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儿,舒县到了。”
周瑜顺着父亲的声音,从马车里望去,眼前出现的一碧万顷的湖面,波光潋滟,水面开阔,港叉曲折,绿岛浮动,鸥岛翔集,舟楫点点。好一派绚丽迷人的湖光山色!如鲸似龟的大小岛屿,五彩斑斓的人间仙境,妖娆多姿,情态各异,令人遐想万千 。
“瑜儿?”
周瑜看得出神,听得父亲呼唤,连忙转身,扶着周异的手,颤颤地问:“家,舒县?到了?”
“是啊,你从小跟我在洛阳长大。这应该是第一次回家乡。”
“是,父亲。孩儿很激动!”
周瑜颤抖着,望着面前高高的城墙,“这城墙,可真是坚固啊!”
周瑜依稀记得,史书记载,项羽把刘邦困在了固陵城中。霸王的军队,靠着舒县供给的粮食,与刘邦继续打着持久战。
突然有一天,舒城出了叛徒!叛徒卖了舒城!霸王的军队面临着粮食的断绝,于是军心溃散,节节败退。
周瑜看着紧闭的城门:“当年霸王,进不了舒县,就这样,远远地看着这堵城墙吗?就是这堵墙,导致他最后败走垓下吗?
“舒县,我回来了!”周瑜忍不住喃喃自语。
“回来了,别给我惹事就好!”周异不顾儿子的自言自语,自顾自地唠叨起来。
周瑜看着父亲满头白发,甚是难受,只得一边点头,一边称“是”。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翻腾的心。
“哐——”,城门打开了。周异突然站起身,撩开衣摆,跨下马车。
“陆贤弟、陆贤弟,十多年不见啦!”
周瑜掀开车帘,也跟着跳了下去,只见跟父亲相拥作揖的,是一位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眉毛胡须,都是那样黑,那样浓,一身正气,一脸儒雅。周瑜连忙在一旁行礼。
“周兄一去洛阳,十五年啦!十五年啦!哎呀,头发咋全白啦?”那汉子十分豪爽地挽着周异,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满头白发,表情有说不清的难受。
周瑜不好意思地下了头,不敢多说一个字。只默默地听着,父亲介绍这位庐江太守,他的“陆贤弟”。陆太守见周瑜彬彬有礼、谦谦公子,甚是喜欢,拍着周异的背,爽朗地笑着:“我家绩儿,也这番灵巧俊朗,我就省心多啦!还是周兄好福气啊!”
“贤弟有所不知,这小子唉!”周异叹气摇头。
“周兄啊,康听闻你身体不好,弃官返乡,弟,已令人将兄长府邸打扫整理,吾兄看看,还满意?”
“贤弟安排,岂能不妥?”两人对视一笑,径直往南走去。
周瑜跟在两人身后,心里犯着嘀咕:这还得走多远,为啥不乘车?手拉手啥意思?
走着走着,直到一堵高墙挡住了视线。
“到了!”
“哈哈哈,十五年啦,我还是回来了,这舒县还是一样啊,哈哈!”
周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好一座气派的府院!不必说精致的雕器、古老的盘松、银子堆的假山、翡翠雕的案几。单说这从前厅到后堂,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好大啊!”周瑜感叹,“比洛阳的官宅,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府邸,是当年和帝恩赐,赠与你高祖父。”周异瞟了周瑜一眼,叹了一口气,“瑜儿,若你也能想你高祖父那样,忠勇恪节,受赐府邸,为父百年之后,也无遗憾!”
看着周异唉声叹气,陆康疑惑不解。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周瑜,齐刷刷的眼神让自己不寒而栗。周瑜赶紧退出,回到自己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
端起精致的歙砚,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那日,哥哥骗自己下棋,借机烧掉了自己的紫罗香囊,却还是将那尊万佛歙砚赠与了自己。这万佛歙砚,是和帝珍藏多年之物,墨出的墨汁,自带着一股檀香之气,周瑜极是喜爱。
“男子不能阴柔娇羞,要英武霸气、要像砚台一样堂堂正正。”周瑜哥哥又想起兄长语重心长的话:“此砚是和帝珍藏多年之物,赐予了我们高祖父。瑜儿,你对汉家不满,不过对其夺取天下的手段不满。汉家历代天子,对我们周家也不薄啊!你一定要心存汉室、忠勇恪节!愿我瑜儿有朝一日,也能得到君王恩赐。”
周瑜放下了砚,越发思念哥哥。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射箭,第一次练拳,第一次弹琴,第一次下棋,第一次被打,第一次被骂……不知道有多少第一次呵!直到第一次变成第二次,变成数不清有多少次。母亲走的早,周瑜不知道什么是母爱,他只知道,兄爱:兄长,你在洛阳,还好吗?
摊开卷着的棋谱,画面是那天的棋局。周瑜眉头紧锁,想到那天哥哥给自己设下的陷阱,思索着:到底该走哪一步?
想着想着,看着看着,周瑜忽然嗅到一股幽香飘来。似乎是那日被哥哥烧掉的紫罗香囊。周瑜天生喜爱奇香,意识逐渐神不由己,慢慢地走进了那摊开的棋局。
“瑜儿,想好怎么解了吗?”哥哥温柔地笑着。
周瑜正想答话,只见周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说话:“你那局啊,看似已死,实乃大胜!看你怎样破解。为兄也说了,解出来,将这副棋相赠与你。”
周晖叹了一口气,望着自己最爱的弟弟:“可惜,来不及了。围棋,先赠与你。你那局还有救,或许你现在还不能破解,你终会遇到破解之法!记住:一定要独立破解!若受人指点,那人将是你的生死
劫!瑜儿切记切记…”
哥哥的声音越来越远。周瑜想抱抱自己日夜思念的兄长,却发现浑身僵硬如铅浇灌。想要睁眼看看,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感觉到,自己被人拼命地摇晃着,也越来越清晰地听见一声声强烈地呼唤:“公子、公子、公子!”
被人扶起,靠着一团软垫,只觉肚子饥饿难忍。
“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我怎么了?”
“公子睡了三天三夜,老爷也…”
“我爹怎么了?”
一个小厮慌忙跪倒在地,用颤抖地声音,说了半天。周瑜却只听清“洛阳出事了”、“老爷病倒了”。
周瑜打量着四周,只见一片丧幡。侍从小厮皆缞絰缟素。还有匆匆赶来的嫂子、侄子身着斩衰服、目光哀凄。不禁想想梦中情景,周瑜大惊!看见眼前,那跟哥哥长的一模一样的侄子周峻,又想到自己的兄弟,心中更是哀痛。周峻捧着一副棋,递给周瑜:“叔叔……父亲……董卓……”刚开口却说不下去了。
周瑜接过棋,上等的白玉制成的白子,白的凄惨渗人。漆黑的墨玉作出的黑子,黑的阴森可怖。
白与黑,是在诉说一个绚烂生命的结束?
白与黑,是在笑讽满头白发的爹爹,送走了须发正浓的哥哥?
白与黑,是阴阳两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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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儿,你若赢了,我那万佛歙砚给你;你若输了,你的紫萝香囊给我!”
“瑜儿,你一定要心存汉室、忠勇恪节!”
“瑜儿、你不能阴柔娇羞,要英武霸气、要像砚台一样堂堂正正!”
“愿我瑜儿有朝一日,也能得到君王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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