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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曹郭荀】建安列异传(正文完结~05.16繇攸番外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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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发表于: 2017-07-02  
  【第十五幕】
  
  正当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山河尽是姹紫嫣红,背阳坡上的杜鹃成簇成簇地相拥绽放,翩翩彩蝴飘然飞于丛中。
  
  曹操的心情犹如这一番春色,袁术因太寿之败狼狈地退到了九江郡,兖州之危彻底解除。于是纵马踏青,携美而伴,好不快活。
  
  “文若啊,你那只兔子怎么不见了?”
  
  本来也没注意,今天看见草丛里探头探脑的野兔,就记起来文若从军路上把自己送的那只兔子也带着,好一阵子不见他抱着逗趣了。
  
  荀彧收了鞭子,任马信步而行,朝远处眯眼望去,“大约是被春光迷了眼,小兔子跑了明公不会怪我吧?”
  
  曹操顺着荀彧的视线一同望去,发现是两只野兔在灌木丛“打架”,哑然失笑。
  
  咳,看不出来一本正经的荀彧还挺会讲笑话,而且居然带点颜色,境界非一般人可比拟。看着看着,曹操的心就有点热了……好在他还有点理智,光天化日的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
  
  曹操呵呵笑着,“跑了就跑了,我再给你抓一窝。”
  
  荀彧想了想荀攸和郭嘉在帐里蛇兔两个上窜下跳大战三百合的聒噪场景,暗叹孟德你还是饶了我吧,一蛇一兔已经快烦死他了,还再来一窝……真不如让奉孝一口一个当点心吞了干净。
  
  “说到这个,奉孝怎么也不见了?”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出门几日踏踏春散散心,但是显然不能令曹操信服,“文若你可别骗我。”
  
  荀彧侧目一脸纠结的曹操,叹息道:“奉孝大概生我气了。”
  
  “稀奇事啊。”这郭奉孝在人前怼天怼地,只在荀彧面前装小白兔,居然会生荀彧的气,曹操一脸的不敢相信。
  
  荀彧嘴边的笑意幽深,轻轻踢踢马肚,让马儿小跑起来。
  
  他知道,郭嘉需要点时间去想明白。有些事谁逼都没有用,郭嘉更是如此。
  
  曹操见一眨眼的功夫,荀彧都跑出百丈远了,急忙一挥马鞭跟上,“文若你也想跑么?!”
  
  荀彧没回答,朝曹操浅浅一笑,又加了一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曹操也笑了,如影随行。
  
  ***
  
  兖州新的治所设在了鄄城,传说中的上古神地,至今仍有神灵庇佑的事迹流传,那雷泽之处即是神祉。曹操东进徐州伐陶谦,后方大本营全权交予了荀彧。
  
  一人在前冲锋陷阵,就必须把他的后背托付于另一人守护。而荀彧正是那个令他有绝对的自信相信,他就是死伤口也永远在胸前的人。
  
  这也是他们自相遇以来第一次因战略性需要而不得不分离,到了往后,这种分离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走完他们想要走的路为止。
  
  曹操扳过荀彧的身体,让他枕在自己的胸膛上。顺着背脊一路摸到股间,皮肤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汗,湿湿润润的手感更觉香腻丝滑。荀彧双眸微合,微微小喘,似被曹操有意挑逗的爱抚又升起欲望。
  
  “那个小红漆盒呢?”曹操翻身压上去,故意蹭着荀彧的耳后敏感处,“难不成这死物件也长了腿跑了……”
  
  荀彧怕痒似的向前一缩,轻声笑道:“扔了。”
  
  海棠花形的小红漆盒自下了马车后就消失了,明明之前妥妥的收在荷包里,荀彧当时有怀疑过是不是被郭嘉顺走了。然而看郭嘉毫不知情的样子,也没惹出什么事,荀彧又放下疑虑暗暗松了口气,大概真的是哪里弄丢了吧。
  
  “该罚。”
  
  曹操使了点劲咬啮荀彧的肩膀,引来一声轻微又急促的呻吟,细细瞅去,果然眼角带了点晶莹。
  
  荀彧深深吸了口气,将曹操的脸别开肩膀,曹操立马又贴了上去,这回一直咬到胸前的两点红晕处,力道有点重,不禁想挣扎着躲开。
  
  “我想睡了……”含含糊糊的声音传来,压抑着浓浓的情欲,根本不像是在拒绝倒像是在催促。
  
  曹操两根手指没入股间,来回抽插,不时地深深插到指根,带出一股股湿露露的液体,低低笑道:“不做完你睡得安稳么……”说着起身一挺,将自己胀得发紫的那根东西顶了进去。
  
  虽有开拓过,但荀彧还是被突然的冲撞弄疼了,微微皱着眉,双手紧紧抓上曹操的背,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回不让你跑了……”曹操一边来回顶动着,一边抚弄荀彧的翘着的那根,“我可都要讨回来……”
  
  荀彧低低喘息,将曹操抱得更紧,股间那处一阵收缩。曹操冷不防被这么一勾引,猛地一撞,连带身下之人因这一撞被推到榻边,啊的一声低呼。
  
  “你今天……似乎……”曹操捧起荀彧的脸,蓦地笑了,“意外的敏感……”继续有节奏地挺动,夹杂了一丝莫明的兴奋。
  
  荀彧闭眼吻了吻曹操透着点主动索求的意味,身体因这般情动又开始发汗,却带走了更多的温度,摸起来更凉,“大概是因为你要走了……”
  
  曹操不应,抽插的速度明显加快,令荀彧呼吸渐促,张口直喘再也发不出一言,而下身的欲望叫嚣着想释放却被人一手箍紧了。荀彧再不能忍,呜呜咽咽地睁开眼,含泪望向曹操。
  
  “孟德……”
  
  曹操被这一声缠绵的呼唤催得一下子泄了出来,不甘不愿地松了手放过荀彧,待荀彧发泄完后抓着他的肩膀摇晃,试图摇醒因筋疲力尽而双目有些失神的荀彧,“守好兖州,等我回来……”又觉得不太够,补了一句,“遇到危急之事记得通知我,我立马能赶回来。”
  
  荀彧靠在曹操身上,闭上眼睛,似是困倦极了,隐隐约约好似吐了个嗯字。
  
  曹操轻轻拍着他的背,终是不舍地叹息,“睡吧……”
  
  ***
  
  郭嘉这几日一直盘在树上无精打采地想心事,树林前有一个湖泊,白鹤偶尔掠过水面,引起阵阵涟漪。宁静的午后,好似曾经的旧时光。
  
  半睡半醒间,他忽有感应似的低头望去,荀彧正站在树下朝他浅浅的笑,带着暖暖的阳光味,烘的人浑身筋骨都舒畅。
  
  荀彧招招手,张开胸怀,郭嘉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高高兴兴地跳下去扑到他怀里,蛇身紧紧缠住手臂,脑袋搭在肩膀。
  
  “怎么闷闷不乐的?”荀彧摸摸郭嘉的头,“想找奉孝帮个忙呢。”
  
  郭嘉撇撇嘴,听到荀彧说找他帮忙,眼中一亮,“什么事?”刹那间将之前满脸的不高兴都丢到九霄云外。
  
  荀彧笑了,取出衣物盖在郭嘉身上,郭嘉不情不愿地变回人身穿戴整齐。
  
  “我打算修复兖州的龙脉,需要一个守阵人。”
  
  郭嘉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分析道:“为何不等真龙现世让他自己来修复?提前借龙珠之力修复龙脉,势必引起蛟龙的注意。还是说文若你……”
  
  “是的,我想引蛟龙主动过来,送他一份大礼。”
  
  与其被动地受蛟龙影响,不如主动出击,实力悬殊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蛟龙自负,越是轻蔑他们,他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这妥妥的是要搞事啊,荀彧很少做冒进之事,恐怕早有谋划。郭嘉顿时来了兴趣,他的血液里隐藏着一股乖戾之气,越是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对手,越能令他产生挑战的斗志。这点荀彧一直清楚,只要奉孝能想明白,有朝一日,万里江山都将是他掌心的棋盘,无人可匹敌。
  
  “知道前面的湖是什么吗?”荀彧的目光深幽,宛如窥见了千百年前的大荒时代,“雷泽,这里就是雷泽。”
  
  自盘古开天劈地,这里便一直有神明栖居,龙首人颊,腹能鼓雷,虽后不知所踪,但留一石于湖底,以镇四方妖魔。若能借其力,设阵困住蛟龙,未尝不能将之击杀。
  
  所以它是最适合当蛟龙的埋骨地。
  
  郭嘉摸着自己的下巴,似有一丝玩味之色,会意一笑,“公达肯定也回来了吧。”
  
  “当然。”荀彧笑得有些狡黠,罕见的调皮神情,“毕竟他报仇心切,而我们只是添把火。”
  
  郭嘉点头附和,“龙脉我们来修复,雷泽之阵他来布置,完美~”说着上前走了一步想近距离看看雷泽,荀彧一手拦了,“再往前,就算是真龙也得现形,何况我们这种妖呢。”
  
  在荀攸未在场的时候,荀彧郭嘉已经把重头戏安排在他头上了。雷泽布阵岂是动动嘴皮子瞎几把画两个圈能搞定的事?等荀攸想骂人的时候,只能看见荀彧和郭嘉双双化成了蛇一扭一扭溜得贼快。
  
  而那骂“人”的“人”字也终是化成了风,吹到不知哪个角落里生灰了。
  
  其实也不能怪荀彧郭嘉不搭把手帮一下,雷泽布阵需要维持原身,不能化人形操作。而此处灵气聚集最适合修炼,经常吸引白鹤过来进进修镀镀金,蛇鹤天生又不对盘,属于八字犯冲无解。真打起来,确实没法布阵。
  
  无可奈何地认这劳碌命,荀攸气得兔嘴巴快裂成八瓣了,恨恨地憋出一句:“妖缘差说得就是你们这种蛇!”
  
  于是鄄城开始了足足一个月的异象天气,城中四处流传怕是兖州要变天了。谣言愈传愈烈,既不利于兖州的治理,也容易动摇曹操在前方的军心,屋漏偏逢雨,东郡送来的急报程昱读过后惊得血色全无,焦头烂额地奔去找荀彧商量。
  
  此时荀彧已经将兖州七处断裂的龙脉修复如初,并且把新接好的龙脉悄悄迁至了雷泽,光脉顺着接好的龙脉汩汩而流,所经之处雨水充沛欣欣向荣。郭嘉在阵外守了一个月,早已筋疲力尽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等荀彧一结束就钻了被窝呼呼大睡万事不管。而荀攸在雷泽的布阵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只待引诱蛟龙入坑。
  
  程昱一见到荀彧,抓了他的手就往议事厅带,“文若,东郡急报,陈宫伙同张邈反了……”
菊花三弄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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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发表于: 2017-07-03  
可怜,原谅色的奉孝QAQ~
这是陈宫哪一次反啊?我感觉陈宫反了好几次……
楼主留言:
第一次吧,老曹打徐州的时候,突然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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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发表于: 2017-07-03  
  【第十六幕】
  
  刘翊一副见老乡的亲切笑容在席下朝荀彧打招呼并行礼拜见,端的是颖川仕子一贯的自矜与气派。他是被吕布遣来诈荀彧的,既然使诈,当然得装得如兄弟般亲近,才能令人不设防备。不然那老话怎么讲,捅自己两刀的都是之前信誓旦旦说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主座上的荀彧亦是一派和煦,尽地主之宜,还真像是老乡相见,泪眼问故地安好。年纪轻轻的,进退有度,无可挑剔。刘翊有点惋惜,这么个清贵公子,理应在天子身边奉侍,极适合诸如守宫令这种职位,每日整理书画,为天子备纸研墨,干干净净,不用跟随虎狼般凶煞的各路诸侯辗转于乱世。
  
  不过刘翊似乎忘了,他自己投靠的吕布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认董卓为父后,又翻脸弑之,轻狡反复,绝非良木。
  
  一番客套过后,酒也喝了,佳肴也品了,诗词也赋过了,该说说正事了。刘翊的意思很明确,说吕将军人好心善特地来帮助曹将军打陶谦,因为其人特别热情心意特别真诚,现在已经赶到东郡了,希望荀司马能继续尽地主之宜,好好招待一下吕将军的兵马,大鱼大肉嫌奢侈的话,三菜一汤还是需要保证的。
  
  荀彧面上依旧笑得端正典雅,心里冷讥这帮子唯利是图的墙头草,当谁都是冤大头么?陈公台能相中吕奉先,不就是因为吕奉先打架斗殴厉害关键还没脑子,人勇无谋这种最好拿捏了。
  
  吕布威名,早在董卓祸乱洛阳长安时,如雷贯耳,鄄城众人听到刘翊说铁戟温侯兵临东郡了,纷纷交头接耳,兖州可挡不住西凉兵的马蹄,更何况曹操远在徐州,没留什么兵马给荀彧。
  
  荀彧抿了抿杯中的酒,轻轻放下杯子,扣在案上的声音并不响,但足以令众人肃目。刘翊目光殷切中泛着寒意,暗道荀彧你今天识相点同意最好,待事成之后尚可考虑留你一命,不枉老乡一场 ;不同意那便陪着曹操一起死吧。
  
  “吕将军千里迢迢赶来,彧自当遣人好好招待。”话一出口,程昱差点拍案而起,刘翊暗自得意,众人不解其意保持沉默,然后荀彧又和和气气地接了一句,“彧已派东郡太守夏侯惇去亲迎吕将军了,子相觉得如何?”
  
  刘翊冷笑,当真是有骨气。好,很好,你荀彧的骨头够硬,可是吕布的画戟照样能把你戳个血窟窿。话不投机,刘翊忿忿告辞。
  
  程昱一拂袖子,怒道:“当真是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了!”
  
  荀彧叹气,手里寡兵,确实只能被人当小绵羊。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就算送到曹操手里,青州兵又岂是一夜能飞回来的?
  
  不论如何,兖州都必须守到曹操回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报!”
  
  荀彧示意把军函呈上来,打开一看,脸色一沉。程昱忙问何故。豫州刺史郭贡也帅众过来凑凑热闹了,不日即达鄄城。
  
  来得真好啊。
  
  荀彧想,原来不光自己搭戏台子唱唱蛟龙那出戏,陈宫更搭了个跨州戏台,拉着他们唱一出有去无回。索性一起收拾了,图个痛快。
  
  ***
  
  雷泽之畔的阵法已经布置完毕,荀攸两眼熬得通红,额头那一小撮兔毛都快秃了,想到暂时告一段落,不禁瘫倒在地上望着浩瀚的星空发呆。
  
  埋伏诛杀蛟龙这个计划,并不是跟荀彧一时兴起的念头。他研究了雷泽整整四年,甚至绝望过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因为蛟龙不可能乖乖进套,被你一个死阵困住。
  
  直到他遇见了荀彧,荀彧说他有办法引蛟龙入阵,虽然不清楚荀彧怎么做到修复并迁移龙脉的,但是这一场合作,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荀彧是个好伙伴,稳妥有谋,善解人意,与他共事那叫处处闻弦知雅意,事半功倍,皆大欢喜。
  
  荀攸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清香气,侧首远远望去,荀彧正向他拱手。
  
  “抱歉,现下不便靠近雷泽,只能请公达出来一叙。”
  
  “哪里哪里。”靠近雷泽就得现真身,虽说都是妖没什么不好意“坦诚相见”,不过荀彧的脸皮还是薄了点。
  
  “兖州生变,蛟龙之事恐要请公达多多担当些了。”荀彧惭愧地朝荀攸致歉。
  
  “文若何须如此,”荀攸笑了,“你都帮忙把饵挂在钩上了,难道还怕我不会垂杆吗?”
  
  雷泽与蛟龙一会,必是场恶战,荀彧担心的是控制不好危及鄄城之守,那真是落到雨打风吹去的境地了。荀攸知道荀彧的未尽之意,只是本就是以三分胜算进行的一场豪赌,谁都不想输个精光,尽人事,听天命吧。
  
  “先回去吧,”荀彧作了个请的手势,“公达也一个月未合眼了。”
  
  荀攸跟荀彧回到住所,瞧郭嘉不知何时趴在台阶上睡得像条死蛇,幽幽感慨,“这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随便往哪一躺都能睡得香。”
  
  “这阵子辛苦他了。”荀彧小心抱起郭嘉,往屋里走。
  
  荀攸兔子身一蹦一跳跟进,动了动长耳朵,“我看他精神得很。”说着纵身一跃,直接踩上郭嘉的脸,“让你装睡!哼!”
  
  郭嘉翻身从荀彧怀里落下地,拎起荀攸的耳朵直吐红信子。荀攸挥开这烦人的红信子,道:“年轻人注意一下仪容仪表,学学人家文若,那叫招人喜欢。”
  
  “你这兔子精嘴巴裂三瓣,仪容仪表也不如何!”
  
  “呵呵,老子化人身的时候,可是玉树临风,守正持重,不知令多少闺房女子为我写诗为我相思。”荀攸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嘉,“你就不行了,长这德性,还不把人家美人吓得花容失色。”
  
  还真得承认荀攸说的不错,美人只要品味正常,心理不变态,都会喜欢洁白的小兔子,怎么可能选一条凶神恶煞的小青蛇。
  
  “就你还有人喜欢?哪个姑娘眼瞎了?我帮她治治。”
  
  荀攸嘿嘿笑道:“还真有个眼瞎的。”而后敛了笑,长叹息一声,无尽的悲怆之意。
  
  荀彧拍拍郭嘉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些,“奉孝,雷泽之事需要你和公达合同进行了。”
  
  兖州诸城在一夜间纷纷倒戈迎接吕布,只余鄄、范、东阿三城未叛,可以说,曹操在徐州还没捞到实质性的好处,先快没了兖州老家的底。郭贡兵压鄄城,来势汹汹;荀彧孤弱无援,危在旦夕。
  
  郭嘉一拍胸脯,昂首对荀攸道:“现在正式宣布,我郭奉孝是雷泽的总指挥,公达你乖乖听令吧。”
  
  “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荀攸咂巴着兔嘴,不紧不慢地道,“嘴边没毛,办事不牢。”
  
  郭嘉正要反讥,发现荀彧脸色变了。荀攸竖起兔耳朵心中一算,脱口叫道:“来得真快,蛟龙已经进入鄄城了。”
  
  “很好,那便开战吧。”郭嘉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底涌动着异样的光彩,“公达,我们先去雷泽。”
  
  荀彧目送郭嘉荀攸离开,然后一路登上鄄城城墙,远处山头有蜿蜒的篝火在燃烧,那正是郭贡的军队驻营处。
  
  程昱和夏侯惇也上来了,每个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仲德你猜,这郭贡打算什么时候攻城?”
  
  程昱一愣,见荀彧并不像是开玩笑话,略思索了一番,“想必他还在惦量中。”
  
  还在惦量啊,荀彧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笑意,那便未尝没有转机。
  
  “报!”
  
  夏侯惇转头,“说!”
  
  “郭贡求见荀彧。”
  
  荀彧的笑这才彻底浮现于眼角,在夜色中犹如那轮明月。
  
  ***
  
  雷泽湖畔,蛟龙眼中闪烁着莫明的怒意,他震惊于兖州龙脉的突然修复,要知道,早在中平六年灵帝驾崩后,汉室再无真龙之脉。灵帝留下的那两个黄口小儿,已经丝毫不存龙气了。也就是那时,他暗暗操纵了董卓,开始祸乱洛阳长安,并毁坏了汉室十三州的龙脉。
  
  真龙居然出现在兖州,蛟龙不知是喜是忧,因为他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找出真龙扼杀在其尚未成气候之时,还因为待真龙修复所有龙脉拥有力量之时即是他亡命之时。
  
  “汝等小妖,倒是摆了个好阵法。”
  
  蛟龙看穿这雷泽周围布了阵,并未踏入阵中一步。他只是悠然悬在树顶之上,睥睨着郭嘉荀攸。
  
  “告诉孤,谁修复了龙脉,或可放汝等一马。”
  
  郭嘉大大方方向前一站,这一站位很微妙,既不是在雷泽布阵中,但又恰恰卡在雷泽神祉的边缘,属于前进一步可入阵自保,后退一步可化蛇脱逃湖中。
  
  蛟龙嗤笑,“汝以为雷泽神祉真能救命么……”瞬间闪至郭嘉眼前,黑爪正欲掐其喉颈。而郭嘉似有意为之,顺势迎身送上,蛟龙不解,但还是掐住了他的喉颈。
  
  荀攸在一旁看得焦急,因为蛟龙一直游离在阵法之外,他们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郭嘉抓住了。
  
  当蛟龙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牵制住时,郭嘉突然发力将其带入了雷泽湖中。
  
  那才是雷泽之中真正的阵法所在。
  
  蛟龙惊讶地看着自己被一条青蛇缠住拉入了雷泽,他也被迫化而为蛟身。
  
  “倒是大意了,汝颈间居然挂了这东西……”
  
  郭嘉的脖子上挂的是荀彧为他编的用龙珠炼化过的绳结,用以抵挡可能发生的危险。
  
  “然而,这阵并不能困住孤。”
  
  郭嘉勾唇一笑,丝毫不惧,“未必。”
  
  荀攸恰在此刻启动阵法,雷泽之水瞬间涌起巨浪,从中心向四周散开,露出了湖底巨大的雷神之石。
  
  蛟龙甩尾犹如千钧之力,被撞到的郭嘉一下子飞出百丈外,瞬间消失于雷泽之浪中。荀攸顾不上寻找郭嘉的身影,他按部就班地一个接一个启动阵法。
  
  整个鄄城刮起了妖风,天际中隐隐有闪电劈过,远处开始响起滚滚雷鸣。
  
  荀彧抬头望望天,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闪电划过时照亮了一下黑压压重得似要往下坠的云层。站在城墙上的程昱夏侯惇沉默地望着荀彧孤身一人骑马出城,奔向郭贡大营。
  
  雷泽之水因蛟龙的剧烈扫尾而溢出其范围,再不尽快收手,怕是要水淹鄄城,那荀彧真是不战而败了。
  
  郭嘉逆游而上,再次靠近蛟龙。他扯下绳结,催动那一丝真龙之气狠狠拍向阵眼所在的雷神巨石。蛟龙受阵法牵扯,一时漏过了郭嘉之举。然后天空中引下一道雷电,那是雷神巨石受真龙之气催动而引下的,神力落下的雷电任是蛟龙再自负也不敢硬吃。荀攸又启动了一个阵法,蛟龙冷不防向后一摔,雷电恰好擦过他的身体,痛得他撞向了雷神巨石。
  
  郭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荀攸大喊:“公达快收阵,水要淹鄄城了!公达?公达?!”一声比一声震惊,一声比一声愤怒。
  
  然而蛟龙并未死,只是折断了龙角。荀攸不甘心,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放过蛟龙!所以,他继续疯狂地牵动阵法,眼中迸射出森森的仇恨。
  
  鄄城下起了暴雨,周边的水渠流量猛增,隐隐有发洪之象。程昱立马命人加固大坝,心里不断祈祷这雨可得赶快停下。
  
  郭贡望向荀彧,见此人依旧坦然自若,不禁笑问:“你说,这雨停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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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17-07-04  
  【第十七幕】
  
  翌日。
  
  郭贡与荀彧一同出帐,郭贡亲自替荀彧撩起帘子,荀彧微微瞅了他一眼。郭贡抬头望向正在缓缓东升的旭日,隐隐生出一股惆怅感。
  
  鄄城的雨还是在半夜停了,如同它来得蹊跷,止得也怪异。有荀彧这等人才替曹操守鄄城,郭贡不得不萌生退意。吕布到底是恶狼,无情无义,而荀彧或可一交,至少他不会翻脸不认人。
  
  “今日一别,不知何再会,荀文若,我们各自珍重吧。”
  
  郭贡的话说得着实诡异,不过秉烛夜谈了一宿,他竟以故旧相别之情道别。荀彧面上毫无反应,客客气气地朝郭贡拱手,然后折身上马,轻松回到了鄄城。
  
  程昱夏侯惇见荀彧平安归来,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听闻郭贡退兵去也,不禁如释重负。鄄城之危暂时解除了,但范、东阿二县还在蠢蠢欲动。荀彧恳请程昱即赴此二县游说,稳定人心,程昱肃然领命立马出发了。
  
  荀彧交代完了各处事务,终于坐下喘了口气,他现在才稍有余力思考蛟龙的事。昨日暴雨始因雷泽之战,后阵式渐收,雷泽再无异动。根据乌鸦的报信,郭嘉荀攸已安然脱身。只可惜蛟龙未死,逃出了雷泽。
  
  他们这次的失败,怕是会遭到蛟龙日后更激烈的报复,只能祈祷折角之蛟的力量不再如往昔般可怕,给他们存几分反手之力的机会。
  
  不过眼下,还是先看看奉孝和公达的情况,乌鸦的报信内容过于简单,荀彧十分不放心,隐隐感到哪里不对劲。
  
  他先是回到住所,婢女们皆言未曾见到郭公子归来。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甚至寻觅了一下屋顶的房梁,确实郭嘉荀攸也没在上面乱窜。
  
  “乌鸦。”荀彧轻声召唤,“带我去找奉孝。”
  
  乌鸦盘桓在空中,哑哑向荀彧致意,然后择了一个方向飞去。
  
  ***
  
  郭嘉和荀攸现在正泡在雷泽湖中,昨晚场面差点失控,硬生生收回阵法的反噬力差点要了他们的小命。
  
  荀攸双目失神,了无生趣地任由郭嘉叼着,在湖里慢慢游向岸边。可他们游了好久都到不了那近在眼前的湖岸。
  
  “奉孝,别费力气了,浮着吧。”荀攸木然地动了动唇。
  
  郭嘉松开口,把荀攸背到自己蛇身上,“我们这是被雷泽困住了吗?”
  
  “借了雷神之力劈蛟龙,你以为不用付出点代价么……”
  
  荀攸的声音飘飘乎乎,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昨晚,他无视愤怒的郭嘉,一意孤行欲献己身之命与蛟龙同归于尽,但他最后还是收了手。
  
  并不是他突然畏死惜命了,而是郭嘉死死咬住他身体的眼神,既不带着恨也未有责怪,仅仅是充满了哀求,同时随着哀求变得凄切,咬着他身体的力反而渐渐弱了。
  
  这条倔强又聪慧的蛇啊,荀攸对郭是充满喜爱的,可还是太年轻了。做起事情来张牙舞齿锋芒毕露,认定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弃的道理,对他的爱情也是如此。但年轻又有什么不好呢,每个人都年轻过,能为一点点爱恋飞蛾扑火无怨无悔。
  
  就像——曾经的自己。虽然那个曾经不过五六年光景,荀攸觉得比他的六百年走得还要疲惫困苦,还要漫长难熬。
  
  鄄城必须守住,这是荀彧作为兖州牧曹操的代理人无法逃避的责任。但对郭嘉来说,鄄城不能被淹,并没有多少大道理——他的心思很简单,因为荀彧不能败,所以他必须拼死也要保护鄄城安然无恙。
  
  荀攸恰恰不忍伤害这样纯粹的郭嘉,为了他的爱情义无反顾。
  
  文若啊,你真是找了个好“师弟”。
  
  错失一次杀蛟龙的机会只是遗憾,荀攸想起自己对郭嘉的鼓励,有的是时间。是啊,有的是时间,何必因此失去两个一同作战的朋友。至爱至友本就可遇不可求,荀攸想,他有过至爱,现在又得至友,何其有幸!
  
  “总有办法脱身,”郭嘉见荀攸脸上满是泪水,奇怪道,“你杀蛟龙的时候都不怕死,怎么现在出不了雷泽就哭起来了?”
  
  荀攸把脸没入水中,抬起来擦了一把,兔腿蹬了一下郭嘉,怒骂:“你划水划得太不稳,老子呛水都快呛死了。”
  
  郭嘉没点破荀攸的内心挣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荀攸干脆骑在郭嘉的蛇身上,四处张望,企图找出点脱困的线索。
  
  “这鬼地方,现在可真的是鸟不拉屎了。”荀攸自言自语。
  
  “蛟龙昨晚怎么逃出去的,我们也依样画葫芦试试?”郭嘉冷静思考了一会儿。
  
  “行啊,”荀攸惊喜道,“年轻人脑子就是灵光。快快,游到湖底那块雷神之石那里。”
  
  郭嘉故意猛扎了个深潜,荀攸根本没防备,差点就把命交代在水里。要不是水底不能讲话,他一定跳起来对着郭嘉的脸又踩又骂。
  
  绕石头转了一圈,荀攸捡起了蛟龙落下的龙角。青黑色的尖角,泛着一圈邪气阴冷的寒光。然后他们再无所获,只得双双浮出水面。
  
  “这龙角的样子也不稀奇嘛,不过硬了点。”郭嘉评头论足了一番,从荀攸手里顺了过来,“公达这个给我好不好?”
  
  “你要这玩意儿干吗?”荀攸口气不太好,但也没坚持不给。
  
  郭嘉细细打量着龙角,回道:“炼化炼化,磨出把剑也不错。这可是蛟龙角做的剑,独一无二。”那可是战利品啊,象征着他们的荣誉。
  
  “结果我们还是没找出怎么脱身的方法。”荀攸长叹一声却不显颓丧,“蛟龙很可能利用雷电劈下导致结界产生缝隙从而找到了突破口,逃了出去。”
  
  “难道我们还得等雷泽电闪雷鸣下暴雨时才有机会出去吗?”
  
  “你们蛇不是号称小龙吗?怎么,赶紧唤个闪电下来让我开开眼啊!”
  
  郭嘉白了荀攸一眼,困在这空间里,还呼风唤雨?等着文若来救还比较靠谱。荀攸一想,是啊,忘了还有荀彧,他一定有办法。于是两个乐天派突然就懒散起来,优哉游哉地飘浮在水上发呆。
  
  “喂,聊聊天啊,闷得慌。”
  
  荀攸斜了郭嘉一眼,“聊什么?”
  
  郭嘉眸子亮亮的,好奇怪地问:“就说说看上你的那个瞎了眼的姑娘。”
  
  “放屁!你才眼瞎!”
  
  荀攸大怒,郭嘉抄起龙角自卫,一副你再不有话好好说,我就要不客气了。
  
  荀攸苦笑长叹:“没啥好说的,不过是凡人和妖怪的俗套故事,说了你也不懂……”
  
  郭嘉安安静静盯着荀攸,意外地没有反唇相讥。他只是又问:“那个姑娘好看吗?”
  
  “我眼里自是风华绝代。”荀攸低眸似陷入了回忆之中,很久以后,才继续道:“可惜我现在有点记不清了。”
  
  郭嘉想大概荀彧眼里曹操也是英明神发的样子吧,他拔了拔水乱了心绪,“你爱她,怎么又会记不清了?”
  
  荀攸笑笑,弹了一下郭嘉的额头,“人总要朝前看,不能因为失去一朵花而徘徊不前,那就要错过更多的花了。”说的时候简直和耍流氓没什么两样,见郭嘉不予认同的样子,竖了眉教训,“说你年轻别不服气,哼哼,以后你就懂了。”
  
  “那你怎么和蛟龙结上仇的?他杀了那个姑娘?”
  
  荀攸摇摇头,满嘴的苦涩,“死于董卓之乱。当时,西凉军在洛阳杀烧抢虏,她不堪受辱,自尽了。当时,我正在山中闭关,错过了救她的机会。”
  
  蛟龙暗暗操纵董卓祸乱中原,导致无数这样的女子含辱而死,于公于私,他都要做个了断。
  
  “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妖怪,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为自己为那位倾心于我的女子甚至这天下苍生。”
  
  这大概也是能和荀彧一见如故的原因吧。
  
  郭嘉呵呵干笑,表示你正经的样子真奇怪,还是等你能化人身的时候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吧。
  
  “怎么不能化人身了,只是在雷泽不能而已。”荀攸一副不跟你这种小蛇妖计较的样子。
  
  “看,是乌鸦!”郭嘉抬头兴奋地大喊。
  
  然后雷泽结界裂出了一个口子,郭嘉叼起荀攸就钻了出去,惹得荀攸破口大骂你咬轻点,哎哟我的老腰喂!
  
  荀彧将这一蛇一兔一左一右抱在怀里,郭嘉紧紧地贴在荀彧的胸膛上,闭眼享受荀彧身上淡淡的榴花香。荀攸特别不好意思,道:“咳,那个文若,放我下来自己走吧。以前还能装兔子,现在绷不住了。”
  
  “公达伤势恢复了吗?”荀彧听了十分高兴,快步进入房间合上了门,将两个小东西放了下来,“衣物和浴桶已经备好了,你们自便吧。”
  
  “一宿未合眼累极了,洗不动……”郭嘉趴在荀彧腿上可怜兮兮地望着。
  
  荀攸鄙视了一下郭嘉,跳进了浴桶嗖得一下化成了人身。跟之前他自夸的差不多,守正持重的老派士族气质,完全无法跟他兔子身的模样联系起来。
  
  郭嘉如愿以偿地被荀彧丢进了另一个浴桶,探出头打量着荀攸。荀攸一边搓澡一边感慨,“终于不用再过拉着老脸装可爱的日子了。”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朝郭嘉眨了眨眼睛。
  
  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洗澡还抓着荀彧不放,我要是曹操我也看不顺眼。倘若是在庙堂之上,参你的折子能直接把你压成蛇干。
  
  郭嘉年少轻狂不拘小节,要出身世清白世家尚且可道一句“曼倩之狂”。荀彧想引他入仕,荀攸是有点不放心,至少目前他还看不出郭嘉有这方面的自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荀攸朝荀彧微微颔首。
  
  荀彧一边替郭嘉理整头发,一边回荀攸一个多谢关心的微笑。
  
  梳洗完毕,得知鄄、范、东阿三城暂时稳定,只待曹操赶紧杀回来整治内乱。三人难得同时有脑子放空的轻松时刻。神经一旦松下来,肚子饿就比较令人瞩目。于是清酒小菜慢慢品起来,邀月举杯,花间咏叹,不枉人间一场醉。
  
  “陈公台与曹将军不是故交吗?怎么说反就反了?”荀攸夹了一筷芹菜嚼了嚼,又夹了点红烧肉,“可真替兖州招来了一头狼。”
  
  郭嘉默默夹完了所有的红烧肉,道:“怕是曹将军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
  
  荀攸停了筷,一本正经地分析:“没听说过陈公台的老婆小妾有特别漂亮的,所以这点可以首先排除。”
  
  荀彧听不下去了,出口道:“兖州刚定之时,将军不是借甘始之手清理了一批人么。恐怕其中有公台故旧。”
  
  但是郭嘉荀攸全然没在意荀彧说什么,相视捧腹大笑,荀彧见他们两个笑得开心,也不禁笑了……
  
  许是也听懂了那么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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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表于: 2017-07-05  
  【第十八幕】
  
  案上置的是三菜一汤,说是三菜一汤其实只有一碗腌萝卜,一盘过水白菜不带油,还有一盘切成丝的鸡蛋,汤是葱花汤,清澈见底。勉强算两素一荤,在兖州闹蝗灾的当口,这绝对是特贡伙食了。
  
  郭嘉瞥了一眼,无肉?起身晃荡晃荡出门没影了。荀攸无所谓,拿起筷子吃得精精有味,哼了一句:“方圆百里,连只死老鼠都见不到,他上哪儿去觅食?”这话对着荀彧说的。
  
  荀彧也无食欲,筷子一直在碗里拔动,不见送入口中。他们尚且能供上粮食,而兖州的百姓则在人相食,到处都是死一般的荒寂。
  
  “多少吃点吧。”荀攸把自己案上的鸡蛋丝倒进了荀彧盘里,又将郭嘉没动的那份也倒进去了,剩余的素菜也不能浪费那就并到自己碗里吧。“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呢……”
  
  曹操收复兖州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苦,断粮兵少遇天灾,什么倒霉事都砸到他头上了。重要的是他的底细,陈宫都清楚。等于我方裸奔,敌方有的放矢,打得十分憋屈。
  
  荀彧叹了口气,终于夹了一筷鸡蛋丝尝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看似无异常,荀攸却觉察出来他在硬撑,低低笑劝,“得了文若,你还是等奉孝回来吧。”
  
  荀彧不好意思地低头,又试着吃了一口。
  
  “整天吃这老三样确实腻味,不如我们出去打打秋风?”荀攸一丢筷子,振袖望天,说的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打谁的秋风啊?”郭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嘴角边挂着一丝血,倚门而立,双手抱胸,歪着头兴致勃勃地盯着荀攸。
  
  荀彧走过去替郭嘉擦了嘴边的血迹,郭嘉从衣襟里掏出一包用干荷叶裹好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荀彧了然一笑,默默收下了。郭嘉很高兴,一直瞅着荀彧笑。
  
  荀攸悄悄掩上了门窗,轻声道:“袁术不是在给吕布暗中送粮么,怎么样,我们来发大的?”
  
  郭嘉眼眸亮亮的,拍手赞同,他提了一点,“但是就凭我们几个不行,还需要向曹将军借兵,但现在的形势下稍有差池,容易弄巧成拙落人口实。”
  
  荀攸微微笑道:“何必借用曹将军的兵……想要粮的饥民有的是。”
  
  郭嘉点头,有道理。
  
  荀彧缓缓开口,提出质疑,“袁术和吕布只是互相利用,暂时共同对付曹军。其联盟只是苟合,又怎么会真的送军粮过去。就算真有小恩小惠利诱,数量也不会多。”
  
  “就打秋风而言,也够了。”郭嘉舔舔嘴唇,继续坚持,“目的在于挑拔袁术吕布的两人联盟关系,小恩小惠都没送到情谊,还是散伙吧。”
  
  荀攸突然转了个弯,冷不防来了一句,“啊奉孝,晚上先去河里摸点鱼怎么样?”既然肉食难觅,那河鲜总可以吧,天天吃咸菜萝卜,兔子也受不了是不是。
  
  “有困难。”郭嘉鄙视了一下荀攸,顺势配合,“这河边都是饿殍,水都发臭了,你自己泅水捕吧。”
  
  “真是除了打秋风,都不给人活路啊……”荀攸一脸悲愤,但只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又把话拐了回来,“可见我们决策的正确性。”
  
  荀攸接着道:“文若啊,你看怎么样,这里你是老大,我和奉孝都听你的。”
  
  郭嘉就直接多了,懒得迂回,直接拍板,“文若,此事不会牵扯到旁人,我和公达自有办法能成事。”
  
  荀彧发现郭嘉荀攸的视线双双落在了自己身上,殷切之情就差拿个盆子接了。他还是不同意,道:“你们是曹将军幕下出去打秋风的,怎么会算不到曹将军头上,别胡闹了。”
  
  这事真闹大了,让吕布和袁术同仇敌忾对付曹操,哭都没处哭。但是荀攸郭嘉的想法也并非没有道理,打秋风可以是他们,打秋风派出去的人却可以是别人,总之能让吕布相信袁术根本不想送粮结盟,就可以了。
  
  荀彧最后还是答应了一句,“我底下有些人能用,你们有需要便拿去吧。”
  
  ***
  
  荀攸的出现让曹操意外的只惊奇了一下下,很快坦然地接受了因避乱投奔荀彧而来的侄子。荀彧的宗籍都是他一手办的,有没有侄子他会不清楚吗。既然荀彧是这么说的,那便估且信之吧。虽然战况吃紧,军粮困难,但咱还是得要有气魄,多添双筷子又怎么了,孤养得起!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荀攸来了,荀彧让郭嘉和荀攸同住一间屋挤挤,郭嘉居然没反对。看来这个荀攸不太简单。曹操顿时看荀攸顺眼起来,不出两日就亲切地叫唤公达了。郭嘉能接受和荀攸挤一间屋子,纯粹是为了搞些不方便让荀彧知道的事,比如打袁术的秋风。
  
  荀彧来见曹操的时候,正值曹操在写诗。一盏卮灯,静静照亮了他刚毅的面容,眉间锁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渗入字里行间即成诗赋。
  
  一阵风来,烛火晃动,曹操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股清雅含蓄以及温和不带掠夺感的香气。不管日后有多少人跟风焚这熏香,曹操心中只存那一人独一无二。
  
  “文若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曹操搁笔朝荀彧笑着打招呼,他的左手手掌留有烧痕,那是几个月前在和吕布对峙中为了突围而受伤的,荀彧细细抚之心生怜惜。
  
  “小伤而已,都好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曹操一把握了荀彧的双手摩娑,白白净净,沁凉沁凉的,“还是文若的手生得好看。”又忍不住将这双手贴到脸上感受一番,“文若的手写字好看,点香的时候好看,梳头更衣的时候也好看,做什么事都好看。”
  
  “手就是手,哪来这么多歪道理。”荀彧想把手抽回来,但曹操同时使了劲,让他没有成功,只得继续任由曹操抚弄,叹了一句,“你瘦了。”
  
  曹操脸颊的棱角更为突显,较往日大不相同,全身都绷起一股凛冽霸气。指尖触到下颚,荀彧被这嶙峋的轮廓吓了一跳。而曹操却不以为然,他安慰道:“闹饥荒呢,谁不瘦?你瞧你,手腕都细成盈手可握了,唉……”
  
  荀彧默然低首,见案上的竹简上写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墨迹浓黑,字刚劲有力,下笔一气呵成,可见这副残酷景象在曹操脑海中不知浮现了多少次。
  
  “被你这么盯着看自己写的诗,怪不好意思的。”
  
  荀彧微微别过头一笑,他的箱子里塞满了曹操的书信,不乏肉麻酸牙的诗句,也不见曹操不好意思过。
  
  “生民百遗一……”荀彧沉吟了一下,道:“我见路边大片的农田都无人收割,将军不在秋收之际组织收麦囤粮,何以有军粮支撑日后的征战?”
  
  曹操放下了荀彧的手,面色严肃,他知道文若从来不会没事找个话由讲废话,所以他静候下文。
  
  荀彧替曹操分析了兖、徐两州的形势。
  
  荀彧之论述若网在纲,有条不紊,一条一条顺理下来,不知不觉中便能将人收服。陶谦一死,所有人都盯着徐州这块肥肉,曹操也不例外。但是兖州未定,吕布尚在作乱,徐州之事需缓缓图之,荀彧的目光着眼于整个兖州乃至天下九州的战略大局。
  
  曹操当即明白他眼下的首要之事应是稳固兖州,攻打徐州怕是会拖跨他在兖州的战局,而兖州恰恰才是他的根本,是绝对必须牢牢巩固在手掌心里的所在。
  
  “文若的话,我明白了。”
  
  曹操再次握住了荀彧的手,温暖而有力。荀彧只觉得这股暖意直透心底,一时间有些恍惚,待他重新稳了稳心神,发现曹操还在注视着自己,如阳春三月的杨柳风。四目相触,一人眸含潋滟,一人目有波光。
  
  卮灯忽灭,室内俱黑,余一丝丝压抑的呻吟声绕在梁上。
  
  ***
  
  月黑风高之夜,宜杀人,宜放火,自然也宜打劫。
  
  “真不知会文若一声吗?”荀攸藏在高地的一处乱石后,悄悄观察四周情况。
  
  郭嘉擦擦手里的蛟角剑,爱不释手,“不用。公达觉得文若会跟我们干这种事吗?不适合吧……”
  
  荀攸想了想荀彧穿起夜行衣,跟他们一起打埋伏,确实很诡异,根本就像是来当压寨夫人的模样。
  
  原本的计划是带四五十个人,乔装饥民过来抢粮,但郭嘉否决了这个计划。他说,不如就他们两个,不动文若手底的人了,免得日后追究起来令文若难做人。而且,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使点妖术完全不用顾忌,人多了反而束手束脚。
  
  荀攸心忖,你这年轻人绕来绕去就一句话,坑自己不打紧,千万不能坑了荀文若。
  
  因为是暗通款曲,加上军粮又是紧缺资源,袁术派出的送粮队伍很低调很小心,人太多谁都知道这里有情况,人太少又不安全,所以袁术的人数刚好符合郭嘉的估计。
  
  荀攸测测了风向,道:“成了,正好西南风。看队伍估计一万石左右的军粮,看来袁术确实只是聊表心意。”
  
  郭嘉点点头,然后他们双双化成妖身,潜入了袁术运粮队的扎营处,所经之处都弥漫了一股引人发昏的烟雾。待确认所有人都失去意识后,荀攸拆了一包粮袋,呸了一句,“瞧瞧,就知道袁术诚意不怎么样,当喂狗呢……”
  
  郭嘉扫了几眼,道:“再瞧瞧别的。”
  
  借着妖法的帮忙,郭嘉荀攸带回了些他们喜欢的肉干类,然后点了个信号弹,提示了等候在附近的饥民们可以行动了。
  
  第二日,荀彧手里就有一封饥民抢夺袁军军粮的函件。
  
  他看着案上丰富了不少的三菜一汤,又不动声色地瞅着荀攸郭嘉。两人今天的胃口很开,吃得贼香,竟连挑食的毛病都没有了。
  
  然后他把想问的话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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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发表于: 2017-07-06  
  【第十九幕】
  
  冬十月,曹操收到了来自天子的诏书,正式任命了他为兖州牧。至此,曹操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兖州的一切。
  
  打败了吕布,收复了兖州,得到了朝廷的承认,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曹操大手一挥,现在不缺粮了,财政又宽裕了,出手自然要阔气点,决定对雪煮酒,院中烤肉,庆祝此番成果。
  
  听闻有很多很多肉和很多很多酒,郭嘉再不嫌弃曹操碍眼了,欢欢乐乐地跟着荀彧一起赴宴。曹操执起荀彧的手一路引至内院,并对着郭嘉荀攸亲切笑道:“今日乃是家宴,不必拘礼,随性即可。”
  
  院子四周植有蜡梅青松,交相掩映;院中搭建了一个巨形烤架,置着丰富的肉类,猪羊鹿鸡皆全。曹操幕下的亲信基本请入了座,大家都很高兴,有说有笑,觥筹交错间没往日般端着架子。
  
  唉,可惜了肉,居然都是烤的。郭嘉郁闷地喝了口酒,清冽润喉,又复眉开眼笑。荀攸替荀彧管着郭嘉,提前亮了君子协定,道:“文若说了,只准你喝一壶酒。”
  
  郭嘉不说话,态度特别端正地替荀攸倒了一杯,敬道:“公达尝尝。”
  
  荀攸一时间被郭嘉恭顺的态度惊到了,拿起酒杯小小啜饮了一口,觉得不够又啜了一口,最后干脆整杯下肚,笑赞:“好酒好酒,不痛饮三百杯怎么对得起这松梅雪景之意境!来来,奉孝,我敬你一杯。”
  
  于是两个人全然忘记了荀彧的叮嘱,尽情拼起酒来。反正他们都皮糙肉厚的,打了又不疼,何况荀彧不会真下狠手往死里揍。
  
  曹操拦着荀彧,朝郭嘉荀攸处望了望,“让他们喝!难得有机会肆意纵情一番,何必扰了兴致。文若也是,整日克己复礼,偶尔也放松一下嘛。”说着把酒递到他面前,笑吟吟地凝视着。
  
  荀彧不再坚持,顺从地一口饮尽。他的酒量不好不坏,但有个特点,越喝眼睛越亮,骗过不少人以为是海量而不敢轻易与之斗酒。
  
  曹操有心灌酒,又怎会不知荀彧的那点伎俩,“文若吃点肉,已经不烫嘴了。”
  
  竹叉叉起了一片五花肉往嘴边送去,却顿住了——荀彧脸蛋不显红,眼眸已犹如春波潋滟,曹操蓦的就被这双眼睛吸了魂。荀彧乖乖地咬了一口叉子上的肉,红唇轻动,曹操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提起壶酒灌了一大口,真是越喝越躁热。
  
  “想起曾经在洛阳当官,冬日里和志同道合的朋友聚会,也是这般光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曹操回想过去年少无名,为了争口气棒杀犯事的蹇图,为朝中权贵所忌被调离了洛阳。空怀一身抱负,终未尝得以施展,那时他便冷眼看明白这汉室朝政已然腐朽不可匡正了。
  
  荀彧微合着眼,似醉非醉,笑问:“明公有曾想过再回洛阳吗?”
  
  曹操啖肉而笑,道:“做梦都想。”
  
  “天子东归洛阳,下诏令各路诸侯勤王,明公或可为天子尽份绵薄之力。”
  
  “你让我赴洛阳迎奉天子?”这话曹操并不陌生,幕下毛玠曾经就对他建议过,将军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
  
  荀彧微微颔首,定定地望着曹操,双眼溢出鳞鳞波光。他和他的相遇从一开始就并不纯粹,各怀心思,而后相交相知,渐渐相爱,都渗杂了各自坚守的理想。他们是伴侣,又像是盟友,互相扶持前进,毫不犹豫地一起走向一条注定荆棘丛生的道路。
  
  佳酿入杯,品过方知醇淡。但见荀彧优雅地替曹操斟酒,笑意渐浓,毫无醉态,“将军纵是英明神发,也需要师出有名。”
  
  再没有比天子更名正言顺的号令了。
  
  曹操低头将斟满的酒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啜饮,喝得很慢很慢,似在全神贯注地品味。荀彧也不着急,举目遥望,不知透过这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看到了什么……
  
  “文若想要什么?”
  
  曹操终于品完了酒,目光如刀锋掠过带来阵阵寒意。他不是没有暗暗揣度过荀彧的心,隐隐也知道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接受他,大概为了什么目的。但他没有真正问出口,亲耳确认过。
  
  话已至此,荀彧轻声笑道:“四海皆平,天下归一。”
  
  曹操深深凝视他良久,仿佛在惦量此话有多少真情实意,“文若可知,孤想要什么?”
  
  荀彧垂眸,静默许久,语声平稳道:“自然愿四海皆平,天下归一。”
  
  “好。”曹操站了起来,举杯酹天地,“这个盟约,旁人或可毁之,孤不会。”
  
  荀彧怔怔望着曹操,逆光下的背影竟显得风姿伟岸。这一刻,他想,他终于可以醉了。
  
  “彧,必不负明公。”
  
  同样,以酒酹天地。
  
  宴至尾声,众人皆醺醺然,互相搀扶,蹒跚归去。
  
  郭嘉和荀攸喝高了,开始在雪地里你追我赶玩着他们打雪仗的游戏。跑着跑着,郭嘉摔了一跤,跌坐在雪地上茫然四顾。荀攸也跑累了,醉得厉害,晕晕乎乎地回到座席伏案大睡。
  
  天空开始飘雪,轻轻坠在郭嘉的发间。他抬头,见荀彧笑容宴宴,不由自主伸出手想紧紧抓住。没想到让他抓住了,荀彧竟真站在他面前,俯身拥住了他。
  
  “奉孝醉了,我扶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好……”郭嘉整个人痴痴呆呆的,紧紧拽住荀彧的衣袖不放。
  
  荀彧摇头笑了,一边拍着郭嘉的背安抚,一边扶着他往寝居处走。
  
  待脱了厚厚的衣物躺入被窝里,郭嘉还是没有松开荀彧衣袖的意思。荀彧没有办法,只得坐在榻边温柔哄劝,“奉孝把手放一放好不好?”
  
  “不放!”郭嘉直愣愣地盯着荀彧,目光迷离无神,醉了也更执念了,“一起睡觉,文若抱抱奉孝……”
  
  荀彧胸中涌过阵阵惆怅,默默靠前抱住了郭嘉。
  
  郭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一把扯开荀彧的外衣,得寸进尺道:“文若……冷……”
  
  荀彧终是不忍,宽衣上了榻,还似在颖川时的样子,他们互相交缠在一起相拥入梦。
  
  “奉孝,我们一起去洛阳吧。”
  
  郭嘉依稀听到了,恍乎记起很久以前,文若也说过类似的话。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不愿回忆了。他努力睁开眼瞪向荀彧,似醉非醉,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
  
  “好。”
  
  许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跟随。他想要让荀彧知晓,桑田可易,沧海可枯,而他郭奉孝的初心仍在颖川不变。
  
  荀彧将脸贴上郭嘉的胸口,以往这个姿势都是郭嘉喜欢做的,但现在他想试试。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多么强劲有力,他听着听着入眠了。
  
  而郭嘉没有闭眼,他整个晚上都注视着荀彧,怎么也看不够。
  
  ***
  
  荀彧说去洛阳,原来并不是真的去洛阳,而是随着曹操的军队来到了许县。
  
  一路上,荀攸那是眉飞色舞地向郭嘉介绍洛阳这座巍巍帝都昔日的荣光,嗟叹而今只余道边杨柳依依。
  
  “不过呢,天子马上就会到许县了。以后许县就是新都了。”荀攸看着优哉游哉整日陪着郭嘉不着调地胡闹,其实对曹操荀彧的动向甚至洛阳朝廷的风标都摸得一清二楚,“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见到天子真颜呢。”
  
  郭嘉记得荀彧说过真龙已殒,新的龙主并未现世。可见,现在的天子并不值得一观。还不如想想蛟龙跑哪里去了,怎么弄死他比较实在。
  
  “说起来蛟龙这阵子消失得真彻底,毫无形迹可查。”
  
  荀攸应声道:“是啊,反常则妖,我们也要小心点。”
  
  天子迁许,更名许县为许昌。
  
  此为迁都,仪大驾行许,三公九卿奉引两侧,大将军参乘,属车八十一乘,后跟千乘万骑。
  
  曹操此前遣曹洪西迎天子,被董承等人据险拒之,是故这次作了充分准备,所设仪仗皆从旧制,展现他的恭顺忠诚之意。
  
  至许,祭守宗庙社稷后,献帝下诏以曹操为司空。曹操随后上表天子以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献帝亦诏之。
  
  这些都在洛阳的时候早已定稿,现在只是正式过个流程形式,偶有小小变动,如原本拜曹操为大将军,袁绍为太尉,因袁绍不从,曹操退而求司空,让出了大将军之虚名。
  
  荀攸知道郭嘉并不会主动打听庙堂之事,但他还是循循善诱般地每日讲述。现在他们跟着荀彧搬进了新的府邸,有了新的住所。
  
  “迁都了,曹将军终于牢牢地把天子攥在手心里了。”荀攸啧啧称赞,拉着郭嘉到处瞎转,“以后曹将军也不仅仅是曹将军了,文若也不会是那个文若了。”
  
  郭嘉不以为然,“文若不会变。”
  
  “怎么不会变,”荀攸目光霎时间变得深邃,逼视着郭嘉,“不变的,只有你。”
  
  郭嘉冷漠地睇了荀攸一眼,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再作任何理睬。
  
  荀攸低声叹气,知道郭嘉在等荀彧从宫中回来,不再多言,吩咐了婢女几句离去了。
  
  拜官尚书令,荀彧理应亲自入宫朝谒天子谢恩。献帝单独召见了荀彧以示重视司空曹操所举之人,君臣面上一派和睦。
  
  荀彧整了整衣帽,肃容入殿,跪拜献帝。许都的行宫不大,说是殿,窄小的很,光线也昏暗。此时的大殿竟无小黄门侍立在侧,空得诡异静谧。荀彧听见身后大殿的宫门被人慢慢合上了,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在御座之上献帝玩味地打量着荀彧,神情讳莫如深,久久未言平身。君王不开御口,荀彧不敢擅自抬头,只能继续叩首于地。而后他听到前方有衣袂拂动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献帝的声音突然响在了正上方。
  
  “别来无恙,小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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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表于: 2017-07-07  
  【第二十幕】
  
  荀彧的身体僵硬了一晌,脑中竟如一声爆竹轰然炸开,他难以置信般地猛一抬头,眼中尽是献帝嘴角那一抹嘲弄和哂笑。
  
  “朕的尚书令大人似乎还没把规矩学好啊……”献帝,或者称蛟龙,立即阴沉了面色,眼角的戾气更添了几分狰狞,“未经朕准许,卿居然敢擅自抬首直视帝颜,呵呵。”
  
  献帝手中把玩着一支翠玉短笛,坠着胭脂色梅花络子,他反手一压,将玉笛重重抵摁在荀彧的后脑,一点一点逼荀彧重新低下头叩首于地。荀彧不甘地抗拒这股威逼力,但徒而无功,蛟龙虽折损龙角,毕竟有龙格在,非五百年道行的蛇妖所能比拟。
  
  献帝弯着腰,好整以暇地盯着荀彧不屈的姿态,明明反抗不能,却还在硬撑,额角渗出细细的冷汗,使得原本俊美的面容增了几分雨打芙蓉般的柔弱,他忍不住又施加了几分蛮力。
  
  咚的一声,是额头击地的响动。
  
  看吧,再如何反抗,再如何不甘,再如何傲骨嶙峋,你还是不得不匍匐于朕脚下。献帝冷笑着,轻蔑地俯视着荀彧几不可察的颤动。
  
  “尚书令大人怎么一言不发,倒像是成了哑巴?”献帝瞅了一会儿,收回玉笛,负手挺身,“倒是朕的不是,忘了让卿平身了。”
  
  荀彧还是标准的拜伏姿势没有变化,献帝静静打量着他,轻薄光滑的蚕丝官服下是绷紧的肌肉,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抬首视朕。”
  
  献帝想多欣赏一会儿这跪着的无计可施的荀彧。他夺舍了原本刘协的身体,成为现在的献帝。如果汉室刘家还有真龙之身,蛟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夺舍。看到辛苦奉迎来的天子,竟然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献帝不用猜也能知道荀彧内心的惨烈震动。想杀,一时又杀不了,并且也不能杀,蛟龙死了,刘协也亡。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就不仅仅是个笑话了,还是弑君的逆贼,人人讨而诛之!
  
  所以,献帝非常清楚,荀彧现在只能也必须乖乖听话。
  
  耐心等了一会儿,献帝终于看到荀彧缓缓直起身,抬头望向自己,苍白漠然的脸上渗着汗珠,可惜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并没有雾气。无端端地又忆起了封丘那夜,他暗中窥视了荀彧与曹操交媾时的模样,泪水如细涓汩汩,惹人怜爱。
  
  邪念一起,献帝蹲下身,玉笛支着荀彧的下巴,目光像打量一个精美的物件似的来回穿梭着。不得不承认,曹操的眼光很好,确实会挑人享受。只恨原本能傀儡曹操的行动,被一只兔子精阻挠了。可见这世上不缺像荀彧一般蠢痴可笑的妖怪!
  
  “曹操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身边被一群妖怪给围住了。”献帝讥讽着,他喜欢看荀彧痛苦的神色,“甘始之死,雷泽龙角折损之恨,朕想跟尚书令大人以及卿那个可爱的小师弟好好算一算。”
  
  荀彧缓缓闭上眼睛,一付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
  
  “可朕现在改主意了,不着急了……”献帝轻轻在荀彧耳畔低喃,“尚书令大人听到自己又能多活几年了,是不是很开心?说话——”
  
  荀彧的官帽被献帝摘扯下,青丝散乱,想挥开献帝的手却还是被人抓了脖颈一头摁在地上,右颊撞在地上阵阵发麻。他眼中霎时充满了嘲讽之意,终于缓缓开口,道:“陛下今天留臣一命,日后怕是要后悔……”
  
  待龙脉修复,神州重塑,真龙现世,就是你蛟龙的死期。
  
  “这点……朕再告诉卿一件开心的事。”献帝呼吸流转在荀彧耳颈,明明是暧昧旖旎的动作,荀彧只感到刻骨的森寒,“朕也万分希望曹操能收复九州,天下重归一统呢。”
  
  听着献帝难以抑制的笑声,荀彧动动嘴角,紧紧攥紧了手,却吐不出一言。
  
  献帝很享受这种愉悦,再次在他耳畔问道:“是不是很意外,小白蛇?”
  
  “确实令臣不敢相信。”
  
  荀彧的内心的震憾更甚,迅速整理思绪,蛟龙这个急转弯令人猝不及防,怕是别有居心。毕竟一心毁坏龙脉的是蛟龙自己,为何现在又要利用曹操收复九州,难道他有办法令真龙没有机会现世?
  
  “尚书令既食汉禄,所以——”献帝顿了顿,面上是一派殷殷求贤之情,“卿要尽心尽力为朕收复河山,是不是。”见荀彧不答话,献帝将玉笛缓缓顺着脊柱线游走往下,直到抵在股间,感受到底下之人轻轻挣了一下,他嗤嗤笑了。
  
  “朕忘了还要跟尚书令大人算算旧账。”
  
  荀彧陡然剧烈弹起身,欲摆脱献帝的挟制,而献帝似早有料到,不慌不忙地重新压制,加了几分邪力,“劝荀卿悠着点,朕还召了曹操候在殿外。”
  
  听到曹操,荀彧果然渐渐缓了下来,献帝满意于他乖顺的态度,玉笛溜入了衣摆中,几经辗转,终于贴到了皮肤。荀彧似被玉笛的透凉之意冷到了,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
  
  “尚书令大人,告诉朕兖州的龙脉是不是卿修复的?”献帝一脸期待地朝殿门望去,仿佛透过重重的宫门真能看到曹操,等了很久荀彧一直保持死一般的缄默,不禁生出怒意,将玉笛前头一小部分猛地插入了他股间,“其实,朕也并不一定需要靠曹操统一天下。杀了他,换个人也未尝不可……”
  
  荀彧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入侵惊得像是被人泼了热油,痛苦地缩起身体挣扎,冷汗如雨淌下,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死的,两股间更是狭逼得不能再深入一分。这股子好似濒临死亡的扑腾,让献帝差点摁不住他,情急之下重手甩了一耳光,见身下的人被这耳光打得一阵恍惚失了神智,才重新制服了他。
  
  献帝促狭笑道:“怎么,朕说想杀了曹操,卿就这么激动?”
  
  荀彧眼中戾色大盛,压抑到极处的愤怒让他开口吐出的词句竟不像似人,更像是被人绑在木架上待宰的牛羊所发出的哀鸣。他一句一字咬着牙说得很哑,很慢,“是!兖州的龙脉是我修复的,除了真龙,只有我能修复龙脉。”
  
  “那真是……太好了。”献帝对这个答案要有多满意就有多满意,手里捏着的玉笛更是不顾荀彧的抵抗又侵入了一寸,“卿要好好珍惜有用之身。”
  
  曹操并非真龙,又不能修复龙脉,留着除了可以逗逗荀彧,并没有什么用处,献帝眼里的杀意又胜了几分。他甚至想像,在荀彧眼前诛杀曹操的时候,那画面有多凄美,眼睁睁看着人倒下却救不了,这种绝望搁在美人的脸上一定精彩非凡。
  
  荀彧缓缓抬头,忍着股间如刀割般的撕裂痛楚,吐出破碎绝决的字句。
  
  “曹孟德死,荀文若死。”
  
  献帝听到后猝然发力,又将玉笛深入了两寸,荀彧的官服早被汗水濡透,咬着牙忍受,嘴边竟挂着血丝,再次强调了一遍:
  
  “曹、操、死,我、死。”
  
  独独一双本应是含情目,流动着潋滟春水,此刻射出的光芒却比死亡更惨烈。
  
  献帝终于被彻底激怒,恶狠狠地将整支翠玉短笛强行推入股中,分毫不留余地,股外只见胭脂色的梅花络子垂悬于其中,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而来回晃动,空气中开始散出淡淡的血腥味。蛟龙祸世至今,从未见哪只妖真的敢如此忤逆。这个荀彧,不过五百年道行的白蛇,偏偏就有这个胆量,敢威胁他然后逼他就范。
  
  而他,不得不接受。
  
  蛟龙需要重新让龙脉聚成一股,这件事目前只有荀彧能做到。荀彧明明白白地亮出底牌,曹操不能动。虽然并不清楚蛟龙此举的用意,但可以确实定一定跟真龙能否现世有关。但蛟龙本是最不希望真龙世现的,为何又要修复龙脉令真龙现世?或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找到了某种契机来扼杀真龙。
  
  想通了这一点,荀彧绷紧的心弦悄然松了,至少上苍还赐于他时间可以找出办法去阻止蛟龙。
  
  “好。”蛟龙怒极反笑,仰首指着荀彧,恢复了君王应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善哉,尚书令大人真是大大出乎朕的预料。”说完,收手离开了荀彧,慵懒无聊地回到御座,侧倚着凭几,居高临下地睇视着。手指叩着凭几,咚咚的敲击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昭然显示出他内心的焦灼和忿恨。
  
  许久,献帝平复了怒意,冷冷道:“荀卿清秀通雅,今日一见,确有王佐之风。朕得卿为尚书令,乃汉室子民之福。特赐翠玉短笛,愿鲽鹣不离,吁咈都俞。”
  
  “臣,谢恩。”
  
  荀彧艰难摆正身体,朝献帝叩首。
  
  “荀卿衣帽散乱,御前失仪,理应受罚。”可惜,这个角度看不到那根梅花络子,献帝几不可闻地叹息,“那支玉笛,卿还于朕吧,呵呵……”
  
  荀彧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身体,伏在地上久久不能动作。
  
  献帝似被取悦了,轻声笑道:“骗卿的。卿退下吧……”
  
  他支着头,细细欣常着荀彧迟涩地整理好衣帽,津津有味看着这人努力想站起来却使不出力的窘迫样子。于是好心地决定帮他一把,唤了两个小黄门进殿,一人一手架起荀彧拖了出去。
  
  荀彧被拉出殿时已惨无人色,他的目光突然惊惶地向中庭搜寻,并未见曹操的身影,哆嗦的身体才渐渐平复,垂首任由小黄门粗鲁地牵扯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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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17-07-10  
  【第二十一幕】
  
  尚书令的车驾缓缓驶出宫门,众人避让。
  
  忽有个小黄门追上来,行礼后宣了献帝口御,赐尚书令荀彧丹药以舒解急症之痛,于是荀彧被人架下马车跪了接药。一来一去几番折腾,禁门都快要落锁了。许都虽小,规矩立得与洛阳相仿,这也是曹操为了立新政而急需树立的威信。
  
  起先,荀彧还维持着正襟直坐的仪态,而后渐渐失了气力,歪倒于车中。他手中转着献帝赐下来的绯色双鹊报春图小葫芦药瓶,神情冷漠,而额上隐隐突显的青筋并未如他所愿表现的淡定。最后,小药瓶收在了衣袖里。
  
  入宫谢恩却被人架着出来,新任尚书令不为帝喜的事实怕是要传遍整个许都了吧。献帝给出的台阶是急病,赐御药。荀彧脑中将许都的三公九卿一一过了遍,他急需要再添个自己人放在尚书台。
  
  其实人选有一个,只是……闭目思索间,似是听到仆僮在唤尚书令府到了。幸亏这一路都是官道,平稳而不颠簸,不然身体的罪又受大了。被仆僮扶下车的时候,一眼瞅见郭嘉候在门口,荀彧眼神示意他别多问。
  
  然后一路相顾无言直到进了屋,荀彧颓然瘫倒于榻,有气无力地令郭嘉掩实门窗。郭嘉忧心忡忡地握着荀彧的手,问道:“文若出什么事了?”
  
  荀彧没有回答,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反问:“奉孝一直等我回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郭嘉低头踌躇须臾,默默摊开荀彧的手往他掌心放了样东西。他把一直反复斟酌了无数遍的话都包含在其中了。
  
  那是一枚黑亮溢着宝光的棋子。
  
  郭喜轻声道:“这盘棋,我想陪文若走完它。”
  
  荀彧盯着掌心里的棋子一时痴了,乌黑的瞳仁里流转过无数光华,隐隐间有些动情。
  
  郭嘉注视着他,小心地触碰他脸上的红肿处。荀彧的脸本来就生得白,愈发显得那五个指痕触目惊心。
  
  “文若的脸被谁打的?”
  
  听到被问起这茬,荀彧收回了纷乱的心绪,不再打算瞒郭嘉,淡淡道:“我今日入宫,发现御座上的天子……是蛟龙。”
  
  郭嘉目光中妖气剧增,似刀似剑,澎湃欲发。荀彧搂他入怀安抚道:“别急,至少我们不用费力气找了。”
  
  “他还对文若做了什么?”
  
  荀彧沉默了,方才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时空无杂念,现下万般滋味弥漫在嘴里苦不堪言。原来,他自己也是害怕面对的。
  
  “赐了一支翠玉短笛……”荀彧语气平静得可怕,神色漠然中压抑着千万恨,“放在了我的身体里。”缓缓说完的话字字如针扎在心尖上。
  
  郭嘉脸色刷白,骇然伸出手欲解荀彧官服。荀彧双手遮了他的眼睛,低声沙哑道:“奉孝别看……别看……”
  
  “我会替文若讨回来。”郭嘉认认真真道。
  
  荀彧细细打量着他,俊俏的眉目间透出股不可阻挡的锐气,不经浅浅笑了,“我们迟早讨回来。”
  
  “我帮你把东西弄出来。”
  
  许久的沉默,荀彧一直摁着郭嘉的手没有动。最后,还是难堪地别过头放弃了。郭嘉把他环在胸前,替他摘了官帽,解了衣带,除下官服,只剩下一件洁白的亵衣。那亵衣早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
  
  绯色小葫芦药瓶一不小心漏掉下榻,咕噜咕噜地几声滚动,远离了他们伸手可及处,静静地躺在了房门口。郭嘉目不转睛地盯着荀彧,而荀彧盯着这小药瓶,同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
  
  “这也是御赐的吗?”
  
  没有任何回应。
  
  郭喜慢慢将手摸索到荀彧身下,碰到了一根长长的络子,是一根湿漉漉而粘腻的胭脂色梅花络子。试探着小幅度扯动了一下,荀彧像被钩住的鱼,痛苦呜咽着扑腾起来,弯曲的脊柱在此刻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吓得郭喜立马停止,上下拍抚着荀彧的背顺他的气。
  
  “奉……奉孝,”荀彧呼吸急促,挣扎着呻吟:“你把那葫芦瓶里的药喂给我吧。”
  
  郭嘉没有动作,想是已经猜到了 几分。
  
  荀彧颓然闭目,惨白的面容里透出了不正常的薄红,自嘲般地苦笑,“宫里的药,想必能少受点痛苦,眼下这般境地,也没什么不堪视听了……”
  
  “文若和我,什么时候需要用到药了……”
  
  郭嘉斜睨着眼低低笑了,重重吻住了荀彧。荀彧摇头后缩,想甩开这个吻。但郭嘉没有轻易让他挣脱,箍住他的后脑勺,逼他接受,叩开牙关后,即是舌与舌缠绵不弃的纠葛。
  
  荀彧的眼中渐渐起了泪雾,两颊带上了一抹艳色,情欲被挑逗起后,原先的疼痛渐渐麻痹,取而代之的是快感从股间处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如蚂蚁啃噬般地爬遍了全身。郭嘉试着插入一根手指,慢慢让里面湿润起来,噗嗤噗嗤的水声渐响,荀彧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抓着郭嘉的手臂使的力也大了。
  
  然后,郭嘉又插入了一根手指,试着夹到了深深没入股间的硬物,慢慢地一点一点往外扯。而兴奋起来的内壁却试图挽留这硬物,绞得还是那么紧,郭嘉稍微加了两分力小心地改拉络子,只听见荀彧嘶声低吟。
  
  “疼么?文若放松点……”
  
  郭嘉亲吻着荀彧,待到两人情动十分全身柔若蛇身时,郭嘉拉着络子的手猝然发力,翠玉短笛的尾部随着大量晶莹的稠液被扯了出来。荀彧双目睁得圆圆的,空空的,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眼看着郭嘉一点点把玉笛拽出体外。
  
  终于 ,玉笛全部出来了,粉嫩的肠肉似也带了点出来,笛身湿粘温热还挂了血丝。荀彧失神地望着房顶,气息微弱欲断非断。郭嘉正要把这东西扔到榻下,却被荀彧不知哪里憋着的一口气夺过。
  
  “御赐之物,不能扔。”他身体虽然虚弱,意志却很坚定,“来日必定奉还。”说完,将玉笛轻轻搁在榻上。
  
  忽的两人听到屋外人声喧嚣,有各种混乱的脚步声劝阻声往这处越传越近。荀彧心下一沉,想到了一个什么可能,惊惶地抓起衣服,一个哆嗦失了重心翻身滚下了地。郭嘉立马扶起荀彧将他抱回榻上,仔细替他掖了被褥,轻声道:“文若慌什么,我出去看看。”
  
  于是匆匆打开房门,不悦地斥问焦急赶来的仆僮发生何事。
  
  仆僮禀报曰:“司空大人到府,正往中庭——”
  
  话未完,曹操已经急不可耐地大步走至台阶前,郭嘉呯的一声合上了门,将室内尚未消褪的靡靡情色全然挡在视线外。跟在曹操身后的荀攸一脸无奈地摊摊手表示,他拦不住啊,你们自求多福。
  
  曹操犀利地上下扫过郭嘉,见他衣襟不整,发丝凌乱。庭中种着四时草木,虽时值冬日,几株老蜡梅却开得正旺,花香随风吹入各个角落。而曹操偏偏就能闻到郭嘉身上犹带着未消弭的情欲气息,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怒火也不打一处来。
  
  “孤跟文若有话要谈,你让开。”
  
  “文若睡了,曹司空有话不妨明日再谈吧。”
  
  曹霍然怒视郭嘉,冷冷道:“郭奉孝,孤和文若什么时候议事还轮不到你来决定。退开!”
  
  郭嘉纹丝不动就抵在门前,曹操恶狠狠地盯着他。今日他尚在兵营巡视的时候,得到消息称宫中和尚书令之间有所抵牾,他原本想冷处理,但又收到消息尚书令是被人架着出宫的,立即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想问问具体情况。现在发现,这情况比宫中的消息精彩得多!
  
  荀彧什么样的为人他还是信的,但是有郭嘉在,他就沉不住气了。
  
  “郭奉孝,你非要逼孤动手?”
  
  曹操拔剑指着郭嘉,郭嘉本来也想举剑对峙,一摸腰间发现是空的,怕是方才扔在屋里了。这个小动作更令曹操确定,他们方才在屋里必定是干了什么。
  
  吱一声门又开了。
  
  荀彧着一身素色直裾,扶着门出来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轻声对不远处的荀攸道:“公达,带奉孝下去。”
  
  荀攸立马会意,上前拽着郭嘉就往外拉,郭嘉回头见荀彧面容严厉,没有继续坚持随着荀攸离开了。
  
  荀彧这才把目光转向曹操,平静道:“请明公书房一谈。”
  
  曹操收回剑走到荀彧面前,一把揽过他的腰,尽管荀彧整理了衣发仿佛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是匆匆的整理并未得到清洗,身体散发的那股熟悉的无数次在榻上感受过的气息还是让曹操闻出来了。
  
  “文若的房里有什么不能让孤看见的东西吗?”
  
  荀彧微微蹙眉,道:“明公非要如此么。”
  
  曹操见到他脸上的五个指痕印,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请尚书令带路吧。”
  
  荀彧转身向前走,步子迈得不快,还有些虚浮。曹操看出他走路姿势不对,哼了一声,扛起荀彧就往那个书房走去。踢开书房的门,就把人往案上压。见曹操还动手试图扒他衣服,荀彧忍着不适阻止道:“明公不是有事要谈么?”
  
  “现在孤想换个事谈谈。”
  
  “如果不是公事,我并不想谈。”
  
  “由得了你么。”
  
  曹操扯开荀彧的衣裳,荀彧想也不想地拔出曹操的佩剑架在他脖子上。曹操骇然僵住,颈边冰冷的剑锋令他遍体生寒。四目相视,闪过往昔难舍难分依依相惜的画面,“两次了文若……孤不知道该怎么信你了……”他一放开手,荀彧立马丢下了剑。
  
  曹操负手背对荀彧,语意冷淡道:“你是孤举荐的尚书令,现在宫中对你不满,这于孤不利。尚书令的位置要是坐不稳,孤不介意换个有用的人来坐。”
  
  荀彧只将目光落在曹操的背影上,静默了半晌,道:“我缺个尚书仆射。”
[ 此帖被首阳山上的葡萄在2017-07-10 19:3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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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17-07-11  
  【第二十二幕】
  
  钟繇今日接连意外了两次。第一次意外是自己随献帝迁许后刚任御史中丞没几天,新的调令又下来了。
  
  这新官上任别说点三把火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被挪了坑。钟繇跪下接旨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忧喜祸福,而是太好了终于不用忍受御史 台那惨无人道的标准工作餐了。
  
  作为最高监察机构的御史台,一直志力于在百官心中树立一个清廉公正的机构形象,所以那个地方的伙食标准,器具房舍都比别的同级官署差一大截,简直不是正常有精神文化追求的人待的地方。特别坐在那里想找套好使点的笔墨写写字都缺乏条件,严重影响自己书道艺术的进步,恨也!
  
  然而当钟繇听到自己头上被人莫明奇妙地砸了个馅饼迁侍中赴任尚书仆射时,居然没有特别吃惊动容,还是一脸恭肃倾听圣旨的模样。宣旨的小黄门偷偷观察了一下钟繇,觉得此人真乃名士也。其实钟繇只是沉浸在脱离御史台“苦海”的碎碎念中,完全不关心自己下个坑是在哪里。总之,不会比御史台更没“人权”的地方了。
  
  待送走小黄门,钟繇才平复了内心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激动心情,仔细看清了自己的新坑位置。
  
  哦?尚书台。
  
  说到尚书台,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尚书台新任长官尚书令荀彧了。钟繇脑内搜索了一遍未来领导的个人信息,颖川荀彧,倒是自己老乡,重点是荀彧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比御史台最高长官御史大夫的千年黑色铁面不知赏心悦目千万倍。
  
  想到成为美人尚书令的副官一起共事,加上尚书台仍属少府且官署位于禁中,那里的办公条件和伙食精美程度最向天子的吃穿用度靠拢,钟繇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那还犹豫什么呢,即刻动身去尚书台报道吧。他迅速换上新官服,迫不急待地想近距离围观一下美人尚书令。
  
  于是今天第二个意外出现了——尚书令荀彧正在休沐中。钟繇一脸不可思议地绕着尚书台转了一圈又一圈,荀彧前脚刚入宫谢恩,紧接着马上就休沐了,等于目前尚书台的事务由自己这个尚书仆射暂时代理。
  
  钟繇虽然有世家望族这个那个一堆臭毛病和乱讲究,但毕竟宦海浸染数年不降反升,自然有他的过人才华以及敏锐的政治嗅觉。他现在隐隐闻到宫中和尚书令以及尚书令背后的曹司空那股微妙的暗潮涌动的危险气息。
  
  是故自己这个既助献帝东归有功,又劝服献帝迁许的功臣,现在被曹操摆到这个位置上,恐怕不是表面宣称的那么简单了。
  
  无论如何,作为下属,上司病休总应该去探望一下。钟繇例行完公事,马不停蹄地命人备好车马礼物。刚刚准备动身的时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尚书令府上有哪些同僚已经去探过病了。
  
  仆从答曰:“尚书令府一概闭门不见客,只留下了礼物。”
  
  官员之间来往,有很多是虚节,人不见没事,礼收了就好。荀彧对外闭门谢客,钟繇这一车东西怕也跟那些同僚差不多待遇。
  
  “尚书令真的谁也不见?”钟繇并不气馁。
  
  “只有曹司空轻驾入府。”
  
  钟繇笑了,看来荀彧从宫里出来得了急病挨了打的传闻不是子虚乌有。尚书令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众多流言版本,一个比一个离奇曲折,但有一点大家都能确定,曹司空和尚书令荀彧想完全控制许都朝政还欠缺点火候。
  
  行吧,成为美人尚书令的副官,自己就是他们一条船上的人了。钟繇大概知道了自己在尚书台在许都庙堂需要发挥什么作用。
  
  “备马。”他决定独自一人登门拜访尚书令,“只取那篓子东西就好了。”
  
  午后,尚书令府门口的人流热潮散了不少,荀攸代荀彧出面会客收礼登记礼单已经忙碌了大半天。他想,这便宜侄子真不是人干的。还有那个郭嘉,把自己关房里快一天了,都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抱歉,尚书令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荀攸头也未抬,将说了无数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钟繇笑容不变,温和端正地施了一礼,道:“颖川故旧钟繇探访尚书令,特地带了洛阳刚送来的柑橘两篓,聊表寸心。”
  
  荀攸这才抬头打量钟繇,钟繇客客气气又道:“在下字元常,敢问兄台名号?”
  
  “荀攸,字公达。钟大人随我来吧。”
  
  荀攸听到钟繇的名字立马收了这两篓子柑橘,带他入了府。钟繇见荀攸这么干脆都没刁难一句感到有些意外,仿佛这人早就在等他上门一样。
  
  “新官上任的尚书仆射,能不知道么。”荀攸一边带路一边叹道。
  
  “原来尚书令不是不见客,而是等着尚书仆射登门么。”
  
  荀攸驻足回过头,淡淡看了一眼钟繇,道:“钟大人今天要坐着尚书仆射的车驾登门,也是一样不见的。”
  
  钟繇一脸洗耳恭听状静静等候下文,荀攸心忖这人也挺沉得住气,倒像是荀彧能看上的类型。
  
  “不是因为尚书仆射,是因为钟大人这两篓柑橘的故旧情意。”荀攸拍了拍篓子,眯眼笑道:“我会亲自交给尚书令的。”
  
  尚书仆射谁来当,曹操一句话的事,根本不值得荀彧重视。荀彧想要的并不是尚书仆射,而是那个成为尚书仆射的人有没有真心站在他荀彧的身边。
  
  钟繇想这尚书台的水真深呐,处处都是套路,幸好自己更懂套路,才没会错意。送出的柑橘是洛阳摘的还是许都摘的长在淮南还是淮北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滋味不变,而他正是来表达这层意思的。
  
  但钟繇又想试探一下荀攸,于是故意道:“由公达转交于尚书令,这不还是婉拒了在下对尚书令的一番心意吗?”
  
  荀攸别有意味地笑了,悄悄指着前面的院门道:“曹司空与尚书令正在议事中。曹司空不走,钟大人见得到尚书令吗?今天怕是不行了。”
  
  原来曹司空捷足先登霸占了自己见美人尚书令的时间,钟繇深表遗憾。
  
  “真是可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不自觉叹息出来,“尚书令今天居然错过了在下。”
  
  荀攸终于被钟繇的无耻自信给噎到了。荀彧到底看上这人哪点?跟曹操不相上下的厚脸皮吗?
  
  钟繇目的达到不再逗留,相信曹操和荀彧马上会有所回应,不差这一时的见面与否。 虽然尚书令没见到,然而今天还算是有收获,认识了美人尚书令的侄子。不过,两个人样貌气质不太像,可能祖上遗传的地方不一样吧。一条是蛇精,一只是兔子精,这祖上遗传的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幸好钟繇并不知道真相,不然他一定会吓得怀疑人生。
  
  古人有言,想要攻略美人尚书令,首先可以攻略他身边的亲朋好友,比如这位侄子荀公达。钟繇没事就喜欢掉乱七八糟的书袋,一堆歪理让人哭笑不得。所以套路指引他先约好下一次,再徐徐图之。
  
  “那么在下不打扰尚书令养病了,先行告辞,改日必定再登门拜访。”
  
  荀攸还了一礼,钟繇微微抬眸,见他低首时脖颈弯出的弧度意外的好看,忽然发觉这人其实也不差。可见,自己还是改不了爱纠结选择困难症的毛病。
  
  嗖的一阵树影晃动,两人同时朝一处方向瞧去,只见一位极年轻俊俏的男子拎了左右手各拎了三四壶酒,大摇大摆从他们身边经过。钟繇虽然好奇但明白这应该不是他能八卦的事,知情知趣地闭嘴离开了。
  
  荀攸松了口气,心忖这个钟繇该正经的地方还是没啥毛病的,但是不正经的时候……眼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荀彧。发呆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刚刚那几罐子东西怎么这么熟悉,他气得跳起来骂道:“郭奉孝你这臭小子,那是老子藏在地下还没舍得开封的酒你也敢挖!”
  
  荀攸找到郭嘉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了。他正坐在高高的塔顶喝酒,这一处,能将许都尽收眼底。
  
  “怎么喝老子的酒,也不谢我一声,没良心。”
  
  荀攸不费力气地爬到塔顶上,在郭嘉身边坐下,开了壶酒先喝为敬。
  
  郭嘉突然站了起来,手指向远处,对着荀攸道:“公达,我想和文若一起下完这盘棋。”
  
  不执子,永完进入不了对弈者的心。
  
  荀攸会心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郭嘉侧目笑了,故意挑刺道:“你这只兔子精有宗籍让你入仕吗?”
  
  荀攸得意洋洋道:“小瞧人了吧。你不是给我找了个当尚书令的小叔么。他出手搞定,没话说吧。”
  
  郭嘉想了想也对,又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叫声不好,“曹孟德会接受我们吗?”
  
  荀攸一副让你平常败人品了吧的鄙视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慢条斯理道:“请文若写封推荐信,曹司空岂有不纳之理?”
  
  郭嘉没有再接话,而是迎风站在塔顶,眺望着这一片土地。夕阳的光辉笼在他身上,令荀攸眩了眼。
  
  有些人天生就是弈手,一旦让他们操纵了棋盘,翻手为云覆手雨,那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宴。
  
  ***
  
  曹操坐在榻边陪着荀彧。
  
  到目前为止,他尚未对宫中表现出什么不满,他知道有些事你得先忍一会儿,太急于表示意味着你的底线被人摸到了。
  
  君王既然惩罚臣子,自然是臣子有错。献帝小惩了荀彧,许都刮起了好几股风,归根结底总结为献帝并不信任曹操,当然也不会满意这个尚书令荀彧。这个信号令众多追随献帝而来的臣子兴奋起来。曹操对洛阳旧政权势力的打压,一直令很多人不满。献帝挑起了个由头,他们自然要推波助澜。
  
  迁都意味着要施新政,意味着新一轮的洗牌,谁都希望关键位子上坐的是自己人。尚书令这块肥肉被曹操安插了心腹荀彧,坐不坐不得稳嘛还有待商榷。宫中的耳光打在了尚书令的脸上,下马威实实在在是给了曹操的。一时间,人人都在揣测司空曹操会怎么收场。
  
  有人呈上了一个绯色小药瓶,曹操捏在手里转了转,问道:“宫中赐的药就是这玩意儿?”
  
  对曰:“是。在尚书令的房里悄悄发现的,已与宫中核对一致。”
  
  曹操冷笑着,入宫上表了献帝钟繇的功绩,得到了一道诏书,一字未提荀彧在宫中受过什么羞辱。
  
  荀彧精神不太好,一直没怎么讲话,都是听着曹操说。曹操知道前两天那番吵闹,让他们都有了心结。荀彧当天晚上发了烧,本来已经回到司空府的他又急忙赶回尚书令府,同时带了两个御医过去,反正献帝的人不用白不用量他们也不敢不来。
  
  “许都怕是很久都太平不了,让你受委屈了。”曹操没话找话地闲聊,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往后你留在许都,孤出征在外身边就缺了个出主意的人……”
  
  荀彧原本不想搭话,听到这话又半睁眼着想了想,沉吟道:“倒是有两个人选,看你用不用了。”
  
  曹操听后抚着荀彧的手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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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17-07-12  
  【第二十三幕】
  
  献帝赐笛一事并未记录在案,当时大殿内也无第三人知晓,所以曹操怎么也想不通什么急症需要君王赐宫庭助兴秘药来舒缓。又因荀彧病着,一副完全不想谈的消极态度,曹操在司空府内踱了一圈又一圈,决定从郭嘉身上寻找突破口。
  
  此时,有吏者递上了一封尚书令荀彧署名的信件,曹操惊奇地打开一阅,原来是一封举荐信。
  
  “去尚书令府知会郭嘉一声,就说孤要单独与他一叙。”
  
  “诺。”
  
  来的正是时候啊 ,曹操命人备了一桌酒菜,大有鸿门宴的架势。
  
  荀彧不曾预料到曹操的反应竟如此迅速。前两日刚口头提起过这事,也没见他有所表态。恰荀攸来向自己讨封举荐信,他便顺水推舟正式向曹操举荐谋士荀攸、郭嘉。这一回,曹操竟然直接派人上门请郭嘉相谈。
  
  荀攸在一旁劝慰,那两个人若能放下成见搭伙共事,是件可喜可贺的高兴事,文若你且放宽心吧。
  
  但愿如此。荀彧断定这事没那么简单。
  
  心里虽然有些不安心,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替郭嘉找了身新衣服穿上,并耳提面命了见司空应有的礼节。郭嘉来到司空府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冬日的天色早暗了。曹操也没不悦郭嘉来得晚了,他仔细瞅了一会儿,笑道:“倒是挺像模像样了。”又把手往席上一指,“坐。孤就不跟你客套了,文若写了封举荐信给我,但孤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在邺城之时,嘉已拦过明公车驾,心意不曾变过。”郭嘉拱手施礼道。
  
  曹操呵呵干笑了两声,语气有点严厉地道:“孤出征打仗从不带目无军纪之人。你既然想真正出仕,从现在起便要明白两点——”
  
  “请明公明示。”
  
  “第一,往后你就是司空府的军师,必须从尚书令府搬出来。司空府才是你应该常住的地方。”
  
  “郭嘉明白。”
  
  曹操微微赞许他的识相表态,继续道:“第二,往后你听令的是我司空曹操,不是尚书令荀彧,更不是你的师兄荀文若。这是孤需要你拿出来的最起码的忠诚。”
  
  郭嘉半晌不语,曹操不躁不恼,慢条斯理地替自己斟了杯酒兀自啜饮起来。
  
  “司空这话何解?”
  
  曹操注视着郭嘉,严峻的面容上不再有任何感情,“意思是……你效忠的人只有孤。如果有一天需要在孤和文若之间选择,你应该做出正确的判断。这并不是让你背叛文若,而是提醒你,在必要的时候,即使对面站着的是荀文若,你也不能动摇。”
  
  “文若不会变。”郭嘉一字一句身向曹操强调。
  
  曹操突然有些喜欢郭嘉的认真纯粹,所以他相信,如果郭嘉能作出承诺,那必定是至死不渝。
  
  “孤也相信文若不会变。”曹操把两杯酒都倒满,并向郭嘉举杯致意,“他不会负我,却未必不会瞒我。”
  
  郭嘉默然,他明白了曹操的意思。因为这种滋味,自己恰恰也品尝过,痛苦过。所以,这杯酒,他终是一饮尽。杯酒泯恩仇,曹操开怀而笑,郭嘉也释怀浅笑,两人的酒倒是喝得酣畅淋漓起来。
  
  夜至中宵,他们相谈甚欢,撇开文若的那点疙瘩,可以说还有点臭味相投。
  
  曹操醉意渐浓,不经意间将一个绯色葫芦小药瓶掷在案席上。郭嘉原本醉眼矇眬的眸子霎时清明,酒杯抵在唇间迟迟未饮。
  
  “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孤现不是追究你和文若干了什么,孤只想知道文若从宫中出来,恐怕不止被甩了个耳光这么简单吧。”
  
  “文若不想说,明公为何非要盘根问底呢?”
  
  曹操咄咄逼 人,丝毫不为所动,“宫中那个小狼崽子到底对文若干了什么事?”
  
  郭嘉抬眸嘲弄般地看着曹操,挑衅笑问:“知道了又如何,明公下得了手杀吗?”
  
  曹操语塞,叹道:“郭奉孝,你知道这话有多大逆不道吗?!”
  
  “我以为明公走的就是这条路,原来想岔了。”郭嘉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淡淡道,“明公既然猜到文若伤在哪儿了,那便尊重一下文若的缄默吧。”
  
  “文若这脾气,真教人又爱又恨……”
  
  曹操哼了一句,拿起剑柄,三两下将小药瓶砸碎了丢进火盆里。
  
  ***
  
  休养了半旬有余,尚书令荀彧终于出在了尚书台,众人纷纷借各种事由小动作来围观揣摩这位漂亮病弱的新长官。
  
  听说尚书令开始处理积压的公务了,立马有人机灵地奔过去主动递笔研墨,事毕回来后感慨万分却又神秘缄口;又听说尚书令午休喜欢吃凉食,禁中小灶头立马研究出不少新点心,自然也有机灵的欢欢喜喜地奉上,事毕回来后一脸神思呆怔;还听说尚书令大人喜欢焚香,每日坐过的垫子上能留香三日……
  
  最为有名的花痴粉还是新任尚书仆射钟繇。人人都知道钟繇这人风流倜傥,名倾洛阳。来了许都以后,既眷圣宠,又受曹操青睐,可谓左右逢源,春风得意。那么钟繇对荀彧的热忱追慕,自然立马上了许都八卦头条。
  
  某一日,钟繇觉得美人尚书令太长太拗口了,又觉得荀彧为人品学皆可作为众人楷模,应该有个更亲切的名号。稍作思忖,一挥笔,流丽潇洒地大书二字“令君”。于是,私下里他便改口叫美人令君了。钟繇能这么厚颜无耻地乱叫,旁人可不敢,恭恭敬敬地冠了个姓,荀令君的称呼这样传开了。
  
  表面上,钟繇屁事不干,光顾着用各种荒唐的花痴行径不仅在职场骚扰荀彧,还有事没事跑尚书令府里揩油。其实不然,他的位置既微妙又重要。曹操荀彧毕竟根基浅,很多事务上如果一直受到来自献帝洛阳一系的反对阻挠,使得政令不通成效大大打折扣,势必影响往后的发展。
  
  不过自从荀攸搬到司空府后,钟繇就改跑司空府蹭饭了,所以后来谣言又传成了钟尚书移情别恋了。但不管怎么样,曹司空和荀令君是一家,钟繇往哪边跑都一样。
  
  钟繇是洛阳旧臣,又是荀彧故旧,他能平衡双方势力在政治上的需求。借他的两面影响力,荀彧迅速整顿了尚书台,打压了一批借献帝名头恶意攻击曹操的不安定分子。
  
  这是一份竹简报告。
  
  荀彧停下笔,抬头望向钟繇,钟繇将它丢在了案上,负手道:“太尉杨彪参我的折子,令君觉得如何?”
  
  荀彧连翻都懒得翻,微微笑道:“元常应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美人令君好无情……”钟繇嘴里唉声叹气,面上眉眼弯弯。
  
  并不是所有人都买钟繇的帐。早有不少人看清钟繇改弦易辙,一心跟曹操走到黑了。例如太尉杨彪第一个出来鄙视钟繇言行不检,有乱朝风。将作大匠孔融罕见得对此事没有发表意见,只因他跟钟繇荀彧关系尚可,也不想一到许都就跟曹操这位旧相识吵翻。孔融虽然没有直接发表意见,但他向曹操举荐了一个人,平原郡弥衡。如果他知道这次举荐掀起日后许都的一场冤案,怕是会后悔当初的坚持。
  
  弥衡这个人恃才傲物,大概也就孔融受得了他,并夸赞他淑质贞亮,英才卓砾,简直吊打朝中这帮整天叽叽歪歪吃什么怎么吃哪里吃而从不敢当面质疑曹操新政的庸臣。
  
  迁都元年的庆宴上,孔融终于看到了他举荐的弥衡在曹操手底下干什么。
  
  鼓史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工作内容跟孔融所写的那篇长长的溢美之文中所称的才华不匹配,相当于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然,在曹操那边,谁是鲜花谁是牛粪恐怕得反过来。
  
  献帝在御座上听弥衡击奏《渔阳》鼓曲,闭目垂首间似有感慨。弥衡之奏,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不少人被勾起了曾在洛阳长安因董卓祸乱朝政而流离失所惶惶不安的日子。那段日子,不仅皇帝没有尊严,百官也跟畜生没什么区别,想杀就杀毫无忌讳。
  
  曹操见众人追思旧情,脸色一沉,身边的下吏出声打断弥衡,并呵斥他为何不统一着装,穿岑牟、单绞之服。
  
  孔融的脸当场就黑了,曹操羞辱弥衡没错,那举荐弥衡的自己也无疑被打了脸。三公之一的太尉杨彪的脸一直黑着,看曹操的眼神一向透着不悦。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迁都,觉得曹操狼子野心,终是汉室之患。
  
  太尉虽然已变成虚职,但名义上还是武职之首,能在用人考核上跟曹操唱唱反调。比如曹操想增设军师祭酒这一官职,就被他向献帝上表驳回了。
  
  听到司空府小吏呵斥后,弥衡神态自若,开始当场脱衣服,一丝不挂地秀身材换上那个统一着装。
  
  献帝目光从赤裸的弥衡身上转到曹操,又转到他身侧下席的荀彧。今天是政宴,没有携后宫女眷,因此献帝大大方方地邀请他的尚书令坐在御座侧席下首。荀彧原本坐得端正目不斜视,见到弥衡此举,终是蹙了眉。献帝突然倾身朝他附耳道:“令君的玉笛最后是谁取出来的?是曹操还是卿的小师弟?”在雅号称呼上,献帝显然也听到传闻了。
  
  荀彧缄口避之,令献帝很不满意,他大声地问了一句:“真是有辱斯文……令君以为呢?”
  
  一来一往间,底下的众人以为献帝与尚书令在私语弥衡当众裸身一事,也纷纷议论开了。
  
  这回轮到曹操脸黑了,羞辱弥衡不成,反被其羞辱,此举简直有碍观瞻!孔融冷眼观曹操,心中暗暗为弥衡竖大姆指。杨彪直接冷哼一声,向献帝请罪身体有恙先行告退。这个口子一开,众多瞧不起曹操“浊流”出身的人纷纷也离席了。
  
  献帝似是很满意他随意讥讽荀彧的一句话,引出了现在令人惊喜的效果。他打了个哈欠,宣布了这场宴会的潦草结束。
  
  离席前,献帝还不忘在荀彧耳边低喃了一句:“无功无名,这军师祭酒的官职朕并不想给卿的小师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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