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终曲
星光是爱情燃烧的火光
月光是爱人注视的目光
孙权回来时,先去的是周瑜家。
孙权紧紧抱住了抱怨着“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再不回来我也不要为你骗人了”的孙策,抱得他军人出身的孙策也觉得窒息的地步。
“哥哥,你不要死。”孙权的下巴搁在孙策的肩膀上,手臂搂住孙策的背。
孙策听得一身寒毛直竖:“喂,你这是咒我死吗?”
“小权是让你不要再随便作死了,”周瑜拿着眼药水走出来,关切地问,“小权,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孙权没说发生了什么,孙策和周瑜也没问,孙权在这边洗了个澡,又对了一遍口供后,周瑜开车送他回家。
孙权在车后座睡得很沉,醒来后快到了,便开始没话找话:“瑜哥,你当初怎么看上我哥的呀?”
“哪个当初?”周瑜话里带笑。
“小时候啊。”孙权回答道。
“怪你哥长得太好看了,他在外面这么折腾自己,也还是好看。”周瑜很不认真地说,“喜欢孙策已经是我的一种习惯。”
孙权点点头,他觉得喜欢鲁肃也是他的一种习惯。
他现在就想把这几天的一切跟鲁肃说,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今天鲁肃休假,他得知孙权回来,便早早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听到敲门声的鲁肃去开门,迎接他的是孙权的老虎抱抱。
“欢迎回来!小权——”鲁肃也紧紧抱住了孙权,听到了咳嗽声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
只见周瑜站在门外,挂着促狭的微笑,对着鲁肃挥了挥还挂着车钥匙的手。他笑眯眯地为他们带上门:“我的任务完成,你们继续。”
门关上后,孙权抱得更紧了,他边抱边将鲁肃推到门上,他好整个人都靠在鲁肃身上。这样,孙权什么都不用管,把自己的重量都交给鲁肃,让鲁肃托着他就好了。
鲁肃微笑着看向怀中的大男孩,揉揉他的脑袋,喟叹着说:“小权真是爱撒娇啊。”
“那也是我幸运,能找到可以撒娇的人。”孙权含糊地说,“其他人还没我幸运呢?我要一直抱着你,抱到天黑!”
这么一说,孙权又想哭了,他听不得任何和幸运两个字相关的话。
“好好好,”鲁肃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孙权,轻声说,“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鲁肃的拥抱就像是带着泡沫的温水一样,慢慢地化掉了孙权水溶性的疲惫、迷茫和悲伤。
没抱到天黑,鲁肃煮的栗子鸡还在锅里沸腾呢,孙权依依不舍地放开鲁肃。
“小权,去切西瓜。我买了西瓜泡在桶里。切了之后,分点给阿蒙、阿眉……对了阿眉不在了,你去分点给隔壁的曹丕和曹植吧,也分点给房东和小凌。”鲁肃翻炒着栗子鸡,嗯,栗子还不够软,还得继续煮。
孙权抱着西瓜发呆,就发了一会儿呆,他将切好的西瓜拿去隔壁的曹丕和曹植,是曹植接过来的,曹丕吃着葡萄打游戏,和人对战,手速快到令人咋舌,孙权看了一会儿,看到电脑屏幕后面的贴纸,是《春朝》里附送的主角贴纸,被阿眉贴在墙上,贴成了嘴对嘴亲嘴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希望那个故事会是好结局,希望阿眉能看到。
“笑什么啊?我今天就输了这一盘!”曹丕很不满孙权在笑,“肯定是你在这里挡了我的风水!”
孙权回过神来针锋相对:“呵,我从来给人带来好风水的,肯定是你自己就有问题!”
“好了,哥,权哥,你们别吵了,哥,吃西瓜!”乖巧的少年将西瓜递给哥哥,哥哥才稍微消了气。
孙权倾身,去摸贴纸,对曹丕说:“这个,能不能不要撕?”
曹丕不明白,他本来是想说凭什么不能撕的,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会撕的。”
“谢谢你。”孙权说,曹丕想着原来这家伙是会说人话的嘛。
当天晚上,鲁肃发觉孙权失眠了,等孙权好不容易睡着了,他也能阖眼去睡,没过多久,他又被吵醒了。
孙权是哭醒的,他梦到一个糟糕的梦,他梦到大家一个个死掉,都离他而去,先是爸爸,再是哥哥,再是瑜哥,再是肃肃,还有阿蒙,居然是那个姓陆的和自己活了很久,但是他也死了,最后阿然也死了。梦中的最后,是老年的自己一个人坐着吃蛋糕,没有人为他唱生日快乐歌,也没有人听他说他的愿望。
鲁肃被孙权哭醒了,准确来说是孙权紧紧抱住他,用力地好像要把他揉到身体里,他不得不醒。
“怎么了,小权?”鲁肃摸到孙权满脸颊的泪水。
“人的一生是很短的,肃肃,很短很短的。”孙权哽咽着说。
鲁肃以为孙权是去了孙策的战友家,受了刺激,顿时心疼得不行。他看似理智,却总是爱他爱得发疯,瞧不得他流泪。
鲁肃翻过身抱住孙权,摸索着吻住孙权的嘴唇。
“乖,不哭了。”
“肃肃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小权,说什么傻话呢?”
“就算世界末日,我们也不要分开,连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好,不分开。”
鲁肃主动安慰着孙权,他们彻夜纠缠在一起,直到天明。
窗外的蝉声再次喧嚣起来,这是新的一天了,人是要带着回忆和思念往前看的。
日子过得安稳,略有鸡飞狗跳,但总得来说是安稳的。
孙策找了一份有编制的工作,和周瑜过得甜甜蜜蜜。他们四个都在一个城市,便偶尔见面。周瑜听了上次鲁肃说的要去大学里开个小卖部和水果店的计划,便叫嚷着也想要入股,说是入股,鲁肃心知肚明是周瑜想要帮帮他们,便也满怀感激地接受了。
吕蒙也考上了本市大学的本科,过上了普通学生的生活。这边的房子退掉了,孙权和鲁肃送他去上学,说是以后也要保持联系,吕蒙眼泪汪汪地抱了抱两个人,说着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我想和你们做一辈子的邻居。回去的路上,鲁肃说小权要是羡慕的话也可以努力试试看的,孙权点点头他决定今天就回家好好看书,说不定下一个重新踏进校园的就是他。
虞翻在秋天时收到了姗姗来迟的锦旗,是孙权写的,上联写着“虞医生药到病除”,下联写着“赛华佗妙手回春”,横批“孙家家宝”。孙坚、孙策和孙权围着举起锦旗的虞翻,鲁肃摆摆手让虞主任的锦旗再往上举点笑得再自然点,周瑜蹲着拍照。这张照片光线极好,构图极佳,被贴在了医院的宣传栏上,到了第二年才摘下。
刘晔如愿以偿带鲁肃参观了自己负责修建的古代兵器博物馆——趁着孙权上班,他指着门口如同投石机的标志性建筑说,我小时候总梦到投石机,总觉得它和我有缘,所以我在这里放了一架投石机,你看是不是很帅。很帅的,鲁肃话音未落就被忽然冒出的年轻男孩抱住,孙权笑眯眯地对一脸震惊的刘晔说,今天快递点的系统坏了老板放我家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当然不是我弄坏的,总之三人行也太难熬了,尤其其中一个是占有欲十足又爱吃醋的幼稚青年,刘晔带着他们逛到一半就找借口跑了。
朱然和他交往了一年不到的女朋友在热恋期,为了哄她开心,给在写的小说里帅气可爱的男主,安排了一位年长的导师,但导师总是要死的,死了之后少年才会长大。她哭的不能自已,哭完之后开始写HE同人,还让朱然看,朱然不能明白为什么在她笔下,自己的男主会和导师会光着身子滚在一起还互相说我爱你你爱我。但是为了哄可爱的女朋友开心,朱然对女朋友竖起了大拇指,太感人了,不如我安排导师复活,被女朋友严肃批评,死了的人就要死透,那才是永恒的白月光。
凌统终于如愿成为了甘宁的手下——烧烤店打工的,居然还有五险一金,甘老大的店可是正经的烧烤店。凌统并没有从已经从良的前黑社会老大那边学到多少打人技艺,却学会了如何用竹签串肉,如何将孜然洒得均匀,以及如何敲打着猫罐头吸引猫猫,他已经认清整条街的流浪猫,还会叫甘宁给它们取的名字,什么白雪,什么乌云,什么锦绣,总之雅得要命。
孙坚今年冬泳,孙策、孙权、周瑜和鲁肃都特意去加油。游泳协会的老头们好一番羡慕,倒不是因为说他能横跨钱塘江,而是那群给他加油的儿子们真是一个个都又高又帅,亲近的几位还问孙坚,这几个都有女朋友了吗,能不能和我家女儿见见面,互相介绍一下啊?程普在一边中气十足地打岔,别说了,我家娇娇还单身呢,老孙最不喜欢乱点鸳鸯谱了,大家散了、散了啊!
那天,周瑜开车带着孙策、孙坚和程普回家。孙权和鲁肃沿着江边往回走,要走出很长一段路才能坐上公交。
冷风吹得孙权缩成了一团,鲁肃默默地走到外侧,给他挡风。他的好就是这样的,像是很小很细的雨,一点点地下到了孙权的心里。
孙权感叹道:“这真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啊。”
鲁肃跟着念:“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孙权笑着说:“古代人真是爱伤春悲秋,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不过这时间的确就像这江水,哗哗地流,居然又快过去一年了。”
有人骑着自行车过去,鲁肃拉着孙权躲到一边,他想了想说:“也许每个人都是另外一个谁的英雄,再不济,也可以成为自己生活里的英雄。”
当晚的孙权梦到了阿眉,也是在江边,也在给孙坚加油。
周围的人密密麻麻的,不仅拥挤,还特别吵闹,不停有人在和孙权说话,孙权随意应着,眼底只有人群之外的阿眉。他想走到阿眉身边,问她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孙先生,我要先走了。”阿眉隔过沸反盈天的人群,对孙权叫道,“我这次来,是和你道一次永别的。”
“去哪里?”孙权想往阿眉那边跑,可是他怎么也到不了阿眉那边,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条看不到的河流。
“不知道啊。”对岸阿眉歪了歪脑袋,她穿着朱红色的唐装,脑袋上扎着两个小团子,笑得无辜无害,“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要是有下辈子,我想做一只猫,做一只被所有人都爱的小猫。”
说着阿眉就挥挥手,她蹦跳着沿着堤岸远去。孙权看不到她了,不知道她是随风而去,还是顺水漂走,还是渡河去了。
半夜有猫叫声,鲁肃醒在略显凄厉的猫叫声里,孙权也醒了,猫似乎在门外,在扒拉着门。
但两个人听了一会儿,猫又不叫了,外头静悄悄的。
“小权,猫在叫,我去看看?可能是冬天太冷了。”鲁肃坐起来,冷气灌入被窝,孙权冷得哆嗦。
“再等等,没那么快,”孙权拉住鲁肃,不让他出被窝,“她会找到这儿来,我们再等等。”
“它?”鲁肃困得迷糊了,再加上外面没有猫叫声了,便也躺下,再次睡过去。
“等她转世,”孙权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睡去,“笨阿眉,你可不要搞错了,变成老虎啊!”
傍晚,鲁肃和孙权下班回来,在楼下的树丛里,又听到了猫叫声,微弱到像是幻觉。
这回是真的看到了猫,是一只死去的母猫,它冻得僵硬,它肚子底下好几只猫,只剩下一只橘白相间的幼猫还活着,他们听到的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鲁肃钻进草丛,蹲了下来,这只小猫瘦弱但坚强,它从妈妈的肚子下爬出来,慢吞吞地爬到鲁肃的脚边蹭蹭。
鲁肃有些惶恐,它太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如此幼小的猫咪。
“我们养它,肃肃,我们养它!”孙权也钻进了草丛,他将小猫放在自己的围巾里,把它抱了起来,鲁肃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条围巾是去年阿眉流产时,孙权给她围上的围巾。
鲁肃本来想说什么,但他没说,他点了点头:“你喜欢,我们就养,但你要做好负责它一生的准备,我们收养一条生命,就不能随便抛弃它。”
“我会的,我会好好对待它的。”孙权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还不能睁开眼的小猫的脑袋。
“虽然我们不宽裕,但是富人有富人的养法,我们有我们的养法。”鲁肃笑着说。
小心翼翼抱着猫咪的孙权真的很可爱,明明自己也是只大猫咪呢。
“猫要叫什么名字呢?”孙权问鲁肃。
“小权来想。”鲁肃并不擅长取名,他看着小猫橘白相间的毛色,坚定着它长大了一定是很漂亮的小猫咪,和孙权一样漂亮。
“叫……小梅吧,是梅花的梅,小猫咪在雪中的脚印就是梅花!”孙权想了想,眉开眼笑地对着怀中的小猫叫道,“小梅!小梅!”
小猫咪发出微弱的声音,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似的。
鲁肃该庆幸孙权没有取出什么大老虎小老虎这样的名字吗?他想着,小梅这名字是挺好的,如果有朝一日再见到阿眉,一定要说他们养了一只猫叫小梅。
冬日的街道上,地上像是覆上了一层洁白的冷霜。
黑暗完全笼罩住灯火通明的城市,路灯洒在孙权和鲁肃要走的路上,那冷霜就变成了蜂蜜味的糖霜。
孙权想,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月亮是白色路灯的话,那没有星星的晚上,星星就是窗口透出的暖光。
但星光也可以是爱燃烧的火光,月光就是爱人注视自己的目光。
我们在人间的黑夜中披星戴月,因此可以在生活的战场上披荆斩棘。
终