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宅子冷落惯了,难得有远客来,因周瑜说了晚间要设宴相待,仆役们置办得十分隆重,仓促之间竟还找了两个歌姬来助兴。
周瑜在书房歇息片刻,亲自四处查看一番,颇为满意,命人去请属下将官前来作陪。正忙碌间,门外通报吴侯使者求见。
跟着使者一起长途跋涉的,是任命孙辅为庐陵太守的文书,还有一车专给周瑜的赏赐。
“这么巧!”周瑜暗笑一声,为了孙辅领庐陵郡,这么急不可待地笼络他安抚他,想来是费了不少心思,什么时候开始,吴侯竟疑他至此。
他猜得不错,孙策和张昭的确反复斟酌煞费苦心。
周瑜的捷报和举荐信送达吴郡后,孙策踌躇不决,请了张昭过府商议。
“”公瑾已领了江夏太守,不宜再领一郡,不如就顺水推舟,把庐陵给国仪吧。”
“江夏在刘表手里,公瑾的江夏太守不过是遥领。伯阳领了豫章,国仪再领庐陵,西边必然要倚重他们兄弟了,”孙策皱着眉摇了摇头,“何况攻克庐陵实是公瑾之力,如今要他听命于国仪,怎么会甘心。”
张昭明白孙策的顾虑,孙贲孙辅兄弟各为一郡之长,极易坐大;周瑜与孙策忽生隔阂,如今又有功不赏,难免心怀怨恨,思量片刻道:“公瑾家眷都在吴郡,将军只要善加安抚,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将军新近把庐陵从豫章分出,虽为两郡,实则不过抵过去一郡,何况公瑾在西,与他们互为声援,也是万全之策。”
“也只有如此了,”张昭说得委婉,孙策都听得明白,周瑜和孙贲孙辅兄弟各带兵马互为牵制,加之周瑜家眷在吴,形同人质,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怕国仪和公瑾会不会——”张昭还有一重隐忧,斟酌着字句正迟疑间,孙策忽然失笑:“我这些昆仲除了仲谋,公瑾眼里还有谁?”
此言不虚,周瑜除了和孙权亲近些,对其他孙氏宗亲都客气得疏远,私下没见有过往来,更无可能和孙辅勾结到一处。说到孙权,张昭趁机问:“主公可打算让孝廉留在吴郡?”
孙权前几天依周瑜所言向孙策辞行,说离开阳羡日久,想早些回去。孙策很满意他的态度,但北伐在即,须有个孙家的人在吴郡坐镇。孙贲孙辅兄弟不能让他放心,三弟孙翊骁勇刚烈,与他最像,可惜年纪尚小,思来想去,也只有孙权合适了,便借着与徐氏定亲,把他留了下来,见张昭问,点头道:“北伐在即,仲谋年轻不懂政事,我想着这两天让他历练一二,就劳烦张公多教教他吧。”
张昭连称不敢,看来由他辅佐孙权留守已成定局,只是尚缺一人统领各地兵马,他抬头看看孙策,正要说话,孙策已经明白,淡然道:“程公会留守吴郡,有事可与他商议。”
这是中护军的职责,张昭暗暗苦笑,心知孙策是铁了心不会召回周瑜了,起身告辞去准备文书赏赐,走前又劝一句:“北伐耗时费力,江东各郡出不得差错。主公对公瑾宜外示怀柔。”
孙策点点头:“府中库藏,张公选些上等的送与公瑾吧。”
张昭打点得十分精心,一车赏赐有古玩玉器,金银珍宝,还有吴中的各色物产。周瑜挑出些古玩珍宝送到乔氏的内院供其赏玩,其余命人收入库房。安排完毕笑谓来使:“正巧今日设宴款待旧友,还请尊使同乐。”
郭嘉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十分不情愿地起身穿衣服。周瑜亲自端了盆水进来,关上了门。
“何德何能,竟劳公瑾如此?”郭嘉说归说,手却往前一伸,等着周瑜递来洗脸的绵巾。
周瑜斜了他一眼,把干绵巾掷过去,幽幽地说:“洗把脸醒醒神,吴侯的使者来了。”
郭嘉将脸打湿了,用绵巾擦干,顿觉神清气爽,看着周瑜的脸色揶揄道:“难道是来给你送庐陵郡印绶的?”
周瑜知道郭嘉来之前必然打探过消息,想来对屯他驻巴丘的前因后果也有耳闻,方才略加思忖已猜出此行的来意,但此时不想多说,只冷笑道:“若收了庐陵郡守的印绶,恐怕要把你绑去吴郡才能表我谢意。”他虽小了郭嘉五岁,但两人以平辈论交,年少时玩闹惯了的,郭嘉也不以为意,听他如此回答,便猜出庐陵是给了旁人,但此刻也不愿点破,自顾自用纶巾将头发束起,又从行囊里拿起一领布袍穿上,一边系衣带一边问:“如此可当得起以才辩独步江淮的蒋子翼?”
周瑜不答,走到门边敲了两下,侍从们捧着衣物推门进来,替他以银冠束发,换上一袭通身绣满五色卷草纹的月白色锦衣,系上青玉镶嵌的腰带,下垂白玉组佩,一派奢华气象,与午间刚从城外回来时判若两人。换装毕,周瑜一把挽起在旁看得惊呆的郭嘉,笑道:“陪我一起去会会使者罢。”
两人走出几步,周瑜突然又附耳道:“蒋子翼为人浮华,言过其实。你若扮得不像,我便只得把你献给吴侯了。”说罢也不等郭嘉回答,拉着他往前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