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无言，想了想转身出门，一会又进来。
先搬进来一个茶壶，再把杯子拿进来，然后轻轻的把茶几挪到孙策身边。和爱心有限的兄长比起来，他显然更会关怀人。
“大哥，喝点水。”
孙策点点头，朝他笑笑，却不伸手拿茶杯，眼睛一直还是盯着塌上那人。周瑜的神情很古怪，一会笑的很开心，让人疑心他做了什么很美好的梦，一会眉毛又纠结着皱成一团。孙策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眉毛，想把它揉揉平。
孙权忽然觉得有点无所适从，自己好像是多出来的这一个，于是只好又拍拍孙策的肩膀，出门去了。
“路上是不是很累？”
“是不是饿了？”
“起来吃饭啊？”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一直在玩我？”
然后孙策就把周瑜的眉毛抹平，看着他再皱起来，再揉平，看着他再皱起来，这么玩着还挺好玩，玩了两下又忽然觉得怎么跟帮人闭眼睛一样的晦气，赶紧甩甩手不玩了。
没的玩只好发呆，发呆却总是想着早上的事，就觉得手上还是湿哒哒的没洗干净，只好不安分的抓起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跟你讲，你义兄我胆子是很大的，你吓不到我的，你听，我镇定的很。快点起来吃饭，我饿了。”
周瑜在梦里正在追孙策，追啊追啊却总是追不上，追的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然后感觉到有人拉他起来。抬头，孙策帮他掸掸身上的灰。
“急什么呢，追不上，喊一声，我不就回来了吗？”
然后他就在黑暗中醒来了，也的确有人抓着他的手，手中握着另一只手，感觉不太真切，不由的收紧了手指。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突然加大，孙策也被惊醒了。没有点灯，只有借着窗外混杂着月光和灯光的光线，看到对方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
“你——”孙策刚刚笑出两颗牙，就淬不及防的被一记重拳打的直接翻到了地上。对方正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打算第二次出击。
通过两人多次交手的经验，孙策保守估计对方大概用了十二分的力道——并且快、狠、准，直袭脑门，打的他锣鼓齐鸣，眼冒金星。
“你干嘛！你救我是为了打死我啊你！”孙策被打了个莫名其妙，爬起来又按住对方，“你看清楚是我啊，你这人讲不讲理？”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你打出血了你！把我鼻子打塌了娶不到老婆你负责啊？！！！”
“你这都什么爱好？”孙策不满的把鼻血擦擦，想了想赶紧就着月光去看看自己有没有破相。结果意料之中的镜中看到一个半边脸肿，顶硕大黑眼圈的晦气小霸王。再回头看到周瑜不安分的还想爬起来继续追着打。
“你觉得我打不过你是不是？”孙策火了，一把打开对方的手，然后立刻又觉得自己怎么跟伤员置气，你不讲理我也要跟你讲理啊。
结果被周瑜直接掐上了脖子，然后一把拉倒。
熟悉的气息瞬间在周身环绕，温暖的快要窒息，嘴里是之前被灌下的药的味道，苦得发涩，却又甜得口舌生津。贴合的彼此，陌生得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又熟悉的好像自己的身体一样。孙策的一团迷惑还未能解开，窒息的触感抵到他的舌尖，回应热情地迎合上去，纠缠得好像混沌未开，分不清彼此。
“喂，我不是禽兽啊……”
“喂，说清楚啊，我只是不想跟你计较，所以才没有反抗……”
“喂，是你逼我的，我可没有趁人之危……”屋子里的药味缭绕着变幻成了酒香一样，他们并未饮酒，却好像醉倒在彼此的身体里。
我想揍你很久了，因为了我想了你很久。一开始我只是很想你，后来我就很想揍你。
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还活着？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还活着？
也许只有这样，用自己一点一点丈量你的眼睛、你的脸、你的全部，才可以如此真实的感受你又鲜活起来。只有如此相拥，把我们的脸，我们的心，我们的所有都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感受到你真的在这里，你回来了——不，我回来了。
初始孙策小心的避让那些已经包扎好的地方，对方却粗鲁的好像从来没有这回事。就像怕一松手自己就要跑掉那样紧紧的抓着他，甚至有些失控的掐进他的皮肤里。
“不要紧，”血腥味又一次弥漫开来，周瑜低声在他耳边说，“左手上的伤是我从巴丘出发的时候自己弄的，因为我怕太浅的话，身在梦中而不自知，你不是做梦……我不是做梦。”
孙策终于想到其实不应该随着对方乱来的时候，对方身上的包扎基本已经前功尽弃了，一场激烈过后孙策心生悔意，觉得就算是分开三个多月这么特殊的情况下也应该节制……
谁知对方竟然满不在乎的龇着嘴嘲笑他，满不在乎的躺在那里，脸上都是装不下，溢出来的笑。
“我不是把持不住的禽兽！！！”
“又没说你是……我可什么都没说。”
孙策只能恨恨的打算出门拿药来重新上，战场上纵横了十年，其他都不会，唯有包伤口上药什么的绝对不逊于专业开跌打铺的大夫。
“别走，”周瑜又笑嘻嘻的扯着他的衣角，“死不了的，倒是你可不可以……让我靠一下？”
孙策又垫枕头又抬手的折腾了半天，终于让周瑜整个人都舒舒服服的、彻彻底底的坐起来靠在自己自己身上。“你今天绝对是疯病发作了，还传染给我。你这么想弄死自己，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啊。私自决策，要军法处置的。”
周瑜不理他，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
“那个时候我伤的比现在还重，我真的很想、很想这样把你拉过来靠一下，可是你太小气了，躲的远远的，真是气死我了。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很生气？”
“你说什么胡话……你什么时候受伤我不知道？你耳朵后面那么隐蔽的磕出来的疤我都知道。你哪次不是破点皮都大呼小叫，自己心疼自己的不得了。”
“要是大呼小叫没人听，我还喊来干嘛？”
“……你回来了。”
“恩？”
“我认识的你又回来了。今天看到你的时候，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有那么丑？”
“你还是你——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惊慌的神情在你脸上出现过。”
“因为你要死了。”
“可是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
“那你不要死，不然我跟你拆伙。”
“……恩，我尽量不死，保证。”
“算了吧你那张嘴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信用度。”
“就是离开了两三个月你的刻薄程度怎么突飞猛进成这样……”
“两三个月？……呵呵，是，两三个月……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今天没到会怎么样？”
“……”
“伯符……”
“恩？”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长到我筋疲力尽的梦……”
“开始，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所以我砍了自己一剑，才知道现在不是梦；那十年虽然更像是一场噩梦，可是那也是真实。在真实里我已经离开你太长时间，所以恐怕一朝梦醒如朝露一般，又消散去。上天眷顾我，让我回来……有你，有我，我们在一起，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周瑜抓着孙策的手絮絮叨叨的跟他说，说他死以后自己是怎么将兵付丧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说自己是怎么帮孙权树立威信，怎么对付曹操，是怎么去的南郡，是怎么受的箭伤，是怎么还没有好完全就带着兵马打算取西川，说曹操如何的讨厌，刘备君臣两个是如何如何的讨厌……
然后想了想，很郑重的补了一句。
“其实，最可怜的人是仲谋，你知道，他才十八。”
孙策突然觉得很心烦意乱，不敢相信刚才还温存过的手，差一点就再也碰触不到对方。身体很烫，又很冷。
“所以早上，我以为报应来得这么快，心里竟然觉得很平静。”
“你别这么报复我……”
“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事……什么一命换一命啊，我才不要。那么蠢的事，不是我的风格。”
孙策很多次想让他别说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一个说，一个听，说说停停，停停说说。这一夜，过的分外漫长，有时疲倦了，两人互相靠着，休息一下接着说下去。
第二天早上来复诊的大夫少不得又唧唧歪歪了很久不要乱动不要乱来，要练武等伤都好了不迟，虽然是外伤太不注意也会留下病根，跟着过来的孙权看着孙策鼻青脸肿的脸大致也猜到怎么回事，小声嘟囔一句：“哥你真是江东猛虎。”就跑开了。
孙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问一遍被伤药弄的龇牙咧嘴一边笑的周瑜：“这跟我是江东猛虎又有什么关系？”
周瑜实在不忍心荼毒大夫，只好继续忍着笑一边抽着冷气，等大夫又唧唧歪歪半天出了门，才终于笑出声来。
“你弟弟说你是万兽之王，恩，禽兽的兽。”
孙策“切”了一声，挺委屈的瞪了笑的很开心的周瑜一眼，愤愤的拿着大夫给的药对着镜子擦脸。
“伯符……奇袭许都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孙策被提到烦心事，停下手。
“准备的差不多了，本来就在这两日，但是……你知道的。”孙策有些犹豫的转过头来，“你这样子不能跟我一道去的吧，再说，你不是说，曹操官渡大胜么？”
周瑜摇摇头，“伯符你既然未死，这时间，就和我所知的时间完全不同了。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知道的没有任何可以帮到你的。奇袭许都，机不可失，如果真的准备就绪，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好。”
“你敢放我走？”
周瑜摇摇头，“不敢。”
孙策正色：“我军不要拖累行军速度的人。”
周瑜抄起一个茶碗快、狠、准的砸过去，孙策灵活、优美的一躲，就被砸了个正着。
“你如果不让开，是断然砸不到你的，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让。”
“你这都学的什么玩意儿？”
“将领开会，无聊练的小把戏。”
“那我还没有见过你做主帅的样子啊，有我威风吗？虽然比我差一点点，也不错了。”孙策自我感觉良好的把茶碗碎片踢到旁边。
“威风……点将台上意气奋发的威风，剑指长空的威风，可是我不想做，一点也不想做，没意思透了。”周瑜又挪着挪着，想坐起来。
孙策看见对方脸上阴晴不定，伸出手来捏了捏周瑜的脸。“你这样笑不对，是这样，看我，这样笑，恩，学一下？”
我已经快要忘记怎样笑了。不是笑，是……笑。
你忘记怎样笑了吗？不要紧，我可以跟你一起想起来……
有很多事我都忘记怎么做了，时间太漫长，我把他们全丢了，最后清晰的只剩下你的样子，我怕有一天连你的样子也丢了。
那你就多看看我，就不会忘记了。
不行，我一定记不住，所以，永远不要离开我。
“兄长既然已经准备好，尽快动身，”周瑜正色，“我愿随同出征！如有延误军情，甘受军法处置。”
孙策看了看窗外，落叶纷纷，就快要进入冬天了。
“你别跟我说你日后取南郡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去取的。”
“那当然不是。”
“就是说嘛，那你还这么有把握？”
“取南郡的时候伤的比这重多了。”
“……我去再最后核实粮草情况，准备就绪就择日出发。在此之前——你不用老是坐起来证明你没事，躺下，闭眼，睡觉。我是你哥，恩，你比我大了我也还是你哥。乖，听话。”
周瑜对孙策来说，又熟悉又陌生，孙策特别不情愿看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昨天夜里讲的那些事一下子想不透彻，但是也听了大概。听过之后再看见周瑜老是习惯性的露出那种让人难受的笑，老是想要坐的很挺很直就很心烦，又不知道到底是在烦什么。任凭谁告诉你你本来已经应该死了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你后来十年发生的事你也是不能接受的。
一开始他觉得周瑜可能脑子被磕出点毛病了或者是梦还没醒把梦里的事当事实了，但是从在山上第一眼看到周瑜开始，孙策就觉得对方的确有哪里改变了。他身上好像多了一份强势，多了戾气，多了锋芒，就好像……快要变成另一个自己了。
如果你变成了我，那你到哪里去了呢？
“你不能安分点的躺下来？你坐那么直干什么？没事做折腾自己玩？”
“主帅是军中的榜样，所以越是伤了，病了，越是要更加站的直，坐的正；保证军中士气不受损。躺着……像什么样子。”
“狗屁理论！”孙策愤愤的把周瑜的头按到枕头上，“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做主帅，副帅给我乖乖躺着，听兄长的，恩。”
孙策打算扣上门，想了想不放心，又冲着里面喊了一句“你乱来好的太慢上不了马可别怪我不带你去许都玩！”这才放心的带上门，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准备收拾出门了。
三弟孙翊咋咋呼呼的带着一群少年人正要出门打猎，碰上兄长，远远的打个招呼就跑的没影。
孙策抬头，秋雁南飞，此时的大雁毛厚肉肥，的确是猎雁的好光景。
雁阵以“人”字形飞行，是因为领头最强健的一只头雁挥动翅膀能产生气流，让后面的雁群利用，从而节省体力。孙策曾经恶作剧的故意把头雁打下来，想看看雁群还怎么飞，结果被周瑜嘲笑没有常识。
“你把头雁打下来，自然会有另一只大雁飞上前做头雁，雁群就是如此。”
“你又知道一定会有一只上前了？”
“总要有一只的，虽然很辛苦，那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整个雁群就这样散了吧。”
“那如果这只也被人打了呢？？”
“……那又会再有一只上前。”
“那如果……”
“孙伯符你敢不敢有一天不要跟我抬杠？”
关于大雁的回忆终止于传令兵的汇报，周瑜的部将吕蒙派人送信说主将几日前匆匆离去，所有兵马现在还停在原地待命，请主公指示。
孙策很心烦的看着书信，让吕蒙暂时代理权限，继续去往巴丘驻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周瑜另有要务，短期内不会前去。
孙策走后，周瑜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多年养成的习惯，夜里都很难睡着，更不要说白天。只是那十年实在太忙碌了，因此可以像这样什么都不想的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居然会觉得很享受这种奢侈。没有什么比什么都不用想的发呆来的更舒服了。没事做就目测窗棱投下的倒影，毫无意义的单纯看着那些影子渐渐的移动，拉长。
这样看着看着，从窗口投射进来的光线突然晃了一下，是有人要过来了，接着就听到走廊上有人在叫：“二公子。”
周瑜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二公子……读读书，没事做练练剑，见到兄长，总是一脸崇拜再带三分羡慕三分自豪。这和那个自己跪了十年，叫了十年主公的孙权突然有些错乱的叠在一起，周瑜头痛，头很痛，于是只能闭着眼睛装睡。
这个吴侯府，他最怕见到的就是孙权。此时的这个少年，与那个吴侯怎么也拼不到一起去。可是他站在那里，那张脸放在那里，他用着那个名字，孙权，孙仲谋。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
主公。周瑜想起自己如此的称呼他。
臣。周瑜想到自己如此的称呼自己。
兄长遗言……周瑜又想起这句让自己揉来揉去也不能揉平棱角，平平整整放下的话。这句话是万能的，不管是让他去死，还是让他去让别人死。以至于在南岸击溃曹操过后，周瑜都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畏惧过。——我不喜欢赌，但是我敢赌，赌计策，赌老天，赌命。
孙权小心的推门进来，走的很轻、很轻。相比较喜欢欺负他多过喜欢跟他好好说话的孙策，从小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周家的兄长。
“我是他弟弟，你也是他弟弟，可是我是先来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偶尔想起小时候蛮不讲理的宣言，孙权常常祈祷对方千万已经忘记了。他只是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玩伴，可以一起读书，闲暇还可以比比剑，聊聊兵法。然后周瑜就总是揉揉他的头，说，会有的会有的。
周瑜想，倘若孙策一直在，孙权是否就会一直安安稳稳的长大？还是那个腼腆一笑的少年，而不是那个高堂峨冠的吴侯？这么想着，忍不住还是睁开了眼睛。
孙权拿进来了几个柑橘，金灿灿圆乎乎的甚是好看，并且无一例外，全都是剥了一半的，并且每个都恰好少了一瓣。因为怕果肉被风干的缘故，橘皮还原样盖在主体上。
柑橘有两种，一种有籽，一种无籽，外表却都是一样的。原先周瑜最讨厌吃有籽的，一旦剥开来发现有籽就不肯再吃，整个扔给孙策。只是后来他已经不再计较这些了，再后来，就不吃柑橘了。剥开来发现有籽却无处可扔，心烦。吴侯孙权，恐怕早就忘记他的这点坏习惯了吧。
“我都查验过了，都是无籽的。已经剥好了，可以直接吃。”孙权看对方转过头来看自己，赶紧指了指果盘。
孙策啊，我已经忘记怎么生活了。没有籽的柑橘，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很甜，而且……不用擦手。
周瑜伸出手，拍拍孙权的头。
“多谢你，仲谋。”
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我叫了他“仲谋”。
孙权又龇嘴笑了，然后想了想说，下午要和一些士家的子弟聚会，先走了。
“仲谋。”
孙权走到门口听见周瑜喊他，停下脚步回头。
“等我从许都回来，帮你找一个陪读，不对，两个。”
孙策出去兵营检查粮草军备都准备的差不多，就差再清点一次人数就能上路。北方天寒，计算时日需要在大雪到来以前回到吴郡。
于是晚上孙策就把沙盘搬到了房间里，跟周瑜推许都的地形。
山，河，兵，将，城。
周瑜认认真真的一点一点排布过去，作风严谨，滴水不漏。
“此处由……这里让……我带……我再从……他必然会……那我就……”周瑜越说越起劲，一直推演到占城以后如何置军。孙策初始还答两句，后面也不说话了，只抱着手看他画，训练有素，深思熟虑，一气呵成。
吕蒙曾经很奇怪周瑜房间里的那个沙盘，不是赤壁，不是荆州，却是哪里都不像的某个地方，初始想问，后来想来想去终究是没有开口。只知道周瑜很喜欢那个沙盘，没事做就抹平再推，推了再抹，好像在玩一局怎么也玩不腻的游戏。
“慢着。”孙策突然拿左手圈了周瑜的脖子，右手抓起一个吃过的橘子皮往代表主将的小红旗旁边一丢。
“……你把我的沙盘弄乱了！”
“你这算的是什么玩意儿，我在哪儿？”
“……对不起。”从专心致志中回过神来，看着沙盘，眼角烫得要烧起来。
然后孙策按住了周瑜要去推平沙盘的手。
周瑜没有抬头，手也没有拿开，仍然定定的看着沙盘，看那块突兀的橘子皮，那么霸道嚣张的趴在沙盘上，心里好像有什么空了很久的地方开始被水浸湿，流过，水潺潺而走，发出碰撞的声音。任由孙策的右手一点一点的用力，然后左手也圈了过来，最终完完整整的从后面抱住了他。孙策用了最大的力气避开他身上的伤，来让两人的身体尽量贴合。
“不要说对不起。”孙策的脸凑的很近，周瑜可以听见话里细微的颤音。
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也不会对不起你。
不要这个词。
然后就沉默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
“我们。”孙策闭着眼睛自顾自的说，“是我们，不是我。是我们。我在这里，你在这里，而且我们……在一起。”
“我们。”周瑜闭上眼睛笑了。然后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我一个人走了太久，已经忘记了很多，还养成了很多坏习惯，你肯定嫌弃死我了。”
孙策把沙盘抹平，然后抓起周瑜的手一起按下去。
“这是我们的天下。”
只是周瑜终究没有跟孙策一起出发去许都。
北方天寒，如果再晚出发，就不能在入冬之前赶回。到时雨化雪，水结冰，天寒地冻。如果不带冬天衣物，士兵断然挨不过严寒；如果带了冬天衣物，则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建业离许都一千多里，并不是一个很近的距离。因此左推右算，为了能及时退回，孙策出发的时间定在两天以后，七月初九。
其实这种事他们以前经常遇上，说是相识十年，实则聚少离多。除了一起剿山贼的一小段时间，几乎都是分在两地各自作战，运气好两三个月见一次，后来孙策的地盘越来越大，就只能指望公文里夹点私信，还不能写太长，太长了会被认出来。只有这一次孙策是多多少少带了点不太情愿的意思。
孙策出发的时候，周瑜尚不能披甲，和孙权穿着常服来像模像样的斟酒道别。
“义兄此行马到成功。”
孙策囧着一张脸把酒接过来一饮而尽，孙权把自己的一杯也喝光，周瑜苦笑着端着另外半杯。
“伤势未愈，不能饮酒，我就……意思意思了。你先行一步，再过几天我一定过来与你汇合。”
“谁要你来，说不定你能上马的时候我都回来了，你就在城门外等着我凯旋好了！”
孙策扬手，带着军队扬长而去。
周瑜站在原地，望着军队前去的方向，直到望到最后一点扬起的尘土也看不见了，才缓缓举起手里的酒杯，慢慢的把酒一点一点喝掉。秋天早晚凉，清晨的风带着寒意，酒顺着喉咙一直滑下去，带起一些暖意。他记起多少次别人送自己出征，不想此生还能有这样送别孙策的一天。
随从把酒具收了，孙权看着周瑜过来放酒杯走路的姿势有点不自然，然后从袖口看见他左手露出一直快要缠到手腕的绷带，才知道他刚刚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是怕孙策看出来。只好叹口气，心里有那么点小羡慕的过来问：“回去了吗？”
周瑜又看着已经归于平静的道路，太阳已经升起来，天也开始热起来。
“你先回吧，我要去军营看看，很多天没有去了。”
“可是……那伴读的事……”孙权可是了一半就把伴读的事给漏了出来。
“被你惦记上了真不是什么好事。”周瑜拍拍他的头，“放心吧我没忘呢。”
孙策袭许都的事情传到官渡的曹操耳中的时候，曹操脸青了整整一天。整个曹营的人出入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憋着气，结果只导致对面袁军的叫骂更加的清晰，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
郭嘉急匆匆的过来，进门就一拱手：“恭喜主公！”
曹操压下心头怒火，“奉孝何意？”
郭嘉端端正正坐下，望着曹操笑而不语，曹操会意的屏退左右。
“主公，孙策小儿如果在江东坐大，他日我们征讨，还免不了一番周折，孙氏有长江天险为屏障，恐怕征伐不易。”
曹操的脸上跟随着浮出了笑意。
“只要命许都守将坚守不出，与那孙郎打个一月两月的拉锯，将他拖在北方，主公败了袁绍以后，再引大军回程……主公，孙策这次带出来的兵马虽然只有四千，可都是江东最精锐的军士，吴军的主力。”
曹操终于笑出声来，一掌击在案桌上。
“孙郎！稚子就是稚子，想要我的许都？只要你敢过江，我就担保你回不去！”
孙策一路驰骋绕过各路关卡到达许都城外已经三天，许都周围都是平原，视野开阔，赶回来守城的徐晃又打定了主意拖到死，等着曹操引兵回援。徐晃投了曹操以后正愁没有战功，于是下定了决心要在孙策身上赚点资本。这么一来回，两边都各有损伤。谁也没占到一点便宜。然而徐晃背靠着本方，还能指望着曹操的援兵，许都作为天子之都，城中也算是资源充足，孙策却是真的只有四千兵马，倒一个少一个。
第五天的早上孙策清点人马只剩下三千出头，眼见着秋天过一天少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天寒地冻，终于下了死命令，今日攻城，不破不还。
徐晃被这孙郎不知疲惫的攻城攻城攻城也搞的很吃力，一边咒骂着无耻小儿一边忍不住还是要感叹世人惊呼孙郎的孙郎果然是疯狗难与争锋，幸好现在才是露了獠牙，倘若有一天真的羽翼丰满，还不定能搞出什么乱子。
孙策死磕，徐晃也咬了牙，兵力几乎倾城而出，潮水一样的要把孙策的军队淹没。
“你这反贼！”徐晃高声的叫骂，挥舞着大斧，狰狞的砍杀。
“你他妈才反贼，你家主公才是反贼，你全家都是反贼！”孙策中气十足的回话，回应他的是一蓬箭雨。
孙策舞着刀把箭砍落，更加死命的往敌阵里突。曹操和袁绍已经相持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出胜负，不管谁胜，自己都要在大龙回头之前打下许都，迎天子至吴。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会，我也会。
四千军士是精英不假，但是许都的兵力后备还是超出了孙策的想象，越战越久，他的心突然有种渐渐的下沉感。现在还有多少人？两千五？两千？孙策咬咬牙，挥手示意朝着徐晃所在的位置强攻。
擒贼先擒王，可是孙策被不知疲倦一样的士兵围住，怎么也上不了前。如果我能拉弓——孙策想，只要能让我拉开弓，我就能送你们主帅上西天，你们给我滚开，让老子拉弓！后面已经没有退路，许都的城门就在眼前，只要徐晃一死——孙策想，许都城破也只是朝夕的事，死，你快死，我孙郎要你死！
然后“孙策”就伏在马上冲了进来。
徐晃刚刚挥斧砍掉了一个人的半边头，抬头就看到孙策竟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再定睛一看孙策明明还在战圈里奋力的砍杀。
马上的人伏在马背上只躲着乱箭管朝前冲，然后突然起身、拉弓，弓弦弯出一个挺好看的弧度，箭就准准的朝徐晃飞过来。箭的力道并不大，却很准，正中徐晃身边一个骑兵的咽喉。
他不是孙策，孙策射箭喜欢拉满弓，然后霸道的让箭穿对方胸而过，他不喜欢那么浪费力气，所以他只喜欢瞄准了要害，例如咽喉。
孙策也看在眼里，觉得那人放箭手法挺像周瑜，就是干的事有点不像，而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公明将军，你累了，躺棺材板休息休息吧！”来人又探起身，又是一箭射倒徐晃身边的人。徐晃的弓箭手全都转了方向，拼命的朝着那人放箭，只可惜那人跑位飘忽的很，别说人，连马毛都没被碰着一根，有挡住的，被他骑着马硬生生撞开。六声弦响，徐晃身边顿时空了一圈。
徐晃觉得手心有汗，然后就看到一枝箭飞了过来，幸好及时勒住马拼命的把身子歪向右边才躲过，然后就被第二支箭穿了喉咙。
第一支箭只是幌子，第二支箭早就等在那里。来人跑位依旧飘忽，射倒了徐晃就使劲一勒马，硬生生原地转了半圈朝着孙策所在的方位奔过来。射咽喉的坏处就是，主将倒下时不能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来扰乱军心。幸好有徐晃身边的人替他“啊”了很多声，孙策乐了，顿时忘了刚才还打的焦头烂额，手一挥就要命令乘胜追击，“进城”两个字还没喊出口，来人已经奔到了跟前，一把压下他的手。
“快撤！曹操打赢了官渡，正在赶回，官渡离许都只有一百多里，他大军一至，我们全都走不了！”的确是周瑜，他快到许都时收到曹操打赢了官渡的消息，快马扬鞭的来催孙策撤军。赶到的时候孙策军正打的不亦乐乎，他才趁着没人注意突了进来，射死了徐晃。
“那我们干脆趁着胜利的势头，就地迎战曹操好了。”孙策以少胜多还杀死了对方主将，正是士气高昂。
“你有病啊！曹操数十万大军，我们只有一两千人马，你嫌死的不够快啊？”周瑜气的要跺脚，“快，快撤，趁着我们此刻大胜，他们到了许都可能还要耽误一点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回撤，一刻也不能耽误！”
孙策还在恋恋不舍的看着许都，“那至少要去把天子接出来吧！我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周瑜忍无可忍的动手硬拽，“接你个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不下令我下令了！”
“……”孙策又回头看了一眼许都，“明白了，走。”
失了战马的士兵都夺了曹军的马匹，孙策恨恨的一甩鞭子，“拔营！撤军！”
曹操回到许都城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城外的孙策军队早就走了个干净，许都安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城外凌乱的尸体和城内随处可见的伤兵。
“公明将军……殉汉了。”
“孙……策！”曹操费了很大劲才把那个名字咬碎了说出来，“今日之辱，日后定当……十倍奉还！”
七：
孙策带着剩下的士兵一路撤回吴郡，虽然打许都的目的一个都没达到，但是总算是打了胜仗，少年人的心性，遗憾一会儿，心情又好起来，看到周瑜时候的奇怪也丢到脑后去了，扬鞭跑的更快，真正是意气奋发。四千人还剩下两千多，浩浩荡荡一支骑兵队从晌午一路狂奔直到天黑。估计着曹操怎么也追不上了，孙策才下令扎营。
军中多是些江东的年轻儿郎，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全然不知道此行有多么的凶险，反正跟着主将突袭了曹操后方，真是刺激又痛快，一想老子可是揍过曹操的人，一个个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又谈到中护军今天纵马入敌阵，取了徐晃的那两箭，简直是神极了，全然不知道此乃中护军日后整顿开会几率的一大绝杀而且他们也将能有幸体验到各种物件版本。孙策在军中一向和大家打成一片，一群少年人生起炊火，嘻嘻哈哈扯来扯去，完全脱了没能拿下许都的阴影。
周瑜一路都没有搭理孙策，面无表情的只是赶路，扎营之后前前后后看地形转了好久，确认了半天，才翻身下了马。两脚又碰到地面后，终于感觉到身上的血又重新冲回头顶，呼吸顺畅起来，只是稍稍一放松，冷汗就从脸上身上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伸手抹脸，手上也是一手的汗。想开口叫孙策，叫了两声发现轻的跟说悄悄话一样，想喊大点声试了两次怎么也提不上气，只好捡起一块石头，丢出去砸了最近的一个士兵，士兵刚想开骂谁打我回头看见中护军坐在地上朝他招手赶紧跑过去。
“去帮我叫讨逆将军过来。”
士兵呆了一呆，想问您有什么事孙策大人那不在那站着么您怎么不去找他，本着服从军令的原则还是过去汇报了。
孙策正眉飞色舞的谈到下次再打是活捉曹操还是直接打死，说到万一活捉了怎么劝降的细节时，有士兵颠颠的过来汇报说周将军找你，在那边地上坐着呢。
孙策哦了一声转身，转到一半想起什么脸刷一下就变色了。
“帮我一下。”周瑜眼睛有点花，看到模糊的人影，知道是孙策，伸出手去，“我……走不动了。”
孙策伸手过去，一下摸到一手水，湿的比洗澡的还彻底。那只手也是冰凉冰凉，冷得他头皮一麻。孙策咬咬牙想上手去抱，被周瑜一把打开。
“这是军中，我是副帅，这件事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
孙策只好把对方右手拉过来，圈在自己肩膀上，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挪进了自己的营帐。
“你就是个疯子！”孙策把周瑜拖到榻上，“我去叫军医！”
“别去。”周瑜不放手，“不要惊动别人，我自己来。”
孙策暴躁的一脚踢翻了案几，一声巨响吓的外边站岗士兵两腿一哆嗦，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讨逆将军怎么突然又发了这么大的火。等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人挥着刀冲出来，这才慢慢平复了心跳。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神？你是军队里的神？你以为你这样装，别人不知道，就会以为你百战百胜，跟着你就会信心百倍？今天你运气好，哪天你在阵前这么玩，我看你栽下来还要不要面子！！”孙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然则又不能打人发泄，只好把手头上所有能够着的东西全都轮番往地上摔。
周瑜就抱着手半倚在榻上淡定的看他摔。看他摔的差不多了慢悠悠来句：“摔完了？哎麻烦帮我把药酒和绷带拿来……”
孙策一腔怒火都烧在冰山上，只能冷着一张脸去拿药酒和绷带，拿来发现没处放，又不得不把踢翻的案几再扶起来，扶到一半一抬头，果然周瑜在满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行了，要不你先出去吧。”
“我？我为什么要出去？你不是还要上药？”
“所以叫你先出去么。”
“你自己能搞的定么，还是我来吧。”
“不要……你出去。”
孙策想了想言语交战多年，自己输多赢少，再看看周瑜的表情一脸认真。于是决定略过这一步骤直接上手去解对方的盔甲。周瑜还没回过力来，踹不动他，何况有力气的时候也从来没打的赢他过，只好继续商量，“你能不能出去？”
孙策不搭理他，继续解，拉到一半的时候明白为什么周瑜一个劲的让他出去了。看着里面戎服上的鲜红叠着半干的深红再叠着已经干涸的褐色，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于是手就那样停住了，然后觉得脑袋好像有点不清醒，这人真的是脑子有病吧？就这个样子还玩神射手还跟着自己颠了大半天？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他有点僵硬的把视线移到周瑜脸上，周瑜干脆撇过头不看他。
“说过让你出去了。”
孙策又愣了一下，嘴角一抽动，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的盔甲脱了，戎服也扒了，周瑜又不自在，伸手想挡。
“行了行了，别扭个毛，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简直是……无耻到极点了。”
“啊哟，我能有你无耻？害我被二弟笑话是禽兽……”
孙策终于帮对方把旧绷带拆了干净，右手端着半碗药酒左手想擦，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再伸出去再缩回来，犹豫着不知道会不会很痛。周瑜白了孙策一眼突然从下往上一敲他右手，半碗药酒洒了自己一身，孙策本能反应居然是去接那碗。
“你干嘛呢你，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孙策想了想真的把碗放在案几上。“那还是你来吧，我下不了手。”
“切。”
“很痛吧？”
“你要听真话假话？”
“你我之间，要说假话吗？”
“……其实已经麻木了，没知觉了。”
然后孙策就坐在旁边看周瑜很熟练的自己给自己上药，被他连背后都可以精确的用手绕过去上药的特技惊的连叹神奇，叹完之后想了想，摇摇头，“这种技能……还是不要为好。”
孙策割了绷带又帮他重新包扎好，看一眼丢在旁边血迹斑斑的衣服有点为难，这次本来就是突袭，行装从简，谁会想到多带一件衣服，但是这件也实在太可怕了，看着都穿不上身。
周瑜小心翼翼的动了两下试绷带的松紧，头也不抬，“我带了，你帮我拿过来吧，就知道指望你是没指望的。”
孙策半天不动，周瑜有点迷惑的抬头，推推他，“你帮我拿一下啊，冷啊，我怕着凉。”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吧。”
“会怎样？胡说什么呢，我一向是这样的。”
孙策还是不动，恨的磨牙。“你一向是怎么样的？你骗我？你一向是怎么样的，我可是记得清楚的很。”
周瑜又白了孙策一眼，“你去不去拿？”
孙策拿了衣服再进军帐的时候惊呼这原来是调虎离山计，趁着自己离开的时候，周瑜居然已经毫不客气的拆了他的被褥占了靠里的一部分床榻睡着了。
“我说……”孙策叹口气，把衣服放在旁边，“你这个一被人戳破事，就装睡的习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换成另外一半，“好习惯，反正每次都会被你义兄我拆穿。”
周瑜不吭声，孙策就去挠他脖子，“我知道你醒着，我跟你说，军旅当中受一点伤是很正常的，但是要好好养，不要乱来，特别是这么深的伤，好一点再裂开就更难痊愈，以前你没碰上过这种事我原谅你，现在我跟你说，你懂了没，你懂了没，你懂了没……”周瑜还是脸朝里不吭声，孙策索性上手去摇晃。
“真的没事。”周瑜闷闷的答了一声，又不开口了。
“没事不是你说了算！！！”孙策把周瑜掰过来，把脸凑到他脸前面，愤怒声明。
“你好烦，我要睡觉了。”
“睡什么睡，还没吃晚饭，吃完再睡。”
“没胃口，不想吃，你自己吃。”
“你现在不吃，半夜没有人给你起来做的。”
“那就继续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公瑾啊，我发现……”
“干嘛？”
“你比以前岂止是蛮不讲理了一个档次。”
“我睡着了，别烦我。”
然后就任凭孙策怎么摇晃也死活不肯再动，孙策又下不了重手，只好叹着气出去了。
半夜，习惯性醒过来的周瑜开始后悔为什么晚上不吃一点，本来就睡不着，肚子饿的抽痛就更睡不着，想翻身脖子上又搭着孙策的一条胳膊，只好轻轻的、慢慢的去移孙策的手。
“睡不着？”
孙策突然一句，吓的周瑜一哆嗦把手给收了回来。
“饿了？”孙策想了想，又问。
“……恩。不过现在被你吓的不太饿了……”
孙策爬起来，摸火石，点蜡烛。
“你干嘛？”
“我特地叫人留着一点火，嘿嘿。你等下。”
一会孙策笑嘻嘻的端着一碗面进来，献宝一样摆在案几上。
“下不为例，快点吃完收碗睡觉，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周瑜拿起筷子，看到碗里的汤似乎动了一下。孙策已经先他一步伏在地上仔细听声音。
“五千人，”孙策正色，“是追兵，这个阿瞒好无聊，我就骚扰一下，他还追个没完了。”
周瑜伏在地上听了一下，“最多还有三十里，不能硬打，现在撤还来得及。”
哨兵也发现了追赶的部队，整个营寨顿时火光四起，所有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收东西，牵马。
“这老东西……”孙策咒骂，一边奔出去又跑进来，“你……跟我骑一匹马？”
“没可能。两人一匹马一定逃不掉，我没问题。”周瑜利索的穿好盔甲，孙策去抓自己的结果发现对方忙乱之中穿错了。
“喂你穿了我的！”
“你敢不敢不要这么小气反正我们身材差不多你穿我好了等下还你！”
曹操当然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曹洪从官渡回来还没有进城，就被曹操命令去追击孙策军，终于追到一处营地时，营地已经被撤离的人自己放火烧的一干二净，曹洪看看尚未熄灭的余烬，拍拍身下的马，“乖，带你去围猎。”
孙策跟周瑜带着人向南逃，曹洪的骑兵比起江东的骑兵来还是略胜一些，对地形又熟，好几次差点就被追上围住，零零碎碎损失的人已经比围许都倒下的还要多。而越往前跑，心里的不安就更加深一层，以前视为保护屏障的长江天堑，此时已经变成了阻拦他们回归江东的绝路。
周瑜本来有点落在后面，一下又催马冲上前来，“伯符，我过来的时候留了船和接应的人，一直躲在江上，但是曹洪的另一路追兵从此处的西边过来，我怕他们两边汇合我们来不及登船……”
孙策看看后面，“分兵，我引一半去西边暂时拖延一会，你带着其余的人先上。”
周瑜也不推让，点头，扬手带着人朝着东南边疾驰。
孙策带着人向西南一直奔到江边，远远看到江上也有船，背后追赶的马蹄声也密集了起来。心想如果不能赶回与周瑜汇合……抢了曹操的船回家也不错。于是持刀在手，身后跟随的士兵会意，纷纷提起武器。船上的人看到这一队人马，十几条船纷纷向岸边靠来。江上的雾还没散干净，看不分明。靠的近了，孙策如释重负的停了手，船上人的穿着，分明是自家的水军。
船上的人也不废话，放下木板让孙策的人登船。还没来得及问船为什么会逆流而上到了这里，后面的马蹄声就越来越近，孙策回头，“如 果赶不及，就把木板抽回，绝对不能让曹洪的人上船！”
追兵跑近，却不是曹洪的人而是自己的部队，孙策先舒了一口气，然后这口气还没舒完就卡在喉咙里了。
“周将军呢？”孙策也觉得自己平静的挺奇怪的。不但平静，而且清醒的很。
“中护军说去执行密令……让属下带这支箭给将军。”
孙策接过来，挥手让他们先上船，很普通一支羽箭，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端倪，送箭代表什么？你又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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