白乱，只见周瑜放在棋盘侧的手皓如霜雪，想也不想就抓起来往脸上贴。
周瑜有些惊讶，却也没缩手，澄如秋水的眼睛凝望着孙策。
孙策一下子清醒过来，但脑子仍是一片空白，何况他根本解释不清自己的失态，只好嬉笑着摸了摸周瑜的手，道：“公瑾的手又白又滑，看上去就不是干重活的。”他心生一计，一来为自己开脱，二来也是心疼义弟，说：“义兄我一路招兵买马的，少说也有两万大军了，用这些兵平吴会讨山越都够了，公瑾你不如回丹杨吧。”
周公瑾的脸一下子惨白。
孙策犹未觉，只觉周瑜脸上少了血色，也未放开他的手，嘴上说着：“我军中伙食太差，公瑾你要回去好好补补。”
周公瑾带着很少人马走了。孙策觉得有点惆怅，但他还是跳上高高的土丘笑着冲周瑜挥手告别。一段时间后，他突然想知道周公瑾听他那些话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他把自己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吕范，吕范很肯定地说：“你要赶我走。”
—————————特地说一下—————————————————
在下考究癖犯了，所以发上来的文比原稿长了NNN倍。这些段子发在天上人间会比较好吧……
首先，著名的梗就不提了。各类围棋简单术语，如“粘”“虎”等就是那玩意啦请别追究……至于传说中孙策和吕范的棋谱是最早的棋谱，那么“双飞燕”和“十王走马势”到底那是有没有出来呢，在下不知道。当乱穿一通了吧……君山银针是一种白茶，呃，那时候可能还没有，也当BUG吧。还有周瑜说的那一大通各位可看作孙策在打王朗时成功实施了……
以上废话
TBC
[ 此帖被云空未必空在2012-01-20 21:27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