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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曹郭荀】建安列异传(正文完结~05.16繇攸番外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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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楼  发表于: 2017-08-17  
吃大鱼大肉有点油腻,换个清亲可爱的小素食。

涂鸦个封面,于是我们来讲讲颖川的小故事。

封面图这里放不了那你们就看不到啦~0V0


  【列异之结发】
  
  大约还是天下未乱的时候,颖川的水也未染成鲜红色。春日里的桃花开满青山绿水间,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荀彧和郭嘉偷偷盘在房梁上听下面的夫子讲课。
  
  荀彧小心提醒郭嘉道:“你可不要再把蛇尾巴挂下去了,上次差点被竹竿子一顿打。”
  
  郭嘉吐吐红信子,委屈道:“可尾巴喜欢乱动,我管不住它呀。”
  
  于是荀彧翘起自己的尾巴压住了郭嘉的身体,当然顺便死死控制住了他乱晃的尾巴,严肃道:“不准乱动,好好听夫子上课。”
  
  郭嘉哼哼道:“夫子讲话声音跟桥头的驴子似的,又粗又沉……什么好听的故事都像是被吸干了水的花,枯燥无趣极了。”
  
  郭嘉嘴上说无趣极了,可夫子说了什么却能记得一清二楚。荀彧红信子戳戳郭嘉脑袋,“奉孝这比喻说得一套一套的,以后你当夫子去。”
  
  这夫子上课确实不动听,能把活色生香的故事讲得跟干瘪的咸菜似的。听了一会儿,他们双双打起了瞌睡,等醒来的时候已经下了课,屋子里空无一人。荀彧这才谨慎爬下房梁,用尾巴拨开竹简翻阅起方才因睡过去而漏听的内容。
  
  郭嘉则是东转转西晃晃,忽地从书案底下叼出个荷包,瞅了几眼稀奇地唤了荀彧过来,“文若快来看看,这两个小人头发被绑在一起了。”
  
  荀彧探过头去一瞧,荷包绣的是一男一女成婚的样子,脱口笑道:“他们这是结为夫妻了,所以才要把头发绾成一股。”
  
  “那他们以后怎么走路吃饭?”
  
  “截取一段头发下来打成结就是礼成了,不必真绑在一起生活。”
  
  郭嘉乐了,咯咯笑个不停,身体缠上荀彧绕来绕去也打成了个蛇结,“我们这样是不是也叫结发?喏,分不开了。”
  
  荀彧转过头看着郭嘉扭来扭去跟自己缠成一团,不由得笑起来,“这怎么能算……”
  
  青丝作结,一刀斩下,才谓结发长生。
  
  郭嘉失落地垂头,喃喃道:“要头发啊……”想到等化了人形不就可以结发了么,心情又重新欢快起来,“等我能化人的时候,文若要把头发剪一缕下来,我把头发剪一缕下来,绾成一个结,我们是不是就礼成了。”
  
  荀彧点点头,“道理是没错……可是……”
  
  可是,这是讲夫妻阴阳的,他和郭嘉都是公的,不知道能不能算呢。应该不能算吧……荀彧想,等郭嘉身体成熟了,说不定自己就跑去找漂亮的小母蛇“结发”了。
  
  郭嘉昂头吐红信子,道:“我说算就算!”
  
  结发长生,凡间夫妻,一生一世,不过求此而终。于妖动不动几百年上千年的寿数而言,发生过的事,纠缠过的人,轻如微尘,归于万物。即使经历了一段太过离奇太过惊骇的故事,一拂尘下去,也皆作了空。


【本幕完】
[ 此帖被首阳山上的葡萄在2017-08-17 20:1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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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楼  发表于: 2017-08-18  
  【第五十三幕】
  
  除夕夜,街道上除了高悬的灯笼外空无一人。
  
  钟繇在家随便吃了点,就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到了尚书令府。
  
  屋子里,荀攸在教阿骛写桃符,荀彧郭嘉在玩骰子,输的人头上得插一朵绢花或者小簪子,这是阿骛定的惩罚规则。
  
  从一开始,阿骛就被郭嘉暗中用一盒子蜜饯收买了,两个人联手对付荀彧。反正阿骛年纪小就算耍赖又如何,堂堂尚书令难道还能跟一个女娃娃计较吗?荀彧发髻上能插的都被插满了各色绢花,阿骛甚至插了根金步摇上去,拍手直喊:“新娘子新娘子……”
  
  荀攸头上也被插了一圈大大的绢花,再看郭嘉头上才插了两朵,觉得这也忒不厚道了吧,赶紧板着脸把阿骛赶到一边去写桃符。
  
  不写不打紧,一旦写出来了,荀攸唉声叹气一边看一边训阿骛:“钟先生那一手好字你怎么一点都没学进去啊!”
  
  钟繇进来笑着向他们几个打了招呼,低头拍拍阿骛脑袋,道:“来,让钟爹爹给阿骛再示范一下。”
  
  动笔前钟繇忍不住又扫了一眼这些人头上戴的绢花,特别是荀攸头上的那圈犹为俗艳艳的绢花,说不出的滑稽违和,因碍着众人面子不能放肆大笑。
  
  钟繇出手写字那必定是精品,荀攸左看右看挑不出个坏处,连声称赞不已。对比一下没有长进的阿骛,拎着她就往房外走,“我挂桃符的时候,你给我好好面壁思过一下。”
  
  荀攸专心致致挂挑符,阿骛才没这么听话,拉着钟繇的手溜到院子里点响了一个炮仗。她就是要冷不防吓唬一下荀攸,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过荀攸被吓得反应大了点,靠在门上软了腿。
  
  “爹爹羞,胆子比兔子还小。”
  
  钟繇让乳娘婢女照看好阿骛,跑过去扶住荀攸取笑道:“连个炮仗都怕,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荀攸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想骂两句,阿骛在树上挂了串百节鞭炮,点火后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元……元常……扶我回房……”
  
  钟繇笑得别有深意,眼中闪烁着一股炙热的火焰,他亲昵体贴地一路扶着荀攸往客房走去,渐渐远离了那爆竹声声的喧嚣。
  
  郭嘉卷着被子捂着耳朵躲在床榻上恨恨道:“公达养的小崽子怎么尽瞎搞事。”完全把方才与小崽子合伙欺负荀彧的事给忘了。
  
  荀彧匆匆取下头上的绢花步摇后也爬入被窝里,点头附和郭嘉的话,“小孩子真是太闹腾了,以后得让公达去他自己的宅子和元常过年。”
  
  熄灭了烛火,荀彧和郭嘉并排安安静静地睡觉。只是郭嘉睡着睡着偷偷往荀彧被窝里挤,荀彧被郭嘉蹭得有些痒,忍不住反击挠他腰处。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过招,郭嘉装作不小心把荀彧的发髻扯散了,荀彧连连叫停示意别闹了。
  
  于是重新规规矩矩地躺好睡觉,区别是原先两个被窝变成了一个被窝。郭嘉侧过头静静地望着荀彧毫无防备的睡颜,然后他把自己头上的发髻也扯散了,故意紧紧挨着荀彧,闻着清清淡淡的香做了个美梦。
  
  第二日,荀彧醒来轻微地“嘶”了一声,原来他想穿衣的时候发现他和郭嘉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打成了死结。于是使劲摇醒郭嘉,嘀咕道:“看看,让你昨晚乱扯把头发弄散了,这下解不开了。”
  
  郭嘉睡眼惺忪地起身,像个连体婴儿似的陪着荀彧找剪刀,没办法头发打结在一起,只能一起行动。见荀彧动手要剪掉死结,他顺手取走剪刀讨好似地笑道:“文若给个机会让我将功赎过吧,我来剪。”于是小心翼翼地把两人缠成死结的头发取长剪断,让荀彧终于得以起身梳洗穿戴了。
  
  就在荀彧忙着梳洗不曾注意到的情况下,郭嘉把剪下来的那截断发收入了绣着小蛇的荷包里,仔仔细细地贴身放好。
  
  因为是新年,荀彧特地穿了身鲜亮的朱色深衣。郭嘉悄悄从背后环住荀彧,荀彧低头一看,腰间被系了个墨绿葫芦荷包,十分衬他的新衣。
  
  “专门送给我的?”荀彧拨弄着长长的穗子,眼中充满了喜悦,“样式颜色都漂亮。”
  
  郭嘉听了很高兴,把荷包抬高,饱含期待地注视荀彧,徐徐道:“我也配了一味香,文若闻闻看?”
  
  荀彧惊讶了,把荷包解下来凑到鼻间嗅了嗅,那香气令他好似回到了颖川下雨的暮春,他们躲在盛开的榴花树下避雨。可雨还是漏过枝叶滴滴嗒嗒地打湿了蛇身,偶尔还砸朵花下来,将红艳艳的花瓣地粘在他们青青白白的鳞甲上。
  
  “怎么配出来的?”荀彧陷入了回忆中,嘴角含着笑。
  
  “不告诉你。”
  
  郭嘉笑嘻嘻地眨眨眼,忽然跑开穿衣服去了。他选了件绛色竹叶纹的衣服,只是没把他的小蛇葫芦荷包挂出来。
  
  这一天,破天荒的,荀攸没有起个大早敲他们房门吆喝起床,还真有点不习惯。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见到荀攸和钟繇双双出现,两个人神色如常,目不斜视,一脸正直,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就是让人猜出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
  
  郭嘉把阿骛手里所有的炮仗全丢进了水缸里,恶狠狠威胁道:“再敢在尚书令府放炮仗,就找许都令来抓你吃牢饭。”
  
  阿骛委屈得哇哇大哭,吵得荀彧头大了,赶紧让荀攸钟繇抱走阿骛过你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去。
  
  曹操也被家里那一窝小崽子弄得心烦,好不容易脱身,赶紧带了一堆年货跑来找荀彧透透气。走过大门目光被挂着桃符吸引了,顿足欣赏了好久上面题的字,他喟然长叹曰:“元常之字,吾此生望尘莫及焉。”
  
  荀彧和郭嘉窝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画灯笼,先在各色纱绢上画上想题的画或者诗,再糊在灯笼架子上。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灯笼都将在元宵天挂出来。
  
  他们把几张书案拼成了一张大展台,上面铺满了颜料、熟绢等,脚边是各种已经打好竹架子的灯笼。郭嘉在描腾蛇游雾的图样,间或抬头问问荀彧勾线的细节问题,荀彧挪了身体挨过去瞧个究竟。两个人靠得极近,彼此间甚至能感受到私语相伴所呼出的微弱气息。
  
  荀彧不经意地抬眸,看见曹操站在倚在门边朝他们笑。郭嘉也转头相视,若无其事地勾唇微笑。
  
  “见你们画灯笼画得投入,我没好意思开口打招呼。”曹操大大方方入内,朝荀彧笑问:“在画灯笼吗,让我也来露一手。”
  
  荀彧点点头,把自己手头的画完的绢布推过去,“听说司空善章草,那请帮我的拙作提个款吧。”
  
  绢上画的是湖中水鸟戏莲,松桂傍山石而生,远有群山云雾相衬,专为一盏四角宫灯所画长幅之作。曹操略微思索了片刻,潇洒落笔,气韵连绵,飞白丝断而意韵不断。借用前人所作之诗,感情直率奔放,“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颇应荀彧之画。
  
  整阙题款草笔中存隶墨笔趣,雄逸绝伦,在书家中亦能站一席之地。只是未落姓名款,而是取了一方别名小章“吉利”印之。
  
  曹操收笔后含笑相望荀彧,目蕴点评之意。四目相触,荀彧慌慌垂首转顾于题款,似专心在品鉴,而额前挂落的发丝都不曾拂去暴露了此刻的情思荡漾。曹操倾身上前替荀彧拢了拢发,发根处切口整齐,像是被剪去了一截,无怪不能固定于发髻中。再将目光回到荀彧身上,他的眸中澄净清澈,一望即能知心,多少情意尽藏脉脉不言中。
  
  荀彧轻声问:“这飞白你是学蔡伯喈的么?”
  
  曹操与蔡邕曾交好,据传蔡邕的飞白是借粉匠刷墙启发,将其应用于运笔之中,创造“飞白书”,时人竞相效仿蔚然成风,以钟繇深得其传为最甚。
  
  “学得不好……”曹操也不是谦虚,看过蔡邕钟繇之字,哪里还敢狂放,“可惜了,他一生通经史,善辞赋,妙书法,最后却落得个命丧狱中的下场。”
  
  蔡邕曾在宴上叹息董卓之死,为王允所忌而下狱,不久便死于狱中。
  
  荀彧叹道:“伯喈无子,唯存一女也流落匈奴,境况凄惨……”
  
  自汉衰落以来,北方蛮族时常入侵中原为非作歹,蔡邕之女便是在天下丧乱为胡骑所获,委身于南匈奴左贤王。
  
  曹操是想尽早统一北边,可是袁绍势力并没有完全被消灭依旧雄据冀州,而许都治下的困难也没解决多少,还是他把兵粮暂时取出接济闹饥荒的郡县。内外交困之际,他竟生出不如先打打弱一点而且没什么御兵能力的刘表的念头,来讨点便宜什么的。
  
  荀彧察觉曹操心中的想法后,肃然伏拜,沉声谏止道:“袁绍既然新败,其众离心,应在他未安定之际抓此机会一举攻下,消灭他在冀幽四州的影响力。如果明公南下攻刘表,而袁绍恰好休整完备再次袭许,明公又将如何自处?”
  
  曹操的笑在这一刻渐渐凝固,神色既僵硬又尴尬,思索了很久之后又重新扶起荀彧笑道:“孤那番念头确实有欠斟酌,文若之谏有如醍醐灌顶。”
  
  郭嘉描完腾蛇游雾图后,换了绢布准备再接着画一幅,掭笔抬头间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暗暗嗤笑了几句,袁绍势力还没清除干净,这曹孟德怎么整天就念念不忘刘表手里的荆州呢?手中的笔不小心划过绢面,留下一道曲长残破的墨迹。他微微皱眉,正要揉了这绢重新再取一幅。
  
  荀彧轻轻摁了郭嘉的手,淡淡笑道:“别浪费了。这幅给我,我帮奉孝添几笔。”
  
  郭嘉盯着荀彧的手看了许久,才点点头。
  
  曹操好奇了,在一旁笑问:“那倒要看看文若如何点墨化神奇了。”
  
  三人之间的气氛渐渐趋向融洽,兴高采烈地研究起各种灯笼画法题款。在曹操最得意洋洋的时候,他还能虚心采纳荀彧之谏,并愈发与荀彧亲近,较之袁绍“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立见高下。
[ 此帖被首阳山上的葡萄在2017-08-20 21:14重新编辑 ]
凤皇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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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楼  发表于: 2017-08-18  
钟太傅跟攸攸公达的肉放出来啊!放出来啊!放出来啊嘤嘤嘤
喜欢三人相处的和谐默默,按照承诺,小郭军师都是会活到最后的人的话
应该能等到跟曹老板一块儿躺着看大好河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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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楼  发表于: 2017-08-20  
  【第五十四幕】
  
  曹操听从荀彧之谏,扬兵继续北进攻打袁绍,两军在仓亭交战,袁绍败退。曹操连续两次大破袁绍,不仅削弱了袁氏势力,更对袁绍个人造成了沉重的精神打击。第二年五月,袁绍在平定冀州叛乱不久发病呕血而卒,死前颇为不甘心,留下三子平分他治下的土地人口。
  
  袁绍的死讯传到许都,曹操自然非常高兴,因为本初那个三个儿子,一个比不一个不成气候,此时不攻而破之更待何时?他二话不说,在黎阳与袁绍二子袁谭、袁尚战于城下,结果嘛,袁谭袁尚败走邺城。但这一回曹操一鼓作气想继续攻邺的时候,郭嘉提出要缓一缓。
  
  四月的风吹拂于面,如美人口吐芬芳,其息若兰,是一种享受。曹操与郭嘉骑马信步踏在邺城外,这是自他们相遇离开邺城之后,第一次重回故地。
  
  “孤还记得是在这里,你就往那儿一站,拦了孤的马。”曹操拿着马鞭指了指前方,邺城的官道如旧,两边是柳树伴桃花,“那时的你嚣张而放肆地注视着孤……”回想从前,曹操转头看郭嘉,他的眉目还是如当年一般冷俊不羁。
  
  郭嘉与曹操的目光相触,直言相问:“假如没有文若,明公当初还会接纳我吗?”
  
  曹操不闪不避,从容微笑而答:“孤就喜欢你这股子与众不同的精神气,追随孤开拓大业之人,必须要有破旧立新的胆量。你有,所以孤接纳你,与文若无关。”
  
  郭嘉不料到曹操会毫无芥蒂,狐疑地打量着他。
  
  曹操咳嗽了两声,终于说了实话,“唉,还是跟文若有点关系……假如没有文若,孤一定接纳你;但是因为文若,孤多了一份不得不接纳你的压力。有时候想,若你就此消失在邺城,文若完完全全属于孤,该多好……”
  
  郭嘉将目光转向了远处,却又不像是在远处,而是落在更虚无的尽头,“彼此彼此,我也曾想过,假如当初不答应文若走出颖川逛逛,该多好……”他停顿了片刻,又道,“不过颖川之外的种种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也挺有意思。”
  
  从前只有文若,现在他有了更多的同伴。遗憾之余,他的希望不曾断过。
  
  曹操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吹起了简单的旋律,动听而易上口。郭嘉跟着哼了两句,有模有样的居然没走调。
  
  “这是什么歌?”郭嘉哼着哼着觉得调子里有股化不开的伤心断肠之情。
  
  曹操似是也沉浸在这调子里,过了好久才回答:“它叫‘有所思’。”
  
  原来这首情诗还有人为之编曲,郭嘉脱口唱了一句“从今以往,勿复相思……”很快又低头唱不下去了。
  
  曹操吹完了曲子,收拾了一下心情,平静问道:“奉孝为何建议孤暂缓攻打邺城?现在难道不适合趁胜追击吗?”
  
  “袁绍对他的那几个儿子向来做不到公平公正,他们之间必定藏有矛盾。如果我们不逼得太紧,他们自己会先反目产生内乱。”郭嘉也敛回游离的神思,郑重其事地向曹操说明,“为了加快他们反目的速度,不如我们先南下佯攻刘表以待其变,待他们二人相残后再攻打,可一举定也。”
  
  曹操闻之言“善”。
  
  留了将领贾信带一部分兵马屯在黎阳监视袁谭袁尚动静,他们则先回许都商议佯攻刘表之计的具体细节。追到邺城虽然没打下袁谭袁尚,但抢收了一批麦子,充归军粮,小小捡了一个便宜,不算一无所获。
  
  曹操在年初与荀彧感慨了一番蔡邕之不幸,觉得自长安洛阳丧乱以来,风教凋薄,于是发布了《兴学令》,置校官,建学校,以重振儒家仁义礼让之风。这一点上,曹操还是深得孔子“富而教之”的精髓。所以此次征讨袁绍二子荀攸没去,暂且留在了许都帮荀彧忙兴学之事。
  
  所谓兴学,一方面是曹操本身喜爱诗文歌赋个人修养高希望带动新的学风,另一方面则也是为了能挖掘培养人才为他所用。虽然荀彧破格为他举荐了众多人才,但他治下百废待兴,远远不够。许都现在大部分选拔上来的仕子,还是照着儒家大族以门第定优劣的方式考核,并不是完全符合“唯才是举”要求。
  
  荀攸不在,曹操和郭嘉两个都是一但无人约束,特别容易放飞自我的人。一下子身边少了个婆婆妈妈代替荀彧束缚他们的小眼睛,当然是要搞事搞事再搞事。端午那天曹操郭嘉还在返许的归程上,他们两个人一起过节,内容当然只有喝酒了,什么吃粽子之类的都是浮云,随便什么来点下酒菜就成。
  
  曹操神秘兮兮地变出了两坛酒来,对郭嘉吹嘘道:“这是地方县令送上来的药酒,相当辛辣够味,还有特别的功效。”在特别两个字上,曹操加重了语气,又眨了眨眼睛。
  
  郭嘉想端午弄过来的药酒,那不是菖蒲酒就是雄黄酒了。听荀彧说不好喝就没搭理过,反正一到端午他们都窝阴凉处避暑。今日见曹操端出来了,他心里有点雀跃,想好好尝尝证实一下是不是真不好喝。
  
  酒么,不管是添了山参、蛇蝎、还是菖蒲雄黄,本质上都还是酒,难道还会有什么新鲜的功效吗。郭嘉也是碰过雄黄的,并没有什么让他害怕的地方,觉得这凡人避百邪的想法,大概也就那么点心理安慰吧。
  
  那晚一开始,两个人喝得特别畅快,一人一杯不一会儿半坛下肚。然后郭嘉就出问题了,整个人晕晕乎乎不说浑身还烫得不行,一下子虚弱到翻个身都难。曹操慌了神,这要是让荀彧知道非得骂死自己不可,赶紧喊了军医张机过来诊脉开方。
  
  郭嘉躺在榻上不停地出汗,整个人有点脱水。这药酒是被加了特别的料吗,后劲也忒大了。酒是曹操下属孝敬的,黑料肯定不会有。只是这酒还泡了上好的鹿鞭进去,专门给曹操那方面强身健体用的。
  
  本来么,强身健体郭嘉也是需要的,偏偏又混了雄黄,喝得又急,他的妖力一时没缓过神,压不住了。
  
  郭嘉是真想变成蛇沉水里去散散热,可是现在躺在曹操帐中,又没荀攸替他遮掩一二,突然失踪似乎问题更严重……
  
  曹操耐心地替他擦汗,内疚道:“怪我,不该一起喝那么多的雄黄酒。”想起当初荀彧好像也有一回跟郭嘉一样,整个人烫得不行,躺在榻上痛苦难受。不过那次是用了药,自己没控制好抹多了。但这回只是比较滋补的酒啊……“仲景熬了药说是能中和一下那酒的功效,奉孝先把药喝了。”
  
  郭嘉皱了眉头,活这么多年还没怎么喝过药,黑糊糊的一大碗到底有没有效果啊。为了生命安全,他别过头表示拒绝。
  
  曹操以为郭嘉是怕药苦不肯喝,很多年轻人就是不懂良药苦口的道理,他早就准备好极甜的蜜糖丸子,哄小孩似地把药端过去,道:“我有手里有糖丸,奉孝乖,眼一闭把药喝了再含糖丸就不苦了。”
  
  郭嘉听了这话内伤更重了,有气无力地道:“我要回许都……”
  
  “喝完药我们再赶一天的路就到了。”曹操语气带了些焦急,“奉孝总不能拖着病体回到许都吧,文若见了不知要怎么伤心呢。”
  
  哼,就让文若看看你干的好事。
  
  曹操怒了,“郭奉孝,今天你不把药给孤喝了,孤——”
  
  郭嘉脾气也上来了,两眼一闭,表示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
  
  曹操当然不肯弄死郭嘉,他坐在榻沿拉起郭嘉,一手抱着郭嘉软得跟面条似的身体,一手端着药送到嘴边,低声哄道:“喝吧。硬撑着你也不嫌难受吗?”郭嘉不动,嘴闭得死死的。曹操嘿嘿笑了两声,耍贱道:“不喝?那孤好好喂你……”
  
  郭嘉听着语气不太对,两眼睁了条缝看曹操含了一口药,心里一疙瘩,这不会是要嘴对嘴来硬的了吧?没想到曹操这么不讲究,吓得赶紧抢过碗,仰首把药喝干净了。
  
  曹操一愣,原来这郭嘉还挺纯情的。早知道这么乖他就不用做这么久心理建设了啊,默默把糖丸塞进郭嘉嘴里。郭嘉原本气鼓鼓的没个好脸色,舌头上一沾到蜜糖丸子那香香甜甜的滋味,心情忽的转阴为晴对着曹操不闹脾气了。
  
  “还有吗?”
  
  曹操没反应过来,“什么?”
  
  郭嘉瞪了一眼,撇撇嘴道:“糖丸。”
  
  曹操笑了,振振有词道:“喝药才能吃。”
  
  张机开的药还是有那么一点效果,郭嘉气色好多了,不过还是没力气骑马,坐在马车上晃当晃当回到了许都。曹操怕郭嘉在荀彧面前乱讲他坏话,亲自将人送上门请罪。
  
  荀彧原本挺高兴看到曹操郭嘉回来,但看到郭嘉是由曹操遣人背进府的,笑意倾刻间化作了担忧,“这是怎么了?”没听说打袁绍那两个儿子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啊。
  
  曹操支支吾吾道:“端午奉孝和孤小酌了一回,大概有点喝伤了……那个神医张仲景看过了,已经不要紧了,多休息几天就好。”
  
  端午喝酒?荀彧心中有了判断,他让曹操把郭嘉搬到卧榻上,冷着脸睨了郭嘉一眼,低头压着声音在耳边骂,“是不是管不住嘴喝多了那雄黄酒?算你有出息,没当场颠得变回蛇……”
  
  郭嘉在荀彧面前通常比较听话,弱气道:“我晓得雄黄那点劲的……可酒里还加了别的料才……”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他忽然搂着荀彧的脖颈将人拉倒在自己身上。
  
  荀彧一点防备也没有,就这么静静地趴在了郭嘉身上,其中有一处像着了火似的灼到他了,瞬间脸色通红再不敢抬头。
  
  至于后来嘛,郭嘉笑嘻嘻地看着荀彧黑着脸找曹操算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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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曹老板你想对小郭做什么!!!我看到了这文曹郭的倾向
曹老板真是混不吝。。。
什么时候可以期待3P了咩?不晓得曹老板重点放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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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楼  发表于: 2017-08-20  
文若你是不是傻!这样区找曹老板不是又要被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小郭都喝成这样了,老曹能不喝的更厉害嚒
还不如先跟小郭滚一遭TVT
楼主留言:
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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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楼  发表于: 2017-08-22  
  【第五十五幕】
  
  荀彧累得不想说话,犹自生着气不理睬曹操温柔体贴地为他揉腰捶肩,直到曹操又不怀好意地摸向了要紧处,他板着脸用力拍开这恶劣不知反省的手。
  
  曹操死皮赖脸地贴上荀彧光溜溜又香又紧致的身体,低声下气地求饶道:“我真不知道奉孝喝那酒会反应这么大……本着过端午嘛,一起来喝点强身健体的药酒,再正常不过……”
  
  荀彧晚上来曹操屋里发脾气,意思是责备曹操不该把奉孝往歪路上带。曹操心里那个冤枉啊,奉孝又不是小白兔,分明早跟这花花绿绿的世道“同流合污”了。只能装可怜无耻地把荀彧拖入帷帐中,说是自己也喝了那特别功效的酒,回来憋了一路的火泄不出去相当难受,再不来人拯救一下他就要活活烧死了。
  
  趁荀彧被他的无赖流氓行径耍得一愣一愣的,曹操抓紧时机先提枪上马干他一回再慢慢解释。于是手脚麻利地压制住底下闹别扭不高兴的人,左摇右摆地把东西挤进去。
  
  荀彧低低惊呼了一声后,断断续续地轻轻喘息。两人在榻中几经缠绵,帷帐若静若动间漏出激烈交欢时身体与身体间撞击声,以及愈来愈粗重的呼吸声,偶尔钻出几句调笑呻吟之语。
  
  欢好过后,曹操才开始有理智反省错误,伏低做小变着法子哄荀彧。不过此时的效果肯定大大打了折扣,哪有人认错先把对方吃干抹尽再痛哭流涕求原谅的。但曹操就干得出来,并且委屈道:“文若只心疼奉孝喝了那酒病了身子难受,怎么就不关心一下我也备受煎熬?”
  
  荀彧已经懊悔万分为何傻乎乎地跑来找曹操理论这种事,还跟他胡来了一通,早没了先前的凌厉气势,“你们喝酒就算了,为何还喝那种……奉孝身体有旧伤,不该如此放纵。”荀彧想到郭嘉胸口的那剑伤,还有稍近的蛟龙暗器伤,不免容易紧张过度。
  
  郭奉孝壮得一口气能吃完两只鸡一个猪蹄髈,哪门子的体弱多病了?
  
  曹操气不打一处来,在军营里见到的可都是军师祭酒一个打十个的飒爽英姿,深受年轻将士的喜爱。总之人气很高,除了嘴巴毒之外没什么令人特别讨厌的毛病。但谁让荀彧相信郭嘉身体不好,现在人又确实病着躺在尚书令府里,曹操难道还能跑过去要求决斗吗?
  
  荀彧最后得出结论,“公达还是得跟着你们一块行动。”不然不放心曹操和郭嘉两个喜欢追求刺激,一有机会就胡来的个性。
  
  曹操心里想,什么时候让你见识见识郭奉孝在军营里横着走的那股子得瑟劲。平常顶顶不好唬弄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的尚书令,怎么就吃郭奉孝那套破烂演技?真替实力派低调演员贾文和感到惋惜……心里这么嘀咕着,曹操嘴上还上态度良好地应付着,“文若说得对……”
  
  荀攸嘛,是个跟贾诩演技不相上下的实力派,既能让荀彧放心,又能合了曹操郭嘉的意,反正不该让尚书令知道的“坏事”绝对不会透露风声。可见,尚书令也不是不好骗,要看你能不能得到他的信任了。
  
  荀彧比较满意曹操的认错态度,他回到尚书令府瞧了瞧郭嘉,见人还安安静静睡着就在不远处的书案前坐下了。案上搁着郭嘉身上取下来的佩剑,荷包,手帕等日常随身携带的物件。
  
  荀彧的目光被荷包吸引了,他注视着这个样子特别古怪的荷包,是一个鸭蛋青颜色的鸡心荷包,上面绣了一双红红的大眼睛,鸡心形状的尖尖处缝了根红信子上去,还真像是个凶神恶煞的蛇头。不用说,这又是郭嘉找那个红头绳丫鬟做的。
  
  “古里古怪的……”荀彧嘴上批评着,目光流露出的情绪却是愉悦喜爱的。
  
  放下荷包,他摩娑起郭嘉最为得意的蛟角剑,轻轻拔出剑身,寒光乍射,森然的煞气直冲面门。这把剑经历了无数鲜血的滋养,已经有了它独特的神韵。取了块帕子,轻轻擦拭,忽的,手指被割开了一道小口子,血似珠子般滑落。荀彧慌忙用帕子接了止血,不敢再随意擦拭这把剑。
  
  郭嘉睡在荀彧的屋子里既安心又放松,一高兴忍不住变成蛇钻在夏日薄薄的被衾里乱蹭,那里充满了荀彧的气息,清清淡淡,含蓄典雅。蹭着蹭着身体里窜出了股火,他微微喘息,却无法阻止这火苗烧成了欲望。
  
  曹操的鹿鞭混合了雄黄的药酒,像是荀彧初次沾了那海棠花形小漆盒里的凝膏一般,体温骤然失了控。在回许都的路上憋住了,可到了荀彧日常起居处,念头上来一发不可收拾。等郭嘉渐渐平息体内的燥热后,才反应过来这薄衾不仅弄得皱巴巴了还沾了难以启齿的液体。他盘着身体冷静了一会,把那薄衾揉成一团,准备偷偷毁尸灭迹。
  
  荀彧看不清郭嘉在榻上做什么,只隐约注意到他在翻来覆去的没停下过,走近撩开帐子以手抵额试温度,关心道:“又烧起来了吗?”
  
  郭嘉蛇身缠到荀彧人上,脑袋搁在肩头,弱弱道:“嗯……文若身上凉快。”荀彧身上的味道更撩人,郭嘉的蛇身一点一点收紧了肌肉,越缠越紧,眼睛水汪汪地注视着荀彧,“难受……文若……”
  
  帐中透出股淡淡的麝香气,荀彧没有明说什么,只带着郭嘉走到白瓷缸前,道:“水缸里更凉快。”
  
  下一瞬,郭嘉看到了缸底五彩缤纷的弹珠,以及两条肥得不像样子的锦鲤。他终于在他心心念念的缸中完成了一次解暑,可惜是被荀彧故意丢进去的。
  
  郭嘉很憋屈,很生气,甩起尾巴泼了荀彧一脸水。然后把头微微探出水面,等荀彧发怒揍他。荀彧高高扬起手,郭嘉似是害怕了,赶紧收起尾巴垂了脑袋,但是意想中的巴掌没拍下来,他被荀彧拎出水缸抱在了怀里。
  
  “你啊……”荀彧无可奈何地笑了,“要是把执念用在修行上,说不定就升仙了。”
  
  “那文若呢,文若不把心思用在曹孟德上,升仙不也指日可待?”郭嘉不服气地用尾巴拍书案,啪嗒啪嗒响得像在抗议,“我就跟着文若学……”话说到一半,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抬头四处搜寻,“文若动过我的剑了?”
  
  “对不住,原想帮你擦一下。”荀彧有点不好意思,无故动了郭嘉的爱物。
  
  郭嘉没关心这个,而是变回人形,握起荀彧的手检查伤处,“这蛟龙之角自被我炼化成剑后,邪煞之气减了几分,但依旧暴戾无常。”
  
  “倒也是很有脾气之物……”荀彧望着这把蛟角剑,目光流动间闪过一个想法,“奉孝能把这剑借我一些时日吗?”
  
  郭嘉大方答应:“文若想要就拿去用吧。”
  
  荀彧笑着替郭嘉找出了衣服穿上,摸摸这张方才还鼓得跟包子似的脸,“等我用完就还给奉孝。”
  
  “文若想用这剑做什么?”郭嘉歪着头猜测,“跟蛟龙有关?”
  
  荀彧摸着下巴斟酌道:“蛟龙既然以生夺天子之躯,他的真身必藏在某处沉眠。如果能找到它在哪里,我们或许有办法……”
  
  “此剑既然是蛟之角,那么可以通过它来寻找与之相同气息的蛟龙真身?”郭嘉立即明白荀彧之意,把下面的话推测出来了,“只是天下之大,寻他的真身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根据蛟断角落逃的时间来分析,天子极可能还在长安或者洛阳的时候被夺舍,真身应该距离这两座城不会太远,可以先从那附近搜寻。好在目前许都的威胁基本解除,我偶尔离开几天也不会出乱子。”
  
  “不会出乱子?”郭嘉盘着腿伸了个懒腰,抓抓头发道,“蛟龙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吗?”
  
  荀彧站起身,打算去换掉方才被郭嘉弄湿的衣服,“宫中与司空府现在是和和睦睦,并没有龃龉之处。”说完他往屏风后走去,回头发现郭嘉也跟着,不禁笑问:“我要换衣服你跟来做什么?”
  
  郭嘉撅嘴啧道:“小气!方才我都被文若看光了的。”
  
  荀彧拦不住郭嘉的无赖行径,只能任由他散漫地躺在地板上看自己找衣服,“奉孝在外头可别这般举止,现在所有人都对司空府眼热着,巴不得揪出点小辫子大写文章。”
  
  “他们写文章,那让司空头疼去呀,我只负责打胜仗。”郭嘉漫不经心地嬉笑,看见荀彧选了件黛蓝色的单衣,不喜欢道,“太深了,浅藤花色的那件很适合夏天啊。我们准备离开颖川之前不是混在郡城里学凡人的规矩么,在那件布料店里翻找能穿的成衣,文若你被架子上掉下来的那件浅藤花色的衣服缠住了。”
  
  当时他们还是一白一青的蛇溜进布料店,荀彧雪白的身体与浅藤花色的丝绢纠缠在一起,像极了远处垂挂摇曳的紫藤花串。
  
  “你还说,你自己毛毛躁躁碰翻了架子,害我被缠住了。”
  
  因为郭嘉碰倒了架子发出了大声响,外头进来个人查看情况,他们也不选了就近叼起衣服就溜。于是荀彧第一件衣服就是那浅藤花色的单衣,郭嘉则是一件石榴红的单衣。他当时就不乐意了,嫌花色女气,非要跟荀彧换。荀彧也不乐意了,一本正经地唬弄道,你年纪小,穿这个颜色像小童子,活泼可爱。
  
  郭嘉将信将疑,见荀彧变成人身把衣服穿好了,才不情不愿地换上。荀彧左看右看,想了一会,替郭嘉梳了个少年未及冠时流行的双环发髻。这么一装扮,石榴红衬他的脸蛋唇红齿白,除了目光阴沉了点别的都招人喜爱。
  
  “当时被文若坑了……”郭嘉想起路上旁人都以为荀彧这个贵公子带了个小丫头,生气得绝食抗议。荀彧只好帮郭嘉梳了成人的发髻,又去布料店叼了件浅葱色单衣才安抚好郭嘉。
  
  荀彧穿好单衣,笑着强调,“明明很可爱。”
  
  郭嘉望着荀彧的笑容,轻声问:“现在呢?”
  
  荀彧拖起郭嘉轰他出门,道:“现在就是块滚刀肉,拿你没办法。快帮我送个折子给司空。”
[ 此帖被首阳山上的葡萄在2017-08-23 18:5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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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楼  发表于: 2017-08-23  
  【第五十六幕】
  
  荀彧的折子正是婉拒曹操上表献帝封他为万岁亭侯的事。他以身在许都并无战功为由,谦虚地推辞了,并压下了曹操的表文。
  
  哎,意料之中。曹操放下折子,心忖着要怎么说服荀彧,见郭嘉无精打采的模样,关心问:“你的病好了么?”
  
  郭嘉懒懒地搭在凭几上,无聊地拨动着荷包穗子,道:“手脚还虚软着呢。”
  
  “前几天还是动都不能动,现在都能下地跑了,文若倒真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曹操一脸的不相信,不过还是表了个态,“咳,算孤的错,让你受了一顿罪。今天晚上孤作东,再请奉孝好好喝回酒赔个不是怎么样?”
  
  郭嘉眼皮子都没抬,“只有我们两个?”
  
  曹操摇摇手指,扬嘴笑道:“当然还有文若。”
  
  万春楼是一家正经经营不带颜色服务的酒楼,它有三醉,第一醉自然是名声在外的佳酿碧波醉了。
  
  今晚三人皆穿了便服来喝酒,比较朴实不惹眼。万春楼是个庶民酒楼,没有什么雄厚的官方背景,价格也不高,来的人以中下门弟的官吏仕子或者庶民商人居多,达官贵人更喜欢隔街另一家富丽堂皇适合炫富显摆的酒楼。
  
  因为曹操订得晚了,没有订到包厢。曹操也没让人抬出司空府的名号,仅是匿名预定。大厅就大厅吧,他们几个都是随性之人,倒不在意包不包厢。伙计见这几位穿戴普通,言行举止又知书达礼,像是寻常来许都游历谋求机会的人,便将他们安排到厅堂北角,那里多是这类仕子茂才相饮处,应该符合他们的身份。
  
  通常情况下,住在长安洛阳的人想了解一个人出身怎么样,只要问他家在何处即知。若是回答住在城北的,必是高门大户公卿之家,若是住在城东城西的则是庶民阶层,若不住在这两座城,那便是俗称的乡下人。
  
  许都在曹操不断地扩建修缮下越来越有昔日长安洛阳之城的气派。挨着天子居处许昌宫附近北边的这一片宅院府邸,自然是朝中三公九卿将相王侯的聚集处,往南点的是中下门第的普通官宦人家,东西两侧零零散散的都是平民百姓贱籍娼门,整体规划与长安洛阳并无二异。
  
  曹操先让酒楼伙计开了三壶碧波醉,又点了万春楼必尝的第二醉。郭嘉看着盘中全身炙烤成酱红色的乳猪,用筷子戳了戳,问道:“与别处的做法有什么不同吗?”万春楼的酒他喝过不少,不过还真没吃过这道菜品。
  
  曹操执刀割下一片肉先放到荀彧碗中,再割一片肉放入郭嘉碗中,徐徐答道:“这处做法虽与别处差别不大,皆是学胡人貊炙吃法,但它有个特色之处,所配制的调料独一无二,你们一尝便知。”
  
  荀彧拿肉沾了沾小碟中的干料,细细嚼了,一股辛辣味从舌尖窜出,他的眼睛霎时有点红。
  
  “味道是不是有点冲?”曹操倒了杯水送过去。
  
  “起初有点呛,不过滋味很好。”荀彧打量着小碟中的干料,笑道,“听说胡人好食胡椒,又喜欢添枯茗等香料增味。”
  
  郭嘉尝过后接着补充道:“我只尝出这乳猪腌制的时候定是放了酒,香得很……”
  
  曹操笑着又割了几片肉放入他们盘中,道:“这小碟的干料便是万春楼新请的胡人厨子炒制的椒盐,别处可没那么正宗的味道。”
  
  “那万春楼的第三醉呢?”郭嘉记得前几年这酒楼还只有碧波醉一个特色,怎么现在花样层出不穷了。看来物质富足了,人们的需求自然更多了。
  
  曹操瞄了瞄不远处搭的台子,那里坐着个娇美可怜的豆蒄小娘子,弹拔着琵琶,唱着《陌上桑》。
  
  荀彧含笑不语,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端起酒浅啜细呷。
  
  他们的邻桌大概酒喝高了,开始高谈阔论朝中之政。郭嘉专心致致地啃着乳猪头,荀彧喜欢听那个小娘子唱曲,三人中唯曹操最关注旁人对他的政令的看法。
  
  邻桌谈论的是兴学令,曹操自认为这道政令还是切合实际,并且有利于文教的发展。不过后来这群人聊着聊着又扯到了招贤令,再然后内容开始变了味。
  
  “什么招贤令,分明是曹司空对杨文先和孔文举考核出来的仕子有意见,偏要往低处寻。”
  
  听到谈及杨彪和孔融,荀彧微微瞄了一下曹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
  
  “龙生龙,凤生凤,一般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怎么比得上世家大族从小熏陶孔孟,有深厚的家学渊源呢。”此话是一个年轻而身著朱色绫罗的公子在发牢骚。
  
  另一个同样光鲜的儒生接了话,“还能有什么,人以群分,‘浊流’觉得‘清流’碍了他的道呗。”浊流指是谁,清流又指那些人,大家心照不宣。
  
  有人又加了句,“说到人以群分,难怪那位言行举止与众不同的祭酒入得了司空府的眼。听说陈长文辞了官,怕是受不了乌烟瘴气的环境吧……”
  
  司空府只有一位军师祭酒,郭嘉停下了筷箸。
  
  这群人看来是最近被曹操在招贤令上除了名的落第仕子,聚在一块喝闷酒发泄怀才不遇心中不平的郁闷之情。
  
  “陈长文不是为父守孝才辞官的吗?”终于有人说了句实话,“待孝期结束又会回到许都做官吧。”
  
  “你们不知道,陈长文辞官前曾向司空委婉提过军师祭酒行为过于离经叛道,奈何司空喜欢那脾性,一直没理睬陈长文的谏言。”
  
  “这事许地下都有详细的描述。偷偷跟你们说,司空当年和他玩伴袁绍就是整日不学无术,好为游侠,听说还去偷了别人的新娘子……”
  
  其中一个别有用意道:“哦?那新娘子一定很漂亮。”
  
  另一个会意点头,“自然,别人家的老婆都是好的喽……”
  
  然后一群人哄堂大笑,嘲讽的是曹操好色好房中术那档子的破事。
  
  曹操等他们笑完了突然插了几句,语气很平淡辨不出喜怒,“招贤令不拘一格招人才,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出人头地么?那些‘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的情况大大降低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那几人见开口的是个样貌平常穿著普通的中年大叔,不悦地回道:“分明是排除异己的手段,什么鸡鸣狗盗之徒都往天子身边塞。”
  
  “品行高洁如荀令君不也举荐过不少门弟寒微之人,譬如方才的军师祭酒,他们现在发挥所长皆有功绩。”曹操又道。他的出身旁人瞧不上,那许都受人尊敬的荀彧总归可以证明点了什么了吧。
  
  说到荀彧,一干人好像一时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个充满了恶意声音响起:“昔日被曹司空赶出许都的弥衡说过,荀文若浑身上下只一张脸长得好看这个长处。大概这就是曹司空喜欢爬尚书台的高墙的原因吧……”
  
  这话说得有点儿猥亵之意,已经不是普通的找茬,属于有意挑事的范畴了。牵扯到司空府和尚书台的声誉,曹操就不能置之不理放任自流。
  
  郭嘉咽下了口中的酒,又倒了一杯,二话不说泼到了那个先开头出言不逊的人脸上。
  
  那人勃然大怒,朝着白白瘦瘦的郭嘉指责道:“你什么意思,不长眼睛?难道想打架吗?!”大概觉得郭嘉看起来并不高大威猛,一个四肢不勤的儒生模样,怎么的都好欺负。
  
  郭嘉轻蔑地斜睨了一眼,淡淡道:“是啊,看你面目可憎有碍观瞻,心里不太爽。怎么样,来一架试试?”
  
  四周被这一句无赖之极的话震得目瞪口呆。许久,才有一个人底气不太足地示威:“这里还是有王法的地方,不是你这种地痞可以随便乱来的。”
  
  郭嘉讥笑了一句,朝曹操看了一眼:“你看,一句话居然让他们怂了。”
  
  这句话成功拉到了所有仇恨视线。
  
  曹操冷笑了一声,上前往那人脸上扣了个菜盘子,笑道:“怎么,我兄弟客客气气请你喝酒你不高兴,那我请的这盘菜滋味如何?”
  
  曹操郭嘉这么先动了手,荀彧本不想计较的也不好袖手旁观了。场面开始混乱起来,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壮胆,有人振臂一呼,就开始轰轰烈烈地打起来了。
  
  有人见一旁静坐斯斯文文的荀彧不像个会使拳脚功夫的软柿子,凑上去想先讨个便宜,结果踢到了铁板。荀彧轻轻松松制住那人的手反拧到后背,另一人见朋友受制于人,上前帮忙,又被荀彧一脚踢中了胯下,然后滚到了三丈远处团着身子起不来了。
  
  曹操无意间瞅见了这一幕下身莫明一紧,看着都疼呐,没想到平常温温和和的文若下脚这么狠。他暗暗抹了把汗,幸好自己没惹毛过文若。
  
  郭嘉出手没有顾忌,反正曹操有钱赔得起这些桌子碗筷,打得那个叫潇洒自如。万春楼掌柜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心急火燎地报了官,请了衙门的人过来摆平。
  
  满宠听属下报告说万春楼闹事的人都抓了起来,只是有三位人士不太好处理,烦请大人亲自到场决断。他听后神经隐隐抽风,在见到这三位不太好处理的人后,脸色更是变幻丰富。
  
  军师祭酒郭嘉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画圈圈,司空曹操盘腿坐在地上旁若无人地用竹签剔牙,前面两个搞事就算了,怎么尚书令荀彧也掺和进打架斗殴之中?简直天方奇谭!荀彧端正坐于席中,低头专注地拿手帕擦拭他的手。
  
  满宠多看了两眼这优雅又带点勾人的动作,蓦地意识到有些失礼,清了清嗓子向曹操、荀彧行礼,又和郭嘉互相行礼,道:“司空、令君,聚众滋事的那帮人已经收押狱中。”
  
  曹操吐掉竹签,问:“那些人都什么来历?”
  
  满宠回答:“大多是长安、洛阳人氏,从前也是有头有脸的姓氏。”
  
  曹操嗤笑了一声,不屑道:“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满大人。”
  
  曹操荀彧郭嘉三人对律法熟稔,自然知道打架下手的分寸,总归能让对方吃哑巴亏。满宠判罚了他们三人赔付万春楼一笔损失费,以及再交一笔赎身出狱的银子,就结案了。
  
  司空府的招贤令继续广揽人才,由曹操亲自监督把关,名不符实之人一律不要。
  
  秋八月,曹操上表封荀彧万岁亭侯的奏折还是走了流程。他办完这事后,带着郭嘉荀攸踏上了南征刘表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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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楼  发表于: 2017-08-25  
  【第五十七幕】
  
  郭嘉的判断没有错,在曹操攻刘表之际,袁谭、袁尚两兄弟先忍不住打了一架,袁谭落败被逼无奈之下向曹操乞降求救。曹操本来不想理睬,不如直接把佯攻刘表变为实攻刘表,将荆州打下来。荀攸看到曹操的动摇,立马出面劝止了。
  
  于是还是照着原定的计划,假意接受袁谭的诈降,助他攻打袁尚。最后的结果是,袁谭死,袁尚逃离邺城投奔袁熙,曹操占领了邺城,以及控制了冀州。
  
  这一年,曹操决定要封侯郭嘉,另赐府院奴婢。不过宅子不选在许都,而选在了邺城。原因是曹操逛了一圈邺城后觉得邺城比许都更大更气派,在占了袁绍的大房子后也不忘圈块好地给荀彧建个大房子。
  
  郭嘉封侯了,有了爵位,那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这么高兴的事,当然要请请客喝喝酒。
  
  贾诩在张绣降曹后被曹操封了都亭侯,他比荀攸郭嘉封侯都早而且封邑也多,但比他们都低调,跟许都的公卿侯门很少来往,平常官吏间正常的饮酒作乐极少参与。不过今天是郭嘉的私人邀请,他欣然赴约。
  
  郭嘉的宅子据离司空府不远,距尚书令府有点远,反正就是去曹操那里方便去荀彧那里麻烦。吃的是司空府的粮食,住得近点也正常,譬如吃着尚书台粮食的荀攸就跟荀彧住得比较近。
  
  贾诩进门环视了一下,四面的装饰充满了曹司空的审美,看来郭嘉住进宅子后基本没作改动打理。重点是,这宅子除了酒味没有女人味。单身汉过日子么,就是这么随意。荀攸早就到了,走过去搂了贾诩的肩膀道:“文和又来晚了,酒已经满上了,你看着办。”
  
  贾诩看到钟繇的脸色,默默拍掉荀攸搭在肩上的手,咳了一声道:“荀尚书注意一下形象,当心被陈长文逮到参你一本。”
  
  “说起被参的经历,奉孝才是重灾区。”荀攸哈哈大笑,指着郭嘉道,“奉孝你跟陈长文什么仇什么怨,怎么他就盯上你了啊?”
  
  今天喝酒,是搬了坐席拼在院子的桂树下,再置案备酒菜,一群人随意择地而坐。这株老桂树有些年头,枝叶将半个院子都罩了起来。
  
  郭嘉皱眉回忆了一会儿,大概是八字不太和?
  
  记得有一日去尚书台找荀彧,夏天么,太热了,荀彧还在伏案批阅公文,他在一旁无聊打瞌睡。因为荀彧有单独的办公房间,郭嘉想着没外人就脱了外衣,睡觉更凉快嘛。
  
  钟繇举杯笑问:“然后陈长文进来了?”
  
  贾诩摸摸胡子,“真是灾难。陈长文一定以为你有意亵渎十全十美的尚书令大人。”
  
  荀攸瞅了贾诩一眼,这想法有点清奇,“在官署里衣冠不整,被参一本也是自找的。”
  
  郭嘉问:“难道你们夏天独自办公的时候不脱衣服吗?”好吧,荀彧算一个。
  
  钟繇微微一笑,道:“光膀子才是男人真本色啊,但我从来没被人抓到过。这属于技术和人品问题,奉孝你水平不行。”
  
  作为宦海里的一只老狐狸,他与谏官有丰富的斗智斗勇经验,日后退休了定要出书立著,以供后生学习借鉴。不过钟繇写书坑品不太好,经常挖坑不填,所以这本经验之谈能不能问世需要打个问号。
  
  贾诩朝郭嘉眨眨眼睛,神秘一笑,“其实奉孝啊,尚书台最凉快的地方还是房梁上,那里穿堂风大,又高又暗,基本没人会注意。”
  
  荀攸瞥了贾诩一眼,“文和这是经验之谈?”
  
  贾诩严肃道:“提供一种思路而已。”
  
  荀攸转头拍郭嘉的肩安慰,“都是小事,你看曹司空身上的筛子,多得数不清。夏天若无旁人地在司空府官署屋檐下铺席坦腹而睡,地上还丢着西瓜皮……”说到一半发现这事郭嘉也有份。当时开完会曹操切了个西瓜当消暑点心,他们三个吃完有点困,趴在地板上开始睡午觉。
  
  郭嘉胳膊撞了荀攸一下,没好气地回道:“那次明明公达你也和我们一起吃完西瓜后光了膀子躺着睡了啊……怎么陈长文没提你?”
  
  荀攸道:“咳,中途醒了上厕所,发现陈长文过来了,刚好避开……”
  
  归根结底,还是人品问题。然后荀攸就被郭嘉灌醉了,打包送去钟繇府上。
  
  献帝今天看到郭嘉入宫谒见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依照礼制召见了一下,这封侯流程就算走完了。回到寝殿,他独坐于一面刻着诡异咒符的铜镜前,手掌抚过镜面,口中念了一句符语,铜镜之中浮现出荀彧开着窗在书房里作画的情景。
  
  绢上已经用淡墨勾勒好一株苍老虬曲的石榴树,树上的榴花半开,花叶间藏着一只螳螂,正眈眈盯着飞舞的彩蝶。画案上点着香炉,袅袅白烟缱绻而起,荀彧面含笑意细细研磨着朱砂,准备设色。
  
  忽地他抬头张望了一下窗外,院中金色的银杏叶随风摇曳,间或飘落下几片叶子。枝叶间并无异常,仿佛方才有道古怪的视线射来仅仅是一种错觉。
  
  献帝的铜镜已经恢复如普通镜子,他放出去窥视荀彧的鸷鸟已经回来了,此刻静静候立在镜架上。爱怜地摸摸鸷鸟的脑袋,献帝从一个瓷罐中拎出条小蛇喂给了它。鸷鸟三两口撕了小蛇吞下,献帝嗤嗤笑了,低声吩咐了一句,鸷鸟拍拍翅膀又离去了。
  
  而打开的瓷罐中还有一条小蛇悄悄溜了出来,献帝睥睨了一会儿,抬起手挥动了一下,一枚飞镖正中小蛇喉颈处,无声无息间小蛇僵直了身体不再挣扎动弹。再下一刻,小蛇慢慢化成了一堆青灰。献帝轻轻吹了一口气,青灰如烟散开。
  
  献帝两指夹起这枚飞镖,神色似笑非笑。
  
  伏后入殿,他随意将飞镖搁在一边,温柔相问:“皇后何事匆忙赶来?”
  
  伏后低头黯然答道:“杨太常被司空罢了官。”
  
  献帝一点都不意外。
  
  太常杨彪不过是曹操为了与袁绍一战而摆设的姿态,现在袁绍势力基本肃清,只余袁尚袁熙逃奔辽西乌桓寻求庇护。曹操领了冀州牧后将自己的政治重心转移到了邺城,许都令他束手束脚,干脆继续架空献帝。面对昔日政敌,又何必客气,罢官除爵还是有所顾忌收敛的决定。君不见那许攸是什么下场?
  
  现在这个时候,曹操和郭嘉忙着稳定盘根在邺城的冀州士族名士。郭嘉建议曹操多辟青、冀、幽、并名士以为掾属,使人心归附,曹操从之。
  
  献帝知道伏后的担忧,曹操领走冀州牧后,有人就适时进言,不如复古置九州,这样明公所辖的冀州将为天下第一州,无人不服。这话明着是说复古置,暗的则是劝进曹操为下一步做准备。
  
  “曹操想要刘家的天下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皇后不要再想这些无能为力的事,否则朕也保不住你。”
  
  说完这话,献帝便命人摆驾出宫。
  
  荀彧画到一半的时候,听闻献帝进了府。他放下手中的笔,匆匆跪在院中迎驾。献帝上前扶起荀彧,拉他在画案边坐了,笑道:“朕今日身后没别的闲杂人等跟着,卿不必拘谨。”荀彧看着自己的手一直被献帝握着,想抽又抽不出来,低声道:“陛下突然莅临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臣吗?”
  
  “没什么事,吃斋念经了好一阵子,有点想看看卿了。”献帝兴趣盎然地研究起荀彧正在画的画,“卿的院子里也种了不少石榴树……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荀彧沉默了半晌,回道:“我只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石榴花。”当时天空中有猛禽在徘徊,身体又白得明晃晃过于显眼,吓得他藏在石榴树的枝叶间不敢动。
  
  “红艳艳的榴花确实配卿雪白的鳞甲。不过这种不合常理的鳞甲颜色,居然让卿一路活到开智成妖,看来上苍是特别眷顾卿……”献帝用手指沾了点朱砂,冷不防地往荀彧额间一点,微笑道,“曹操已经得到了一半的江山,现在想复古置,把十四州变为九州,以冀州为最,卿听说了么?”
  
  “只是旁人的妄言,司空明辨是非,并不会听从。”荀彧不满献帝的动手动脚,想抬手擦了额间的朱砂。献帝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还侧身挨过去,“别动,碰翻了颜料碟子,卿的画就可惜了。”
  
  荀彧挣扎不过,干脆听之任之,跟献帝互相靠着,“这天下江山实际与陛下无关,臣以为陛下会更关心龙脉的进度……”
  
  “石榴树真是画得栩栩如生……”献帝松开手,不再逗弄荀彧了,而将目光重新专注于案上的画,“朕确实不关心,天下破成一摊更好。这天下苍生与卿也并无多少关系,为何卿选择担负这般沉重的责任?”
  
  荀彧垂目思索了一会,自嘲笑道:“大概是为了专门阻此诸如陛下这般的……异类。”
  
  献帝无比遗憾道,“是呢,卿说得真好……异类……卿又何尝不是混迹于凡人间的异类?卿多次赴长安洛阳,是在寻找朕的真身吗?”
  
  “你监视我,却又不阻止我,这是因为什么?”
  
  荀彧用郭嘉的蛟角剑探查了长安洛阳多次,大至确定蛟龙的真身不在附近,又在探查许都附近的时候发现有动静,可惜的是因为蛟角被炼化过了,而想要再精准点已是不能。他也不太失望,大致范围确定了,总会有别的方法揪出蛟龙的尾巴。
  
  “为什么呢……就算卿找到朕的真身了,凭卿的妖力也做不了什么……”献帝起身缓缓走下台阶,背着身子对荀彧道,“这幅画,卿能赠予朕吗?”
  
  荀彧望着献帝的背影,神色淡淡,拒绝道:“ 这幅画已有主。”
  
  献帝似惋惜,轻轻“哦”了一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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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楼  发表于: 2017-08-26  
  【第五十八幕】
  
  曹操这几年连续征战平定各州的叛乱,对他的军队来说已经十分疲惫。袁尚、袁熙投靠了乌桓首领蹋顿,以此为“图复中国”的资本。司空府众人皆劝曹操应该休养生息,若再进攻乌桓,刘备必说刘表攻许,万一生变,事不可悔。基本除了郭嘉以外,没有一个同意远征乌桓。
  
  “先把平虏渠、泉州渠凿了通运吧。”曹操既然生了征讨辽西乌桓蹋顿的念头,不管最后成不成,先把战前准备做好。开凿水运是为了把黄河以南的军需物资能畅通无阻地经海北上运到辽东。
  
  “孟德如此相信郭奉孝的话?”自夏侯惇眼睛受伤后以守城居多,基本很少参与远征了。这一次备战乌桓,曹操也没考虑他。一方面是乌桓路途艰苦,而且是一场冒险,他需要更年轻强壮的将领参与,另一方面是许都需要忠心的将军镇守,夏侯惇和荀彧配合多次比较顺心。
  
  “就算郭奉孝说的有几分道理,可这件事除他以外,都认为太冒进了,难道大家的谋略比不上他的几句话?我听说荀军师也不太赞同……”
  
  曹操两手撑在桌台上,上面有他们远征乌桓将要途径的路线,“公达?他是不赞同现在打,但平虏、泉州二渠凿好后,他可以接受。”
  
  荀攸比较谨慎,郭嘉那番分析支持鼓舞一下曹操的信心可以,但没说具体的军事布署,他没当场同意。
  
  夏侯惇见曹操的意志不可动摇,只得作罢。
  
  晚上雪停了,躲在黑夜中月亮悄悄露了脸。
  
  曹操拎了两壶酒爬上司空府主屋的屋顶,那里最高,视野最好,若在白天天气好的时候还能远远望见尚书令府的屋顶。而且屋顶上基本没人敢来,适合一个人安静喝酒想心事。不过今晚有人捷足先登了,他愣了愣,笑着打了个招呼,“奉孝也在啊。”
  
  郭嘉转过头看到是曹操后,伸手拉了他一把,道:“这地方安静,还能看看雪。”
  
  “你不是顶顶怕冷的吗?没想到也会在大冬天的爬房顶吹西北风。”曹操握住郭嘉的手被冰到了,他坐定后用自己比较温暖的手掌搓了搓郭嘉的双手,“裹得倒是像个肉粽子,还是被冻成这样。我有点担心乌桓那地的气候,寒冷荒芜,你要受不了。”
  
  “当然选在开春后冰河消融道路能通的时候,谁会在秋冬那种时候打那么北的地方自找苦吃。袁尚袁熙与踏顿想当然觉得我们不会千里迢迢跑去进攻,必疏于防备,这是个机会。”
  
  “也是一场冒险。”曹操喝了一口酒接道,“我每次想赌一把的时候,发现别人下的注都跟我选的反一反。”
  
  郭嘉眼睛亮亮的,笑问:“明公输过吗?”
  
  曹操会心一笑,举壶与郭嘉干杯,两人皆仰首饮了一大口。在兖州,他赌了一把,没有输;到了官渡,他坚持了一把,也没有输。现在乌桓,他势小,众人不认可远征,多么似曾相似的情况。
  
  “今天有人跑来问我,乌桓的威胁真的大过刘表吗。”
  
  “乌桓的威胁自然没刘表大。”郭嘉拢手哈了一口热气, 笑了笑,“而且实话说,明公得到的好处也没有打下刘表来得多。”
  
  “那奉孝为何力劝我攻打乌桓?”曹操明知故问道,“真那么自信笃定我会坚持你的看法么……”
  
  郭嘉挑挑眉,歪头眨了眨眼睛,“昔年张纯逃入乌桓,从此不再听从天子,寇略青、徐、幽、冀四州,为害多年;他死后便是公孙瓒据地称雄,借着乌桓的支持与袁绍对峙;而袁绍打败公孙瓒后不但吸收了公孙瓒的一切,还更进一步与乌桓联姻。这也是为何袁尚袁熙能跑到乌桓得到踏顿支持的原因,乌桓才是幽、冀能有底气割据的后盾,不打垮它们,明公在幽、冀二州的统治就不能巩固。他日兵变,这一片河山极大可能又会分裂。”
  
  “是啊……你当时说得不错,刘备在刘表那儿并不受信任,刘备的话刘表不会听从。这是我们征乌桓的有利条件。”曹操与郭嘉看法一致,“袁尚袁熙不足挂齿,是乌桓不能不灭。”
  
  这是曹操坚持打乌桓的主要原因,也是郭嘉有底气力劝曹操的原因。他们都看到了问题的关键,那就是要彻底稳巩幽、冀二州的统治,乌桓这只拦路虎无论如何都要杀掉。
  
  曹操专心喝了几口酒,把话题转到荀彧身上了,“文若最近怎么了,听说有事没事开始画地图了。”
  
  “他觉得乌桓地势复杂,水土与中原大不相同,恐怕还是需要一个熟识当地地形的向导为参谋。”
  
  “元让倒是有个相识交好的,可惜之前请他出仕他没答应。”曹操指的是奇才隐士田畴田子泰,公孙瓒横行幽州时,他便隐居起来。袁绍打败公孙瓒后几度遣使想召他为将军,以统治下百姓,都被他拒绝了。夏侯惇想把人拉拢过来,也没劝成功。
  
  “此一时彼一时,明公现在威震天下,政通令止,治下有方,田畴不会不明白公之心意。”郭嘉摸摸下巴,颇有高人之范。
  
  曹操斜了一眼,暗道:“你又没畜胡子摸什么摸,孤这把胡子才比较地道。”大概为了显摆一下,故意捋了捋须。
  
  郭嘉回瞪,“回头就粘两条上去。”
  
  曹操不屑,“啧,稚子装老成,学不像。”
  
  郭嘉打了个喷嚏,吸了两声气。曹操拍拍他的肩,关心道:“好了好了,都快到后半夜了,这里实在太冷了,有酒也撑不住。先回房睡吧。警告你小子,可别在出征前给我病倒了。”
  
  “过了冬天就没那么怕了。”
  
  往底下爬的时候,曹操忽然问了句,“你和文若都那么冰冰凉的,大冬天岂不是没人能暖被窝。”
  
  “有被子挤在一块怎么不会暖?”不仅挤,他们还能缠一块,等太阳出来了再爬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郭嘉听到有什么布料撕裂的声音,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没有什么问题。
  
  曹操第二天去了尚书令府,应该发挥一下司空府冬日送温暖活动,那个温暖就是他自己。 今天比较奇怪,平常安安静静的府邸像换了个光景,荀彧的主屋处来去匆匆的奴婢特别多,逮了一个问怎么回事。
  
  婢女笑答:“令君房里闯入了一只鸟,扑腾扑腾地到处飞窜,现在正想办法把那碍事的鸟活捉了呢。”
  
  进了屋,果然见几个仆从挥着网兜在抓鸟。
  
  荀彧站在一旁看着,四周窗户大开,门也大开,但这傻鸟就是不往外面飞,尽喜欢在房梁上折腾。他见到曹操有点意外,不好意思地致歉,“刚在忙这些杂事,没迎接你来。”
  
  曹操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为了只鸟,真是把屋子里的热气都散没了。哎?奉孝在房梁上干嘛?”
  
  郭嘉本来想在房梁上一口吞了这只鸟,荀彧不许,把它赶出去便罢了。
  
  “兜住了兜住了……”其中一个仆从将鸟捉了,献给荀彧。
  
  荀彧轻轻握在手里,发现是只漂亮的喜鹊,只是翅膀受了伤,在他掌心里惊慌地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荀彧轻轻柔柔地顺它羽毛,才令这小家伙不再紧张渐渐安顺下来。
  
  “喜鹊进屋,好兆头啊。”曹操走近吹了串口哨逗弄了一下,“找个笼子养起来吧,不过得挂高点,免得被野猫盯上。”
  
  郭嘉爬下来,身上一层灰,嘴巴边上果然贴了两撇胡子。曹操推了郭嘉出去拍他衣服上的灰,边拍边骂,“堂堂一个军师祭酒,非喜欢自己爬房梁捉鸟。还有把那碍眼的胡子揭了,看着别扭。”
  
  “不是有胡子显得比较深沉么。”爬个房梁捉鸟怎么了,郭嘉掸掸灰,把假胡子撕了下来,反问:“昨晚谁在爬屋顶啊?我记得那谁下来的时候还挂了衣角,勾了个大洞。”
  
  曹操连连打住,认栽道:“停停停,过去的事莫要再提。”
  
  三人回屋里坐了,门窗重新掩上,婢女们端上了热茶与点心。荀彧的书案上摊着一幅标注了一半的幽、冀地图,只是中间有几只细长的鸟爪印,灰不溜秋的,在素白的绢面上特别显眼。
  
  郭嘉在地图上用袖子拂了拂,爪印淡了不少,他指着柳城道:“乌桓我们定的是走突袭战,应该不会拖延太久。”
  
  荀彧望向曹操,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曹操轻松道:“春天就走,那时冰雪融了,水陆皆通,行军速度比较快。”他和郭嘉早把前前后后要准备的事都准备了,“我打算让公达留在邺城,替我管理一下邺城的事务。这样许都若有什么事,文若也能和公达互相照应。”
  
  许都的事,自然是前段时间曹操想复置九州,引起了众多献帝一系官员的不安。孔融认为曹操的野心日益膨胀,加之对曹操在占领邺城后某些作风不满,时常借典讥之。这次征乌桓,孔融又开口冷嘲热讽曹操这是穷兵黩武之举。光孔融一个开嘴炮也就算了,偏这种人特别有号召力,能带动一群人跟风。
  
  “孔文举这老相识,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孤留。”曹操不想在备战的时候惹什么风波,闷声不响地受了这口气,“日后再收拾……”
  
  荀彧笑笑不作表示。
  
  黄昏的时候,献帝慢慢登上宫中的眺望台,没有披裘,宽宽大袖随风飘动,像是不觉寒风刺骨一般负手远眺,他仿佛在看极远处的城门。视线一路向前,那里有一位带着笠帽身著灰衣牵匹马的男人出了许昌城。
  
  回首间露出眉眼,赫然是消失很久的左慈。
[ 此帖被首阳山上的葡萄在2017-08-26 21:5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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